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 探长先生非常挫败,被女子爵说中了,无论他问什么,埃里克都一言不发。
哪怕他提到赛迪尔夫人已经承认陷害和杀人的罪行, 埃里克顶多是表情变了变, 剩下什么都不肯说。
“你知道你那个老仆很有嫌疑吗?”探长威胁道。
“他没和他们接触过, 一次都没有, ”埃里克道。
“但他肯定为你传递了不少次消息,要不然你这破坏的身体, 是如何买药, 又如何指挥雅各宾派某人下药的?”探长仍然觉得, 老仆是个关键的人物。
“如果你以为能从他嘴里问到什么, 那就去吧, ”埃里克依然油盐不进。
探长先生气得站起来, 摔门而出, 走到隔壁, 询问审问的探员, “他都交代了吗?”
探员摇摇头, “一问三不知。”
探长狠狠一拍桌子,然那老仆无动于衷,默默垂着头,“埃里克都承认杀人了, 你也没必要再帮他隐瞒, 告诉我,酒馆里下手的人是谁?”
老仆摇头。
“那都有谁拜访过埃里克?”
继续摇头。
“他出门见过谁,你总知道吧?”
还是摇头,似乎除了摇头, 什么都不会。
探长险些就要怀疑他是哑巴了,可这个老仆真真切切是能说话的,只是可能有点呆,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工作,对于神秘古怪的埃里克,丝毫不去探究。
而埃里克也很好的避开了他,难道除了让埃里克开口,就没有丝毫办法吗?
这么想着,探长就看到苏叶带着一对母子进来,忙苦笑迎上来,“埃里克实在太固执了,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女子爵您来了实在太好了。”
苏叶对他点头,“给我们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门,他们有一些私密话需要谈。”
探长好奇看着眼前这一对母子,好似猜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通。
但他还是把几人带到了埃里克所在的牢房,自己和探员退了出去。
苏叶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给了三人说话空间门。
“少,少爷,我是菲安娜·索普,您还记得我吗,二十多年前在樱池庄园当女仆,我......”赛普夫人结结巴巴把那晚发生的事说了。
埃里克沉默半响,突然道,“我记得。”
“什么?”索普夫人错愕。
“我记得那晚发生的事......刚开始我确实醉了,后来就清醒来了,但我并没有推开你,而是任由□□把我吞没。是我的错,事后还不敢承认,知道你离开,我还松了口气。”
索普夫人神情一僵,面上流露出难过。
“我是个混蛋,敢做不敢认,当时妈妈想让我娶贵族家小姐,我最后选择离开英国去美国闯荡,逃避我犯下的错误,对不起。”
当年他没忍住,对漂亮的菲安娜做了不该做的事,事后又不想承担责任,是他的错。
或许后面发生的一切,是对他不负责任的惩罚。
埃里克嘴里泛起苦涩,悔恨道,“我非常抱歉。”
“不,是我主动的,”索普夫人说完这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埃里克垂下头,“我父母的墓碑......是你修缮的吗?”
