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南边,河的旁边,有一座孤儿院……”
“他们聪明又虔诚,他们虔诚又聪明,他们身体里面流淌着小精灵……”
“蓝色的孤儿们,哦,你们需要小心……”
耳边传来成熟的女声,却唱着极为幼稚的儿歌。
这歌声好像从极远处传来,但又显得极近却怎么都听不清。
霍恩的眼皮动了动,他茫然地睁开双眼,灿烂的阳光伴着花香从窗外飘入。
天气放晴了?
霍恩坐起身,将后背靠在四柱床的一角,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原先疼痛的鼻窦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痛苦,先前干痒的喉咙则化出了不少浓痰。
伸手一摸脑门,果然,烧已经退了。
再抬眼一瞧,房间的一角放着一个一人高的葡萄酒蒸馏器,浓郁的蒜香味正从黄铜尖嘴口传出。
看来真的是大蒜素起效了。
虽然还是提不起力气,但至少不发烧了,这场病总算是扛过去了。
抬头环顾,不知为何,霍恩总感觉视力和听力都增加了不少,甚至能看到阳光中的灰尘和远处的水流声。
“在绿色的森林里面藏着猎人与魔精,大家一起快快去逃命!”
循着声音望去,霍恩一眼便瞅见了那个叫嘉莉的魔女。
白发的嘉莉光着大理石般洁白的大腿,穿着白花睡裙,侧坐在窗台上,一边拍着掌,一边认真地哼唱这首曲子。
她轻蹙着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在那张娃娃脸上,第一次呈现如此严肃的表情。
就像一只正在努力拉屎的小猫。
“嘉莉?”霍恩轻声唤道。
“啊!”嘉莉的脸上的表情瞬间消散,眼神也恢复了从前清澈的愚蠢。
她见到霍恩起床,两眼一亮,直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然后麻利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那一声巨响,霍恩看着都觉得痛。
从地上爬起,嘉莉先是呆愣愣地低头看了眼膝盖,又摸了摸脑门上肿起的包。
过了足足三大秒,两帘雾水才爬上了瞳孔,她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向霍恩。
你自己摔的,看我做什么?
霍恩万分疑惑。
不过考虑到她魔女的身份,说不定有和让娜差不多的战斗力,而且只有儿童的智商,比让娜好控制得多,霍恩还是决定,释放一下友谊的橄榄枝。
毕竟,自己这些天,不是在昏睡就是在登基,别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从其他人口中,霍恩起码知道,这個嘉莉曾经是秘党,尽管已经失忆,但说不定能套出什么重要情报呢。
打定主意,披上灰色羊毛短袍,霍恩走到嘉莉的身边,踮起脚尖,艰难地在嘉莉的脑袋上揉搓着:“哦哦,好了好了,不痛了不痛了……你看你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来,我给你梳梳头。”
对于如何对付年龄只有个位数的妹妹,五星哥哥霍恩·加拉尔不管是在前世,还是在这一世都颇有经验。
这个年龄的大小孩往往注意力分散,安慰太多,反而会让她们将注意力集中在痛上,还不如直接转移注意力。
“才不乱!”
“就是乱了,你自己看,来,我给伱扎两个好看的辫子。”
嘉莉坐到了床的边缘,霍恩则盘腿坐在她的身后,拿起羊角梳子,开始给嘉莉梳起了头发。
“嘉莉,你平常都叫我什么?”
“我叫让娜姐姐是姐姐,我叫你,哥哥?”
“哦……你之前认识我们吗?”
“不认识啊。”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们哥哥姐姐呢?”
“我能感觉得到,你和让娜姐姐都是好人,让娜姐姐经常说你好话,你却喜欢骂让娜姐姐,你坏。”
霍恩梳头发的动作一停,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让娜的坏话了,好像没有吧。
难不成是梦呓的时候说的?
但这不重要,霍恩并不太在乎,他继续捋顺嘉莉的头发:“你自己的家人呢?你是从哪儿来的?”
“不认识,我只记得自己在一个黑黑的洞里面,老是有人打我,然后有人绑着我跑,尤其是那个胖胖……
后来,后来,你们就来了,帮我打跑了胖胖,别人都坏,你们好,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
“你知道你是失忆了吗?”
嘉莉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要抛弃我吗?”
“我……”霍恩的话突然止住了,他分开了眼前少女的披散在背上的白色长发。
在那光洁雪白的后背上,数十条横七竖八的鞭痕正牢牢印在上面,鲜红的如血,暗沉的如渊。
霍恩对于魔女的逆天恢复力是有所了解的,魔女们几乎将年龄和外貌固定在了觉醒魔女的时刻。
除了身高和体型外,几乎不会变化,更不会留疤,如让娜那般,小伤口基本转瞬即逝。
按照现有的鞭痕来推算,在这数十条鞭痕下面,埋着上百条甚至上千条鞭打的痕迹。
“我……我不会,我不会抛弃你。”定了定神,霍恩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先前的事情吗?你的超凡能力又是什么呢?”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首歌。”
“什么歌?”
“在山的南边,河的旁边……”
听着嘉莉唱着这首歌,霍恩拿起一截头绳系起了一边的长发,又开始捋另一边的长发。
当嘉莉将一整首歌唱完之际,霍恩便将她的头发扎好了。
原先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此刻变成了两条顺顺滑滑的白发双马尾,垂在嘉莉的身后。
这白发红眼,就跟先前那个杀人魔兔化形了似的。
就是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太违和了,不然这就是个可爱的小妹妹。
家乡的妹妹好像也该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甩开这些莫名的情绪,霍恩拍拍嘉莉的脑袋:“我昏迷几天了?”
“嗯……从胖胖被打死那天,到现在已经五天了。”嘉莉掰着手指说道。
五天了,霍恩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五天的时间,洪水差不多要退一半了。
得抓紧时间了。
“自己好好待在房间里,我去找你让娜姐姐了,乖乖听话。”
安抚了乖巧的嘉莉,霍恩披上斗篷,拿起教皇权杖,当作拐杖撑着,便要往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两个粗壮的身影便拦下了他。
“冕下?您居然醒了。”
那个自称是自己侍从官的格兰普文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副刻意的惊喜模样。
“让娜呢?我要见让娜。”
“让娜骑士长在和丹吉大团长讨论组建圣杯骑士团的事情,暂时不在这边,假如你想要见她的话,我马上派人去通知。”
“不用。”霍恩仔细打量着这个鼻子尖细的男子,“我自己去找他们。”
“这怎么行?”格兰普文连连摆手,“你作为尊贵的教皇,怎么能去见别人呢?应该是别人来见您才对。”
退开半步,霍恩望着挡在门边的三人,眯起了眼睛:“意思就是,没有你们的同意,我谁都见不到就是咯?”
格兰普文等三人对视了一眼,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您作为教皇,尊贵的双手怎么能插手俗务,别的事情就由我们这些低贱的俗人来做就好了。”
霍恩眼角微微抽搐,这是准备把自己架空了?
什么侍从官?这分明是监视官啊!
“大胆!”霍恩竖起了拐杖,指向眼前的男子,“阻拦我的去路,难道你不怕神罚吗?”
“不敢,不敢。”
口中称着不敢,身体却不曾移动半分,格兰普文等人虽然连连求饶,还是牢牢堵在了门口。
霍恩这大病初愈的身体,根本挤不过去,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三人的脸。
“好,好狗,告诉你们的主子,如果不想被教会大军剿灭的话,那明天中午前来见我,过时不候,反正我杀一个司铎神甫已经够本了。”
看着霍恩扭头离去的背影,格兰普文脸上的假笑直接消失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