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大人还在等什么?”
言韫幽寂的眸光扫过他,冷淡道:“是要本官去查吗?”
“下官不敢。”
宋巡战战兢兢的合袖作揖,作势就要走,其他人也准备收拾李密的尸身,狱卒额上鲜血淋漓,可他不敢擦,颤颤的扶着地起身。
一切好似要过去。
然而他们刚动,便听那渺若云烟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们看管不力,致使玉毁椟中,此罪不可恕,本官会上禀陛下裁断。”
“至于你……”
言韫望向那惊魂不定的狱卒,“庭杖三十,日后不必再来当差了。”
劫后余生的狱卒吞下苦涩,讷讷谢恩。
错杀朝廷重犯,这种罪只罚了三十杖,虽说皮开肉绽要在床上趟一段时间还丢了差事,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他跪下磕了头,被其他狱卒拖走。
宋巡几人面上忽青忽白,李密归他们审问,人死在眼前,他们确实有失职之罪,只是上禀陛下是否太过严苛?
“言大人……”
宋巡还想替自己分辨,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两人却直接揖手,退了出去。
见状,宋巡哪敢再说,触及言韫淡扫而来的视线,拱手道:“下官这就去查。”
他拂袖离开。
侯在外面的人进来将李密的尸身抬走,冲洗地上的血腥,言韫和素娆则回了听竹堂。
宋巡追上两人,面含薄怒:“贺大人,朱御史,你们刚刚是什么意思?”
朱御史冷着脸停下脚步看他,“你说呢?”
“人是那狱卒杀得,咱们顶多算个失职,何至于要小题大做,禀告陛下裁断,你们方才怎么不说话?”
宋巡郁愤难消,自打此案一开始他心里就没痛快过,憋得难受。
“失责渎职是事实,有什么好说。”
朱御史盯着他,眉峰紧蹙:“李密的罪刑部尚未给出判决,人却死在了我们几个眼皮子底下,没当场拿人问罪已经是手下留情,你还想怎样?”
“贺大人?”
宋巡觉得这个御史简直不可理喻,看向沉默的贺潮,贺潮抬起头,面无表情,“宋大人忘了吗?我是大理寺的属官。”
“你们真是……无药可救。”
宋巡气的额间青筋直跳,贺潮沉着脸道:“无药可救的到底是谁?你急功近利,不听劝阻,只知严刑逼供,如今出了事却只想把责任往外推,毫无悔愧之意。”
“刑部的人都是这么办事的?”
他最后一句刺到了宋巡的痛处,宋巡面色骤变,“贺潮,你敢辱我!”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上林郡守宋岱岩开设私矿,罪同谋逆,你族弟娶妓为妻,败坏门风。”
贺潮拔高音调打断他的话,冷嘲道:“而你,你比他们更不堪,一朝之刑律交在你这种人手中,怪不得能出个刑部行走监察的女提刑!”
“刑部的作风是该好生整顿了。”
他愣愣撂下这句话,大步流星的离去,朱御史摇头叹气,看了眼愣怔的宋巡,忙朝前面招呼道:“贺大人,等等我。”
宋巡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脸色越发阴沉。
这番话他记住了。
恨恨的吐了口浊气,宋巡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必须赶紧查清楚那个‘蝴蝶’是谁,好将功折罪。
听竹堂内,无功而返的两人相对而坐,其他人已被指派了任务,无人打扰,言韫问道:“你刚才是怎么了?”
她对宋巡的态度耐人寻味。
似藏针芒。
素娆还在考虑李密的事,冷不丁听他问起这个,愣了下,随后说了宋巡和她阿爹的事。
言韫听完后沉吟良久,“此事过去多年,当年参与素大人之案的人或是调离,或是罢官,四散而去,他能查到其中有宋巡的手笔,确实是费心了的。”
准确来说,在她的事情上陆兰幽过于上心。
这可不是什么征兆。
“宋巡的事后面再说,现下李密一死,那郑先生又找不到,我们还要想想后面的事怎么办才好。”
几日过去了,闹得满城风雨还没查出个端倪来。
在陛下那边不好交差。
素娆言归正传,并不将他最后的话放在心上,言韫看她柳眉轻蹙,若有所思,不由莞尔。
她啊,还是那个榆木疙瘩。
这样也挺好。
言韫收敛思绪,重新放回案情上,两人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后,素娆盯着桌案某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会不会是我们查错了方向?”
“怎么说?”
言韫奇怪问道。
素娆单手撑着下颌,指尖轻蹭着耳垂,低道:“你看啊,他们是提前准备好的答卷,那么问题出在事先知道考题的考官和读卷官身上,重点查问他们。”
“但他们经过重重审查后,不论是供词,还是作案的时机都不具备,查出来的也是什么纵容外甥放印子钱,兄弟阋墙,治家不严的罪,和此案毫不相关。”
“只一家查还有包庇的可能,但此次所有审讯,录供,查账,一应涉案之事皆由三法司的官员临时组成队伍调查,每查一项,就打乱分配。”
“这种安排下,要贿赂官员很难达成。”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确与此案无关?”
素娆眸光幽幽,望着言韫,言韫思索着她的话,虽然荒唐,但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他不能拿这样的结果去回禀陛下。
“那考题会是从什么地方泄露的?”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
素娆想的头疼,抬起头随意的四处打量着,准备看向窗外放松下心情,不经意一瞥,突然扫见言韫手边放着的砚台。
那石砚雕刻的纹路十分繁复,古朴大气。
“研墨……”
素娆起身,缓缓走到桌案边上,盯着那方砚台和墨条看了许久,“你身边好像很少有人服侍……”
言韫顺着她视线望去,眸光微凝:“我喜静,书房向来不让人伺候。”
素娆也是习惯凡事亲力亲为,所以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她开口的瞬间言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了,他们居然忽略了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