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昏暗潮湿,腐臭霉变之味扑面而来。行至最里间,只见一人衣衫褴褛,浑身鞭痕累累,大大咧咧,屈膝搭臂,背对着过道靠坐于牢内。
闻听来人,头也不回地道:
“我说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再问多少遍,我还是那句话:人不是我杀的。”
话虽说的不卑不亢,但中气却已明显不足,可见已是虚弱不堪了。
仙越踏入牢内,半晌才道:
“能见到一向风流倜傥的贺六公子沦落至此委实不易,不知你那一众妹妹们见到此番景象是心疼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仙越对贺涟风在归云山上的浪荡行径向来不齿,是以并没有什么好听话讲。
贺涟风闻言,猛地抬头,见来人竟是仙越和方凌,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遂吊儿郎当的一笑,道:
“何不问问你身边这位好妹妹。你看到我落难至此,是伤心多呢还是失望多?”
说着竟突然伸出手来将肃立一旁的方凌一把扯到怀中,低头悄声道:
“可是已经见过浮生了?”
方凌不好妄动,只得乖乖道:“浮生在哪儿?你们真的杀了人?”
贺涟风笑看着方凌,脸色有些疲惫,他伸手拨了拨她脸上发丝,苍白的手指在她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似是怜爱有佳地道:
“别担心小美人。浮生若梦,此地虽寒碜了些,但我这人生来无拘无束,便是死后到了落蛊洞也只当大梦一场罢了。”
“哼!死性不改!就劳这位姑娘回去告诉他那些旧情人们,让他们务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这位弟弟多烧些纸钱,免得往生路上孤苦。”
只见漆黑的过道中走出一人,正是正堂之上,贺曜辰身边的三公子贺涟驰。
仙越一把将方凌拉了起来。
“这是在下的侍俾,非是你的美人。不过你且放心去吧,你那一众的美人妹妹们往后自有他人替你照看。”
贺涟驰嗤笑一声。
“我本以为你在云虚宫有多少至交好友,看来也不过如此,都是来看你笑话的罢了。”
仙越似是并不想多留,拂袖边走边道:
“生死一事于道家修行者来说,本就没有多大差别。不过是道化万千,形式而已。既无生死,何谈悲喜?更说不上笑话。”
贺涟驰冷眼瞧着远去的仙越对贺涟风道:
“他们归云山的人都是如此不说人话的吗?”
贺涟风不禁被逗乐了,大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回到客房,仙越进门后随即将门闭死了,看着方凌问道:
“他说了什么?”
“贺涟驰步步紧跟,看得太紧了,他并未来得及说什么。
只是能确定两点罢了,一是他没有杀人,二是浮生可能会在一个叫落蛊洞的地方。”
仙越疑惑:“落蛊洞?”
“是的。先生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落蛊是滇南巫蛊门派的丧葬传统。
主要是为了防止死者生前被人下蛊,若是蛊虫未能尽除,或是自身本命蛊未能如期死亡,会导致死者魂魄被噬,无法超生。
各族巫蛊师都会根据自己族内情况选择阴寒潮湿,灵气阻滞之所,深挖数丈直至山腹,做成专门用于停放尸体的洞穴。
待尸体上的蛊虫落尽之后,魂魄方可随肉身往生下葬。
巫蛊门世代精于此道,自是要遵循祖制的。
不过落蛊期间,是禁止一切生人入内的,燃香祭拜皆在洞外拜台进行。”
方凌闻言不禁眉头紧锁。
“我了解浮生,他与贺涟风一向交好。如今贺涟风因他落了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应该会蛰伏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所以,你怀疑他会去落蛊洞?”
“倒是不无可能。以浮生的功夫,他单枪匹马地牢是进不去的。走不了劫狱的路子定然会另想他法。那便只能是调查真凶了。”
“你是说他会勘察现场,开棺验尸?”
方凌也不能肯定,只得道:
“若是我的话,一定会如此。所以无论是为了浮生还是贺涟风,我都得去一趟落蛊洞。”
“贺家能答应我们见贺涟风已实属不易。毕竟门派之间,虽是世交,但也有其必须要遵守的底线。
要说祭拜亡灵倒还说的过去,若说验尸那是绝无可能的。
除非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贺涟风是冤枉的。”
方凌陷入沉思,突然对仙越道:
“贺家为滇南巫蛊之首。不知你对蛊术可有了解?与道法相比,孰强孰弱?”
“巫蛊之术,追根溯源本是道法的一个分支,主要以诅咒、魇镇、蛊毒为主,其传人皆在族内甄选,从不外传。故而神秘莫测,我所知并不多。
我只知巫蛊之术大多针对形魄,而道法更多的则是针对魂神,二者各有千秋。
但若追究法理根本,定然是推崇道门正宗的。
毕竟巫蛊只为一时之利,着眼于此生当下,而道门则是为得道升仙。”
“那若是你与贺家的人交手,胜算几何?”
“说不准,那得看对手是谁,有多少人。”
“若是贺涟驰那样的呢?”
“我此前并未见过贺涟驰,不过玄门百家倒也未曾听说过他有什么名头,想来应是及不上他父亲的。
论外家功夫,我倒是不惧此人,可他若是使用巫蛊之术,我却不得而知了,毕竟知之甚少。”
说到此处,仙越突然有些回过味儿来,问道:
“你此话……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劫狱吧?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说我们如今身在滇南,事后定然无法脱身。
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我身为云虚宫掌门大弟子,此等连累师门之事,断不可胡来。”
“浮生都不能干的事,我能干么?
不是劫狱,只是咱们若能借着祭拜二夫人之际,让我开棺验尸,或可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我体力一向不济,先前也没怎么干过掘人坟墓这等事。况且也不知他们葬制如何,都封几道棺椁。
可能耗费的时间比较长,若是被发现了,就看你能撑得到几时了。”
仙越闻言,一个头立马两个大。
“关于让你欠我人情这件事,可否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