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水(二)

姜沅忙以魂力探入八戒体内,发现它浑身灵力乱窜,气血翻腾。

她心中着急,取出凝血丹正欲塞入它口中。

忽感觉到有东西从八戒血液中浮起,星星点点遍布躯干,而后逐渐汇聚为一股精纯之力,游走在它经脉之中。所过之处,躁动的灵力与气血皆被抚平。

那股力量逐渐上移,最终停在八戒角印处。它额头的血流立刻止住,角印上的伤痕也缓缓愈合。

姜沅见八戒气息沉稳,应是再无大碍,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用引水术替八戒洗去血污,将它小心揣入怀中。

这时她方有空细看手中的水晶骨头。只见其晶莹透亮,华光盈盈,望之不觉平心静气、心旷神怡。她心中有了计较,只怕此物绝非凡品。

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宁玄双,她将水晶骨收入储物袋中,而后以魂力朝他探去。

魂力如入无人之境,飞速扫过他奇经八脉。姜沅能清楚感知到宁玄双体内状况,只觉他灵力滞涩,灵台紧闭。

竟真的晕了过去!

她心中一喜,几步跑到宁玄双身旁。

姜沅居高临下,轻慢地踢了踢他的左膝,笑道:“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她只觉颇为畅快,这一路行来的担忧与憋屈在此刻消失殆尽。

姜沅蹲下身,掌中灵力翻腾,心里告诉自己,这次切不可手软。她下定决心,手掌一翻,一道灵力朝宁玄双飞去。

蓦地她瞳孔一缩,灵力堪堪止在宁玄双额前——一张灵符从他袖中弹出,灵光闪烁,浮在二人身前。

是四品传音符!

灵符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宁大护法,你那边怎么样了?”

姜沅心中一紧。

这秘境之中,宁玄双竟还有同伙!

灵符光芒再闪,那声音轻笑:“看来是遇到了麻烦。可要我来帮你?”

她不敢轻举妄动。对方长久没等来回音,许是出于谨慎,也不再传话。灵符光芒沉寂,又飞回宁玄双衣袖中。

姜沅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收回了灵力。

她不知宁玄双已和对方说了什么。若他的同伙对这边情形一清二楚,自己若此时杀了他,那定会被对方怀疑。

她眉头皱起,突然想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直觉不妙。

姜沅当机立断,得先离开这里!

抬头看向陡直石壁,她咬了咬牙,捏诀将灵力化实。

灵力剑刚插入壁中,变故陡生!一旁潭中黑水凝成一团,跃潭而出,直直向她飞来。

姜沅慌忙闪避,衣袍却不小心站上黑水,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衣上水珠不断扩展,所过之处,衣袍皆化为灰烬。

一股灵力她自掌中吐出,将那几滴黑水层层裹住。不料黑水毫不停顿,竟直接将灵力腐蚀一空。

姜沅脸色灰败,喷出一口鲜血。

她顾不得擦拭,当即将外袍划破抛出。衣袍在空中散为尘粒,纷扬落下。

她急忙低头检查。还好!里衣未沾染上黑水。

姜沅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怕。

这黑水好生厉害!

一抬眼,便看见黑水附着在石壁上,正向四周蔓延。

宁玄双沉眉闭目,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防备。黑水瞬间蔓到他身侧,姜沅再不犹豫,一把握他手臂,将他带离原地。

眨眼之间,那薄薄一层黑水覆满四周石壁,而后缘壁而上。

黑水越攀越高,姜沅以魂力追踪,直到她能探测的尽头,黑水也没有停止攀爬。

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潭中黑水开始沸腾,水位逐渐升高。

姜沅心叫不好,揽住宁玄双急急后退。

黑水已流到地面,向她平铺而来。她退无可退,身后便是石壁。四周再无空地,她脚下的空圈也逐渐缩小。

姜沅心中生出一股绝望。进退皆无路,下一刻,黑水即将触到她脚尖。

就在此时,那攀向高台的水流骤然一停,虽已覆满支撑高台的石柱,可就是不再向上延伸一毫。

姜沅将灵力灌入腿中,纵身一跃,携宁玄双稳稳落于高台上。

她举目四顾,只见地面一片漆黑。水位还在上涨,终涨到与高台持平。

忽一座玲珑七彩宝殿自水中浮起,通体透亮,宛如幻影。宫殿构造精巧复杂,其内房屋林立,过道交错。而最南的一处偏殿中,缩小版谛听正缓缓踱步。它忽地转过头,目光炯炯,与姜沅对视。

