问答之间,穆敦岛东面的动静大了起来,站在小山岗下,已经能够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呐喊声,显然,上了岸的兵马开始朝这边冲杀而来了。
“大哥,得赶紧拿个主意!”祖边急道,红脸膛上满是汗水:“是打还是撤?兄弟们都等着呢!”
祖天赐看了看祖边,心里明白,王涛已经被杀,岛上拿主意的人就数自己了,岛上还有一千多弟兄,大部分都是跟着祖家兄弟围在身边,其他王涛的人正在满岛乱窜,有不少跑到岛东面的,这时候正被上岸的明军赶了过来。
小岛狭小,山岗下的人已经能够看到,远处一群乱哄哄的水贼身后,无数身着明军鸳鸯战袍的官军,正列阵前进,步伐整齐,长枪林立,紧追着乱跑的水贼脚后跟朝这边赶了过来。
心中权衡了一下,决定先把中计的事情丢开,反正现在也弄不明白这团乱麻到底怎么回事。祖天赐觉得清狗虽然可恶,但仅有二十来人,又守着山顶,自己虽然攻上去有些麻烦,但山顶的人想下来同样不可能,水贼这边有几百把刀子等着他们呢。论威胁程度,还是东边的明军要大一些。
祖天赐也是在辽东流过血的狠角色,主意一定,片刻也没有犹豫,唤过一个水贼小头目,命他带五十个人守着小山岗的路口,一个清狗也不许放下来。
小头目大声答应了,祖天赐扭头转身,满面杀气的寒着脸,对簇拥在身边的一众水贼高声吼道:“众位兄弟,官军阴险狡诈,先用奸计诓骗大当家上当,害了大当家的性命,现在又上岸登陆,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形势危急,我等纵横洪泽湖数年,今天若再不拼命,眼看就要死在当下。官军最是无情,朝廷最是无信。无论投不投降,造反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我祖天赐一条命摆在这里,誓与各位生死与共!大伙儿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去,今天不是我们死,就是官军亡!”
这几句话吼得义薄云天、豪气万丈,充满绿林好汉气概,激得一众手下嗷嗷乱叫,本已低落慌乱的水贼们一下子像充了气的皮球,又精神起来了,纷纷吼叫着要拼命。
祖天赐吼完,就要舞着狼牙棒一马当先带人迎着官军对上去,却不料突然眼前一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祖边手快,一把扶住了祖天赐,这才发现,刚刚还嗔目怒眼的大哥,现在却面似金纸,毫无血色,连拿着狼牙棒的手,都在隐隐颤抖,肩膀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流冲开,淋漓的鲜血正像水龙头一样,啵啵的往外直冒。
祖边急叫一声:“大哥,你怎么了?”祖天赐却闷哼一声,没有回应。
祖边等几个亲信之人看得心中发怵,如此严重的伤势,居然能坚持到现在,而且还杀人追命,这样的表现,已经是硬汉中的奇迹了,再让他这么不顾生死的乱来,怕是随时都会倒下死去。
不能让他再拼命了,几人同时想到。祖边一把将昏昏沉沉的祖天赐拉到一块大石上坐下,手忙脚乱的给他拔掉还插在肩膀上的半截长矛,长矛一去,肩膀后面的伤口又露了出来,血似喷泉般涌起,本来就有些意识模糊的祖天赐,大吼一声,顿时昏了过去。
众人急忙扯下衣襟,七手八脚的去包扎止血,但那长矛捅穿的伤口,大如酒杯,岂是几根布条就能堵住的,顷刻间就湿透了几层布,毫无障碍的透布而出,顺着肩膀流了祖天赐满身,将这个壮实的大汉浸成了一个血人。
祖边等几个人看得心胆俱裂,血照这样子流下去,就算是一头大象,也会血干而死。祖边是祖天赐的亲兄弟,另几个亲信水贼也是祖天赐救过命的心腹,跟祖天赐的感情亲如家人,这时候恨不得自己身上捅两刀来代替祖天赐的伤势,可惜身边没有金疮药,这么一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天赐死在眼前。
几个人红着眼,你望望我,我瞧瞧你,虽然急得就要冒火,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流着泪,拼命用布去按住伤口,希望可以减缓血流速度。
冲出去迎战的水贼们,突然发现领头的二当家没有跟上来,顿时就有些散了心气,有一些悍勇之辈不畏生死,依然舞着长刀冲了上去,呐喊着狠狠朝列阵前进的官军砍去。
水贼们是同明朝官军交过手的,在他们心中,官军是连他们都不如的胆小鬼,别看交战之前牛逼哄哄,摆阵操枪像那么个样子,但也就是能摆摆样子而已,一旦开战跑在前面拿火枪的兵隔得老远就乒乒乓乓的放一枪,把战场上弄得乌烟瘴气,然后就急匆匆的退了老远,拿着长枪盾牌的步兵则慢吞吞的像乌龟般挤在一起,在火药烟尘中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这时候只要勇敢一点,迎着他们冲上去,拿大刀长矛乱砍乱刺,杀掉一两个兵,剩下的官军就会像耗子一样扭头就跑,丢下大批的武器辎重。在与明军的无数次对战中,无一不是这种流程,区别就在于看领兵的将领胆子有多大,不过胆子最大的将领,也没有坚持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水贼们虽然没有二当家的带头,但记忆中的战斗流程让他们很有底气,再一看这队明军居然连火枪手都没有,那就更好办了,冲上去便是,等下就可以撵着他们的屁股追杀了。
李严走在长枪阵的正中间最前面,身披两层锁子甲,头戴铁盔,左右两侧无人并肩,身后并排紧跟两人,再后是三人,以此类推,整个军阵呈金字塔般的尖锥形,锥尖就是李严,一眼望去,满山都是肩并肩的手持长枪、身披锁子甲的白杆兵,浩浩荡荡的顺着山坡之间的洼地齐步迈进,气势汹汹。美中不足的是,缴获至清军的长枪不够,后面几排人,用的还是自制的木棍,只是前端用刀削尖了而已,但用来刺杀连皮甲布甲都没有的水贼,绰绰有余了。
清军的长枪跟白杆兵用惯了的长达一丈有余的白蜡杆弯钩圆环长枪比起来,要短上很多,李严有些不习惯,不过没有关系,对面的水贼又不是满洲八旗兵,有手中的武器足矣。
看到对面的水贼乱叫着迎了上来,李严隐藏在铁面罩下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口中大喝一声:“疾!”
脚下步伐加快,由走变为小跑,整个金字塔尖锥阵紧跟着变化步伐,阵势陡然变快,慢腾腾的枪阵,开始如刺向前方的巨大长枪般突然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