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外貌的鸿沟需要用越众而出的实力来弥补。
选秀不能不看脸,但也不会仅仅看脸。
练习生们开始进行主题曲舞台的排练,投票选举主题曲C位的同时,《星光熠熠》第二季的宣传,终于铺天盖地地铺展开去。
一时间好像哪里都能看到烫金流光的四字LOGO,虽不得不承认这设计俗不可耐,但另一方面,它也足够金光闪闪,吸引眼球。各大热门app的开屏,各大视频网站的宣传页,甚至连短视频的中间宣传页,都被投放了大量的广告,就连各大电视台在综艺和连续剧播出的间隙,也见缝插针能够看见节目宣传的标语。
《星光熠熠》官方放出了完整版的两百名选手名单和公式照,按照首字母顺序排列,并列出了详细的个人信息,细致到包含身高,体重,出生日期,血型和学历,供每个对节目感兴趣的观众查阅。
在节目先导片开播前十二小时,投票也将正式开启——介于这是非淘汰性质的一轮投票,故节目组命名为第零轮。
届时粉丝可以通过实名认证后的账号进行投票,一天一人一票,注册账号需要人脸认证,从根源上杜绝任何投机取巧的刷票行为,异常票数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被彻底清除。
为了避免青少年过度消费,非法集资,或者出现不理智的消费行为,节目组煞费苦心,并大力宣传这番努力,因此还被央视点名表扬,一时间整片网络海洋《星光熠熠》未播先火,风头无限。
“那是什么?!”
某个练习生的一声惊呼,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彼时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多,他们刚刚做好妆发,正集体前往录影棚,准备录制主题曲C位的投票选举部分。
顾夜宁寻声看去,一夜之间,之间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已然高高悬挂在两栋宿舍楼对面那栋空楼的外侧墙壁,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附带着公式照的姓名不断滚动着。
“排名?”叶丛茗震惊地说。
“投票没开始,排名应该还没出来。”顾夜宁仰头细细端详这块和上辈子别无二致的大屏。
这块屏幕无法不令人印象深刻,从他们每个宿舍的阳台方向都能看到这面屏幕,避无可避。当投票正式开启后,每位练习生的姓名,名次和票数将不断滚动展示,每隔一个小时根据全民投票结果更新一次。
他印象里,可以出道的二至九名都是醒目的红色,而高居榜首的那个第一的名字则是镶边的耀眼金森*晚*整*理色。
“上一届没有这东西啊!”另一个练习生仓惶地说,因为过于惊惧,以至于声音都尖锐到变了调。
“上一届没有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谢逅正巧从他们身边经过,闻言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他照例不穿统一的羽绒外套,呢子大衣内里是橘色的B等级训练服,风度翩翩,美丽冻人,“什么都按上一届来,那你不如去参加上一届。”
练习生想要反驳,但介于对象是谢逅又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想说的话强行咽下。
“他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盛繁小小声和顾夜宁吐槽。
“忽略掉吧。”顾夜宁随意地说,谢逅的阴阳怪气算不上什么大事,这块屏幕上的东西,才是上辈子让许多人崩溃的源头所在,除了对排名毫无兴趣只想赶紧离开的人,或笃定自己绝不会被超越的绝对自信者,没有人会不在意这块屏幕上随时更新的排名,包括顾夜宁自己。
几曾何时,他夜不能寐,独自在寒冷的阳台盯着这块屏幕,注视着自己的名字,和其后方跳动的数字。
噩梦。
在赛后无数的采访里,几乎所有的练习生都是这么描述的。
你的票数,和你的排名,就像学生时代会被贴在公告栏的全年级成绩单一样,供所有人围观,从来不是秘密,更可怕的是,成绩单一个学期大约两次,公开处刑是有次数限制的,而实时排名随时更新,持续时间足有几个月之久。
两百人的情况下,或许还很难把每个人的成绩都看在眼里,但随着淘汰人数增加,剩下的练习生被反复筛选,直至最后22人一览无余,每个人的实时排名无疑变成了一场精神拉锯战,所有人在拼了命练习的同时,还不得不分心去关注自己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排名情况,更可怕的是,你的努力未必能够改变这块屏幕上糟糕的排名,因为观众和粉丝的取向,从不会按你的心意来。
尤其是一些票数本来就咬得很紧的练习生之间,哪怕关系再亲近,也难免因为昭然若揭的排名而给对方贴上“竞争者”的标签。
“选秀节目无真友情”太过绝对,但节目组的确是在努力为他们塑造一个“大逃杀”般需要拼杀个你死我活的大环境。
“主题曲明天结束前会完成录制,后天就会被上传到官方页面,一起被放出的还有每个练习生的自我介绍视频和才艺展示,在主题曲被放出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第零轮投票就会正式开始。”卫南星在他们背后说。
见顾夜宁几人回头,他笑了笑,走到他们身边。他和叶丛茗,陈冰等主唱志愿的练习生凌晨被拉去录音棚录制了主题曲,因此嗓子状态不佳,说话还捎带些微微的哑。
“第零轮投票可能会形成最初的,上,中,下位圈的格局,并且这个格局如果持续到第一轮公演结束后的第一轮正式投票还没被打破,那么黑马的出现就会变得更困难,能够成功跨越三个等级间鸿沟的人也会越来越少。”卫南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他的语气和缓,语调清晰,周围的许多练习生都忍不住放慢脚步,一起听他叙述。