玲珑宝殿越升越高,终于消失在姜沅视线尽头。

她身子瘫软,跌坐在地,宁玄双亦滑落她身旁。四周如同修罗地狱,独脚下是唯一净土。

方才所见如梦似幻,她久久才回过神来。不去想其他问题,闭目养神片刻,姜沅开始思索脱身之法。

此黑水威力巨大,连灵力也可腐蚀,她闻所未闻。如今唯一的出口被堵住,她又不会御器飞行。且她方才也试过,传送盘也不可用。

为今之计,要么她修炼到筑基期,直接飞出去;要么……只能等宁玄双醒来,以他实际半步金丹的修为,定有办法。

可要练到筑基期何其艰难,而且还得在秘境再启前练成,不然她就得再等百年。十一个月内突破筑基,何其荒谬!

她将目光放到宁玄双身上。忽地伸出手拍拍他肩,道:“喂,快醒啦!”

宁玄双自是毫无反应。

她忧心忡忡。宁玄双至今昏迷,也不知何时能醒。如此便也罢了,但他还有同伙,此刻说不定正朝这边赶来。

在宁玄双面前,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对方到之时,宁玄双还未醒,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魔教中人,自己处境只怕不妙。

姜沅心中已有决断——得让他赶紧醒来。

她将手伸入宁玄双衣袖中,好一阵摸索,终掏出几样东西。

姜沅一看,之前那张传音符赫然在其中。她毫不犹豫将其扔进黑水中,灵符瞬间溃散。

还剩下两样物件,一是出秘境的传送盘,另是一块黑石。黑石上亮着一个红点。姜沅翻看片刻,蓦地想到什么。

她将黑石放在地上,自己后退几步,果然见那红点分裂为两个,其中一个红点随着她的动作也不断移动。

姜沅气极,也一脚将那黑石踢入水中。

他果然能追踪自己!

但她翻遍全身,也不见身上多了什么物件。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姜沅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黑石已毁,她也不再费神深究。

她轻哼一声,扯落宁玄双腰带,再三下五除二扒掉他外衣,扬手扔进黑水中,红色外袍顷刻间灰飞烟灭。本欲将那块传送盘一起扔掉,想了想,姜沅还是将它留了下来。

她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五粒四品养气丹。自从能复刻符篆之后,她手中就没再缺过灵石。只是限于修为,她最高只能刻制三品灵符,而四品丹药价格过于昂贵,如今的她购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这五粒养气丹,是她仅有的四品丹药。

犹豫片刻,姜沅狠下心,一闭眼,一股脑将丹药塞入宁玄双嘴里。

“算你走运!”

一阵阵肉痛席卷着她,她眉头紧锁,手上动作却不停,生怕自己下一刻后悔。

服下丹药,姜沅察觉到他凝涩的灵力开始运行。虽极为缓慢,但好歹是动了。

姜沅猜测,他灵力滞涩,应是丹田受损。丹田不再运行,故体内灵力无法循环。

她略微思索,而后盘腿而坐,五心向天。她将木灵力输入宁玄双体内。

木灵力天生有治愈功能,如今想让他快些醒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宁玄双是单一金灵根,金克木,她的灵力一进入他体力,便感受到了阻力。

十分灵力输入,最终进入丹田者不足一分。

姜沅皱眉。她忽地运行功法,周身猛汇聚大片灵气,一个高速的灵力漩涡形成,涡眼朝她体内疯狂输送灵力。

源源不断的灵气入体,充满经脉,流入丹田提纯,而后又输入宁玄双体内。

她的功法霸道至极,经脉早已被不断灌入的灵气撑得变形,可功法效力却丝毫不减,甚至那体表漩涡越转越快。

就在经脉扩展到极致,眼看就要爆体而亡时,魂力自灵台而出,瞬间遍布全身,压制住了不断灌入的灵气。它将灵气不断压缩,经脉则缓缓回弹。

姜沅牙关紧咬,汗如雨下。

没错,她修炼的早已不是引气诀,而是——落珩功法!

