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庄园。
这天一早就热闹异常,上上下下都在忙活,张灯结彩,人员进进出出。
朱万简大清早望着人来人往的样子,脸上满是不屑:“当初我娶亲时候,都未必有这般热闹。”
旁边敦厚长工大竹憨笑道:“二老爷,您娶亲都过去好多年了,谁还记得陈年旧事啊……难得今天大老爷自京师回来,谁不开心?”
“是啊,你们这群不开眼的,上面让你们开心就开心,让你们悲哀就悲哀,有点自己脑子没?怎不摆他个几百桌遍请本地官绅?光是自家热闹有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要出殡呢。”
朱万简最是气恼。
不过看到刘管家带着人进来,他就不能大声说了。
好在大竹脑子不太好使,不可能去告密,不然让老太太知道他诅咒家里出殡,肯定要破口大骂。
谁都知道老爷子朱明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朱家真要出殡,那时或许就要怪他诅咒灵验了。
……
……
朱家后堂。
刘管家把打听来的消息告知:“大老爷直接自县城北门入城,打听过才知道,说是要到兴王府感谢兴王上表帮咱朱家说话,估摸要到未时末才能归家。”
朱嘉氏点头:“还是吾儿有见地,如此合情合理进王府,既不会惹人怀疑,还能示敌以弱,这才是为朝廷当差应有的态度。”
刘管家惊讶地问道:“老夫人意思是说……大老爷进王府,其实是为调查王府内情况?”
这话遭来朱嘉氏的白眼。
“不该你问的,少过问。”
朱嘉氏冷冷回道,“把各房人都叫来,今儿就不叫外人了,亲戚们凑一起吃顿饭,吾儿几时回来,这宴几时才开。”
刘管家道:“那……三夫人还是不请吗?”
朱嘉氏冷笑一声:“知道还问?就算亲戚也要分远近亲疏,若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朱家也就不成家了。”
……
……
朱家人难得有聚齐的时候。
除了朱明善之下几房,近年来陆续乔迁至安陆的朱氏旁支也都往庄园聚拢,朱家主脉在安陆落地生根,影响力日益扩大,族人自然前来依附,除了在庄园和铺子做事,也有人在本地务农经商。
朱家人一直等候朱万宏归来,可一直到日落时分,朱万宏的马车才停在庄子大门外。
“吾儿,终于回来了吗?”
提早得知有马车过来的朱嘉氏,先一步迎出门口。
朱万宏从马车上下来,长跪在自家庄子大门前。
周围人都在夸赞,这是个孝顺儿子。
母慈子孝。
朱嘉氏正要上前扶儿子起来,朱万宏磕头道:“娘,儿回来只是跟您说一声,然后便要回城,朝廷交待下的差事不能有丝毫差池。”
朱嘉氏一怔。
她最怕的就是大儿子被锦衣卫挟持,即便回到安陆也被人掌控,不得自由。
朱万简声音飘来:“大哥,你回来连屁股都没落座,就要回城,有那么着急吗?妻儿老小都不顾了?”
这话很刺耳,既是说给朱家人听的,也是说给朱万宏和其身后陪同前来的锦衣卫听的。
朱嘉氏难得这次没跟朱万简计较,声音柔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既然吾儿要顾着朝廷的差事,已跟为娘见过,进去再给父亲磕头后就回城去吧。”
老太太很精明。
猜到可能现在的大儿子身不由己,如果真有人强迫朱万宏必须进城,那要跟他找个地方单独商量点事情,如此只有趁着朱万宏进去向朱明善请安时,私下里说说。
只要避开锦衣卫的眼线,朱万宏应该会把个中诀窍告诉她,母子间有了沟通,后续就好安排。
毕竟这是安陆,朱家的地头,不比京师,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被锦衣卫给拿捏住?总有办法让儿子获得自由身。
朱万宏继续磕头:“儿便在这里遥向父亲问安,尊堂在上,儿先行告辞。”
说完朱万宏起身,泪流满面,重新钻进马车。
随后一行往安陆城去了。
……
……
“老夫人,这算怎么个说法?”
刘管家走到朱嘉氏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朱家人翘首以盼朱万宏回来,近来确定归期后更是筹备良久,却仅仅只是见上一面便分开,朱嘉氏怔在原地良久,不知该如何应付周围窃窃私语的自家亲戚。
朱万简凑上前低声提醒:“娘,要我进城给大哥送点东西吗?”
“不必了。”
朱嘉氏听到二儿子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大概是心头一口闷气得以舒缓,像没事人一般道:“吾儿回到长寿县,从今以后便常驻本地,他心怀国事岂能勉强?走,到里面去,可以开席了!”
