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的官员都坐着，唯有宋巡一脸怒色的站起，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的盯着素娆。
素娆舒眉浅笑，一派镇定。
似是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御史台及刑部其他人神色微妙，却也没人愿意去掺和这桩事，孔江左右看了看，正准备打个圆场，坐在上首的言韫突然开了口。
“刑部的官员如今这般不懂规矩了吗？”
他语气云淡风轻，不掺一点情绪。
但任谁都听出了其中的不悦。
也是，陛下命大理寺主审此案，言韫这个主审官都没发话，宋巡却一再出言挑衅，甚至让场面陷入僵滞。
众人皆知言世子光风霁月，待人疏离却始终随和，行事最讲规矩和分寸。
鲜少动怒。
这次出言想必真的是触了他的逆鳞。
唐泽方和邹长松他们一言不发，乐得瞧热闹，若是单说宋巡就罢了，言世子明显是将刑部的人都套进去了。
作为刑部如今品阶最高的官员，苻弦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打圆场，“是下官管教不善，多有冒犯，还请言大人恕罪。”
说着，他给宋巡使了个眼色。
宋巡不情不愿的埋下头，拱手作揖：“下官行事鲁莽，请大人宽宥。”
“刑部掌天下刑罚之政令，黎民百姓之生死，宋大人日后可要三思而后行，这般鲁莽，何堪此任。”
言韫顺势淡道。
宋巡说鲁莽乃是自谦，这种时候换做旁人顶多就是面子上随意说了两句就过去了。
谁能想到言世子竟然话说的这般重。
宋巡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诺诺应是，隐怒坐了下来，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到。
实际上心底已经笑过他好几遭了。
“果然还是言大人秉公端正，本官方才还奇怪呢，什么时候区区一个主事也敢在这么多上官面前拍桌子了。”
满堂唯有陆珩还能笑的出来，他手指敲着桌面，随意道：“这朝中的尊卑规矩还是要讲的，诸位大人觉得呢？”
“陆大人说的极是。”
其他人附和，气氛逐渐回暖。
素娆扫了眼面如菜色的宋巡，无声的冷笑，还真当她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她如今不需要忍，也不想忍。
最好叫那些心怀不轨的看清楚了，她到底是来这朝廷做什么的！
“时间宝贵，继续吧。”
言韫开口拉回了众人的思绪，素娆朝他看了眼，后者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议定李密的去处后，还有暂押宫中的那些个读卷官。
所谓读卷官，在殿试时只考策论，所以不设监考，这一职由读卷官担任，后续的封卷以及阅卷也皆由他们完成。
此次的读卷官包括翰林院掌院石崇礼，大学士崔颉，礼部尚书蔡祎，礼部员外郎兼翰林学士周谦，通政司右通政黄哲，吏部主司赵德全，詹事府少詹事范鸣，左都御史吴广坤，一共八人。
这些人皆是各部堂官，身居要职，如今牵扯进此案，处理起来很是棘手。
最终由大理寺出面审问。
“今科的那些进士怎么办？”
有人问。
“将他们暂时羁押，挨个查问，行事且温和些，事情尚未敲定，莫要引起太大的骚动。”
“另着人回原籍调查他们各家情况，彻查各州府乡试会试的一应章程。”
“若有发现，立即呈报。”
言韫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续的诸多事宜，等一切商议妥当，夕阳已然染红了天际。
众官员各自离去。
素娆揉着坐的发酸的腰站起身，就见陆珩伸了个懒腰，霜打的茄子一般发蔫，“这些老家伙话太多了，听得我直犯困。”
“赶紧回去歇着吧。”
素娆笑着打发他。
陆珩苦笑道：“歇不住，大燕的使臣要明日入京，陛下命我陪同太子殿下相迎，这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呢。”
“哎，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
说完他就踱步走了，紫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无端的生出抹艳烈的感觉，妖而不媚，艳而不俗。
但素娆觉得他还是更适合那身白衣。
公子清贵，雍容无双。
“别看了，人走远了。”
满堂的人一离开，听竹堂就好像安静下来，外面的衙役不知何时隐退下去，此处空荡荡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言韫站在她身后，如莲似雪的气息浮动在半空中，素娆回身望着他，唇边多出抹笑意：“总算把人送走了，好累。”
“累吗？我瞧你乐在其中。”
言韫薄唇微抿着，语气淡淡，往陆珩离开的方向睨了眼，饶有所思的道：“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陆兰幽的相貌也不差。”
“何止不差，客观些说，天姿绝色，美如冠玉。”
素娆微微仰面，噙着笑看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言韫面色沉了沉，凝视她良久，倏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语气略有些恼：“素娆。”
完蛋了，真恼了。
素娆凤眸堆笑，当即扯住他的袖子，软声道：“他再好看我也不稀罕，我可是有婚约的人。”
这句话成功取悦了言韫，他眸底凉意褪去，唇角弯了下，“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我时刻铭记于心。”
素娆抓着他的袖子往回走，言韫顺从的跟着，两人寻地方坐下，“今晚要入宫去审吗？”
“我已奏禀陛下，将人带到大理寺。”
“那我一起。”
话音刚落，言韫便道：“不行。”
“为什么？”
素娆奇怪的看着他，言韫望着她眼下的乌青，不免心疼，“这段时日你为了徐谌和李程的案子没怎么休息，今夜先回府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才能应付后面的事情。”
“这里有我。”
他一句话将素娆的话堵了回去，素娆无奈，只能答允。
此案牵涉广泛，又是陛下下令彻查的大案，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台的人不敢耽搁，连夜着手。
清查八家财务，相关人事，审讯逼问。
忙的脚不沾地。
禁军在城中来回穿梭，缉拿人犯和涉案人员，悲哭哀嚎，响彻天街。
一股风暴正以大理寺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