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智没有想到,败成惊弓之鸟的石柱兵居然还有这么一手,那面望去大概有两百来人拖在后面,这两百来人就是两百来把劲弩,弩箭闪着寒光堪堪正对着毫无防备的自己。
两边人马相距一百来步,正在弓弩射程之内,看到对方亮出了弓弩,谭智的手下像被马蜂蜇了的驴子,惊叫了起来。
“有弩箭!对面有弩箭!”
“快取盾,牌手,牌手快上来!”
“退啊,赶快退啊,你他娘的还冲个球!”
叫骂声不断,正憋着一股气冲锋的大兵们齐刷刷的脚下一顿,集体向后转,他们是抱着打落水狗的想法在冲锋,很少有人拿着防御性的盾牌,那玩意儿多沉啊,一定会妨碍抢银子的。
前面的人在慌张后退,后面的人还一个劲的向前冲,一时间人喊马嘶,乱做一团,被冲锋的军马挡住视线的谭文还不明所以,只是皱眉暗道:谭智带兵怎的如此差劲!连土匪都不如啊。
只不过稍稍一息间,马新田手中的摧山弩就射响了,弓弦绷紧后陡然松开的“梆梆”声密集响起,一下接着一下,连绵不断好似雨落秋潭,带起一片乌泱泱的箭雨铺天盖地的落下。
谭智也是宿将,打过多少仗了,情急之下丢开手中大斧,左手探向马鞍抓取挂在那里的圆盾,右手猛勒缰绳,双腿急踢马腹,胯下坐骑伴着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同时他缩头弯腰,来了个镫里藏身,将魁梧的身躯严严实实的藏到了马脖子底下。
这一串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亏得他利落,几乎当他刚刚做完,第一根弩箭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扎在马脖子中间,“噗呲”一声没肉而入,只剩个箭尾巴在外面摇晃。
摧山弩是连弩,只要扳动弩机把手,箭盒中十枝弩箭可以在半分钟内全部射出去,火力强劲。马新田等人用的抛射,射程可远达百步之外,虽然这个距离对于披甲者来说威胁不大,可是谭智的人都是布衣,连个半身甲都没有,所以当密如雨滴的弩箭落下时,伤亡惨重。
箭矢到处,惨叫声响砌云霄,谭智的追兵乱做一堆,你推我我拉你,四处奔逃,整个追击的队形变成了溃散的散兵。
差不多两千只弩箭在半分钟内全都射了出去,完事后马新田看都不看,将弩弓往腰间一挂,拍拍屁股直接就跑,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又是半分钟都不到,这伙人护着银车,消失在官道上的拐弯处,影子都看不到了。
谭智的马中了四五支箭,在地上悲鸣不已,眼看是不活了。而谭智则在马儿倒地的一刹那甩蹬跳下,用手中圆盾护住全身,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不动,上千支箭矢没有伤他分毫,等箭矢一停,他在圆盾后面又躲了一会,才慢慢小心的站起身来,探头一望,只看到前面空荡荡的黄土路。
谭智惊魂稍定,这才现自己带着的兵,几乎没有还站得起来的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都是,箭矢将这片地面插成了麦地,到处都是箭杆,鲜血染红了泥土,重伤者在哀嚎,轻伤者在叫骂,还有许多在刚刚那一瞬间居然跑到路边远处树林中的兵在探头探脑。
谭智简直有些恍惚了,自己在追杀敌军啊,怎么突然间就生了这样的事,石柱兵手中的弩箭是什么连弩?射如此之快,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就到了眼前。
定一定神,谭智又怒火中烧,这仗打成这样,脸都没有了,他在原地转了一圈,从一具尸体下面找到了自己的宣花斧,正了正头盔,黑着脸刚想找匹马,就见到两个哥哥来了。
谭文站在远处,最初没有现异样,正和谭弘微笑着等待好消息,护卫银车的石柱兵不足为虑,谈笑间就能击溃,那车上的银子等下就是奉节大军的了。
却不料情况突然生变,一阵弩箭急促射来,将二人吓了一跳,虽然距离尚远射不到这边,却让谭智的追兵如被惊吓的鸡群,鸟兽四散,谭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又气又急。
二人带着人过去,谭弘招呼着手下将官收拢逃散的兵卒,重新整队,谭文则阴着脸看着谭智,问道:“三弟,你没事吧?”
谭智很狼狈,浑身都是泥土,漂亮的罩甲上绑缚的护心镜也歪在一边,差点到了腋下,他狠狠的拉扯着皮带纠正位置,低头向谭文道:“大哥,小弟……”
“不必说了!”谭文断喝道:“你如果还有几分脸面,就找匹马坐上去,带着儿郎们去砍了那群射箭的怂货,别丢光了我谭家的脸!”
谭智一声不吭,低着头窝着火去找马了。
谭弘收拢了散兵,又下令着人鞭打几个跑得太远的兵,这才回到谭智身边,揣测问道:“大哥,还追吗?”
谭智脸色更显阴沉,冷冰冰的道:“追!怎么不追!?”
他挥鞭指着前方冷笑道:“如果那伙石柱兵就这么把银车丢下跑了,我还怀疑其中有诈,不过看他们舍生忘死的都要护着银车先走,我反倒去了心中疑惑,试想换着二弟你,遇到大军追赶,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要命,没命了钱也无用。”谭弘很快权衡一下,答道。
“那不就结了。”谭文道:“前面必定没有埋伏,我们只需一路追赶,直到土司城,想来那队银车既然是朝土司城而去,城中银子一定堆积如山,嘿嘿,虽然折了百把号人马,只要得了银子,倒也无所谓。”
谭弘闻声大喜,连忙笑道:“好,大哥,那换我做前军,直捣土司城吧。”
“不!”谭文摆手阻止道:“这回我们要步步为营,稳妥为上,牌手在前徐徐而进,防着石柱军又像刚才那般反扑一手,乱我军心就不妥了。”
这时谭智也到后面军中换了一匹马跑了上来,谭文白了他一眼,让他不用再冲在前头了,三人一起,排了个四人成排的一字长蛇阵,不分前后军,六千大军簇拥而行,杂兵在前,自己披甲的族兵居中,杂兵扫尾的阵势,不急不慢的向前奔去。
沿途可见不少丢在地上的毡帽破矛,还有一些跑丢了的草鞋麻鞋,似乎前面的石柱兵很慌张,连鞋都掉了。
谭氏兄弟见了心中越安稳,看来那伙石柱兵只敢远远的放一阵箭,根本没有近战厮杀的勇气,射完了掉头就跑,前面的银车沉重,根本跑不快,在到土司城之前就能追上。
果然,行不了几里路,遥遥望见前面的官道上,那伙石柱兵拥着十余辆银车,乱七八糟的正在奔逃,不少兵卒还在马车后面帮忙推车,似乎很看重车上的银子。
“哼,人为财死!”谭文眯眼看见了,不屑晒道:“传令,大军加快度,追上前面的人,为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
将令一下,全军立刻脚下快了几分,数千人的步伐踏地犹如巨象奔驰,连官道都在隐隐颤动。
前面的石柱兵觉了,领头的军官回头看了一眼,大喊一声,催促慌乱的部下也加快度跑了起来,转眼的功夫,就转过了一个弯。
谭文驱军跟上,也拐了过去,只见前面的石柱兵,慌慌张张的顺着道路,急匆匆的涌入了被一片松林遮蔽的官道里,树木葱翠,人影很快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