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笙嘴角的笑虚浮了很多,眼中笑意不达眼底。
云岱就这么喜欢他?还情不自禁地在本子上涂写他的名字?
微妙的恶感自心底滋生,季月笙目露凉薄,“云岱。”
原本正在刷刷写题的云岱,听到对方叫他,笔尖只微微一顿,又当做没听见一般继续写解题步骤。
季月笙的耐心顿时少了一半,但面上又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云岱。”
落完最后一笔,云岱终于舍得一缕视线,屈尊纡贵地看向季月笙。
他面容皎白细腻,清清冷冷的,好似天山最顶尖的一捧细雪。偏偏眼神又很不耐烦,充斥着世俗情态,为他增添了一丝人气。
季月笙忍着恶意笑道:“想来我们都不是喜欢对方打扰自己的类型,不如画个三八线,互不干扰怎么样?”
季月笙知道云岱喜欢自己,如今又成了同桌,他可不想被云岱缠上,不如早点划清界限为妙。
日久生情这种戏码,可不适合他。
云岱嘴唇微动,很想骂他小学鸡,这么大了还划三八线,但转念一想,这么做对他来说也有好处,索性道:“好。”
他们是单人课桌,不用真的拿直尺比划着划线,说建立“三八线”,只是想在两人中间加持一种无形的屏障。
互不交流,互不打扰,各自相安,这是两人难得的默契。
季月笙没想到对方没有纠缠,反而答应得这么痛快,微微一怔愣,提前打好的劝说腹稿,一下子都用不上了,不免产生一股不爽。
他心情不爽,就想找来源的不痛快,他看了眼云岱做的那道数学题,不阴不阳道:“那道数学题你不会解么?”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对方从抽屉里拿出头戴耳机,开始练习听英语听力。
季月笙自讨没趣,偏过头打开语文书,在语文书的人物图画上涂涂画画,他悠闲自得,自然不知道云岱内心的波涛汹涌。
如果不是因为及时戴上耳机,隔绝掉季月笙讨厌的声音,他可能会忍不住掀课桌揍死季月笙。
这个家伙真是可恶,早点消失就好了。
他无不阴暗想着。
周五的心情总是格外轻松,等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教室充斥着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
云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出校门。
还没走几步,就被一道喇叭声夺去注意力。
漆黑的迈巴赫前座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上车。”
云岱没有犹豫,随手拉开后座车门,将书包扔进去,人再身姿矫捷地钻入车内。
云凛刚从公司下班回来,穿着一身西装,发胶还没有洗掉,前面的额发服帖地梳在两边。
明明是一副随时上台演讲的成功人士模样,但偏偏脸上露出疏朗的笑意,看着十分容易与人亲近,“怎么坐在后排,拿我当司机?”
云岱知道他是开玩笑,但又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疏离地道一声:“谢谢哥哥来接我。”
对方这么认真,反倒是让云凛不好再胡乱开玩笑,“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云岱没说话,车子在沉默中朝着前方驶去。
到地方下车,云凛故意调侃道:“这么久没回家,不会不认识路了吧?”
云岱是走读生,只是家离学校远,所以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住,隔一段时间才会回家。
云岱没回他的话,只是自顾自指纹解锁推开别墅的大门,问道:“接我回来,是爸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回来?”云凛调笑道:“爸妈出去旅游了,周末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稍稍有些寂寞。”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有人走下来。
云岱抬眼望过去,就见一个兜着围裙的妇女,笑得憨态可掬,十分热情道:“是小云回来了?快,告诉王妈今天想吃啥菜,马上给做。”
云凛无奈道:“王妈,你叫小云,叫的是谁?”
要知道他们这一家,可有三个都姓云。
王妈笑道:“小凛别闹,小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乱来。”
云凛在外面叱咤风云,回到家面对从小照顾他的王妈,也得低人一头,他故意叹气道:“行,我知道云岱一回来,我就没地位了。”
云岱微不可查地嘴角一勾,露出一点笑意,“谢谢王妈,今晚我想吃红烧鱼。”
王妈手艺好,效率也高,不过一小时,就弄了一堆菜在桌上。
他们家没那么多讲究,三人一起餐桌吃饭。
云凛吃了两口红烧鱼,照例问云岱平时的学习生活,对方规规矩矩应答,答完之后就闷头吃饭。
看着云岱垂着头,沉默地吃着碗里的饭,云凛有些忧心:“你们食堂的饭不好吃?”
云岱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就听见对方又道:“把你都饿瘦了。”
王妈听到这句话,也是心疼得不得了,连声附和道:“对,小云以前还算是块精品五花肉,现在都成了打折排骨。”
云岱:“……”
王妈应该好好去进修一下语文。
他试图为学校食堂和自己的身材正名:“我没饿瘦,开学前我只有一百一,现在有一百二了。”
王妈不赞同,朝他碗里夹了好几块五花肉,“男娃娃这么瘦弱可不行,多吃点。”
云岱:“……谢谢王妈。”
吃完饭的云凛放下筷子,突然笑道:“云岱你学习压力应该挺大的吧,要不和我去游乐场玩一玩?”
