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之身,从来都不是一劳永逸的保障。
只需身份比他高的人,将钱老大的违规之举上报,便可以摘除秀才之身。
只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去做,久而久之大家便也忘记。
大家会忘记,老太太记得清楚。
“掳……”钱老大也是忘记了这茬,经由老太太提醒,方才有些回过神。
“怎么……”他想问怎么会掳下来?
心有忐忑的钱老大还抱有莫须有的侥幸,自以为将一切伪装的很好,老太太一言道破他最难以启齿的隐藏:
“你这秀才的身份是怎么来了咱们暂且不论,就说你前前后后干的那些事,海大人又怎会一无所知?海大人可不是族长,也不是村民,你那些把戏能糊弄住他?”
钱老大的秀才之身,乃时代的残留问题。原本等他考中举人之后,这件事也就迎刃而解。偏偏以钱老大的学识根本达不到举人之地,他这个秀才之身也名不正言不顺。
也只有村里人才不会计较他这秀才是怎么来的,可到了县城,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秀才。就更别提在海升这种大官面前了。
“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被他看见。否则,你若是敢惹他不高兴了,这秀才的身份也就没了。”
老太太竭力恐吓,也省的钱老大这般肆无忌惮,总以为人人都欠了他似的,非要当官。
钱老大被老太太说得直冒冷汗,那些他快要忘记了的事,因老太太而重新被记起。
钱老大比谁都知道,他这个秀才之身名不正言不顺。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继续往上考,可他的学识就到这步。无论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所以,他才会另辟蹊径,想着做了官,这点丑闻也就能被掩盖。
老太太的话是他从未考虑过的,可又是那般真实。
朝廷之上最忌弄虚作假,他这个名不副实的秀才到了海大人面前兴许还真会被不齿。
钱老大知道老太太说的没错,可他心中总不得劲,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充破桎梏。
“你觉得我偏心老二?”
老太太将钱老大所想说了出来。
钱老大未曾开口,可他的神情分明就是这样认为。
老太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
“老二纵然做的再不好,海大人也拿他无可奈何。你只看到秀才之身是跳板,殊不知,那也可以是威胁你的手段。”
钱老大只想着功名能够带给他的好处,去忘记了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一旦德不配位,其反噬更为严重。
老太太不把钱老大举荐到海大人面前,才是保全钱老大的办法。
钱老大更加委屈,他哪里想到自己的功名反倒成了阻碍。他又哪里甘心屈居钱老二之下?
就算是侥幸,他也想奋力一搏。
“娘,海大人不会……”
钱老大想到海大人来此多日,有关他的事怕是早就传进海大人的耳中。海大人时至今日都没有对他出手,以后或许也不会……
“不会?”
老太太眉心一挑,继续指点:
“海大人不会,那江大人,冯大人,苏大人也不会?你能保证所有人都不会?”
钱老大身上的功名就犹如一个烫手的山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钱老大那心存侥幸的心思,在老太太的耳提面命下,也所剩无几。
“他们本就是正轨途径入仕,又怎会在意你这沽名钓誉之徒?”
沽名钓誉。
老太太终于当着钱老大的面,说出了对他的评价。
钱老大心里只想着自己该如何化解这件事,倒是忽略了老太太对他最真实的想法。
……
小秦氏三人的离开,让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柳氏还是整日待在屋子里甚少出门,钱老四鞍前马后伺候着,简直将柳氏当作祖宗供起来。
秦氏如今的月份也已经大了,她还是每日跟着钱老二到田里去转一圈,也给自己找点活干,不让自己闲着。
老太太怕她累着,想让她歇一歇,秦氏却说:
“娘,我的身子好着呢,这点活累不着。再说,多活动活动有利于生产。”
秦氏是过来人,知道如何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如柳氏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月份小还看不出什么,等到生产的时候可就遭罪了。
老太太知她是过来人,对于生产可没什么经验提供,也就不再理会。
秦氏随着老太太进了屋,小秦氏托人在城中买了几匹布料,老太太正在挑选着花样。
秦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眼前的料子,又时不时看向柳氏的屋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又想干什么坏事?”
老太太瞧她的神情不对,唯恐秦氏又闹什么幺蛾子。
秦氏顿时僵了一下,她回过头,干巴巴解释:
“娘,瞧您说的,我能干什么坏事?”
秦氏的小心思不少,可真要说她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也不充分。她充其量就是有些自私罢了,要说坏事,她可不敢做。
秦氏舍下热闹,主动来到老太太跟前,无比诚恳:
“以前的事是我的错,可我都改过自新了。”
秦氏承认,她以前的确心思太多。看自从老太太原谅她的所作所为,钱老二又一如既往地对她,秦氏这回是真心悔改,老太太看别把她还当作以前的秦氏。
秦氏的悔改老太太自然看在眼中,秦氏悔改的确出自真心,而她对柳氏的小心思也是瞒不住。
“你总盯着人家的屋瞧什么?”老太太略有不满,柳氏能安稳待在屋里就好,老太太可真怕秦氏再闹出什么事,引发更大的矛盾。
老太太本是在劝说秦氏,秦氏听了这话却两眼冒出八卦的光芒,她兴致勃勃冲老太太分析:
“自从四弟妹走后,柳氏再没昏过。娘,您说这事真有这么神奇?”
秦氏没念过书,跟着钱老二耳濡目染也能说出句“子不语怪力乱神”。柳氏的情况着实奇怪,小秦氏一走,她居然就好了。
世间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秦氏老早就想打探一二。
老太太见她充满八卦欲的眼眸,只是好奇,并无怀疑。
可比起好奇,老太太怀疑柳氏做这件事的用心。
但既然秦氏未曾察觉,老太太也不欲多说。
“神不神奇也就这几个月的事,别操心别人的事了。”
家和万事兴,柳氏都走到这一步了,小秦氏也退到了这一步,老太太倒也愿意帮小秦氏这个忙,让柳氏平安生产。
但是前提是,柳氏别再闹别的幺蛾子。
老太太严肃的一张脸挺能唬人,秦氏本就对老太太钦佩不已,如今有了老太太的亲自发话,她更没二话。
“我听娘的。”
连那点好奇的心思都被她该压了下去。
婆媳俩刚刚提及柳氏,只见钱老四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他跑到院子里大喊:
“娘!娘!”
那焦急的姿态,十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