索普夫人点点头,然后急切道,“不是为了你,当年他们是一对仁慈的主人,对我,多其他佣人都很好。我不忍他们的墓地没人打理。”
“是啊,他们很好,上帝要惩罚,应该惩罚我才对,为何要是他们,”埃里克用手遮住眼睛,可眼泪从里面流出来,浸透了双手,也让人窥视到他平静表面下的痛苦不堪。
索普夫人更难过了,“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跑进你的房间门,可能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麦克默多不会被美色所迷,做了不该做的事,可以心安理得娶一位贵族小姐,然后在英国安稳度过一生。
不会因为愧疚不敢面对,而选择逃避,离开英国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
“与你无关,是我过于轻信,”埃里克松开手,终于说到了正题,“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这......”索普夫人看看儿子,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埃里克看看他,又看看熟悉的员工索普,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他,就觉眼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声音里有震惊,也有惊喜,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索普面前,细细打量他,“你和我年轻时有五分相像,是了是了,我怎么会忘了年轻时候的长相呢。”
“霍恩,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难以置信,我竟然还会有儿子,我很高兴,真的......”他几乎有点语无伦次,激动得浑身颤抖,紧接着连连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索普夫人急了,忙上前帮他拍背。
索普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牙鸟片水,“这个,对你有没有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门时顺手就拿了一瓶。
埃里克颤抖着手接过,一口灌下去。
舒缓剂的作用很明显,没多久就不咳了,他紧紧握着瓶子,目光炯炯打量两人,“菲安娜,谢谢你愿意带着他回来。”
“我......”索普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说,爵位和樱池庄园都会是他的,我发誓,一定叫他名正言顺得到一切。”说着,他提高了嗓音,“女子爵,进来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您,只要您帮我一个忙。”
苏叶推门而入,对着两人点点头,他们依依不舍离开,出去时好几次回头欲言又止。
埃里克对他们微笑,眷恋满足的目光在索普身上停留,直到他们背影消失。
“我该感谢你,谢谢你为我找到继承人,了却我的遗憾,”他对苏叶道。
“那么说说吧,你在美国都经历了什么?”苏叶问道,很好奇他是怎么从绞刑架下逃脱的。
“前面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就从我被抓后说起吧。那天早上,我迷迷糊糊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挣扎着想醒来,可脑子实在太沉重,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劲,却无法控制疲惫的身体。”
“直到巨大的踹门声把我惊醒,禁锢同时接触。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我躺在床上,手里还有一把沾血的匕首,旁边躺着一具尸体,血浸染了整个床单,和白色床单形成鲜明刺目的画面,那场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哪怕过去二十年,记忆犹新。”
“踹门的男人很生气,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骂我们狗男女,咒骂我也去死。我想反抗,想要解释,可身体实在太沉重了,连起身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反抗。他用巨大的力气拖我下床,狠狠踹了好几脚。我清楚记得,我的骨头断了两根,是小腿和手臂上。”
“我几乎要被打死,头更加昏沉,剧烈的疼痛让我彻底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到了牢里。我被扔在地上,疼得蜷缩起身子,寒意透过地板,一个劲儿往身体里钻,尤其是骨头断裂处,让我有种永远都好不了的错觉。”
“我□□着呼救,想着至少来个人,让我知道目前的状况,我真的杀了人吗?然而没一个人搭理我,无论我怎么努力,出声喊人,或者敲击地板,都无人理会。”
“第二天,我就被带上法庭,那是对我的审判,但作为当事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意识昏沉,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我知道自己发烧了,也知道他们在审判我,如果我此时不自辩,可能就要死了。”
