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不归城,”顾末泽不紧不慢地说,“师叔昏睡后,我便守着穷狱门,花了几年时间,极苦之境被我打造成一个城池,等师叔身子舒适些,我便带师叔出去逛逛。” 闻秋时惊得睁大眼睛,想不到睡了这么久。 他略一琢磨,点点头:“其他人呢。” 顾末泽狭长眼眸微眯:“师叔怎么不多问问我。” 闻秋时眨眨眼:“我睡着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 顾末泽薄唇勾起,因他的回答心花怒放:“贾棠就在城内,其他人不在,” 闻秋时点点头,沉吟片刻,忽地朝顾末泽眨了下左眼:“我记起来了,为何叫我天礼。” 顾末泽一怔,本以为这段弥足珍贵的记忆只有自己小心翼翼记着,等离开的那天,这些记忆会随他消散,与师叔而言就像不曾发生过。 没想到,多少被眷顾了点,师叔竟然有回忆。 闻秋时凑近,睁着漂亮眼眸仔细看他,转眼长睫泛颤,又被吻的节节败退,脸颊发烫地埋入顾末泽肩窝。 他白皙脸颊浮起薄红,咬着顾末泽衣襟,狠狠磨了磨牙。 可恶。 竟完全不是对手。第91章 在床上恼了会儿,闻秋时起身。 顾末泽带他去外面玩,换了身低调的衣物,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 暗纹流动的面具在他脸上还没戴热乎,被闻秋时摘了下来,他愣了下,听到疑惑的声音:“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吗,为何还要戴面具。” 顾末泽盯着面具上消失的情咒,勾唇道:“正因如此,去哪都有人注意。” 闻秋时想了想,是这个理,将面具重新给他戴上,随后索性自己也找了个戴上。 不归城街道上,两手相握,闻秋时左顾右盼,看着其乐融融的繁闹之景,高兴地拉着顾末泽四处转悠。 他停留在一个小摊前,盯上一个栩栩如生的葡萄坠饰,晶莹剔透。 闻秋时:“怎么卖的?” “不卖,第一次来不归城?”摊主瞅了眼他,一指摊面中间的骰子,“想要什么东西,赢了就能拿走,输了就把……” “命留下”三字未出口,一块玉佩扔到他面前。 摊主整个人身形一僵,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紧急换了说词:“输了就再来一次。” 闻秋时下意识望向顾末泽,想不到不归城民风这般淳朴。 他正打算试一手时,顾末泽道:“大。” 闻秋时:“诶?” 顾末泽信心满满:“师叔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拿给你。” 闻秋时纠结起来,不忍打击他的意气风发:“那......我等着。.” 一等就是半柱香,即便有面具遮挡,都能察觉到顾末泽逐渐阴沉的心情,摊主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手摇骰子都快摇得抽筋了,心底直呼吾命休矣。 记不得猜了多少次,总之全军覆没。 一想到这位是谁,摊主恨不得自行了断以死谢罪,哆嗦着拿起葡萄坠饰:“相逢即是缘,这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如就送给公子了。” “规矩还是得要,我来一次,”闻秋时忍着笑,对顾末泽道,“你给我做参谋,大还是小。” 有了顾末泽鼎力相助,他很快将葡萄坠收入囊中,拉着死死盯着骰子的顾末泽离开。 回去后,他被顾末泽按在门上,咬着耳朵,闷声道:“师叔还在笑话我。” 闻秋时举手保证:“没有,你锲而不舍的模样特别俊,我笑是想到高兴的事。” 话音落下,他敛了脸上的笑,在一片寂静中,转了转储物戒:“往后我带你去积攒功德,那些业障虽骇人,但有生之年,未必没有机会消除。” 顾末泽幽眸看着他,尚未回答,一道嗓音从寝殿外传来:“师父” 闻秋时眉梢一动。 是贾棠。 贾棠从白天等到黑夜,熬不住睡着了,醒来发现殿门动了动,好似刚有人进去,有魔兵阻拦,他难以靠近半分,只能扯起嗓音大喊。 一声落,还没来得及下一声,魔兵将他嘴捂住,面色冷酷:“妄秋宫禁喧哗。” 好在,殿门开了。 贾棠被放了进去,他来后,顾末泽便离开了。 “师父呜,”贾棠扑去,被闻秋时身形一闪,撞在了茶桌上。 他也不恼,干脆蹲坐在地上,像个无赖抱住闻秋时的腿,“师父,你终于醒了。” 闻秋时将撞乱的茶具摆好:“好了,起来说话。” 贾棠耸着鼻子:“师父,外面变了许多。” 闻秋时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微微蜷缩起来:“你想告诉我什么,只管说便是。” 他外出一趟,发现了些不对的地方。 这城池,每一人眼底的凶戾只多不少,不像寻常老百姓,宫内冷面的护卫更是奇怪,周身像有层结界,不断吸收着外面灵气,明显被什么法术控制着。 他想用木鱼察看顾末泽身上的功德,发现储物戒里,唯有木鱼消失不见,闻秋时心底涌起不安,见贾棠如此模样,不安感被无限扩大了。 顾末泽是不是瞒了他什么,七年间,恐怕不似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贾棠不敢隐瞒,将所见所闻尽数交代。 七年前,异变从穷狱门打开为起点,数不清邪祟涌出,冲破了鬼楼封印,涂炭生灵,不幸中的万幸,顾末泽并未将事情做绝,穷狱门仅打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被他合上了,且伏魂珠困住了大部分邪祟。 