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奥马哈海滩,诺曼底。
刚刚擦亮的天空,轰炸机如同移动的阴云在头顶呼啸飞过。
轰!
轰!
轰!
海军的上百艘战舰开炮,炮声轰鸣,震耳欲聋。
一名胡子上校走到了列队的登陆部队前。
他摆动着手臂,洪亮的声音穿透了炮声,传进了前排人的耳朵里:“今天我们有幸和盟友一起,参与一个无比重要的行动,在诺曼底建立滩头阵地,然后向过去五年里让整个欧洲沉侵于恐惧之中的德意志发动反击!”
“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给养,我们有最好的武器装备,有最旺盛的斗志和最棒的士兵!”
“说实在的,我真的很同情和我们作战的德国佬。”
......
“你们的征程将是光荣但漫长的!”
漫长的演讲结束,一艘艘登陆艇破开浪花,向着大西洋之墙前进。
每一艘都载着三四十名士兵。
莱昂哈德就在其中。
他目光扫过其他人。
大多数十八九岁。
苍白的脸、呕吐物、难闻的气味、剧烈的晃动、海水的咸味......
这气味糟糕透了。
登陆艇太颠了,大部分人很难不晕船。
莱昂哈德也有点晕。
这比玩游戏刺激多了。
还好他身体不错,强行把感觉压了下去。
摸了摸胸口,果然有一个十字架。
按照人设轻吻了一下十字架,他心想难怪抢滩那么惨了。
还没开始冲就因为晕船腿软。
连进去都没进去就不行了,软的跟肾虚一样,那当然冲不起来了。
“等会......”
军官声音压抑着情绪一遍遍说着计划、集合的地点等。
莱昂哈德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西洋之墙。
他已经能看见那几十米高的悬崖。
崖顶上有工事。工事周围是一圈加固了的机枪掩体,把下面的整个海滩都变成了火线。
德军的炮弹和布雷障碍物造成的大爆炸几乎掀翻了海滩。
成百上千挺装有曳光弹的德国机枪倾泻出的子弹如同红色雪瀑般。
登陆艇在爆炸的频频夹击中,觅路驶向悬崖底部。
莱昂哈德所在的登陆艇划开波浪,驾驶员继续沿着航线行驶。
驾驶员竖起三根手指:“别挡住挡板!30秒后登陆!愿主保佑你们!”
“左舷右舷听着,尽快攻占炮台。”
“大家尽量分散!”
“别让沙子堵塞枪口!”
轰!
突然间,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
碎片波及到了驾驶员,一个活人瞬间血肉横飞,落在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他的副手接替他握住了方向盘,恐惧的脸上溅满了驾驶员的血肉。
他开始失控、颤抖、啜泣,已经纯粹是本能去控制方向盘。
“冷静!看前面!”
旁边的士兵竭尽全力让他直视前方,但是恐惧也感染了他们。
咚!
没等他们调整好,登陆艇碰到了海滩。
登陆艇的艏舌门放了下来。
机枪火力扫向登陆艇,十几个人当场惨死。
莱昂哈德条件反射地翻身从登陆艇侧面跳下。
哒哒哒!
沉闷的枪炮声,一具具被撕的像破布娃娃的尸体滚落进海水里。
莱昂哈德潜游在水中,从起伏的尸体中躺过,似沙滩上的巨型蚯蚓快速往前匍匐到了一座由钢铁焊接而成的反坦克拒马捷克刺猬后面,身体尽可能的蜷缩。
原本用来阻拦他们登陆,必须要清理掉的障碍物,现在却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掩体,哪怕上面扎着的地雷像越橘一样密密麻麻。
到处都在爆炸。
迫击炮声、机枪声、惨叫声。
被机枪打死的。
被炮弹击中炸死的。
落进水里因为装备过重溺死的。
鲜血将沙洲染红,被打断成两截的尸体、断裂的肢体让这里犹如地狱。
太惨了。
一艘艘登陆艇成了大洋上的铁棺材,这跟把人一批批送进死亡的死亡流水线有什么区别。
但凡载具再好一点点,艏舌门不是从正面打开,都不会没还进去就死一大片。
处男都知道安全一套不能省,会出人命。
资本却会扣出多子多孙套。
反正出人命的不是他们。
这也是我宁愿花钱去喝茶也不去夜店的原因。
茶店会有定期的健康检查和证明,安全性比夜店高多了......莱昂哈德有点庆幸梦境副本有模糊系统,让他能保持完全冷静,在惨烈的战场还能想七想八。
轰!