“我努力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说出的话似乎没一个人听得见,他们一个个站起来,大声的,愤怒的指责我的罪行,我并不认识他们,甚至对死者也不熟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义愤填膺,说的头头是道。但他们掩盖了我所有的辩解,以至于最后法官落锤,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白,我就要死了,被冤死了,因为我听到最后一句,仿佛死神的镰刀,带着寒意刺激到灵魂深处,让我即便昏沉得快要晕倒,也听到了这一句判词,他说,‘现决议判处死刑......立刻行刑!’好啊,我要死了,我想,甚至都来不及不甘心,就晕了过去。”
“我以为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面对的,是上绞刑架,可事实是,我在一间门简陋的屋子里醒来,我的烧退了,但依旧全身无力,断了的小腿和手臂,也被人用木板固定绑好。那不是监狱,我很肯定,也觉得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把我救出来了,从守卫森严的监狱里。”
“他们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苏叶询问。
“我也好奇呢,就一直等着,果然,到太阳落山时,有人进来了,端着牛奶和面包。他态度非常亲切,扶我起来吃东西,还交代了我身体情况,嘱咐我好好养着,千万不要随意移动,以免伤势加重。”
“我急切想知道现在的状态,我是怎么离开监狱的,难道在不知道的时候,警探们抓到杀人凶手了?可他显然不愿意告诉我,只让我养好伤,此后一段时间门,我只见过他,渐渐聊天次数多了,他见我情绪稳定,才告诉我实情。”
“原来我已经死了,哈哈哈,奥尔里奇·赛迪尔已经因为偷情杀人而判了死刑,只不过他们这群人神通广大到,把我替换了出来,被绞杀的是他们找到的替身。而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帮我,是因为他们是一支专门对付美国政府腐朽议员和官员的地下组织。在调查死者丈夫时,发现他打算直接冤死我,而时间门已等不及他们找到真相,于是就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
“他们说着一切都是为了正义和公平,并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斗争,甚至许诺可以为我报仇,杀死害了我的议员和赛迪尔夫妇。说实话,我是心动的,年轻人谁没有热血维护正义的想法,我又遭受不白之冤,就更愤恨那些人仗着权势为所欲为。”
“那些人见我松动,就带我参观他们的基地,那是一个隐藏在山腹中的矿洞,据说他们的成员中,有一位富商,购买下这个矿场后,就把这里作为基地,另外挖出来的矿,可作为我们的活动资金。”
“我亲眼所见,他们有钱,有人,还有武器,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少说有上千人。我被他们的理想说服,答应留下来跟着他们干。照顾我的人很高兴带我去了一个大的厂区,说欢迎我的加入,并给我安排了工作,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把要求的机器做出来。”
“起先我以为那是为挖矿做准备的,然而随着机器的设计图纸渐渐完善,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是制造金币的机器。我是学器械相关的,在我未进入大学前,爸爸带我去见了一位老朋友,他是铸币厂的管理员,在他的带领下,我看到了当时英国最先进的铸币机器全貌,所以图纸完善后,我什么都明白了。”
“此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救我真的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还是早就知道我懂器械,故意把我弄来的?那套机器造好,他们铸造的金币就是真的,并不是□□,而他们明显不是官方的人,如此做难道真是为了正义,而不是敛财?”
“因为有了怀疑,我开始观察他们的言行,发现他们和真正的革命者有着巨大的区别,更像是一些亡命之徒,之前是我一叶障目,可现在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我参与了进来,他们就不会再让我离开。”
“我知道,我必须蛰伏下来,等待一个时机,逃跑的时机。我等啊等,等到那台机器几乎要建好,他们欣喜若狂,开始实验效果,却发现铸造的金币非常粗糙,和真正的货币差别不小。此时我站出来说,是因为金币的材料配比不对。我们都知道,金币并非纯金,尤其是二十年前比较流行的十美元鹰金币,价值更高,材料配比非常独特。”
“他们想了不少办法,都无计可施,最后我站出来说,如果可以去美国政府的铸币厂看一看,兴许能看出一些名堂。那些人经过商议,同意了我的想法,几天后,就想办法送我进了铸币厂,成为一名新入厂的员工。我们都知道,铸币厂的管理非常严格,进去了,每半年才能离开一次。因此他们对我的监视力度下降了,趁着这次机会,我摸清楚铸币厂的环境,并知道了厂长办公室所在。”
“我觉得,如果市面上出现了□□,哦,那都不是□□,是他们特意造出来的真币。真币更可怕,如果源源不断制造出来,会冲击整个市场经济。无节制的造币,必定带来超乎想象的后果。对厂长而言,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此他是值得信赖的,所以我找了个机会,单独见他,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厂长非常重视,当即开了特例,带着我离开厂里,去了一位参议院议员的家,说明此事。那名议员知道后,大惊失色,立刻安排我们住下,自己则出门了一趟。他说要面见总统,让我们在原地等他,不要离开。”