在藏书阁中,她并未发现高阶功法。最厉害的功法也也不过玄阶,而且还是炼体之法。她深知功法的重要性。

功法是灵气运行的方式,是修炼的基础。修士所练功法,最好终生不换,从一而终。但这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能随修为升级的功法至少得在地阶以上,可遇不可求。只有出身极好的那部分修士,才能在修炼之初就接触高阶功法。

而大部分修士,只能从黄阶引气诀练起,若有幸修到筑基期,才有能力换一本玄阶功法。

姜沅曾用过天阶功法,亲身体会过高、低阶功法的差距,谓之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隐星宝殿中,她曾得曲婉叮嘱,不可再用落珩功法。她本也不打算再用,毕竟功法虽好,却无力承受。

可她如今魂力回归,那尝试一番的想法便再也挥之不去。她想着,用魂力压制住灵气,如此一来,爆体而亡的几率就会小很多。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想有所成就,就要付出代价。她为自己赌了一把。

所幸,她赌赢了。

落珩功法在魂力的压制下并没有失控,她修行进益一日千里。这也是两年便修炼到练气七层的原因。

充盈的木灵力不断灌入宁玄双经脉,五行相克也阻止不了其前行的轨迹。

深渊之中无岁月,姜沅每每力竭,便停下休息;待体力恢复又再行输送灵力。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姜沅觉得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宁玄双的同伙下一刻就要到来之时,他终于有了动静,咳嗽了一声。

宁玄双觉得一股清凉之意从丹田升起,抚平了体内每一处灼痛。他缓缓睁眼,只见头顶少女面如金纸,气息细弱,只着白色里衣,显得有几分可怜。

他一惊,撑地坐起。

“宁师兄,你终于醒了。”姜沅费劲地吐出几个字,她眼带关怀,问:“你感觉如何?可有好些了?”

宁玄双这才想起,自己被一道白芒击中丹田,而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内视丹田,见其上只余几道短浅裂痕,一股精纯的木灵力穿梭其间,不断地修复裂纹。他有些愣神。

“宁师兄?”姜沅见他半天不动,怀疑他伤到的其实是脑子,遂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宁玄双回神。他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明知故问:“是你救了我?”

姜沅道:“我见师兄一直昏迷不醒,心中担忧。喂师兄吃了许多丹药,可还是不见好转。幸而我身具木灵根,可为师兄修复伤势。宁师兄,你不知道,你已经昏迷很久很久了,我真的好怕师兄出事……”

她絮絮叨叨,从如何把他从黑水中救出,说到她费尽灵力为他疗伤,事无巨细,一一道来,生怕少说了半分功劳。更是好几次无中生有,比如,那块差点被她扔掉的传送盘,被她说成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黑水上捞了起来。

宁玄双接过传送盘把玩,只听着她说完,不置一词。良久,他见少女眼巴巴的神情,终是吐出一句:“谢谢……”

他神情颇不自在,说罢偏过头。

姜沅嘴角微抽,她做了这么多,就换回一句别扭的谢谢?!罢了罢了,先不和他计较。

正当她要提出去之事,宁玄双却忽地回过头,目光逼迫,问道:“我的衣服去哪了?”

