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乾定帝的话原本转述后,众人都沉默了。
知道圣意不可违,怕跪下去事态越发失控,他们只好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准备出宫。
荆公年事已高,加上跪的太久,几乎难以站稳。
等着他闭目缓了好一会,他们才搀扶着他,沿着宫道缓缓往外走,按照规矩此时宫门早已关闭,但禁军得了命令,看到他们还是开了门。
各家的马车和轿子等在朱雀门外没有离开。
见到自家主子们忙迎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人接过去,荆公被车夫扶着离开时扭头问道:“可说了何时送走殿下?”
“明日,我会去送。”
言韫避开了具体的时辰安排,正色道:“荆公就别去了,看你这样,殿下也无法安心离开。”
老太师未置可否,约莫猜到陛下不想人去见,摇头叹气,转身上了轿。
目送他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眼前。
竹晏跳下车辕快步走来,打量着他们,言韫道:“先回府再说。”
他说着抬手去扶素娆登车。
跪了那些时辰,初起来时腿脚刺痛发麻,几不能动,走了这么久,血液循环早已通畅,但素娆还是借力钻进了马车。
等两人坐稳后,竹晏扬鞭赶马,车驾缓缓从朱雀门离开。
与此同时,这些消息也迅速传遍盛京各个府邸。
太子三师跪谏,言世子夫妇入宫,依旧没能改变太子被驱逐出京的结局,整整一年啊。
不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光是这一年的光景,等太子再回京,朝堂上恐怕都没有他的位置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是东宫门下,高兴的,自然是二皇子他们。
不久前二皇子因纳兰氏的案子被训斥,正郁闷着,乍然就传出这个消息,令他惊喜的都不敢相信。
他和东宫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
还以为要很久才能分出胜负,谁知一道旨意下来,结局就定下了,连他都很好奇究竟他这位恭顺仁善的太子皇兄因什么得罪了父皇。
一朝跌落云端。
“兰幽,其中缘由你可知晓?”
二皇子府夤夜演乐欢歌,觥筹交错,正值国丧期间,按律一年不得奏乐,若是叫御史知道,定会参他一本。
只是这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东宫,无人有暇他顾。
二皇子命舞姬给陆珩倒酒,陆珩眸中含笑,半倚在席间,随意笑道:“太子那边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打听明白,我又怎么知道呢。”
“是吗?”
二皇子抬起身边舞女的下巴,亲昵得捏了捏,玩笑道:“旁人怎么能同你比,你可是陆兰幽啊。”
“殿下抬举了,这种事儿臣还真无能为力。”
陆珩一双含情目被酒水浸润,水凌凌的荡漾着波光,他手执酒杯,慢悠悠晃着,动作恣意且风流。
惹的周围舞姬和婢女们频频侧目。
羞红了脸。
二皇子闻言不说话只是笑,手在那舞姬身上放肆的揉弄片刻后,轻将人推开,“你们都退下吧。”
“是。”
乐声停,众人起身行礼,鱼贯而出。
陆兰幽神色依旧,噙着笑望向二皇子,疑道:“好酒,雅乐,美人,此情此景,正是好时候,殿下让他们退出去做什么?”
殿内无人。
二皇子微微倾身,凝视着陆珩,“兰幽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说我要不要……”
他手掌凌空劈下。
意思是斩草除根。
陆珩挑眉看他,温柔肆意得眸子里乍现一抹讥色,轻笑道:“殿下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太子此去还要一年呢。”
“东宫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保不住那些人会想什么法子把他中途弄回来,那我不是又要头疼。”
“不会。”
陆珩道:“陛下此次处置决绝,他们没有机会的,贸然出手,反倒会弄巧成拙。”
“旁人做不到,你别忘了,还有个言鹤卿呢!”
二皇子对他颇为忌惮,陆珩轻嗤:“言鹤卿真是无所不能的话,太子也就不会被送出去了,此事最要紧的,是陛下的态度。”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要害,“殿下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握机会,尽可能吸纳太子那边的人手,在紧要的位置,换成自己的人。”
“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二皇子迟疑不决,陆珩无奈叹道:“殿下与太子相争为的是什么满朝文武谁不清楚,这时候难道还考虑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这倒也是。”
纳兰氏贵为皇戚,又是望族,有他们支撑,这些年殚精竭虑为的不就是取而代之吗?
二皇子举杯对陆珩笑道:“还是兰幽你看得清楚。”
陆珩遥遥回敬,相视一笑。
酒过三巡,陆珩告辞回府,二皇子亲自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登车后方才转身回去。
刚一进马车,陆珩面上的笑意就淡了。
“蠢货!”
还说什么斩草除根,要不是有纳兰氏出谋划策,就凭这样的脑子也想争太子?
津无度听到这声,边赶车边低道:“公子,万一那位听不进去劝,一意孤行怎么办?”
“那就随他去。”
陆珩嗤笑,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他非要自寻死路,本公子也不想拦着……”
“就怕他会坏事。”
“无妨。”
陆珩打了个哈欠,随意道:“他真要动手,还省了我的事,太子倒台,留着他,也无用了。”
津无度应了句是,心中一片冷漠。
上次华城的事后,二皇子还找过来质问公子素娆为何活着,要不是这样,苻氏也不至于入了套,落得个抄家离散的下场。
害他痛失一臂。
那时候双方便离了心,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二皇子做决策时,已经不再倚重公子。
而公子,也对他失去了耐心。
忍到如今是极限,接下来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回到府中,言韫抱着素娆进了止墨院。
将她放在软塌上,对外吩咐道:“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
素娆安静坐着,任由他撩起裙摆,再将那裤腿卷到膝盖上方,实际上她有护膝在,哪里能伤到什么。
只是他心里烦闷无处纾解,须得做些事情。
揉了药酒。
言韫自去沐浴,回来后熄灯上榻,气氛难得沉默压抑,素娆想了下,蹭过去抱着他。
须臾,他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谁都没说话。
一夜未眠。
这夜过得很快,转瞬即逝,天光破晓漏窗而来,终将,到了送离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