“我在他家中等了两天,两天后,等来的不是美国政府机构,而是他们。没错,那个议员竟然是他们帮派的成员之一,”埃里克苦笑不已,“我早该想到的,他们在当地如此猖獗,毕竟有人在背后撑腰。可怜我谋划这么久,竟然一头撞入对方老巢。厂长被杀,我被带回去,他们用尽各种手段,狠狠折磨了我一通。鞭打,烧红的铁块,扔进狼群里被撕咬,然后用烈酒浇受伤部位......各种我能想到想不到的手段,折磨得我痛不欲生。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三个月,我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以为他们折磨够了就会杀了我。”
“然而三个月后,他们不再对我用酷刑,而是让我修理用坏的机器,如果不照做,就砍断我一根手指。我当然不敢反抗,说实话,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可我明白,他们轻易不会让我死。而我也不想再受那些想一想就不寒而栗的折磨了,只能帮他们修好机器。”
“之后一个月,我迎来了平静的日子,这让我有片刻喘息,一月后,他们认为一台机器实在不够用,又命我研制更好的机器,实在那台一月坏一次,效率也没铸币厂的高,他们眼红更好的。”
“我知道,如果不同意,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对付我,那些疼痛折磨的日子,深深刻入我的灵魂,使我不敢有丝毫反抗。按照他们的要求,我孜孜不倦研究着新的机器,之后又研究各国货币的制造工艺和材料配比。从那个厂里出去的货币越来越多,金币银币乃至铜币都有。”
“拥有了铸币的能力,他们的势力无限膨胀,到了后期,别说在他们守卫深严的基地,就是附近的大小城镇,都成为他们的势力范围。在政府眼皮子底下,他们弄了一支私人武装。人心不足蛇吞象,似乎国王的顺遂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想要光明正大割据一方,而不是默默隐藏在黑暗里行事。”
“于是他们想要制造武器,只有自己能制造武器了,才能和美国政府抗衡不是吗?我又迎来新的任务,设计制造武器,说实话,那是我的知识盲区,身为虔诚的基督徒,我讨厌一切热武器。可我也没忘了,那生不如死的三个月,勉强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在武器方面,我还是有一点天赋的,花了两年时间门研究,终于造出第一把木仓,此时,我已经成为研发部门的高层,身边有无数帮手。我不知道他们是自愿的,还是和我一样,被折磨后,压根不敢反抗。”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让我造什么就造什么,不会就去学,直到造好为止。野心无止境膨胀的后果,就是他们正式和美国政府宣战了。”
埃里克面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似嘲讽似解脱,“趁着美国和英国打仗期间门,他们宣布独立,不受美国政府管辖。此时英国在海上占尽优势,而美国在加拿大前线占据主动,谁也奈何不了谁。他们以为,这会是一场持续的拉锯战,英国绝对想趁机让美国重归旗下,而不是彻底独立出去。而美国也想把英国势力扫除,尤其想将加拿大并入国土。至于他们这远在南部的小小地盘,应该不会被放在心上才对,他们就有了趁机坐大的机会,不行也可偏安一隅。”
“为此,他们给英国海军元帅甘比尔去了一封信,表达了臣服之意,意图借英国的势,辖制美国。然而这种战争打得索然无味,英美双方各占优势,谁也奈何不了谁,加上波拿巴在欧洲大陆的蠢蠢欲动,吸引了英国的注意力。比起遥远的美洲大陆,自然是近在眼前的皇帝陛下是最大的威胁。”
“因而他们很快握手言和,达成协议,为表诚意,英国人直接把他们给卖了,美国政府对此非常恼火,调转枪头直接对上了他们。不过半月时间门,就把他们辛苦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势力全部摧毁,大部分成员被抓,包括我。”
“而我是英国人,我证明了这一点,且积极配合,供出了他们所有资料,以及参与人员名单。在这之前,我还通过好不容易培养的渠道,给英国海军统帅送了一封信。我没表明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奥尔里奇·赛迪尔已经死了,表明身份也只会惹来怀疑,于我的计划不利。”
“信里只强调了一点,我知道他们存放金币的仓库位置,虽然他们铸造的金币没得到官方认可,但一模一样的材料,做不得假。所有那些也都是真币,我相信元帅会动心的。”
“果然,他找了些理由,把英国人都要走了,包括我。然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带领他们找到藏金币的地点,趁美国政府还没反应过来,把整个仓库的金币都运走了,铸造金币的机器,尤其是铸造英镑的,全部摧毁后,火速撤离。”
“那是一笔庞大的数目,我也算是将功折罪,回到英国后,重新办理了身份,拿着一点点奖励,回到本市,余生只剩下报仇。可我迟迟下不了决心,奥尔里奇父子死了,赛迪尔家族就再没了继承人,我寻找了两年,一无所获。没想到,我都放弃了,上帝竟如此厚待赛迪尔家,让您送来了霍恩,霍恩·赛迪尔,他会是赛迪尔家族的继承人,我保证!”
“在酒馆给莫迪摩尔下药的是谁?”苏叶询问。
“莱斯特,”这次埃里克没有保持沉默,而是说出了答案。
苏叶并不意外,审问过程中,她并没有发现下药的嫌疑人,就该猜到的,要么是莫迪摩尔自导自演,要么是另外一名死者莱斯特。
只是莱斯特的身世非常清白,和莫迪摩尔也没有仇恨,她没调查出原因,“目的呢?”
