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局面一两高手终究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关键仍是需要找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势力。
因此有赖风中捉刀援手脱困的苍狼,仍是选择前往罪牢。
别苑之内,苗疆勋贵抬臂遣退负伤而回的苏厉、女暴君二人。
北竞王执黑子在手,不改优雅浅笑,观棋盘之上,总体局势,仍是黑方占优。
然而二者心知肚明,棋盘西侧尚自留着一大片空地,要是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据要津,即使弃了中腹,仍可设法争取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罪海七恶牢么,医天子,你又有什么盘算呢?’
慧眼别见智巧心思,联系苏厉所回报的消息,竞日孤鸣挽袖落了一记黑子。
“原来他竟然还没死,原来罪海七恶牢是最后的王族亲卫,而且还是负责看守他的人。”
并不意外医者知晓天阙孤鸣的存在,当年那件事牵连甚广,虽然有苗王雷霆手腕镇压,但仍是有小部分“知情人”存活。
而点睛化龙接触王室的第一个病人,恰恰就是当中一员。
“孤王那被王室除名的另一名侄子啊,当年苗疆可是险险为他所亡啊。”
即便心知如此。你还是坚持要将对方放出,解放王族亲卫么?
“他曾是苗疆的梦魇,是祸乱之源,但,他也会是——”
不见天日的阴暗罪牢内,耳闻风间始问询之声,苍狼下定决心,“我的胜利。”
对此,荻花题叶这面素指拈子,应了一目,平位落格奇峰突起,那厢言谈若定。
“如此,才能算是势均力敌的王权之争啊。”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少的损耗平定内部,你问过抹茶怪的意见吗?
无需开口,只因答案显然是“不允”。
若否,北竞王也不用在日前一晤(被怼)当中对默苍离作出“接受苗疆王权需要一点时间,小王保证自己无暇分身”的空口承诺。
也正因此,医者顺水推舟的举动反而正中王者下怀。
与其对上深浅难测的孤鸿寄语,昔日苗疆王族第一高手反而更易应付。
最为关键的是——
“势均力敌么?”竞日孤鸣眸光闪烁,视线一扫案上纵横局面。
“毕竟他所要的,”荻花题叶顿了顿,“恐怕从来不是王权啊!”
罪海七恶牢,精钢浇筑的囚笼中,在腐朽的骨椅之上,坐着一位瘦骨峋满脸虬髯,浑身血污的老者。
听出男子话中决意,原本得知今生至恨身亡的复杂心情转瞬化作更为激烈的冷嘲言辞。
“胜利?你想依靠罪海七恶牢,依靠皇族亲卫,哈哈哈……”
狂傲笑声回荡,身上紧扣的五条巨链震颤不停,锁链尽头的牢房中,隐隐传出如兽低鸣。
一时间,在场之人竟是分不清:究竟,是他一人镇住了五头野兽,或是五头野兽,束缚了一个魔神?
“这些罪链一旦打开,你们都别想活命,来啊,打开罪链,放出你的亲卫,看你能带走几个,又有几个人会帮你,还是你想要先杀我?你杀得了我吗?你敢吗?”
周身要穴遭穿,筋骨被锁,恶牢罪首姿态虽显狼狈,如神似魔的目光仍是顾盼自雄。
宛若俯瞰蝼蚁般的睥睨眼神落在己身,苍狼却是凛然无惧:“我……不杀你,父王允诺先王不杀你,我也不杀你。”
男子抬步近前,无谓生死,只因性命在此身血仇面前显得太过渺小,染血狼眼直面浩荡凶威。
“我知道你是谁,只要你能替我杀掉北竞王,我就将王权交给你。”
“王权……”闻言,老者气极反笑。
“哈哈哈……”苍凉笑声中,满见讥讽意味,”对一个早已被抹灭的存在,那种东西,还有任何意义吗?”