云岱刚想拒绝,但拗不过王妈和云凛的强势夹击,被迫同意了。
云岱表面同意,等一到星期六下午,云凛开车送他到游乐场。
他趁着云凛排队买票期间混入游乐场,摆脱掉对方,想要独自找个地方学习。
云岱并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只是和云凛的关系不尴不尬,两人单独相处不自在极了,不如避开。
和云凛发短信报了平安后,很快就收到回复,对方显然也知道他的意图,所以只是祝他周末愉快。
简洁的文字,难掩对方情绪的失落,云岱轻松的同时,难免生出一点负罪感。
有些烦躁地抱着手里的一套数学真题,他只想找个地方刷题,好好冷静一下。
游乐场人来人往,难免有所碰撞,云岱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面色有些阴郁地抬头。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他看着面前撞到的人,有些意外,不太确定道:“季月笙?”
在游乐场碰到熟人不奇怪,只是碰到与平时形象大相径庭的熟人,那就很奇怪了。
因为协和中学的校服是统一的衬衫西裤,而季月笙担任学生会主席,必须以身作则,在校内也是穿着整齐,统一的衬衫西裤,搭配优雅的灰色领结,看着规矩守礼,俨然是好学生的派头。
但此刻,季月笙打扮和学校里完全不同。印着骷髅头的白色T恤焊在身上,裤子是吊满链子的工装裤,头发染成了全白,耳朵上还戴着好几个红钻耳钉。看着怎么也不像名校学生,更像是随时去巷子里打群架的精神小伙。
整体看着奇奇怪怪的,但因为脸过于能打,白发与白皙的肤色相映衬,看着还是很帅。
云岱看着他这副杀马特模样,愣在原地,心说不妙,抱紧手里的练习题,想低着头躲开,结果被对方逮个正着。
季月笙死死握住他的手腕,没有了平时虚伪的微笑,表情称得上可怕,“我的秘密好像被你发现了……不要说出去,可以么?”
面对季月笙的威胁,云岱很无奈,虽然他觉得对方的打扮很搞笑,而且还挺有反差的,但其实他对季月笙本人到底是怎样的,真的一点没有兴趣。
他只对季月笙的成绩有兴趣。
云岱神色冷淡:“我不会说的。”
但是季月笙却不相信,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隐患,他强硬地握住对方细白的手腕,冷声道:“不要欺骗我。”
云岱挣扎着扭动手腕,白瓷般的皮肤泛起诱人薄红,他眉目显出痛楚,“疼……”
季月笙看他这副模样,竟生出让他更疼些的想法,但理智还是让他放手,不走心地说了句抱歉。
他为了转移话题,不由得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你不会拿这个秘密威胁我,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在云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前,他又补充道:“劝你歇了这个心思,我对你没有想法。”
云岱面红耳赤,露出羞愤的神色,“神经病。”
自觉被羞辱的云岱,说话也不再客气,“八点档狗血剧看多了的人,都会变成你这样?”
明明被骂了,季月笙却挑起微妙的笑容。
他心说云岱这个人还挺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喜欢自己,还对自己态度这么差。
短暂失态之后,云岱尽力平复心情,恢复自己的冷面,“我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和你有有关的事情,我都不想参与。”
最好是连边也别沾。
季月笙张口刚想说话,就被回来的死党吸引了注意力。
羽玉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冲他招呼道:“月笙,你愣在这干嘛呢?”
季月笙刚想解释,但一回头,云岱已经像一滴水混入大海之中,顺着人流消失不见。
云岱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对着还在寻找他的季月笙拍了一张照片。
因为距离比较远,且不敢正面拍摄,只勉强拍了张他的侧影留作把柄,免得季月笙再来找麻烦。
被对方一搅和,愉快的周末也没了,他心里很烦:季月笙是心理变态,还是精神分裂?
居然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简直厚颜无耻。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是对方故意找麻烦,想影响他的心情,让他不能好好学习。
绝对不能让对方得逞。
愚蠢的季月笙,迷失在游乐场的温床里吧,我要学习去了。
云岱阴暗地冷笑一声,抱着试卷朝着旁边的咖啡店走去。
周一开学是最痛苦的,不仅需要勇气面对未来一周满满的课,还要应付学生会仪容仪表的检查。
季月笙作为学生会主席,自然是检查的主要负责人。他又换回了一丝不苟的西装校服,架上银丝方框眼镜,挂上好脾气的笑容,站在校门口,一个一个检查学生的仪容仪表。
因为发生了周末那件事,云岱微微垂头想避开他,但对方似乎就是要和他过不去,极其眼尖地将人从人群中准确地找出来,让他站住别走。
云岱手提着包,轻啧一声。
要来找麻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