“是为了报恩,”埃里克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我曾经帮助过他,两年前他失手打死一名欺辱他心爱姑娘的贵族,是我帮他扫清了尾巴,让另外一名恶棍成了嫌疑犯。”
“所以他加入雅各宾派是遭到不公平待遇,因为足够激进,成了党派中坚定份子,莫迪摩尔拿他当心腹,从未防备过。他们计划烧毁樱池庄园,也是他告诉你的,”苏叶总算明白了。
两年前这件事扫尾做的好,就连她都没把那件发生在南安普顿港的命案,和莱斯特联系起来。
埃里克默然点头,“我原本只想让他在莫迪摩尔的酒里加点苔霉素,造成病发的效果,好阻止火烧樱池庄园。但他说,不管多大的困难,就是病得起不来,莫迪摩尔都不会放弃。他也曾试图劝说莫迪摩尔换一个地方,但樱池庄园是本市除诺森伯兰城堡外,最豪华的贵族庄园,相比十多英里外的诺森伯兰城堡,自然是近在眼前的樱池庄园,造成的震撼效果更强烈。”
“何况他调查清楚了,相比宽和好名声的诺森伯兰公爵,奥尔里奇·赛迪尔对佃户要恶毒的多,他们使劲压榨其他人,才是需要被斗争的对象,也更能引起民众的悲愤共鸣,而不是对上名声好的诺森伯兰家族,反倒惹人同情公爵,对雅各宾派越发厌恶。”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那是我的家,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于是命令莱斯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我把苔霉素,酒和牙鸟片水的配方告诉了他,我知道,他势必会杀了莫迪摩尔,但我不后悔。我已经想好了,不会让他遭难,事情发生后,确保剩余的雅各宾派再不会打樱池庄园的主意,就去杀了奥尔里奇父子,然后自首。”
“但我没想到,莱斯特会因为愧疚,抢先喝了有毒的酒,与莫迪摩尔一起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说完,他眼底流露出懊悔。
“那么,在赛迪尔小姐的药里动手脚的是谁?”苏叶继续询问。
埃里克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道,“我亲自下的。”
“不要撒谎,你知道你没有能力让索普从私生子变成婚生子,而我可以,你撒谎骗我是得不到帮助的。”苏叶盯着他的眼睛。
埃里克垂下眼,陷入挣扎。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是我做的。”
苏叶转头,“哦,管家先生,我早该想到是你的,你一直是赛迪尔家族的管家不是吗,忠心耿耿!”
“是的,我是赛迪尔家族的管家,老爷和夫人非常器重我,当年他们亲自吩咐我,要好好辅佐奥尔里奇夫妻,把樱池庄园经营打理下去。这些年,我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想过,他们竟然是杀害老爷夫人的凶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埃里克扯扯嘴角,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管家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少爷,您受苦了!都是我无用,没有保护好老爷夫人,害他们遭了歹人毒手。”
“所以你是认出了埃里克,发现他并没有回家认亲的意思,才觉察事情有蹊跷,”苏叶点点头,倒真是个忠仆。
“是,少爷突然出现在市内,相貌改变之大,要不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熟悉他的一切,都无法认出来。我震惊之余异常惊喜,本想上去和他相认,却发现少爷一直躲着庄园里的人,我知道这很不正常,耐下心来仔细观察,发现少爷仇恨着奥尔里奇夫妻,我就知道,他们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有能耐,查了两年才渐渐拼凑出部分真相,当年少爷出事,肯定是他们害得,那老爷和希娜夫人呢?他们害了少爷,怎么会轻易放过老爷和夫人?虽然找不到证据,但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不是吗?所以哪怕为了让少爷重新继承樱池庄园,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选择第一个向希娜小姐下手,是因为她的出生,让克拉克子爵夫妇确认遗嘱,以至于走向死亡,”苏叶点点头,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们我不会放过的,”管家心疼的看着埃里克,“我已经计划好了,只是没想到,仅仅留您在书房一会儿,您就直接动手了,早知道,早知道......”
埃里克五味杂陈,感动于管家的忠心,又难过他竟然为了自己谋划杀人,“我本就命不久矣,你,哎!”