姜沅无语。心想这人不会真坏了脑子吧,醒来这么久,居然才发现自己外衣不见了。

她心中冷笑,如此紧张,是怕自己知道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她面上摆出一副后怕之色,拍着心口道:“我们的外衣都不小心沾上了黑水,情急之中,我也顾不得许多,就帮师兄把衣裳脱了下来,那衣袍早已掉落黑水焚毁了。”

宁玄双闻言,面色稍缓。

姜沅懵懂道:“宁师兄,你方才那么紧张作什么?”她吸取教训,该问就问。

宁玄双握拳咳嗽一声。忽而他眼神一动,在她沾满沙石的里衣上逡巡两圈,玩味道:“本来担心师妹会趁机做些什么,如今看来……”他笑了笑,轻声吐出两字:“还小。”

姜沅一口老血卡在心里,心中已将他凌迟千万遍。

“你说谛听吐出白芒之后,石像就碎裂,而后黑水开始蔓延?”宁玄双不再调侃,正色问道。

“不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沉思片刻,已有判断:“这些黑水,应该是谛听之灵的眼泪。”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我曾听过一个传说,谛听身死之后,若它的神魂留有遗憾,就会流下黑色的泪水。泪水中包含了它一生的渴望。这些黑水可毁灭一切外来物,包括灵力。如此看来,谛听的愿望是——”

“毁灭?”姜沅微惊,又问:“毁掉沅水封印?”

宁玄双笑笑:“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毁灭人族修士。”

他目光幽深,语气陈缓:“看来我之前的猜测不错,那谛听之灵果然在此处。”

姜沅不禁想起之前那座飞走的宫殿和其中的谛听。

宁玄双见她若有所思,便问:“你恰好躲过谛听攻击,可有看到什么?”

姜沅只想快些离开,怕他为找谛听之灵待在这不走,遂道:“我隐约看见一座宫殿载着谛听飞了出去。啊,我看的也不是特别真切,只觉得有那么一片模糊影子。”

宁玄双向来多疑,她这话说得似是而非,宁玄双反而深信。

他沉思片刻,点头道:“没错了。那座石像镇压住了谛听之灵,石像一毁,谛听之灵重获自由,飞盾而出。原来道冉前辈设下这天水秘境,以及秘境中这些阵法,是为了封住谛听神魂。看来她终将是认清了谛听本来面目,和它反目了。”

姜沅极不赞同:“若是反目,直接灭其神魂不就好了,为何会费这么大力气封印?”

“呵,天真。折磨他人的方法多的是,灭杀是最没乐趣的一种。道冉说不定不想这么便宜了它。”宁玄双漫不经心。

内心阴暗的家伙!姜沅腹诽。

她认为道冉做事光明磊落,连欲破苏止封印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敢公之于众,绝不是手段下作之辈。

她虽不认同意宁玄双的看法,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宁师兄可有法子让我们出去?”

他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挑眉一笑:“我们?”

姜沅已对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生出了免疫力,干脆装傻:“嗯?不是我们么?我只救了你一个人呀!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宁玄双碰了个软钉子。

许是不愿浪费时间,他也不计较,只道:“这处深渊顶部有天虞圣湖作封,由此传送盘起不了作用。我下来的时候在地面留了一根无极索,另一端就绑在我身上。只需催动口诀,它就会拉我们上去。”

姜沅听罢,不由赞叹他心思缜密。她一把抓住他臂膀,道:“那我们快走吧!”

宁玄双低下头,盯着她的手。姜沅略微尴尬,讪讪收回双手,只见两只黑色爪印印在他雪白里衣上,颇为刺目。

糟糕!想着就要出去了,有些得意忘形。姜沅低头反省。

下一刻,她只觉有什么揽住她腰,耳边听得一句“走了”,而后便如子弹般弹射而出。速度极快,想来御风飞行也不过如此!

等她再次回神,人已到了岸上。正午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宁玄双松开她。姜沅后退两步堪堪站定,便道:“多谢宁师兄!此次与师兄同行,收获良多。只是我颇为愚钝,怕再拖累师兄,不如就此别过。”

他那魔教同伙随时可能到。自己虽向宁玄双说明,他衣中物件早已掉入黑水中,可那毕竟是他昏迷之后的事,他能信几分也未可知。

二人一遇,如说起传音符之事,那在他二人逼问下自己极有可能露出破绽。

还是早分道扬镳的好!

