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猛然闪过母亲的身影。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又措手不及。
当年傅文渊和湛慧车祸去世,傅律霆还不到十岁,记忆中父亲母亲的模样早已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蒙上一层轻雾。
可刚才那一瞬间,女孩儿的背影措不及防撞进他眼中,让那些原本模糊的记忆骤然清晰起来。
傅律霆又看了两眼。
像……
太像了……
背影几乎跟母亲一模一样!
他俨然忘记自己是出来追人的,鬼使神差往前跟了两步,想要看清楚对方长相。
然而馥萱和少年已经上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傅律霆皱了皱眉,很快从怔忡的状态中回过神,眼里浮现几分懊恼,为自己的失态和异想天开。
母亲已经不在,再像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出租车内。
祁桑,也就是少年,忍不住碰了碰女人的胳膊:“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
馥萱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敷衍!明明就看了。”
馥萱:“你有没有觉得……刚才从旁边路过的那个男人一直在看我们?”
不,准确来说,是在看她。
馥萱从小接受特殊训练,五官感知能力非常强,不用回头,就能清
楚察觉对方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恶意,带着明显的审视和好奇。
“哪个男人?从我们旁边路过的那么多。”
馥萱又朝后视镜看了眼,可惜,车已经开出太远,看不见了。
祁桑:“你会不会太警惕了?”
女人眉头一挑:“干我们这行,不警惕,早就没命了。”
“咳!这倒是……”
突然,手机响了。
祁桑拿出来,只一眼,表情就沉下去。
馥萱轻轻扫过,看到那个“阎”字,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不接?”
“肯定是问你的。”
“给我。”女人伸手。
祁桑摇头:“你疯了?!明明知道子弹已经上膛,还要往枪口上撞?!”
“怕什么?上不上膛不重要,撞不撞枪口也不打紧,重要的是——他敢不敢开枪。”
“你认为他不会?”
馥萱耸耸肩:“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才会被毫不犹豫舍弃。”
而她,至少目前为止,对于那个人来说,还有剩余利用价值。
“给我吧,我来跟他说。”
祁桑犹豫一瞬,最终还是乖乖将手机递了过去。
馥萱指尖一划,“什么事?”
那头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亲自接电话。
“在哪里?”冷冽的嗓音传来,像一台
没有感情的机器。
馥萱:“华夏,魔都。”
“你竟敢擅自离队!阿萱,我平时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任务已经结束,大家分头返回,这也算离队?”
“你既然知道是返回,还去华夏做什么?!”
“……办点事。”
那头似乎被她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气得不轻,半晌没说话。
坐在旁边的祁桑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整个雇佣兵团,敢跟阎这么说话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女人了。
“一天,我只给你一天时间,立即返回,否则——”
“否则如何?”她双眸微眯。
“你知道规矩。”
说完,直接挂断。
馥萱把手机轻轻一抛,丢还给祁桑。
“挂、挂了?”
“不然?”
“他没骂你?”
“怎么才算骂?”
“就……”少年抓抓脑袋,“口吐芬芳,问候祖宗十八代?”
“我孤儿,他问候不着。”
祁桑立马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强。”
馥萱撇了撇嘴,扭头看向窗外。
热闹的街景不断倒退,风中传来这个季节独有的梧桐清香。
阳光洒在女人侧脸上,却照不进她淡漠眼中。
整个雇佣兵团,她和祁桑是唯二的亚洲面孔。
但又有不同。
祁桑眉骨偏深邃,鼻梁
高挺,瞳孔呈浅褐色。
而她骨架小巧,轮廓线条更柔和,眼睛则是更深的黑色。
小时候,他们常常因为这副亚洲长相,被孤立、欺负,甚至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
成年后,两人借着执行任务的机会,偷偷去到Y国一家生物科研所,做了基因溯源。
结果显示,祁桑是雅利安人种,很大可能来自印国,而且还是印国人里的高种姓。
而她则是蒙古人种,从更详细的基因靶向测试结果来看,大概率来自华夏。
也就是说,她如今所在的这个国家,很可能就是她出生的地方。
或许是繁华的魔都、帝都,又或者偏远的乡下、山村。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有个女人会温柔地叫她——“xuanxuan”。
所以,成年后她给自己取名叫馥萱。
至于为什么姓“馥”……
她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在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中,自己是听过“fu”这个发音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长在F洲,受训于F洲,却还要坚持学习汉语的重要原因。
如果可以,她希望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的父母亲人,当面问问他们,为什么生了她却要抛弃她。
“祁,你有没有想过,脱离组织?”突然,她看
着窗外,说出这么一句。
祁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竟然还没打消这个念头?!上次挨的罚还不够吗?!”
“打消?”馥萱嘲讽一笑,喃喃道:“怎么打消得了……”
在见过外面的世界,体会过真正的自由以后,她怎么甘心再回到从前的笼子,成为雇主手里杀人的刀?
祁桑:“不行不行,你赶紧打住!这件事想都不要想,阎不会同意的!”
“呵,我要他同意?”他算老几?
“你——”祁桑看着女人眼里的桀骜和轻蔑,错愕地张开嘴,动了动唇,良久没能发出声音。
“……为什么?”他不明白,“待在F洲不好吗?反正现在已经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落叶归根,走得再远,终究还是要回到开始的地方。而且……”
馥萱顿了两秒,眼中飞快掠过一道暗芒,“你想永远受制于人吗?”
祁桑愣住,他从来没想过这些。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活着就很好,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不仅要活,还要活得自由。
“想好了给我答复。”
不出意外,她回去之后,就会找阎摊牌。
这次,除非死,否则,谁也别想拦她!
女人眼中戾色涌动,既是杀气,也是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