管家虽然没成功,但毕竟付出了行动,因此牢狱之灾是避免不了的。
“我不怕,”管家抹去脸上泪水,“樱池庄园有了继承人,我非常高兴,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埃里克疑惑,“你怎么......”转头看向苏叶。
苏叶摊手,“我并没猜出是管家,只是往樱池庄园送了一封信,表明麦克默多·赛迪尔曾秘密有过一段婚姻,还生下了继承人。让他们暂时不要慌,等待继承人归来,在这之前,维持庄园平稳运行就可以了。即便庄园主人未来不满,想要解散他们,也会支付一笔遣散费,以及写一封推荐信,比他们现在慌不择路离开好得多。”
这当然是为了钓鱼了,庄园里既然存在为了埃里克杀人的忠仆,那他自然也会希望前主人留下继承人,肯定忍不住跑来警察署,确认未来继承人是否属实。
苏叶提前交代过,如果有樱池庄园的人到来,就带过来,听一听他们的谈话。
苏叶一说不愿意帮忙,管家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承认,生怕索普不能成为真正的继承人。
埃里克沉默半响,露出一个苦笑,“女子爵,果真算无遗策!”
苏叶站起来,随意的舒展身体,“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计划?”
管家立刻目光灼灼看过来。
“英格兰和苏格兰交接的格特纳格林是私奔者天堂,二十年前,麦克默多和菲安娜·索普相爱,碍于一个是贵族少爷,一个是女仆,遭到克拉克先生和希娜夫人私下反对。两人不顾阻拦,跑到格特纳格林结婚。在这里,无需父母同意,只要男女双方年满16,在一位见证人面前立下誓言,结婚即成立。”
“两人的恋情我知道,当初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放跑一对年轻人的,就是我,”管家立刻配合道。
“见证人很容易找到,但婚书呢?要制作一份二十年前的婚书不容易吧?”
格特纳格林小镇手续再简单,也需要注册结婚的呀。
“这个你不用操心,等着签字就行,好了,事情已经结束,我该告辞了,”苏叶起身往外走。
“等等,我该怎么感谢您?”埃里克叫住她。
“不用,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苏叶也不是特意帮他,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听说子爵喜欢收集艺术品,尤其是画作,赛迪尔家族有一些珍藏,如果您喜欢,可以都带走,”埃里克道。
苏叶摆摆手,并不怎么在意。
“其中一副色诺芬的画作,充满了神秘色彩,或许您会感兴趣?”埃里克继续道。
苏叶跨出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他,“色诺芬的《海岛图》?”
“是的,”埃里克见她感兴趣,松了口气。
管家立刻道,“我会吩咐人送到府上。”
苏叶点头,离开了监狱,剩下的时间门,留给他们一家人叙旧吧。
杀人案告破,也就是说,诺森伯兰公爵那一堆亲戚,和杀人无关,剩下的诺森伯兰家族就可以搞定。
走到警察署外,一个浑身狼狈的女人恶狠狠冲过来,似乎想甩她巴掌。
苏叶一侧身,脚一勾,她整个人趴到地上,头狠狠磕在地板上,溅起一阵灰尘。
“乔伊斯?”苏叶上下一打量,明白了,“那位富商得知你孩子没了,直接抛弃了你。”
乔伊斯艰难的爬起来,“贱人,你们都是贱人,这么算计我,早晚会遭报应的。”
这话让不远处的阿特利听个正着,眼神冰冷扫过来,那不带温度的视线,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苏叶轻笑,“你的报应来了。”
话音刚来,两个健壮的大汉扑上来,捂住她的嘴,直接拖走。
“唔唔,”她疯狂挣扎,见无用,张嘴恶狠狠咬在大汉手上,对方吃痛松手,她待到机会立刻道,“你不想知道乔迪娜·福克斯的下落吗?”
阿特利看她一眼,苏叶微笑上车,“再见,有机会来埃文斯做客。”
阿特利眉眼柔和一瞬,语气平静道,“晚安,我的......女子爵!”
敲了敲车顶,马车直接离开,显然对乔伊斯口里的福克斯小姐丝毫不感兴趣。
眼见马车渐渐消失,乔伊斯眼露绝望,对上阿特利没有情绪的眼神,生出无边的恐惧,“唔唔,我,唔唔!”
“威胁她?和她谈条件?你胆子不小嘛!”阿特利看了眼大汉,转身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慢慢踱步,身后,是戛然而止的挣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