顾夜宁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上辈子进入总决赛的二十二名练习生,只有七名在第零轮投票中不在上位圈——官方划分的上位圈是前五十名。而出道组这个人数被缩小到了仅剩一名。
虽然排名还会发生变化,但是基本也是局限在固定的等级。
这个世界说来诚实,选择偶像明星,外貌永远是第一位,实力固然重要,但想要打破外貌鸿沟带来的人气悬殊,自身实力必须脱颖而出,而这还建立在对方缺乏魅力的基础上,但这又谈何容易。
“所以第零轮投票虽然不会淘汰任何人,但至关重要。”卫南星说,“当然,有这个屏幕在,可能就是为了提醒我们投票结果有多重要。”
几个围过来的练习生都有点沮丧。
《星光熠熠》毕竟是国民选秀,大众认知度极高,选择的练习生也经过精挑细选,但即使如此,外貌上还是能分出个三六九等,在这里的选手,谁不是学生时代年级,学校数一数二的帅哥型男,表白墙上的常客,少女们青春萌动时期的憧憬,但经过两轮等级评价,大家也或多或少对自己有数,在这个节目里大部分人注定是陪跑的。
摆在娱乐圈都出众的美男子,和现实生活里的素人大帅哥还是天壤之别。昔日无数少女明恋暗恋的对象,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或许会被骂丑骂上热搜,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一米八以上,长得好看的非花瓶实力派。这是粉丝们对出道组的一致期待,不符合标准的人想要打破特例,需要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话说回来……”卫南星话锋一转,看向顾夜宁,“今天是C位之争,你准备好了吗?”
顾夜宁稍作迟疑,随即“嗯”了一声。
主题曲的C位是由练习生自行投票选出的,虽然不排除部分凭借个人私交来进行选择的情况,但相对来说结果真实一些。
他很清楚,如果能把这个C位拿到手,未来他的路会好走许多,许多之前没有的关注都会聚集到他身上,因为是初C,也因为上一届的初C,就是上一届的终C,出道组的C位。
C位的加成能有多大,恐怕在场无人不知。
况且……如果自己不可避免的走上那条被骂得体无完肤的老路,是否C位光环的力量,能够削弱所有人对他的排斥?他不知道,但他必须争一争。
“不管你发挥的怎么样,我们肯定会投你的,你放心!”盛繁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顾夜宁的肩膀,用方圆数十米都能听得清的声音做了保证,就差把“人情票”三个字写在脸上。
叶丛茗迅速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卫南星忍着笑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投给你的。”
“不是,虽然那最好不过了,但是……”
顾夜宁的话说到一半,谢逅的声音又从后边飘了过来:“舍友,现在这种事情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顾夜宁:“…………”
卫南星:“…………”
两人转过头,看见谢逅正风一样飘到他们身边。
顾夜宁知道谢逅闲得无聊时最喜欢说些找打的话以彰显存在感,只是他懒得找话敷衍,干脆以沉默应付。
卫南星说:“舍友,你刚才不是走到前面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谢逅哼了一声,冷着脸越过他们快步走了。
第22章
选秀粉丝最爱的两种人设:
其一,美惨强。
其二,逆天改命黑马。
《星光熠熠》这个节目虽是粉丝经济为主的选秀,也算得上根正苗红,因此虽然对选手的外貌,服饰,头发颜色没有硬性要求,但在C位选择上的确更中意形象积极,身家清白的练习生。
譬如贺天心这种纹身连衣服都遮不住的,谢逅这种混血感明显的,或者管风弦这样看起来丧得要命的,都算不上合格。相信对此,有准备的公司和它们的选手都很清楚,而这三人也压根没有要争抢C位的意思。
重来一世,顾夜宁很清楚节目组的倾向,也很清楚自己该表现出怎样的状态和面貌。
但清楚是一方面,能不能做到是另一方面。
C位选拔的场所和之前再评级宣布的场所是同一个,不同的是,原本站在最顶层的A班练习生移动到了最靠近舞台位置的场地,分成两排坐在显眼的地方。很显然,他们是今天的主角。
顾夜宁坐在黎昼身后,从背后可以看见对方毛茸茸的发顶,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金色光泽。黎昼发量惊人,但发质肉眼可见的蓬松细软,如果按照“发如其人”的观点,他必然是个脾气绵软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上辈子黎昼在主题曲没能拿到C位,后期虽然人气不低,甚至在决赛C位出道,但时常遭遇诟病,被吐槽气场不足,撑不起站位。
他兀自胡思乱想着,突然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那个……”
顾夜宁扭头,对上一双奇大无比的眼睛。对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毛茸茸包裹着眼眶,看起来像个精巧过头的玩偶,或者二次元存在的漫画人物,总之不太像个真实的人类。
上辈子进入出道组的九名练习生,有且仅有一位在第零轮投票不在上位圈五十名练习生之中,也是《星光熠熠》第二季最大的一匹黑马,实现了从初评级F到再评级A,第零轮投票九十多名到出道组第五名的逆袭。
就是面前的人。
顾夜宁顿了一下,下一秒铺天盖地而来的反倒是愧疚。他想起来了,因为自己和明烨的加入,第一期《星光学院》的录制,有两名练习生被替换,狂风娱乐的柏子洪更换了期数,而作为个人练习生的对方,则直接被划出了大名单。
“你好?”对方看顾夜宁半晌没回答,有些慌张地缩起了肩膀,忙不迭自我介绍,“我是——”
“齐继。”
顾夜宁和对方一起说了出来。
齐继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受宠若惊:“你认识我?”
