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会诊出乎刘牧樵的预料,规格远超上一次。
本院除了赵一霖,还有业务院长孙涛。
外院有郝教授和司马林毅教授,他们算得上是本省神经内科的两巨头,是应病人家属的邀请来会诊的。
一般来说,外院教授会诊,医院都是持开放态度的。
因为,一是有需求,以病人为中心不是一句空话,患者对病情有疑问,是可以请外院医生来会诊的。
二是有利于医院的交流与进步。
作为一个学科,特别是同一个省内,互相学习很重要。
附属医院和省立医院是本省龙头老大,即使赵一霖不喜欢司马林毅,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来去自由,作的指示你还得老老实实遵照执行。
今天,参加会诊会除了神经内科的还有神经外的专家。
刘牧樵坐在角落里,一点也不显眼。
会诊会由孙涛主持,他开了一个头,对郝教授,司马教授表示欢迎,然后进入主题。
刘建新负责报告病历。
男,45岁,出现幻觉,焦虑,抽搐入院。初步诊断为病毒性脑炎。
当然,资料很多,各种检查、化验都报告了一遍。
刘牧樵只记得一个大概。
神经内科诊断方面,他很外行。
这很正常,其实,他在神经内科实习才一两天时间,并且基本上是在监护室度过的。
他也懒得记。tefu.org 柠檬小说网
各种化验检查都支持病毒性脑炎,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不过,刘牧樵错了。
所有的神经内外科医生都在认真听报告,在认真思考,就连郝教授和司马林毅也听得很仔细。
报告结束后,CT片,核磁共振片子传到郝教授和司马教授手里,他们插在阅片灯下看了大约十分钟。
非常仔细。
和很多医生不同,他们是真正的看片子,而不是走过场。
嗯,嗯。
嘴里不时发出一些声音,但是,绝对不表态。
也不是他们表态的时候。
会诊会是等级森严场合,严肃,庄重,什么时候该说话,不该说话,那都是有讲究的。
和官场相似,又不相似。
相似是等级,不相似是这里强调科学性。
可以争论,但必须是遵循掌握的资料,而不是比谁的声音大和谁的职位高。
所以,郝教授和司马林毅不到最后不会开口,他们一开口,那么,结论就基本定了。
这是前戏。
接下来才进入主题——检查病人。
来到34床旁边。
家属和病人都已经准备就绪。
先是问病史。
司马林毅亲自问。
很规范。
因为,他们自认为,来一趟安泰医院,不仅仅是看一两个病人,而是要好好给他们带来一堂课。
这才是他们到来的价值。
所以,司马林毅问得很规范。
接下来是体格检查。
“安泰医院,你们谁来做检查?”司马林毅傲慢地说,“我和郝教授,要看看你们的检查技能掌握得怎么样?”
谁来做?
赵一霖丢不下这个面子,按资历,他大学毕业不比郝教授和司马教授晚。所以,他不可能亲自做。
按理,上一个主治是最好,错了也没关系,还有成长空间嘛。
可是,赵一霖看了一圈,这几个主治都不咋的,最好的邹医生上次已经丢丑了,这次再让他上,太残忍了。
再说,也会丢安泰医院的丑。
“刘牧樵!”
赵一霖大声喊。
人多,刘牧樵这个等级的,只能站在走廊上。
“你过来给病人做体格检查,请司马教授指点。”
“嗯?你?”郝教授第二次见到刘牧樵了。
司马教授也“嗯”了一声,这么年轻,才毕业吧?
他瞥了一眼赵一霖,好的,我记下了,你用一个住院医生来应付我,好的,我等会看你的脸搁哪里!
“做吧。”司马教授对刘牧樵说。
刘牧樵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接下来,一边检查,一边口述,阳性体征,阴性体征,他都报告出来。
从头颅,眉毛,眼睛,一直检查到四肢关节,又检查各种反射,除了几个隐私的部位,其他都检查了。
总共十五分钟。
一场标准的体格检查示范。
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请司马教授批评指正。”赵一霖喜喜洋洋,大声说。
司马林毅脖子都红了,他知道,这是赵一霖的示威。
嗯,明白了,他有准备,一定是苦练了几天。
“啪啪……”
郝教授可没在意他们的火药味,他带头鼓掌。
“太漂亮了,太标准了,即便是我们教诊断学的带教老师,也不一定做得这么标准!这位同学,不错,不错。”
“同学?”司马教授疑惑地问。
“对,他是实习生。”郝教授说,“这个实习生可不简单哟,天才!”
“哼哼。”
司马教授冷冷的哼了几声。
好啊,你赵一霖用实习生来羞辱我。我记下了。
回到会诊室,开始了正规的会诊。
刘牧樵又坐在角落里,这种会诊会,轮不到实习生发言的,就连主治,都只有本组的主治才有机会说话。
刘建新手下的一个主治说话了,他列出主要症状、化验的阳性结果、体格检查的阳性结果,最后是CT,核磁的报告。
“我认为,病毒性脑炎的诊断成立。”
接下来,一级一级,主动发言,大致上,都倾向病毒性脑炎。
不过,轮到赵一霖发言时,他提出了另一个诊断,“不能排除脱髓鞘脑病。”
众人一听,微微有些震撼。
对,怎么能排除脱髓鞘脑病呢?
下一个,就应该是司马林毅发言了。
他咳了几声,心有成竹,点了点头,说:“我想听听刘牧樵同学的意见。”
刚才这仇不能不报。
“我?”刘牧樵都已经走神了,突然听到点他的名,他只好站起来,说:“我……我对神经内科不内行。我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们刚才讲的,好像都有道理。”
司马林毅呵呵一笑,反问:“你说你神经内科不内行?”
“是的,我一点也不内行,我才实习两天。”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才实习两天?”
“是的。”
“那你刚才神经内科的体检,怎么解释?”
……
“这厮又开始装逼了。”邹医生躲在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严肃点!”孙涛轻喝。
“你真的对神经内科不熟悉?”司马林毅厉声说。
“是的。”
“好吧,我就不为难你了。”司马林毅很快又回到教授的风格,“我提出我的看法,等会,请郝教授做结论。”
咳了两声,声音突然高了八度。
“这个病人是明显的误诊。有几点,完全可以否定病毒性脑炎的诊断。刚才赵一霖主任说,不排除脱髓鞘脑病,不是不排除,而是他就是脱髓鞘脑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话是不是太重了?
这个诊断是不是太武断了?
赵一霖怎么受得了?
所有人看着赵一霖,谁知道,赵一霖脸上毫无表情,他似乎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