宁玄双却拦下她:“姜师妹为救我耗费大量灵力,现今如此虚弱,还是调息好再走吧。我愿为师妹护法。”他定定看着她,目光倒有几分真诚。

姜沅一愣,他这是……不再怀疑自己了?

心头微喜,她推脱几番,却推脱不掉,只得道:“我对这片湖水有阴影,不想在这打坐。可否换个地方?”

宁玄双颔首。

二人行至稍远处,姜沅开始调息。

良久。

宁玄双忍不住道:“我记得你在两年之内连晋四级,如今引气怎会如此慢?”

姜沅暗暗翻个白眼。

有你在,只能用引气诀,当然慢了!

她做虚弱状:“想来是经脉受损,功法效果大不如前了。”

宁玄双递给她一颗丹药:“这颗是回春丹,品阶颇高,你服下后调息片刻应该就无大碍了。”

姜沅身子一僵,只得接过丹药。她实不想吃他给的东西,追踪的事她还耿耿在怀。这颗丹药吃下去,说不准又着了他的套。

正当她犯难之际,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长空。

声音耳熟,姜沅心里一突。魂力循声而去,只见荒草中,一男子压住身下一人,双掌附在其丹田之上,似在吸取什么东西。

姜沅只能感觉到,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难以捉摸,她看不透之物。

那男子额上垂下一缕银发,面目普通。他身下之人挣扎不断,似痛苦至极,猛地一偏头,姜沅终于看清他真面目。

宗越!

她深吸一口气,忙起身往那边赶去。

“你做什么?”宁玄双一把抓住她,眉头微蹙。

“我听到了宗越的声音。他有危险!你放开我!”

宁玄双却抓得更紧:“待在这里,不许去。”他神情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姜沅猛地想到,方才那男子手法诡异,她见所未见,所施之法更是不像正道。莫非他就是宁玄双的同伙?

想到此,她却片刻没有犹豫,道:“放开我。宗越是我朋友,我不能不管他。”

宁玄双盯着她双眼,缓缓道:“你可想好了?”

“是!”斩钉截铁。

姜沅一把挣开他的钳制,连拍两道神行符,整个人如风一般掠过。

呼吸之间,她已掠至那人跟前。

几十道烈火符接连拍出,那男子迅速起身躲避,身法飘逸,自灵符织成的密网中穿梭而过。几十张符,愣是没碰到他半片衣角。

姜沅微微失望,不过,却也将他逼离原地。

她抢步上前,一把揽起宗越,接着连连后退,与那男子对峙。

“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抢我的猎物。”男子目中泛起红光,杀气四溢。

这声音!姜沅万分确定,这人就是宁玄双同伙。

“我不管你是谁。伤害我的朋友,便是我的敌人。你对宗越做了什么?”她厉声喝问,手却悄悄捏紧传送盘。她的魂力也在宗越身上逡巡。

“呵,很少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很有胆量。不知一会儿,你的胆子还会不会这么大?”他闷声低笑。

逡巡一圈,并未在宗越身上发现传送盘。姜沅心中着急,面上也露出一丝浮躁。

“小丫头,你是在找这个么?”男子举起一块圆盘,朝她晃了晃。

姜沅瞳孔微缩。她目中露出绝望。看着男子嘴角邪魅的笑意,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放心,你们一个也跑不了。”男子仰头大笑,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

就是现在!她刻意露破绽引男子放松警惕,此刻终于找到机会!

姜沅纵身跃起,一朵银莲自她掌中升起,初时不到一寸大小,眨眼已至人高。

她双手捏诀,喝到:“去!”

