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根一共在家里呆了五天。
这五天他和李秀兰的关系,从最开始的激烈冲突,到后来慢慢缓和。
而这一切都是李秀兰的委曲求全换来的。
王长根根本就没有真正反思过自已的错误。
在即将离开的前两天,他就已经心不在焉,时不时念叨着要赶紧出去找工作。
李秀兰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想去找工作,估计是想外面那个女人了。
她看破不说破,因为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去追究了。
只要王长根遵守承诺,以后每个月都打钱回来,那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第五天早上,王长根终于要走了。
李秀兰带着三个儿子去村口送行。
王长根背着一个蛇皮袋做的破旧行李包,坐上了一辆老旧的拖拉机。
拖拉机缓慢爬行发出咳嗽一般的声音,吐出浓浓的黑色柴油烟雾,和车尾慢慢升腾而起的黄尘交杂在一起。
那一天蓝天白云。
李秀兰竟然没有一丝离别的悲伤,相反,她还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以前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如今终于走了,她却也如释重负了。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复杂,就是这么矛盾。
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都经不起时间的打磨,最后风化成尘。
三个儿子对父亲的离去,似乎也并非那么悲伤。
送走王长根之后,他们该干嘛干嘛,王大山去学校上学了,王二海和王小花则是和村里别的没上学的小伙伴玩去了。
李秀兰从村口走回来,路过那个她和牛春生一手经营起来的便利店。
此时牛春生正在忙着给小孩子卖货。
他看到李秀兰经过,想要去打招呼,但是举在半空中的手,转念还是放了下来。
现实就像是一张无法穿透的薄膜,牛春生知道,他和李秀兰这一辈子注定有缘无份,而且以他的良知和品德,也不可能让他去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李秀兰有老公,有三个儿子,他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去追求李秀兰,那不是在爱李秀兰,而是在害李秀兰。
经过这些天的反省,牛春生悟出了人生的一个真谛:
如果是真爱,那就应该懂得放手。
高高举起的手,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放下,牛春生继续招呼来买零食的小朋友,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切也在这一瞬间释怀了。
李秀兰回头看去,她没看到牛春生想要举手向她打招呼的动作,她看到了牛春生对待孩子们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她也会心一笑,然后转身回自家去干农活去了。
因为之前为了经营便利店,已经把桑田送给了别人,李秀兰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养蚕了,所以她只能去寻找别的农活来做。
她打算去开荒种木薯,听说木薯能赚不少钱,而且好种,无论是旱地水田,都能种活。
李秀兰去找到村支书梁援朝,向他询问还有那些没有开荒的田地可以用。
梁援朝对她说,山背有一块地,大概十亩左右,改开前是大队种茶叶的,因为靠近乱葬岗,所以一直没人用,已经荒了好些年了,李秀兰如果想要,可以免费给她,她直接去开荒就能用。
李秀兰当即高兴不已。
有了梁援朝的允许,她立即就去开荒。
她努力让自已忙起来,好让自已不去想那么多。
在她的努力下,那一片荒山旱地,渐渐出现一块又一块的黄田,种起一垄又一垄的木薯。
她一边开荒,一边照顾孩子。
有时候会把孩子带去田地里,有时候让孩子在村里自已玩耍。
王二海和王小花都不小了,自已玩已经可以了,李秀兰也不用再那么幸苦了。
这天李秀兰扛着锄头,挑着两个竹箩筐,萝筐里坐着王二海和王小花,她一如往常那样去开荒,路过村口便利店的时候,她看到便利店里,有了一个新面孔。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模样很嫩,很青涩。
“妈妈,我想吃冰棍!”
王二海吵着要吃冰棍。
“我也想吃,我也想吃!”
王小花也吵着要吃。
两人在箩筐里晃来晃去,让李秀兰肩膀生痛。
“好好,你们在这里等着!”
李秀兰把他们放下,然后去到店里。
“来一包三兄弟。”
李秀兰递了五毛钱过去。
三兄弟是一个冰棍的品牌名字,以前李秀兰还在便利店的时候,经常进三兄弟这款冰棍,村里很多孩子也喜欢买,特别是有兄弟姐妹的,买一包几个人就可以一起吃。
“春生哥,冰柜里怎么找不到三兄弟了?”
年轻女人找了一下冰柜,没找到三兄弟,就对店里的牛春生喊了一声。
牛春生从里面出来,看到李秀兰,当即一愣。
李秀兰看到他,眼神也是不由闪躲。
“秀兰嫂,好久不见。”
牛春生对李秀兰问好。
李秀兰内心一颤。
她听到牛春生叫她秀兰嫂,而不再叫她秀兰姐。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原以为自已已经释怀,可是内心不知为何,又控制不住涌起情绪。
“春生哥,你认识这位大姐啊?”
年轻女人笑着询问。
“呵呵,同一条村的,怎么可能不认识?秀兰嫂,三兄弟没有了,要不来一条老冰棍?”
牛春生脸上带着淳朴的笑。
李秀兰挤出个笑脸:
“还是不了吧,我只带了五毛钱零钱出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怕再不走,会忍不住情绪失控。
牛春生看着李秀兰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情绪。
突然间,他打开冰柜,拿出三条绿豆冰棍,跑了上去。
他追上李秀兰。
“秀兰嫂,给你!”
李秀兰当即惊慌失措:
“别别别,我没带那么多钱。”
牛春生却强塞给她:
“只收你五毛,三条,两条给你孩子,一条给你,你就收下吧!”
牛春生强行将冰棒塞到李秀兰口袋,李秀兰没法拒绝,只能接受。
“春生,谢谢你。”
李秀兰说了声谢谢,就拿着冰棒,连忙逃也似地离开。
她再也止不住眼泪。
一边抹着泪,一边快速走开。
牛春生看着李秀兰偷偷抹泪而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春生哥,她怎么了?”
年轻女人跑上来,拉着牛春生的手,好奇询问。
牛春生苦涩一笑:
“没什么,她……挺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