这压抑数十年的恨火一经释放,带来的只有——全然毁灭。
洞悉天阙孤鸣再出动向的二人明了,真正意在自北竞王手中夺回王位的人,依旧只会是——苍越孤鸣。
‘不过,此刻不若彼时。’仅一眼,面前博弈走向了然于胸,竞日孤鸣内心冷静落下定语。
眼前人执子不语,荻花题叶脑识灵转,思虑同频。
‘苍狼身为苗疆的正统继承者,只要等高一呼,便能以大义号召苗疆军马,推翻篡夺者,内战一旦开始,北竞王也难再以正统自居。’
然而白方弃势争先,象征苍狼主动放弃名为大义的旗帜。
‘他的出现象征主导地位的转手。’
思索间,竞日孤鸣将一枚黑棋下在棋盘上,黑势反扑合长生:‘如此一来反让群众无所适从。’
‘因为苗疆的军民,不可能支持撼天阙做为正统。’
荻花题叶应子从容,白方收气并共活纠缠一处。
‘这就意味着将政治主动权拱手让人,当此之际,北竞王可以缓慢争取众人的支持。’
‘苍狼与孤王同样,非是正统,在立场上,我们已经是平等,只要谁能掌握更多的支持,谁就是胜利者。’
这面竞日孤鸣心下思索不停,随手落子上路步步逼紧,局中黑势应变亦是处处针锋相对,意在令人疲于应付。
“乱鸦飞鹭势纵横,对面机心岂易萌,一着错时都是错,宁无冷眼看输赢。”
素指拈子,唇间轻吐棋调巧韵,荻花题叶凝思片刻,翻腕应着再打生死劫,别露珍珑姿彩。
木案之上,黑白相间,局中经纬交错,花五聚六变幻百端,化作两军杀伐不休。
目睹此状,耳闻异语,竞日孤鸣心下倏地一动,扬袖落目星位,却是另开崭新天地。
北竞王状似无奈痛心道:“看来苗疆又要重新培养战力了。”
一若当初,那场几可撼动国本的叛乱过后,两任苗王所作的那样。
“想来见识过这段黑暗时日的苗疆子民,会很乐意效忠带来光明的君主。”
正因有流离动荡为对比,方才凸显统一安定的可贵啊。
身为幕后推手,间接促成苗疆陷入混沌态势的荻花题叶表示我只负责提供舞台。
闻之,竞日孤鸣目光灼灼,承情出声:“新王,新政。”
黑暗总需要人来打破,而带来光明的人也需要替这片宛若死水般的贫瘠土壤注入新鲜养分。
新的王,需要新的政要人物来拥护。
上一位该作法下的既得利益者——是在皇室内乱、天阙孤鸣遭擒之后,由祖苗王破格拔擢,如今其人身居苗疆军首。
国葬之后,一线见证王权争夺,黑甲红袍的戎装中年正打算返回铁军卫军营,行至中途,蓦闻醇厚酒香穿林而来。
视线尽头,但见一人手提酒坛静立树下等待。
棱角分明的面庞,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棕眸,削薄轻抿的嘴唇,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形,正是现任铁军卫兵长·风逍遥。
逆光认出来人,早已习惯左膀右臂不羁作风,对方能老老实实待在军中才是怪事,是故铁骕求衣面色如常,冷静故我道。
“今日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先喝再说。”
话音落,枝叶微动,清风飒然,这是林中饮者反手抛出掌中物,观其手势力道无不准确非常。
举手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饮了几口,确认是自家窖藏的名酿,戎装中年复又将之扔回。
论事只在三巡后,这是袍泽经年相处下来的习惯。
即使是在对上司昔日遇上自己的时机及目的有所怀疑的当下,风逍遥也不打算轻易改变。
【依山傍水的林间野地
肌肤细腻、雪白如玉的香肩半露,搭配那披散及背的乌发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镜头微微下移,厚实绷带下隐见血渍浸散,映出内里一道狭长刀痕。
如今的江湖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在苗疆首代战神的有意截杀下全身而退。
一张琴、一道伤,这就是玲珑雪霏所付出的代价。
前者更多是为传达讯息的配合,后者则是纯因战兵卫能为所留。
本该专心疗养的佳人终究是难按心下忧思,匆忙安置完灵界师兄弟、潦草处理伤口过后就依循定位术法寻来。
而风中捉刀则是在将苍狼送到罪海七恶牢之后遇上的玲珑雪霏。
知交经年再遇,虽然一在明、一在暗,但视而不见总是说不过去。
饮者也是在此时发现面前佳人负创,旺财的鼻子一向很灵,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瞒不过他。
毕竟是江湖儿女,四人情谊更是非比寻常,玲珑雪霏因此大方接受风中捉刀的好意。
樱粉衣袍再度覆上光洁滑腻的裸背,提衫掩去曼妙身姿,再三确认旗袍打理得体的佳人忽地道。
“水月洞天一战,月本不该孤身一人。”唯一的解释是另一人被用作威胁剑者赴战的筹码。
处理伤势期间风雪二人便对这些年的经历聊作交换,因此风中捉刀也知晓了自家小弟失联的消息。
而能使无情葬月甘心赴约的价码,在当时也只有同样在外闯荡江湖的饮者的生死了。
要让剑者相信风中捉刀在幕后之人手中,风中捉刀的随身物品已是必须,想通此节,人选范围已是大大缩小。
几个名词在心头转了转,饮者有些烦躁地摘下酒壶,灌了几口。
见此,很能体谅好友心情,玲珑雪霏默然不语,仅是无声相陪。
对生父交际圈有所了解,佳人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仅是希望风中捉刀有对此所提防。
……】
接过风月无边,饮者这才顺势询问开口:“铁军卫果真不支持任何一方?”