银莲光芒大作,如陀螺般旋转而出。

男子早已察觉到危机,不想眼前这个娇弱的丫头竟有如此实力。

他微微正色,目中却依旧玩味。

男子手臂一挥,一条巨大水龙顷刻成型。巨龙张大嘴,咆哮着向银莲奔腾而去,啸声震耳欲聋,声波将方圆几里的草木都压弯了腰。

姜沅目光一狠,魂力作引,落珩功法运转极致,那银莲又生生大了几分。

男子微微惊讶,目中透出几分可惜。可惜如此好苗子,又要陨落在自己手中了。

他舔舔嘴唇,扼杀天才,是他无聊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银莲还在膨胀,水龙却已奔至。它龙嘴张到极致,一口将银莲吞没。水龙打了个饱嗝,而后邀功似地在男子身侧盘旋。

男子拈着那缕垂下的银发,声音似来自地狱:“小丫头,你如今还有灵力么?”

姜沅面色灰败。

男子抚着水龙的头,语气温柔:“没有的话,就到我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姜沅一声低喝:“爆!”

饶是男子反应极快,瞬间躲开,却还是没逃过七宝秒火莲的爆炸冲击。

一股磅礴力量于水龙腹中炸开,水龙化作漫天水珠,而后被热浪蒸腾。热浪的冲击波自原点扩散,顷刻席卷茫茫荒野。半人高的野草皆被腰斩,偶尔一两棵树木也拦腰截断,轰然倒地!

姜沅早已贴上神行符,抱起宗越飞掠而出,可爆炸的冲击波还是将她掀翻在地,接连翻好几个跟头。她一手抓宗越,一手灵气化实狠狠插入地里。

持续不断的狂风每每要将她吹走,却又每每被她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精疲力竭之时,狂风终于停止。

她以最后一点微薄魂力,朝爆炸处探去。

那男子仰面倒地,浑身漆黑,不省人事。

一红衣少年出现在他身旁。

宁玄双背起男子,驻足朝姜沅方向看了一眼。

他面色复杂,似欲言又止。

姜沅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状态,他要收拾自己轻而易举。

他终是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宁玄双转身朝远方走去,逐渐消失在荒野尽头。

“宗越!”姜沅抬起重若万钧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脸。

也顾不得宁玄双的丹药有没有问题,她直接塞入他口中。又不断唤他:“宗师弟!”

宗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到她,一恍惚,而后声音嘶哑:“小师姐。”

“你感觉怎么样?”

“小师姐,我怕是要陨落了。”他声音时断时续,姜沅费好大劲才听得他说:“祝潜说我运势过人……他抽我运道……灵根斑驳……”

姜沅听得心酸,知晓他意。运道被人抽取后,他好不容易变得独立的金土双灵根,如今又混杂在了一起。

她觉得诡异至极,运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被人夺去?

宗越目光有些呆滞,他捉住姜沅的手,将其带到丹田处,口中呓语:“运道……散开了……”

姜沅如今魂力、灵力皆耗尽,按理说什么也感觉不到。可当她的手触到宗越肚腹,却察觉有一种奇妙的东西正覆于掌心。

脑中忽地闪过一副奇异的画面。茫茫冰原之上,一女子仙姿玉貌,霞裙月帔。她跪于漫天飞雪中,身前躺着一个婴儿。她双手贴在婴儿丹田之上,婴儿正哇哇大哭。

宗越的手突然一紧,姜沅猛地回神。

见宗越瞳孔涣散,她无暇再想其他。

她将唯一的传送盘塞入宗越手中,而后不断拍打他脸颊。

见他目光微微清醒,她道:“宗越!你听我说。你还能用灵力吗?不管还能不能,你都一定要做到!现在只有出秘境,你才有救。”

见宗越一动不动,她又拍着他的脸,不断重复方才的话。

良久,宗越眨眨眼。

“我数三二一,你把能使出的全部灵力都输入阵盘,一定要集中力量!”姜沅指挥道。

“三。”

“二。”

“一。”

