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的宫女太监看见眼前的情景纷纷吓得瘫软在地,床榻上的霓裳更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在脸侧鼻翼,随着紊乱的呼吸声急促跳动。
宫莫寒轻闭双眸,努力地平复着心中跌宕起伏的情绪,轻摇指臂示意将地上的尸体抬走后,偌大的殿宇只余两人短促的呼吸声。他放缓脚步朝着床榻的边缘行去,褪去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侧躺在霓裳的身边,双臂紧紧地将她搂进了怀中,那力道愈发紧窒,仿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髓方能平复那心中久驱不散的阴霾。“不会是真的……对吗?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的……对不对?我只有你,只有你而已!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哪怕是……让我去死,这样你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喃喃地重复着一句又一句,似在说服着她却又更像是在说服着自己。
轻微颤抖的羽睫边,一滴晶莹的液珠毅然滑落,沾染上银白色的发丝,愈显苍凉。只这一刻,她愿意忘记所有的仇与恨,只记得无数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顾生死地救她护她,只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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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人的阳光慵懒地照在一片空寂的秋露殿,晚香正在服侍着愈发懒散的霓裳换上稍显单薄一点的衣物“夫人,皇上吩咐,今日就不来秋露殿了,晚上再来看夫人,让奴婢们伺候好夫人的吃穿用度。”晚香一派笑意地重述着皇上的命令。皇上待夫人真是好,她就从来没见过这般深情的皇上,也从没见皇上这般宠过谁!
“是吗?”霓裳轻挑起额际一抹散落的发丝,喃喃应道,思虑了片刻后复又说道“今日,是翼王妃出殡的日子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呢!奴婢才想着皇上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原来是要去翼王府,怪不得了!”晚香恍然醒悟过来,一叠声的感叹道。
“那他现在动身了么?”顿下指尖的动作,霓裳恍惚问出声。
早已习惯了这位夫人对皇上的称呼,晚香想了片刻方才应道“好像还没走吧,这才刚下朝,皇上应该是赶去御书房议事了!”
“收拾收拾去御书房!”
“啊?”正在忙活的晚香讶然抬眸,似是没听清楚霓裳所说的话,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去,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夫人是要去看皇上吗?”
霓裳没有应声亦没有否定,只对镜理了理额鬓的发丝,起身缓步而出。晚香慌忙跟了上去,仍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夫人自回宫以来从未踏出过秋露殿半步,更别说去看皇上了,若是皇上知道了夫人要去看他,还指不定要多高兴呢,想着想着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前面的霓裳。
御书房守门的太监远远地看到来人正想上前阻止便闻一声轻呼,竟是皇上的贴身太监齐顺亲自迎了上去“奴才齐顺见过夫人!夫人这是要见皇上吗?奴才这就去禀报!”说着就要折身进去御书房,却被霓裳抬臂叫住。众人皆是震惊地看向来人,当目光触及那一头如雪白发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这位就是皇上竭尽宠爱的那位夫人,怪不得连向来地位显赫的齐公公都对其毕恭毕敬,当下慌忙上前一步叩首拜见“夫人吉祥!”
“皇上还在议事吗?”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后,霓裳转首看向满脸堆笑的齐顺。
“正是!不过,皇上若是知道夫人来了,定会……”
“不必了,我就在这等会吧!”未等齐顺说完,霓裳便打断道。
“这……怕是不好吧,要是皇上知道了,定会怪责奴才的!”齐顺为难地看了看御书房的方向。
“不碍,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自有我来解释!”
正在齐顺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批身穿蟒袍官服的人员陆陆续续地自御书房中行了出来,齐顺瞬时松开了眉 头疾步朝御书房中行去。
路过的官员皆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这位满头白发的女子,眸中的惊艳亦是显露无遗的。眼前的女子,虽是满头白发,却怎么也掩不住那自然流露出来的高贵与光华。
霓裳抬眸的瞬间,便看见一脸洋溢的宫莫寒阔步迈出了御书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她的方向,扬起的嘴
角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众官员看到眼前的场景,纷纷加速了离开的脚步。
“怎么不进去?”抬手扶上她的臂弯,宫莫寒温声问道,声音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心。
“皇上今天是要去翼王府吗?”没有多余的修饰,霓裳开口便问道。简短的一句话却似是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浇在宫莫寒的心上,冷的四肢百骸都轻微地疼痛了起来。
“翼王妃今日出殡。”竭力地克制着那翻涌而出的痛意,宫莫寒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我可以跟去看看吗?”顿住前行的脚步,霓裳翘首问道。
那一抹极尽勉强的笑容终是因为这一句话彻底地凝固在了脸上,僵硬的动弹不得。静默了半晌方才故作无意地说道“当然可以,只若是你想做的,我都会陪着你!”淡若清风的一句话,却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处理完御书房中仅剩的事物,两人便坐上了齐顺预先准备好的轿撵朝翼王府的方向行去,短短的路程,轿撵徐徐碾过。
约莫过了一刻钟,便抵达了翼王府的门前,纤白的布缎罗列陈挂,原本喜庆华贵的灯笼亦变成了一片的素白色,整个翼王府看上去一派的冷寂与肃穆。
有多久了?才时隔几年,可霓裳却总觉得是过了几个世纪那般久,久的她都快忘记了曾经的一切。可是那般深入骨髓的恨与痛却日渐剧长,在她的体内疯狂的叫嚣,让她连一刻安宁的日子都享受不得。
听闻皇上驾到的宫残修一身素白孝服举步迎了出来,当看见宫莫寒身侧一脸平静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霓裳时,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便将两人迎了进去。
简单的凭吊之后,宫莫寒便与宫残修两人进了书房议事,宫莫寒本欲着人先行将霓裳送回宫,但霓裳执意再留片刻,说是想再最后看看已故的翼王妃。
偌大的灵堂空寂的连呼呼带过的风声亦清晰可闻,素白色的缎布在风中摇曳飘荡,似朵朵漂浮空中的云,空洞的没有一丝灵魂。霓裳反复摩挲过紫檀棺木感受着那沁骨的冰凉感在她的掌心蜿蜒游移直至顺着她纤细的手腕蹿进她早已冰凉一片的心上。
“裳儿!”一丝颤抖的嗓音自殿门处响起,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宫残修驻立门前,久久不曾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