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天色亮的很早,时辰还在卯时初刻的时候,天边水天线处,就已浮现了一抹鱼肚白,借着这微弱的晨光,穆敦岛上人声鼎沸,无数人在忙碌奔走,身着黑色衣服的水寇们如蚂蚁搬家一样,将藏在山洞中的银箱里的金银器皿,换成麻袋装运,然后搬上一艘艘小船,装满一艘,就开走一艘,划向湖中,在晨雾中消失不见。
“这样运安全吗?那可是钱那,来之不易,丢了就太可惜了。”李廷玉像是有人在挖他的心头肉,站在岸边皱着眉头苦着脸看着这一幕,声音打着颤问道。
“李大人放心,这些人都是跟着我多年的兄弟了,做事稳妥,不会有什么闪失。”祖边站在他的身侧,自信的回答道:“王参议交待过,他们会把船划到我们在湖边的另一个隐秘地点,用大火炉将金银融了,化为金锭银锭,由马全大人和我大哥妥为保管。等风声稍过,就可以拿出去花了。”
李廷玉嘴角抽了抽,心里更加痛了,这么大数额的财宝,如果运回川中,不知可为百姓谋多少福祉,养多少兵马啊,王欢这个败家子,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全扔到这里,真的值得吗?
不过既然他深知王欢说得有理,带着这些金银上路等于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催命符,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SC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他是懂的,况且马全要留在这里,也离不开这笔横财,所以肉痛归肉痛,该怎么做,李廷玉心里有数。
“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手都没捂热乎呢,这就过手了。”李廷玉无限可惜的嘀咕着,看着来往穿梭的小船,无奈的叹口气。
“啊?大人你说什么?”祖边没听清楚,以为李廷玉在对自己说什么,连忙发问道。
“没什么,王参议叫你准备的事儿准备好没有?”李廷玉没好气的说道。
祖边忙道:“早已准备妥当,那二十艘漕船已经满载,盖上苫布,等我们一走,就由原本的船工驾船北上,有我们的人在船上看着,那些船工不敢乱跑。”
李廷玉点点头:“等银箱搬完,我们立刻就走,这穆敦岛已经呆了两天了,再不走,清狗随时可能找到这里,你再去催催小的们,让他们加快动作,在辰时之前一定要搬完。”
祖边答应一声,走了开去,扯着嗓门叫嚷着催促起来。
一千多人的搬运很有成效,在李廷玉限定的时间之前,堆在山洞中的大大小小上百个巨大的银箱被搬了个空,所有的财物都被分散到无数的小船上,一趟又一趟的消失在湖上,硕大的山洞,只剩下一个个空空如也的木箱散乱的堆在地上。
站在洞口,王欢抹抹头上的汗水,长吁了一口气,肃容对马全道:“马大人,今后的路,就靠你了,李大人给你留下的亲兵只有一百人,人很少,你压力很大啊。”
马全一张脸上同样汗珠密布,沉稳的应道:“参议放心,祖天赐其人可信,有他在这里镇场面,标下一定能不负大人和参议所托,在这南直隶腹心之地,经营出一番气候,为大人将来南下东进打下基础!”
顿一顿,马全又笑道:“再不济,至少也能凭借参议留下的这俩百万两金银,背靠江南繁华之地,南北买卖,当个富可敌国的财主,为大人做下一个大大的聚宝盆,就像当年的沈万三资助大明太祖一样,给大军资助军费。”
王欢听了也微微一笑,他深知,马全是有这个能耐的,从他当军需官能够在断绝军粮供应后让五百白杆兵硬挺过十余天的本事,就知道此人是个精于计算,心思活络之人,这样的人才,除了打仗,从商绝对也是一把好手。
“不过马大人,留在此地,绝不像话里说的那么轻松,满清旗人不是那么好骗的,你既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又要暗中保护祖天赐的活动,一定要处处小心,一切都要以保全自身为重,如果实在事不可为,千万要及时抽身离开,不要在意那些钱财,留得有用之身,比什么都强,切记切记!”王欢想了想,又细细嘱咐道。
“参议放心,马全从军之前,也曾行过商,走过万里路,省得轻重缓急。”马全知道王欢这番叮嘱,是真心关心自己,心里感激,连忙微微躬身应道,在他眼里,面前的王欢已经不再是个小和尚,早已把他当做真正的军师来看待了,心中非常尊重。
此时走过来一个亲兵,手上捧着一套衣服,马全见了,再看一看外面的天色,连忙说道:“参议,天已经大亮,这东西也搬完了,外面的船已备好,随时能出发。李大人他们已经换上了便服,你这身僧袍,是不是也该换一换?”
王欢此时身上,还穿着在扬州时的那一套破烂大僧袍,已经灰扑扑的脏的不像个样子,此刻经马全一说,立刻脱了下来,换上新衣。
换衣完毕,二人走出山洞,来到岛上的码头上,李廷玉等人早已在此处等待,四百白杆兵也列队在侧,湖边则停着数十艘大船,船身水位很低,看上去装载了不少货物,被苫布严密的包裹着。
李廷玉穿着一身棉布长衫,头戴布巾,脚踩千层底万里靴,一块不青不白的劣质玉佩悬挂在腰间,一副标准的饱经风霜的小商人打扮,李严和几个千总军官也是同样的装扮,而其他的军士,都着短打,有的装扮成水手,有的打扮成力夫,也有的拿着梭镖长棍,作乡勇装扮,全都换了装。连陈二狗和许狗蛋等小和尚,也顶着个光头换上了一套麻布衣服,混在人群之中。
王欢看看自己,再看看其他人,忍不住恼火道:“这是谁给我准备的衣服?为什么和他们的不一样?”
马全连忙道:“是标下准备的,因参议身材不高,合适的麻布衣服就那么几套,都给参议一起的小和尚们穿了,就剩这一套了,标下想,反正参议文采出众,穿上这套一副正好般配,就给参议换上了。”
王欢无奈的张张嘴,想让马全再去找一套,想了想,又闭上嘴巴,摇摇头,只得弹弹自己身上穿着的交领长衫,迈步向码头走了过去。
李廷玉等人正在交谈,初时并未发现王欢过来,等他走近,才突然发现了一个衣着和自己这般普通商人、劳作下人迥异的人钻了进来,定睛一看,这人居然是王欢。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这的确是很引人注目,一个秀才文士打扮的角色,在一群商贾力夫当中,没法不醒目。
偏偏这个秀才还是个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