下一瞬,宗越消失在原地。

姜沅心里一松,只能祈祷宗越得到及时救治。

她摸出怀中的丹瓶,将地阶养气丹一股脑全倒进口中。体内又聚起微薄灵力。

尽管累极,她还是费尽浑身力气,挣扎着从地面盘腿坐起。

破而立,损而盈。

当下,便是修炼极佳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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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

一拨人散落而坐。

众人低声交谈,眼风却不时掠过场中一男一女。

男子约莫十八九岁,女子十六左右,二人俱是风姿特秀,坐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

本应是仙气飘飘的一幕,却被二人身前烤架上的肥鸡破坏殆尽。

少女眼巴巴瞅着烤架,不断催促:“思渊哥哥,快烤快烤!”

男子笑骂:“你个馋猫。”而后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火苗。

他正欲动作,一壮汉却突然奔至。他掌心浮起一朵银莲,对男子谄媚道:“阮师弟的五行相生术甚是精妙。不过烤鸡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用我这七宝妙火烤吧!七宝妙火最适合烤鸡了!”

少女扑哧一笑:“传说七宝妙火为道祖所创,最是具灵性和风骨。由你这种人使出来,它肯乖乖听话?”

阮思渊摇摇头道:“以灵,不可无礼。丁师兄的灵火,自是听师兄使唤的。不过你说的没错,七宝妙火确是风骨极佳,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一旁早有人暗暗发笑。阮思渊分明是说,这姓丁的使出的根本不是七宝妙火。虽得地阶术法,却是只学得皮毛,未得真髓。

可笑丁姓壮汉还以为自己受到了夸奖,他连连摆手:“阮师弟谬赞,谬赞!”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壮汉将手中银莲靠近烤架,炫耀道:“这火确实极具灵性,我让它强它就强,让他弱就弱,我不让它熄灭,它就会一直亮着!”

话音刚落,一股气浪袭来,四周狂风大作。壮汉手中的银莲随气浪飞舞,而后猛地消散!

众人忙开启灵气罩。待稳定下来,见壮汉呆愣面庞,众人爆发出一阵狂笑。

壮汉面色微红,硬着头皮道:“哼!起风时烤出的肉受热不匀,不好吃。七宝妙火是我故意灭掉的!”

众人又是一阵笑。

阮思渊站起身,眺望远方。远处似有一片天空格外明亮,像被什么照耀着似的。

他面色凝重。

“怎么了思渊哥哥?”少女亦起身,与他并肩而立。

“那边应是发生了有趣的事。我们过去看看。”他遥指东北方向。

“好啊好啊!”少女欢快应和。

其余人一听,立即反对。

那壮汉呼声最高:“阮师弟,那谛听宫殿已出现半月。我们再不赶过去,就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既如此,你们自己过去便是。”阮思渊携着少女头也不回,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我们的阵法造诣哪能有师弟你厉害?师弟若是出手,那宫殿阵法必坚持不了一刻,玉昆宝典唾手可得!”

“抱歉,我对符法不感兴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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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脚程极快,加之离得不是太远,没多久便到了阮思渊预测之地。

入眼只见草木衰亡,如刚经历过一场天灾般,遍地都是焦黑。

“这......发生了什么?”少女面露震惊:“秘境之中也有天劫?”

阮思渊拈起一撮灰烬,道:“不是天劫。是七宝妙火。方才这里应该有一场生死恶斗。”

阮思渊纳闷,究竟是何种深仇大恨,同门之间才会下此狠手?

他猛地一停。

少女疑惑地望着他。

“有人。”阮思渊言简意赅。

能有如此强的破坏力,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如今不知是敌是友,他们得小心为上。

二人缓步前进。

行得二三里,草木微深。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扒开一处草丛。只见一漫身尘土的女孩正在打坐。她周身并无甚灵气,人也似对外界毫无感知,对他们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无丝毫反应。

少女好奇心起,正伸手欲推。

阮思渊却抓住她手,道:“不要轻举妄动,她周身藏着许多灵符,且品阶都不低。”

少女一阵后怕。

正准备抱怨两句,又听得阮思渊道:“她要晋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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