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无奈,简单地洗漱之后便又罩了昨日的帷帽同岳荀、浮生一道出了门。
她多日未曾上街,加上岳荀又非是本地人氏,为尽地主之谊,便兴致勃勃地给岳荀做起了介绍:哪家的煎饼香酥可口,哪家的豆腐脑鲜嫩爽滑,哪家的油酥起得恰到好处……
适才正说得起劲便嗅到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单凭着这让人直流口水的味道,方凌便知道薛老四家的油饼出摊了。
姐弟俩撇下岳荀一路小跑着就一头扎进了前面排队的人堆里。薛老四凭着一手独到的油饼技艺,生意果然日渐红火了起来。
方凌拉着浮生好容易抢到一席之地。
谁知人多拥挤,方凌又戴着个蚊帐似的帷帽委实不便,东一甩西一甩的,不知怎的就扫到了烧得正旺的炉火。呼地一下,沾了火的纱幔便着了起来。
方凌吓得花容失色,还好站在外围的岳荀胳膊长,一把将那帽子掀了。
哪知那帽子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里。只听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一锅香喷喷的油饼就此毁于一旦。
排队等了许久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一锅香喷喷的油饼漫起了浓烟。一腔怨气尽数化为凌厉的眼神,嗖嗖嗖地犹如利剑一般齐刷刷地射向罪魁祸首。
方凌的皮肤这几日本就越发的粗黑蜡黄,又加上该长毛的眉骨处被刮得干干净净,不该长的胡子却是长得犹如新割的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地往外冒。
人们冷不丁地见着这么一副尊容,都被吓了一跳。
起初某些人见此女与浮生一起,看身形还以为是方家那个俏丫头,一腔怒火还颇为克制。
此时一见,竟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丑女人,都毫不掩饰地开始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方凌恨不得将自己也扔到油锅里炸一炸就好。
浮生正欲跟乡邻们解释,还好方凌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呼之欲出的话给捂了回去。
若是让人知道了她就是方凌,她真的是不要活了。
方凌一手揪了浮生挤开人群正欲落荒而逃,却被薛老四一把揪住。烧了人家摊子,薛老四正是怒怒不可遏,哪能轻易放她离开?
正在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一手将那灰头土脸,面相古怪的丫头提溜到身后。伸手取出三两银子递给了薛老四,道:
“可够赔你的摊子?”
本来方凌就已成为了众人焦点,此时又颇为意外地来了这么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替她解围,围观的人群立即又紧了一圈。
与此同时,方凌凭着一向敏锐的灵觉发现射向她的目光又更加凌厉了几分。
这厢薛老四喜滋滋地接过银子,自是不再追究。
只是方凌瞧着那钱袋子略有些眼熟,伸手往腰间摸去,才恍然大悟。不禁大惊失色,一时情急冲着岳荀口不择言起来:
“你这败家老爷们儿,别人的钱花起来倒是大方得很!三两银子都够置办这么三个摊子了?”
若说岳荀是姑娘们眼中的风景,那方凌此时就该是大煞风景。
本来无端被如此风流俊逸的公子搭救就已经羡煞旁人。谁知此女不仅不知好歹,竟还出言无状。此话一出,立即惹得人群中又是一阵非议。
“女人在外人面前多少应当给男人留点面子不是吗?”
果然,但见一位长相端正,小姐模样的女子忍不住开始为岳荀打抱不平了。
“多谢姑娘。她一向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岳荀见有人替他说话,居然厚脸皮地装起了柔弱。
“三两银子说给人就给人了,我还不能抱怨两句了?”方凌憋屈地嘀咕着。
损失了钱财本就窝火,如今又被无端指责,难免生出几分怨气。岳荀是救命恩人,自是不敢顶撞,但不见得人人都可以说她两句。
只见她转而看向那位小姐道:“你既知道自己是个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插嘴得好。”
“哼,不就三两银子吗?我替他还你就是。”
那女子开口便碰了个钉子,委实有些尴尬。便出手阔绰地丢给方凌三两银子。
见有人给银子,方凌顿时便没了骨气。方才还一副怨怼模样,如今早已换做一副喜笑颜开的笑脸,伸手接过银子,倒是不见客气。
女子此举本是为了奚落方凌。谁知她倒好,一副没脸没皮的二皮脸模样,倒将自己气得不轻。遂颤声道:“你倒好意思接着!你可知事情本就因你而起?”
方凌凭白得了三两银子,脸皮也变得越发得厚了,嬉皮笑脸回道:“既然姑娘有意解囊相助,我自然是却之不恭。”
说完喜滋滋地扯了旁边看热闹的二人就走。
岳荀目不斜视地拨开众人,泰然自若地穿梭于一众大姑娘小媳妇或妩媚或羞涩的眼神中,一副云淡风轻,置若罔闻的模样。
方凌失了帷帽,本是极不情愿与他走在一处的。不过想起平白挽回的损失,算起来岳荀也是出了力的,便又觉得跟他一处倒也不尽都是坏事。
岳荀虽然烧饭不怎么样,但论起吃却很是挑剔。原本方凌想着随便找个摊子,三碗汤面就此打发了。
谁知岳荀目不斜视地越过各路大小面摊,一路领着浮生飞快地闪进了林素斋的大门。
方凌见二人业已进了门,那跑堂的点头哈腰将茶水都一应伺候好了。只好倚在门口对着浮生挤眉弄眼,想将浮生哄出来。
谁知浮生难得吃一回酒楼,自然是为岳荀马首是瞻。屁股坐得有如生了根一般,不仅对方凌的眼色置若罔闻,更是冲着她大声招呼道:
“姐,藏着做什么?快点进来。”
方凌异常敏捷地一个箭步便已蹿到浮生面前,捂了他的嘴小声道:“叫翠花!”
想她方凌在这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她委实不想让旁人知道。于是表情异常严肃地跟浮生咬了好一会儿耳朵。
就这咬耳朵的功夫,方凌一个没拦住,便见各色菜式陆续摆上了桌。
岳荀自斟自饮,吃得是优哉游哉。就连浮生也是放开了肚皮啃得满嘴流油。
只有方凌味同嚼蜡地啃着着眼前的一盘蹄髈。眼睛滴溜溜地在桌上转了两圈,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番,眼看着荷包里的银子就要撑不住。
突然瞥见斜对面一桌的女子十分眼熟,一双眼睛不住地直往岳荀身上飘。见方凌看了过来,眼里方才还能掐得出水的万般柔情立时便滴水成冰。
这不就是方才油饼摊上那位解囊相助的小姐吗?怎还跟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