但顾末泽将邪祟困住,并非出于维护世间之意,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放出铺天盖地的邪祟,让好不容易安稳些的世间,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不仅如此,他将许多修士炼化成行尸走肉的魔兵,力量修为各个无可匹敌,随便哪个都能碾压当世强者,在这些东西的帮助下,他甚至未曾出手,整个修真界尽在囊中,如今唯一还在与魔兵殊死搏斗的,只剩背靠天宗的仙盟。 “当年楚家主、北域主、景宗主等人试图阻止过他,但最后死的死伤的伤,都被困在了修罗结界内,不知情形如何。”贾棠说完,一杯茶水递到眼前。 他垂眸,看到杯里茶水泛起波澜,闻秋时捏着杯子的手不住颤抖,尽管指尖已用力□□到发白。 “不对。”闻秋时听完,吐出两字。 贾棠一惊,以为他不信:“师父,徒儿所言句句属实!” 闻秋时捏碎手中茶杯,只道:“不对。” 顾末泽不是嗜杀之人,更不会以玩弄众生为乐,若真做了那些事,目的是什么,还有,为何放任贾棠来告诉他。 闻秋时手掌被杯盏碎片划得鲜血淋漓,将贾棠从地上拉了起来,打算开口细问的时候,顾末泽身影出现在门口,端着盛满葡萄的玉盘,目光落在他手上,眉头不悦地拧起。 “出去一会儿,师叔就受伤了。”顾末泽走近放下玉盘,执起他的手,将伤药洒在血口上,“看来以后不能让师叔随意离开视线。” 闻秋时不信他猜不到贾棠会说什么,但顾末泽一脸若无其事,不知在等他开口询问,还是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这种场景,以至于这刻真的来临,心境出奇的平稳。 闻秋时由着他上药,让贾棠离开后,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顾末泽神色平静:“师叔觉得呢。” “假的,”闻秋时不假思索道。 顾末泽:“师叔真好。” 闻秋时心沉了下去,顾末泽撕下一片锦布,缠绕他的手掌,松松系着。 “师叔记得夙夜所言吗,某些方面,他说的不无道理。修道尽头无非得道飞升,从此不受天地间任何约束,何等的逍遥快活。没有哪个修士不想如此,只是他们能力不够而已,可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有,我知道如何踏入成神路,只不过要踏上这路,需要的代价很大,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就一个神,尸山血海都不够,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成大业罢了。” 闻秋时不可置信他会说出这番言论:“修道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重,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至万千生灵不顾,你如此行事,与邪魔有何区别。” 顾末泽:“我就是邪魔。” 闻秋时:“你不是。” “我是,” 顾末泽上药时手指沾上鲜血,放在唇间,尝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味道,“这世间的一切不曾善待我,我为何要因为顾忌他们畏缩不前,一辈子困在这座大陆,最后化作黄土白骨。” “会有办法解决邪祟,正大光明地打开穷狱门,不用如此心急,”闻秋时蹙眉道,“你如此,业障加身,又岂能得道。” 他抓住顾末泽的手臂:“你忘了吗,曾经你试过,最后失败了,为何还要重蹈覆辙。” “不一样,”顾末泽深深看着他,“这次不一样,” 顾末泽袖袍从他手掌划过,剥下凝着水珠儿的葡萄皮,将果肉喂给他:“师叔,我设想过很多次,当你知晓一切后,会选择怎么做。” 他睁着幽深的眼眸:“在你心里,我重要些,还是你的道义重要些。” 闻秋时长睫颤了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末泽拥住他,下颌搭在他左肩,带着点期盼的嗓音响起:“师叔,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会留下来陪我吧。” 闻秋时嘴唇翕动:“你现在停手。” 一道低笑在他耳畔响起:“可是师叔,就算停手,我也完了。” “天书里写了什么,”闻秋时不信顾末泽突然间转变观念,抱着与夙夜如出一辙的想法,一定是天书里写了什么,顾末泽不得不的如此做。 “天书与我而言,看不看没有什么区别,”顾末泽轻笑,“不过借天书,发现了暗中藏着的夙夜,甚好,我已让他痛不欲生了。” 当年闻秋时昏睡后,顾末泽去了趟浣花峰,既知道夙夜想做什么,为什么如此做,再对付夙夜,轻松至极。 他将夙夜为何要发动战争打开穷狱门、死后仍筹划着这事的原因告诉了盛泽灵,“不是因为他的野心有多大,不是因为他痴迷于到达飞升境界,是因为你,师祖,他想救你。” 担心世人将盛泽灵视为罪魁祸首,夙夜从头到尾没有暴露出一点与盛泽灵有关,甚至大战前夕,不惜将盛泽灵双目毁去,让天下人以为他恨极了这位二哥。 但夙夜机关算尽,没算到盛泽灵知晓真相,自刎了。 当顾末泽将尸首带给他看时,夙夜彻底疯了,顾末泽冷笑着看着他走向灭亡。 闻秋时:“告诉我,生灵涂炭的理由。” “理由世人都看得到,都能明白,为何师叔不信,”顾末泽手抚上他细软发丝,喟叹了声,“师叔,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额头相抵,顾末泽将闻秋时的意识扯入他的识海,“我让师叔重新认识一下。” 闻秋时视线一转,看到人间炼狱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