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是恶鬼

油灯向来都是跳跃不定,忽明忽暗,然而眼前的灯火却是纹丝不动,就像被定住了一般。

方凌恍然大悟。为什么孟舒游不杀自己?为什么他能造仙障?为什么自己的术法全部失灵?所有的这些统统有了答案。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术。孟舒游根本就不是恶鬼,他是魅。

当日方凌就觉得奇怪,孟舒游死去不过几年而已,藏尸地点虽在水中阴气颇重,但他始终受制于水,证明他修为有限。

之后虽杀了大春,吸了精气却不足以迅速化为恶鬼。恶鬼杀害生灵时开膛破肚,生撕活剥,手段酷烈残忍,不过是为了制造生灵临死前的那一口怨气。而普通阴灵则无法炼化怨气,一般都是退而求其次直接汲取精气。

那几日村里牲畜惨死,每一个尸体都被开膛破肚。所以方凌才断定孟舒游已经变为恶鬼。然而让她疑惑的是,既已被吸了怨气,就不该再被吸了精气才是。那为何尸体还会青黑干瘪?

如今看来那只是怕被方凌识破鬼通,掩人耳目之计而已。他真正的身份是魅。魅是一种非常偶然的境遇下才会产生的鬼物,他没有实质性的攻击方式。但却最擅长藏匿与制造幻境,蛊惑人心。

人困于幻境,身体不由自主为幻境中的情景所影响,对自己或者他人做出非常血腥残忍的举动。例如乡下最常见的,也是最低级的魅经常会令被迷惑之人将自己口鼻塞满泥土,窒息而亡。

而孟舒游显然是更高一级的魅,他不仅能造出如此逼真的幻境,还极其善于掌握人心弱点。因为方凌本身通晓术法,所以不容易被迷惑。所以他便一开始就制造出一个极其恐怖血腥的画面,又让她看见自己的至亲好友尽皆惨死的一幕。

方凌突然受此重击,必定忽略部分细节。所以也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想通这一层,方凌一刻不敢耽误。立即盘膝打坐,调动全身灵力转化为念力,以念力支撑念诵清心咒。清心咒就像正阳符一样是道家最普通的咒语,但却使用广泛。凝神静气,调理内息,消除戾气,除障清秽均会用到。

随着咒语念诵,周围的黑暗开始逐步被驱散,自然的光线一点点地透射进来。等到所有的阴霾全部散尽之时,方凌一个激灵,从椅子上醒了过来。

原来根本就没有黑夜,更没有那些恐怖的尸体。所有令她痛不欲生的画面果然全都是幻觉。

幸好不是真的,她在心里暗自庆幸。

她方才被孟舒游的幻境摄了心神,因为是魂识状态,所有基于魄体的术法均无法奏效。但是她因为急于冲破幻术中的仙障,所逼出的精血却是实实在在地染红了半片衣襟。唇角以及胸前还残留着方才一时急火攻心所喷出的鲜血。

再看周围,那名衙役也昏睡在地上,手脚乱蹬,呼吸凌乱急促,仿佛被勒住了脖子。

方凌迅速地掏出一张正阳符顺便抹了一把手上还残留的精血,一下子按在他的额头。只见那衙役一阵抽搐,随后呼吸慢慢地恢复了平稳。

方凌想起幻境中的玉凤,急忙冲进房间。发现小丫鬟歪倒在椅子上昏睡着,而玉凤则像幻境中一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镜子前。头部拼命地往后仰着,仿佛被谁抓住了头发一般。

满头大汗已经完全浸透了衣物和头发。眼睛惊恐而绝望地瞪着。脸色已经憋到青紫,额上青筋暴起,口鼻完全忘却了呼吸。

方凌急忙将手里染了精血的正阳符极速地朝玉凤身后的一团黑雾激射而去。黑雾陡然被正阳符一击即中,空气中顿时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吼,继而黑雾散去大半。

然而剩下的黑雾突然凝聚成一团,极速地钻入眼前的镜子。方凌眼疾手快,一脚将旁边的一个小凳踢飞过去。哐当一声砸在镜子上,哗啦一下镜子被砸的粉碎。

与此同时,玉凤也轰然倒地。方凌将两道符咒分别按压在玉凤跟丫鬟的额头。玉凤大睁着眼睛嘴里仍然不住的呢喃着“不要,不要……”

方凌将她扶到床上,小声安慰道:“没事了,鬼魅已除,你且安心歇息吧。”

然后将一片黑气腾腾的镜片捡起来,触手冰凉。

她掏出正阳符贴在镜片上,将它置于院中骄阳之下。只见镜片逐渐崩出道道裂纹,腾腾的黑气仿佛被阳光蒸发一般迅速地逸散消失。空气中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个男人的声音嚎叫着:“他们杀了我,饿死我娘,我报仇雪恨,我有什么错?”

方凌在幻境中逼出了所有精血,如今头晕目眩,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早已瘫坐在地上没有了一丝力气。

听见孟舒游的嘶吼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道:“世间自有世间的法则,逝者已矣,不该再执念于此。况且你已修练成魅,恕我不能留你。”

“杀人者逍遥法外,含冤者魂飞魄散!这就是世间法则?我虽为鬼魅,却从未害过任何无辜之人。”

“你敢说你不曾伤害无辜?今日若不是我冲破幻境必将自绝其中。而那丫鬟及衙役也难保不会命丧黄泉。还有那日秦相何差点被拖下涧河,也是你做的吧?”

“你以为那个男人是什么好人?他魂魄隐含血光,早已是背负人命之人。天道不公,我为何不能替天行道?”

方凌闻言,心中一颤,勉强稳住心神说道:“世间轮回,因果循环。今日惨死的你未必不是前世行凶作恶之人。而今害你之人也必定为天理所不容。你且安心地去吧,你所怨所恨之人必将会付出代价。”

“哈哈哈,什么天道,终是不公平的……”只听空气中仍然声声回荡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弱,越来越远,终于归于寂灭。

方凌感觉实在是太累了,身体仿佛已经被放空了一般,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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