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生何欢 她找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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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九酒把头靠在攒竹怀里,温热的泪水无声无息得给冰凉的水渍加上一层温度:“我找了她们十年……”

“我知道,我知道……”

攒竹还记得那是两年前一个阳光黯淡的午后,洛阳城里的通利坊正是最安静的时候,奚九酒被困在高窗微光之外的昏暗里,像是绝望,又像是挣扎向新生,她看向她,眼神灰暗,跟她说:“不找了。”

那三个字里的绝望和无奈攒竹掂量得出来。

从那天开始,奚九酒才真正开始布局离开洛阳。

她不放下这个执念,韦兴手中就永远有可以拿捏她的筹码,那她们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找了十年。

她们死了十年。

奚九酒的声音渐低,攒竹心中一凛,探手去摸她鼻息。

幸好,只是睡着了。

攒竹给她擦干身体皇上干净的衣裳抱上床去盖上被子,等她把浴桶和屋内的水渍清理出去,再生上岭南甚少用到的火盆时,却在跳跃的火光中看到她紧皱的眉宇,也眼角沁出的清泪。

“月光光,照地堂……”攒竹唱了两句,忽然止了声,换了一首歌谣,左手轻轻拍着,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眉宇。

温柔得,想要抚平上凝聚的褶皱。

睡着的奚九酒,眉目没了白日明艳的光芒,此时的她苍白,虚弱。

让人心疼。

攒竹低头,俯身,吻向她的眉间。

嘴唇碰到光滑柔软的肌肤,溢出呢喃:“九酒,别怕,我在,我陪你。”

睡至夜半,攒竹是被热醒的。

身旁仿佛是一个炭盆,源源不断得散发着热量。

攒竹悚然一惊,急忙伸手一探——烫手!

“九酒,九酒?”攒竹急忙翻身下床,点了油灯来看。

奚九酒像烧红的虾子,浑身冒着红,冒着热气,肌肤皆是潮气,连汗都仿佛烫手,连床榻都被浸得湿透,攒竹一颗心脏顿时像被鬼爪抓握,透不过气,冒不出想法。

万一九酒就这么……

不会的,不会的。

攒竹深吸一口气,炽热的空气仿佛要灼伤她的肺腑,胸膛都痛了起来,反而让她冷静。

冲下楼语录拍门,喊醒住在九馆的陶桃林文等人和关冲,深更半夜,她们又困又懵,迷迷糊糊得撑着眼睛看着攒竹,听攒竹吩咐。

“娘子发高热了,关冲,你现在马上去请傅宁,文娘,你去烧水,调了温水就端上来,桃娘,你隔壁的生药铺子买清热散,快!”

大家也被吓了一跳,从没见过攒竹这么着急,关冲当即就回屋换衣牵马,林文已经撒了丫子跑向厨房,倒是陶桃还犹豫得留在原地。

“桃娘你怎么还站着?”攒竹得眉梢高高挑起,圆圆脸都急出了几分凶相。

“攒竹娘子,你的脚……”陶桃指指攒竹脚下。

原来她竟然是急的鞋都没穿就奔下楼来了!

攒竹回到九酒房间,拿温水给奚九酒擦拭腋窝颈窝和手足心,奚九酒发了高热,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溢出几句碎语来。

攒竹凑近了一听,差点掉下泪来。

她喊的是:“娘,别走,别去……”

傅宁冲上楼来,浑身在冬夜里都热得冒白烟了:“怎么发热了?”

攒竹希冀得让开地方:“傅女医,快来瞧瞧……”

傅宁看到攒竹的处理,惊讶得看了她一眼:“是谁让人给她擦身子的?”

“是我,是我做的不对吗?”

“没有,你做的很好。”傅宁把脉,扎针,一气呵成,“只是很少见到这般处理,能会正确发汗的都不多见。”

“我也是以前看过太平别院推广的《家中救急方》……”攒竹勉强笑了一下,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闹。

“少府!少府你不能上去!”关冲嘴里一边喊,一边挟住他,跟个小鸡仔似的一路拖下楼去。

攒竹现在只想打爆李崧的头!

“李少府,九酒病重衣衫不整不便见客,你此时此刻非要闯入到底是何居心?!”

李崧这才注意到楼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女子:“九酒怎么样了?我也是关心则乱。”

要不是现在奚九酒病重攒竹真想给他一个白眼,你有什么立场关心则乱?

“傅女医正在医治。”攒竹硬邦邦地把话砸回去,“少府不通医术,还是就在楼下等待吧。”

陶桃从楼上冲下来,楼板踩得“咚咚”响:“攒竹娘子,傅女医开了方子,让我们去取妇幼局取药。”

“我去!”李崧把手高高举起。

攒竹瞄了他一眼:“隔壁生药铺子的许掌柜已经被叫醒了,你去问问他哪里要全不全,要是全乎就不用跑一趟妇幼局了。”

傅宁医术精湛,行针之后奚九酒身上的高热退了少许,情况稳定了。

“她这是情志郁热,又外感风寒。得亏你发现得及时,不然烧一晚上,后果不堪设想。”傅宁一边洗手一边叮嘱,“晚上你多看着,退热了应当便能醒了。”

“是,多谢傅女医。”攒竹松了一口气。

李崧喊住他:“傅女医,九……奚娘子这病,可是和今日之事有关?”

“或许吧。毕竟……”傅宁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杀人不是一件小事,受了惊吓情绪起伏也很正常。

也许他们都时常忘了,奚九酒如今,也才二十二岁啊。

奚九酒感觉像是进了火炉,火焰从心胸肺腑,从四肢百骸冒出来,腾腾得烧透她的血肉肌骨,无处不炽热。

在一片火焰的幻象中,那些被她深埋多年的儿时记忆逐渐翻出来。

练歌,练舞,四五岁就在竹竿架子上攀高踩低,还要学着看书,写字,不然背不下那些曲目唱词,他们可是越州最好的优伶。

当她六岁的时候模仿着剧里里的台词自己第一次拼凑出一首叫做“诗”的东西的时候,她还记得父亲眼中是怎样的欣喜若狂,那是天上掉钱了的感觉。

神童之名宣扬出去,她出入那些豪华门第的机会越来越多,拿的赏钱也越来越多。他们是越州最好的优伶,父亲很机灵,很讨那些高门大户的喜欢,当年的她觉得很多花重金请她去唱戏的人家,有不少还不如她家呢。

于是,当妹妹又一次抱着练舞而扭伤的手腕哭泣不已的时候,她壮着胆子拿着自己的字帖让妹妹认字,向父亲提出,妹妹不要再练了,至少不要练得这么苦。她也可以和那些不如他们的人家的小娘子一样,过得松快些。

父亲同意了。

因为他发现,小女儿也甚是聪慧,或许再过个二三年,也能凑些诗文出来,到时候也能搏个神童之名。

神童可不是寻常优伶,贵的多了呢,到时候,又是一颗摇钱树。

妹妹很聪明,二三年后果然可以如她当年一样懵懂得拼凑字句,凑成诗篇。

然而,没等妹妹成名,就到了那一天……

“啊!”奚九酒发出一声惊悚得气音,猛然从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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