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华带着学习成绩单,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漫长的寒假终于要来临了。
王小华却并未因为放假而有丝毫的高兴。
他更加希望放寒假这段时间能够留在学校补课,只可惜今年学校政策改了,往年特尖班都会补课一段时间,直到临近过年才会放一周的假期,过完年又回来补课,今年寒假学校不补课了,听说是上面有领导要来严查,还有人说是因为有家长举报了,具体怎么回事王小华也不清楚。
坐在颠簸而缓慢的公交车上,王小华就在想,要不要将自已考了全校第一名的消息告诉父母?
仔细想了想,他还是觉得算了。
告诉他们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还会让那个老男人洋洋得意,说什么都是他教出来的,那老男人什么嘴脸他都不用思考就能想出来,让他知道了自已儿子考了全校第一名,那还不得全村上下到处去宣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这个寒假,他可能要在家里呆比较久的时间。
然而,让王小华想不到的是。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都还没开口,他的父亲王长根就露出灿烂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行啊,果然不愧是我王长根的亲儿子,竟然考了全校第一名,我们王家,可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王长根满脸欣喜和激动,还对一旁的李秀兰说:
“秀兰,今晚去杀个鸡,犒劳一下咱们小华!”
李秀兰也是满脸激动的笑容:
“好好,我这就去烧水!”
王小华却内心咯噔一下:
“我都还没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王长根就说:
“刚才你们学校的校长特意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你考了全校第一,还叮嘱我和你妈,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要耽搁你的学习!”
王小华不由长吐一口浊气。
没想到校长竟然会直接打电话给他父亲,这是不是过分热情了?
他公务那么繁忙,怎么还来管这点小事呢?
话说以前的全校第一名,他也这样打电话去通知别人家长吗?
王小华内心里很是无语。
其实校长以前从不会这么去关心一个学生,王小华就是一个例外。
王小华个子这么矮小,家庭这么差,学习却这么好,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知王小华一路走过来的不容易,所以这才会格外给多一些关心和帮助。
他可不希望,这么好的一棵苗子,因为别的原因而堕落夭折。
这不单单是为了学校的升学率考虑,还出于他那朴素的同情心。
然而这次校长很明显好心做坏事了。
这不,王长根高兴之余,这时候说道:
“回头我去和村里人都说说,咱们搞个酒席,好好庆祝一下!这事可比当年你大哥去当兵还要光荣,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王小华满脸苦笑,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他早就料到了他父亲会是这个德性!
“还是不用了吧,搞个酒席那得花多少钱啊,再说了,这又不是高考,只是一次普通的期末考试而已。”
王小华委婉地提出自已的意见。
王长根却说道:
“这不用你管,酒席我会来安排,这钱花再多都值得,毕竟能给咱们王家长脸!而且到时候还能收红包,你只管收红包就好!”
王小华哭笑不得,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能收多少红包啊?最终还是会亏本的,还是别办了吧,瞎折腾什么?”
王小华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这酒席搞出来真没什么意义,只会劳民伤财。
这边的风俗,吃酒席一般都不会给多大的红包,也就给个五十一百,有些老人家甚至只会给十块二十块,办酒席注定会亏本!
王长根这时候竟然愿意花大钱来办酒席,就算亏本也觉得值得,这让王小华真的很难理解。
遥想当初,王小华只是想要一个一百块左右的收音机,他都不愿意买!
而现在办酒席,如果办得大的话,那会亏很多,少说几千块,甚至上万块都有可能!
王长根却依旧坚持已见:
“都说了我会来操办,不用你操心,你还反对什么?”
王小华没好气道:
“我反对是因为我不想让家里花无谓的钱财,就是一次普通的考试而已,搞那么大阵仗干什么?你要是执意要搞酒席的话,那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出席,你自已看着办吧!”
王小华把话说得很坚决。
他真不希望搞这种事情。
然而,王长根的固执已见却远超他的预料。
王长根也是没想到,王小华竟然会拿自已不出席来威胁他,他可不会让王小华得逞,所以就说:
“你不出席拉倒,反正这酒席我是办定了!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可以脸上光彩一次,我要是连这都不办酒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王小华气笑了:
“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就还这么虚荣吗?就还一点都不通透吗?所谓的面子和尊严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王长根厉声喊道:
“当然就有这么重要!你懂个屁!老子被人嘲笑了大半辈子,被人看扁了大半辈子!现在有机会出这一口气,我必须狠狠地反击!我办这个酒席,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厉害,而是要让全村人都知道,我王长根不是窝囊废,我儿子他考了全校第一名,我儿子他将来是要上重点大学的,而他们的儿子将来只能进厂打工!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看不起我!”
王小华像是看一个畸形的怪物那样看着王长根,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已的父亲,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他觉得自已这个父亲,简直可笑又可怜。
“那也只是你儿子有出息了,而不是你自已有出息了,依旧改变不了你在别人眼中是个窝囊废的形象。”
王小华平静地说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一句话,是大实话,但也冒犯十足。
真话往往才是最伤人的。
这话就像是一把尖刀那样,猛地刺入王长根的心脏深处。
让王长根衰老的身躯猛地一颤。
那一瞬间,他身形突然变佝偻了。
似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那样。
这一次,他没再反驳王小华,也没对王小华大喊大骂,更没有因为王小华的冒犯而对王小华大打出手。
他只是转身,一屁股跌坐在老旧的硬木沙发上。
过了许久,才苍白无力地说出一句话:
“无论如何,这酒席还是要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