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区别还是有的,他们几个原始人的脚黄得发黑,布满老茧,和树皮一样粗糙,而林郁的脚几乎和婴儿的一样,白里透着红,这令三人倍感惊奇。
枭看了看一旁的鞋和袜,明白过来了:“这两样东西和我们用来给脚保暖的兽皮一样!”
说完又摇了摇头,嘀咕道:“好像不太一样。”
兽皮可没办法让脚保持婴儿般的状态,只要下地走路,脚总会被石子、树枝磨出茧子来……他的视线落到鞋子上,若有所思。
发现她的脚除了白净稚嫩一些并无异常,一向谨慎的大舅摸摸鼻子,不好再说什么,以免说多了有怕女人之嫌。
二舅奇道:“这野女人手白脚白的,倒是不常见,带回去也行,等下次部落大会,我们可以把她带去,或许能从其他部落那儿换到好东西。”
部落大会通常会在每年的夏、冬两季举行。
夏季食物充足,是繁衍的季节,附近几个部落的青壮男女会聚在一处,共度几个美好的夜晚,有那么点合宿的意思,但不是为了集训,而是为了造人。
到了冬季,一直生活在高寒地带的草原和丘陵上的猛犸、披毛犀等巨兽会往南迁徙,到这一带的河谷啃食灌木和树皮,这时各个部落的青壮也会聚集起来,一起狩猎巨兽,一只猛犸就可以满足整个部落的肉食需求。
张天不置可否地嗯一声,麻利地将林郁绑好,由两个舅舅抬下山,他和枭随行左右,到山下拿上鱼竿和竹笼,打道回府。
这一趟虽然没找到适合钓鱼的水域,却捕捉到一个野生的现代人。
张天查看她的记事本后发现,她硕士期间的研究方向正是新仙女木事件时期欧亚大陆原始部落的迁徙与演变。
什么叫专业对口啊!
长久看来,她所拥有的知识可比一竹笼的鱼有价值得多。
“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本子。”
“本子……”
枭见张天看得投入,便也凑过来瞅了眼,却见本子上画着密密麻麻的蝌蚪大的图画,顿时没了兴趣。
他将手机递到张天眼皮底下,问:“这是什么?”
张天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
枭一怔,随即嘿嘿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这几日张天的表现,给人的感觉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突然从他嘴里听到不知道这三个字,反倒极大地勾起了枭的兴趣,他抱着手机仔细研究起来。
张天继续翻看林郁的记事本。
前面记录了她在参与茶镇遗址的发掘过程中的所学所感,很巧合的是,根据碳14测定,茶镇遗址的年代范围和他游戏里设定的年代基本重合,这大概是他和林郁之间唯一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关联。
“我想我可能是在做梦,但为什么会这么饿,我明明在睡觉之前吃了两桶泡面!”
从这一页开始画风突变,由学术思考变成漫无边际的碎碎念,显示出那段期间病人的精神状况极不稳定,显然是穿越过来后的记录。
“就算是做梦,我也必须吃点东西了。”
“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毛茸茸、胖嘟嘟的松鼠!真是可爱,烤熟后一定很香。”
“确实很香,嗝~”
“山里的爬虫、蚯蚓可真多,但我绝不可能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蚯蚓真难吃!”
“为什么这个梦还不醒?”
“我太难了!”
“这里的山似乎没有尽头,这里的人似乎在躲着我。”
“找到河了!”
“好消息是:河里有鱼,坏消息是:看得见吃不着。”
“我到底身处多偏僻的地方,全球七十亿人竟然一个也碰不到?”
“我想我应该做一条木筏,沿着河流顺游而下,河道两侧一定有人定居,只要找到人,我就能得救!”
碎碎念到此为止。
张天合上记事本,看来她至今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个时代全球有没有一千万人都得打个问号,她能在如此广阔的森林里碰到自己,已经算是运气爆棚了。
大舅和二舅各挑着木头的一端,一百来斤的重量,他俩却视若无物,脚步如飞,几乎和来时一样轻快。
吊在半空的林郁随着两人的脚步左右晃荡,不多时,她便悠悠醒转,额头上挨闷棍的记忆随着疼痛一并袭来,她龇牙咧嘴,连吸几口凉气。
听到动静,张天和枭的目光立刻落到她身上。
张天只是观察她的状态,见她脑子似乎没坏,也就放下心来。
枭则是一脸警惕,他紧握木棒,下山之前大舅嘱咐过他,如果这野人醒过来了,就用木棒敲晕她。
他知道张天并不赞成大舅的提议,所以没有立即动手。
大舅催促道:“枭,还愣着干嘛?”
“我在想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她敲晕。”
“你想当猎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对付人,一次敲不晕就多敲几次,你会找到手感的。”
“没必要吧。”张天听不下去了,“她对我们没有威胁。”
大舅很严肃地说:“我可不是怕她,我是不想让她记住我们洞穴的位置。”
“那我把她眼睛蒙上。”
林郁终于从延迟的疼痛中缓过神来,随即发觉自己仰面朝上,赤着足,手脚和身体被紧紧绑在一根碗口粗的木头上,像猎物一样被两个人抬着往前走。
她动弹不得,只能以极其屈辱的姿势扭动脖子观察四周。
但巨大的喜悦很快便将这点屈辱淹没。
人!
手机断电之后,她便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寻找人迹上,她坚信只要找到人就能得救,正是这样的信念令她坚持到今天。
得偿所愿的她被狂喜冲昏了头脑,选择性地忽视了一些违和之处,譬如他们原始的着装和极不友善的态度。
见其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矮小男人靠近,她立即用她所知的各种语言传递信号。
“救命!help!阿尼阿瑟哟!空尼吃哇!绷住!古藤摩根!达斯维达尼亚……”
张天怜悯地看她一眼,用她的白色长袜和麻绳蒙住她的眼睛。
“别!非洲的兄弟,我是中国人!Chinese!imChinese!”
林郁声嘶力竭,直到另一只白色长袜塞进她的嘴里。
她呜呜地叫着,袜子的臭味冲进嗓子眼里,在这个瞬间,这些天的提心吊胆和此时此刻的屈辱愤懑一并涌上心头。她突然很想哭,于是眼泪就顺着她的双鬓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