对于自家花痴连夜传书,要求自己出手救下的苗疆王储,风中捉刀自是关心。
而铁骕求衣的立场,无疑是能左右对方命运的重要砝码。
“铁军卫只效忠能为苗疆带来最大利益的王者。”言简意赅强调铁军卫立场——
王族内部的争斗,铁军卫无意插手,铁军卫只对王上尽忠,谁能真正拥有王权,铁军卫,就效忠于他。
官方言辞落下,对于面前饮者,戎装中年总有几分耐性在,话锋一转,解释发声。
“先王虽然多疑善忌,但作为一个王,雄心壮志,权谋手腕皆是佼佼,如果是他,就不会错失这次国葬反扑的机会。”
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苍狼没有在国葬之上揭穿北竞王所有的布局,高举正统旗帜,号召苗军上下替先王报仇,无异于将主动权拱手让出。
“再厉害还不是被玩弄而死。”同样喝了几口杯中物,风逍遥随口吐槽道。
“所以北竞王,是更值得效忠的王。”沉稳男声作出评判。
“他的智谋,他的冷静,他的忍让,他能骗过先王数十年,从怀疑到信任,这是多难的一件事情。”
铁角抹额点缀修饰隐见凌厉色彩,宛若雄狮般的棕白交染发丝大多倒梳向脑后,右肩数缕结辫环颈更添利落气概。
伴随铿锵字句抒发己见,铁骕求衣一身军人气质展露无遗。
“在今日的国葬上,他冒着生命的风险,就是要测验吾的立场,这等气度,非是常人可及。”
言至后来,戎装中年眼中流露毫不掩饰的激赏意味,同样的,对北竞王有几分嘉许,对如今的苗王子就有几分失望。
男音顿了顿,接着说:“而苍狼,他的表现,却是毫无王储之风。”并非刻意褒贬,不过就事论事。
饮者插口道:“还不是那个竞王爷害的。”
苗疆勋贵剪除了属于狼的利爪,并将特意养成的温室兔苗丢进现实的冷风当中,附带着狠狠给了其一记大锤。
风逍遥的意思很简单:
老大仔,你不能苛求阅历有缺而经历巨变的青年面对血海深仇,能够学会冷静,学会不动声色,更甚者学会运用智谋和心术,在一个没有炮火声的战场上完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咽下喉中话语,只因明了对方立场非可轻易动摇,风逍遥改口又问:“那这样说,你应该支持竞王爷了。”
说话间,林间饮者再度将酒坛掷向铁骕求衣。
戎装中年接过旋飞酒坛,揭封饮下,喝完一口却是拿在手中,浑然没有交还意思。
“铁军卫只支持王,胜者为王,谁赢,铁军卫就支持谁。”铁骕求衣答案依旧不变。
对此,风逍遥只能表示:“真是无聊。”
一时间,竟分不清“无聊”二字究竟是对王权斗争一事所作的点评,或是单纯传达对戎装中年官方口吻的不满。
“兵长!”声调微微抬高,铁骕求衣突兀道。
“怎样?”虽说不假外出是擅离职守,但经常给自己私下放假的饮者对此表示轻车熟路。
抬眸盯视戎装中年一眼,迅又移开视线,饮者下意识地感觉嘴干,提手方觉,原来酒坛还在上司掌握。
无奈何,风逍遥只得转而摸向腰间棕褐葫芦,拔塞饮杜康,动作较之平常,更多了几分谨慎。
毕竟旺财不想再度经历喝着喝着被异物(花借鱼雁术式所传的纸条)卡喉的感受。
见得风逍遥这幅惫懒模样,铁骕求衣近乎命令地开口:“不准你插手王权之争。”
心知对方饮酒举动不过心虚表现,只当风逍遥是同往常一般战后翘班,回到战场意在凭吊亡者,不料恰巧被自己抓包。
很能包容饮者心境,因此戎装中年虽是言辞激烈,但语气仍是有所放缓。
听声察人,明了己身行迹未有暴露,风逍遥心下稍松,但面上仍是佯作叹息,趁隙落实彼方猜想。
“唉,被抓包了。”
“跟我回百胜战营。”
铁骕求衣举起手中佳酿,诱拐式地晃了晃,随后二人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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