炮声在附近震荡。
莱昂哈德大脑空白了一下,头盔、后颈落了许多沙土。
等回过神来,杂念全无。
莱昂哈德拍掉沙土观望了一下,看见约翰·米勒上尉在尽力的组织起连队剩下的士兵:“压低身体!找掩体!小心地雷!”
有人听见了照做,有人没听见还在慌乱跑动。
哒哒哒的机枪扫射,一排人倒下。
莱昂哈德附近就有一个人被扫成了重伤。
他匍匐靠了过去,拉着伤员往掩体后拉。
哒哒!
突然的,莱昂哈德产生了危险感。
他身体近乎本能的拽着人往前扑。
海水溅起,莱昂哈德躲到了掩体后松了口气,回头:“你没......”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拽着的士兵只剩下了上半截身体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松开手,莱昂哈德低骂了一句也懒得去救人,跑到了约翰·米勒上尉附近:“长官,集合点在哪里?”
约翰·米勒上尉:“反正不在这里!”
“F**K!无线电通讯装置都没了!”
约翰·米勒上尉在骂娘。
莱昂哈德心知这次还是偏离了预定地点,提前在沙洲就下船,实际距离真正海岸线还有几十米距离。
水深足足两米多,从正门冲就是当活靶子,只能从两侧翻或者赌运气。
只要进水,无线电通讯装置这些铁家伙沉的像是实心铁块,哪怕水深只有两米也能把通信兵活活溺死。
指挥体系完全瘫痪。
加上抢滩登陆,被悬崖据点的德军火力压制,前方是一大片布置成雷区的开阔地,后方是哀嚎的战友和尸体。
虽然有掩体可以抵挡轻武器的火力,但这进退维谷的险峻局面,这些许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哪里能顶得住。
士气已经降落到了冰点。
还没有逃走那是因为没地方逃。
唯一的利好消息大概就是头顶有一片气球给他们掩护,暂时不用担心德军的飞机。
但莱昂哈德清楚,不需要多久气球就会失去作用。
届时在飞机和炮火下,留在沙滩上的他们都得死。
必须要前进!
约翰·米勒上尉也判断出了这一点,大喊道:“工兵在哪里!”
“长官!”
运气不错,工兵士官就在附近:“我们奉命清除障碍!必须要打通一条安全通道!请求你们提供掩护!”
旁边的士兵吼道:“我们出去就死定了!”
“我要留下来!我哪里都不去!”
一张张苍白惊恐的脸庞。
没有一个想要离开看似安全的反坦克拒马后,去迎着炮火突破。
约翰·米勒上尉也为难:“坦克和装甲车都沉在沙洲上,就靠我们的加兰德不够......”
“长官!整片海滩都被瞄准了!”
工兵士官喊道:“前面的雷区密度稀疏,不需要排雷,可以强行突破!”
“反坦克拒马挡不住德军的炮火,待在这里是必死的!你们只能冲过去!”
这时候有炮弹落在了十多米外,引爆了挂在反坦克拒马上的一串地雷。
轰!!!
一声剧烈的轰鸣,沙子与尸体冲天而起。
几秒后。
莱昂哈德抬起头。
耳朵有些嗡嗡响,像耳朵被堵住开始耳鸣,只有一片白噪音。
过了好一会莱昂哈德才逐渐恢复。
刚拍掉了后颈里的可疑物,他就听见约翰·米勒上尉喊道:“先生们,你们都听见看见了,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你们是想要窝囊的躲在掩体后把命运交给上帝那老东西,还是跟我一起冲上海堤,用加兰德杀出一条血路!”
“长官,你这样会下地狱的!”
“士兵,这里就是地狱!愿意的就把没用的家伙丢掉,带上爆破筒和武器,抓住机枪停顿的时间跟我冲!”
约翰·米勒上尉在尸体上摸了些物资和爆破筒,组织起了一帮老士官。
莱昂哈德咬开了一袋巧克力。
跟一坨烂狗屎一样,还有一股子血腥味,是嘴唇上沾着的血水。
咕噜喝了半壶水,等撕布般的机枪声稀疏了一点,他跟着约翰·米勒上尉等人从反坦克拒马后冲了出去。
工兵士官就在莱昂哈德附近,带领着工兵小队,顶着强烈的火力清扫着海滩上的障碍物。
轰!
热流传来。
莱昂哈德余光瞧见了,有流弹击中了一个工兵携带的炸药,在轰然的火光中工兵变成了碎片。
莱昂哈德觉得约翰·米勒上尉说的没错,这里就是地狱。
有喷火兵被点燃汽油背包,整个人变成了大号火炬。
熊熊火焰中,似乎有魔鬼在笑。
祂在说:欢迎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