既然朱万宏不能归家,朱嘉氏知道勉强也没用。
这么多宾客看着,她不能让人看热闹,一众亲戚在朱嘉氏招呼下重新进院。
“姓刘的,你在这里看什么?”
朱万简本也要进院,发现刘管家站在门口,望着朱万宏远去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过去质问。
刘管家行礼:“回二老爷的话,小的感怀大老爷境遇……眼下大老爷应是受制于人,需及早想办法为宜。”
“哼哼。”
朱万简挑不出毛病,也就不再理会。
……
……
城内驿馆。
朱万宏进到为他准备的房间,坐下来把包袱里的东西简单收拾,最后拿出一方小木匣,摆在面前。
打开后,里面全都是书函类的东西。
就在此时敲门声传来,朱万宏侧头问道:“何事?”
随行的锦衣卫下属的声音传来:“朱千户,卑职有事求见。”
“进来吧。”
朱万宏本要伸手拿出里面几封书函,展开细细阅读,闻言立即把木匣的盖子合上。
随即一名锦衣卫总旗进到里面。
朱万宏脸上有几分冷峻,说话间带着公事公办的沉稳:“后续人手,几时抵达?”
锦衣卫总旗道:“预计明晚之前将悉数到齐……朱千户其实大可不必今日便回城做准备,一别经年,跟妻儿团聚……”
“我的事,用得着你来干涉?”
朱万宏站起来,声音冷漠:“上面交待的差事,不眠不休也要完成,这才是天子亲军该有的态度……只可惜今日连兴王的面都没见到,难道是……有人告密?”
锦衣卫总旗赶紧低头,不敢与朱万宏对视。
朱万宏捏起桌上一个茶杯,看了一会儿,突然掷于地上,茶杯顿时摔得粉碎。
“我在京城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朱家却兴盛如旧,或许有人早就不把我当成朱家一员,若这次我的差事完不成,回到京城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到那时,我受怎样的苦,也会落到你们头上。”
朱万宏突然用冷厉的目光望向下属。
锦衣卫总旗抱拳:“我等感念朱千户提携之恩,必定为朱千户效死命,就等朱千户一声令下。”
“人都没来齐全,急什么?说起来,我还真是乏了,城中有何好去处?先行去探过路……这会儿回归地方,你我都不必再受那清冷之苦!”
朱万宏眼中突然多了几分柔光。
锦衣卫总旗似明白什么,急忙道:“城中有教坊司,卑职这就为朱千户安排。”
……
……
小院。
朱浩这天早早便回来,见朱娘一身盛装,大概明白老娘是在等候家族的征召,回城外庄子一起庆祝朱万宏归来。
“娘,不必等了,朱家那边肯定不会叫我们。”朱浩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朱嘉氏完全没把三房人当成自家人。
非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可见朱娘品性還是太過纯良敦厚。
朱娘叹了口气,正要跟朱浩说什麼,却见李姨娘急急忙忙过来:“夫人,于三在外面敲门。”
“于三?”
朱娘不记得自己找过于三办事。
朱浩笑道:“是找我的。”
朱浩不理会朱娘异样的目光,一溜小跑来到自家门前,把于三叫到弄巷口,问了问有关朱家那边的情况,得知朱万宏从王府离开后并没急着出城,而是在城里寻找住的地方,直至下午未时二刻才出城。
把于三打发走,让其继续找人紧盯着朱家那边一举一动。
朱浩回到小院,朱娘问道:“于三来找你作何?”
“娘,大伯回到安陆,必定要刺探王府内的情报,今日我在王府跟他碰过面,从他身上感觉到……他行事可能会不择手段,到时如果来为难你和姨娘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朱浩说出自己的分析。
朱娘和李姨娘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朱浩的意思。
李姨娘道:“浩少爷,以你娘之前转述老夫人的话,大老爷在京城吃苦受累,难得回家,就不想过几天安稳日子?”
朱浩叹道:“他要是现在就想过安稳日子,将来恐怕就再也没安稳日子过……再说这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钱宁让大伯回安陆,你们以为真是兴王上奏起了作用?怕是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朱娘摇摇頭,完全不明白朱浩在说什么。
朱浩也很难解释清楚。
皇帝妃子怀孕,十有八九是假的,作为当事人的朱厚照自然知根知底,再就是为其出此计策之人肯定也清楚内情,而具体经手者不是钱宁就是江彬、许泰之流,都跟锦衣卫关系颇深。
此时派朱万宏回安陆,很可能就是要打一个时间差,在兴王府没有丝毫防备时,骤起发难。
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