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的夜色中仿佛隐着一团比夜色更为浓郁的阴影。那影子缓缓靠近,在窗户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矮下身子,只见一对猩红的眼睛透过那破烂窗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怨毒与讥诮。
薛老四这回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对猩红的人眼,死气沉沉,毛骨悚然。
他惊叫一声,举起手里的柴刀狠命地朝着窗户砍了过去。
哐当一声,窗户应声砸出一个碗大的窟窿,而那两点猩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本来便四面透风的窗户此刻更是灌入大量冷风,薛老四直觉那冷风冷得刺骨,扑面而来,如潮水一般将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堵死了。
这是鬼,是鬼!
薛老四想到此处,忙掏出那枚三角黄符捧在手中,双腿一软便朝着窗户跪了下来。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求你放过我吧……”
薛老四磕头如捣蒜,直觉冷风渐渐缓和了下来。
薛老四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护身符竟微微透着暖意,其上的朱砂印迹却又淡了几分。
适才刚刚将那符咒揣回怀里,突然之间外面狂风大作,那破烂窗户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在手里左右撕扯一般,眼看着便要毁于一旦。
薛老四慌不择路,手里复又捧起符咒,猛地冲了出去逃也似地跑向正屋,声嘶力竭地拍打着房门。
王氏方才刚哄了孩子躺下,不禁吼道:“你个遭瘟的,还没将你收拾舒服是不是?”
薛老四哪管得了王氏,冲进屋便缩在墙角惊魂未定地道:“有鬼!有鬼!”
王氏揪着他的衣领道:“昨晚灌的黄汤,到现在还没醒?再闹,就给老娘滚出去!”
“没有啊,我没喝酒!我昨个儿真的撞邪了,真的……我倒在坟地里头睡了一夜。方才,方才那东西又来了,就在外面,红色的眼睛,在窗子外头死死地盯着我……”
王氏将信将疑地瞅着窗外,突然扑棱棱的一只夜猫子“呜嗷”一声怪叫着扒住了窗棂,将她吓了一跳。
“就是这只夜猫子,昨晚就跟了我一路。如今它又来了,都说夜猫子是催命鬼,我今晚怕是躲不过了……”薛老四语无伦次地大叫。
“哇……”屋里那小儿方才睡下便又给怪叫声惊醒。
那小儿平日里十分乖巧,今日却是如何都哄不住,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窗外,仿佛那里藏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突然呼啸的阴风吹得那扇窗户哐当一声爆开,只见那小儿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突然尖声嚎叫起来,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高似一声。
与此同时,隔壁的狗子也叫得愈加的狂躁,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而随着声嘶力竭地嚎叫挣扎,那小儿脸色青紫,越来越没有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弱,俨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王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抱着孩子又是拍胸脯又是掐人中,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都怪你!平日里总说那丧气话,动不动便是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这下可好,招来了这要命的脏东西。
可怜我这孩儿才满周岁啊!”
王氏一边哭一边撕扯着薛老四。
俗话说怂人三分胆,薛老四被逼急了,突然立起身来,将护身符塞进孩子衣领里,冲进厨房提着一把菜刀便挡在了妻儿面前。
一副豁出命来的架势,恶狠狠地朝着窗外骂道:
“我去你娘的个球,我求也求了,拜也拜了,你害我便罢,害我妻儿,老子剁了你!”
经过这一闹腾,王氏早已吓得面色煞白,瘫软在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泼辣模样。薛老四此时豁出去了,反而不那么怕了,他将王氏揪起来骂道:
“怂包!怕个锤子!他都弄咱娃儿了!鬼怕恶人磨,把你平日里撒泼打滚的劲儿拿出来,咒死他娘的个球!”
王氏扯着哭腔,“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思骂街?”
薛老四闻言,卯足了劲儿,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扇到王氏脸上。
“骂,给老子骂他个狗日的!”
王氏打从嫁与薛老四,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立刻心头火起破口大骂道:
“你个遭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活腻了!”
薛老四眼见王氏满面怒容,气死败坏,忙拿刀指着窗外:
“骂他!骂那死鬼!他要害咱们,害咱们儿子!可着劲地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哪个粪坑里刨出来的孤魂野鬼,欺我孩儿,害我男人。
一个死都死了,烂都烂了的鬼东西还能翻了天去?看老娘不撅了你的坟包子,刨了你的棺材板儿!就伱那二两干骨头,信不信老娘一把火将你烧了!让你骨头渣子都不剩一根!”
这薛老四第一次在老婆面前耍了把威风,一副神鬼不惧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感染力。
他老婆被他那一巴掌打得本就心头窝火,人一窝火胆子就正,在薛老四的调动下,直将那凶神恶煞的气质发挥得是淋漓尽致。
王氏可不是吃素的,在骂大街一途上造诣颇深,不仅天赋异禀,且实战经验更是了得。
如此跳着脚足足骂了半个时辰,直将那无名野鬼的祖宗十八代挨个儿骂了七八遍,且遍遍不带重样的。
单是如何惩治这名野鬼的方法就骂了不下几十种,俱都描绘得细致入微,花样百出,并且分门别类,男的喂狗,女的鞭尸,直咒得血淋淋,惨兮兮,极尽凄惨之能事。
两口子骂了一宿,后半夜总算安生了,不仅孩子睡得香,就连隔壁的狗子都消停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