顾夜宁想说句什么,目光落在齐继歪斜的领口,半晌强迫症发作,忍不住伸手,将他的领子拉好扯平:“认识。从F班直升A班的只有你一个。”
他好温柔。
齐继猛地涨红了脸,脑内无数弹幕飞驰而过,一时间浮想联翩。
他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校草级别的小帅哥,追求者无数,但来了这个节目才知道什么叫做藏龙卧虎,自己的那点优越于普通人的外貌根本不够看,更别提一直引以为傲的舞蹈能力了,也因此他悲观地想着,自己恐怕很快就会被淘汰。
即使如此,他还是非常努力地练习了主题曲,并且在一众F班练习生中脱颖而出,拿到了珍贵的“F升A”剧本,在那之后许多练习生都来恭喜他,他们认为他必定能拿到“黑马”剧本一飞冲天,也因此刻意和他交好。
选秀节目的黑马或许是除了所谓的“美惨强”最吃香的人设,弯道超车,逆天改命,逆境重生,都是观众们的心头好。
但齐继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先不说这里有多少比自己优秀出众的人,每次竭力建立的信心,经常在看到竞争者们的脸的时候,就自己散了个精光。更别提,他还是个人练习生,送他来的是他常去的舞蹈工作室,工作室负责人和举办方有些关系,但这和那些大公司的人脉权力相比不值一提。
无论是比外貌,比实力,还是比资本,自己一无所有。
顾夜宁看对方脸上神色一变再变,以为他还在紧张:“别紧张,你的舞台表现力很强。”
舞蹈基础和能力固然重要,但舞台表现力却并不一定和那些挂钩,有些天生属于舞台的人,哪怕实力不算出众,却还是能够靠一个舞台圈粉无数,譬如前世的齐继。第一次公演他靠个人直拍出圈,实现了名次质的飞跃,直接跻身中上位圈。
齐继被他这么一夸,简直要哭了。但没等他激动地表达出被赏识的喜悦,坐在前排的黎昼倏地转过头来,目光锁死了顾夜宁。
顶光落下来,这种死亡光线更衬得他睫毛浓长,骨相精巧,画风都与周遭截然不同。
齐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像个气球,再次被戳破了,这等级的长相面前,自己就算十项全能也打不过啊。
“怎么了?”顾夜宁问。
黎昼严肃又赦然,耳朵根都泛着红,还坚持要问:“那我呢?”
顾夜宁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才问:“你指舞蹈方面?实话吗?”
黎昼无论哪方面都基础薄弱,但因为唱歌天赋异禀,所以优势突出,至于舞蹈……不至于很差,否则也不至于能够继续留在A班,但具体还要看和谁比。
黎昼:“…………”
齐继:“…………”
齐继想笑,拼命忍住了。
在绝大部分练习生眼里,黎昼都是只可远观的人物,先不说他“云上娱乐”皇太子的待遇和隐约听闻的身家背景传言,黎昼本人身形笔挺,仪态出众,一股子名门大户,音乐世家培养出的优越气质,加上难以望其项背的天赋,太容易让人自惭形秽。
可这次黎昼的委屈表现得太明显,可怜巴巴的模样难得一见,如果他不是坐在顾夜宁身边,恐怕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看见。
顾夜宁安慰他:“你是vocal担,舞蹈能力在vocal里已经很强了,要不我们跳舞的还怎么混?”
“真的吗?”
“真的。”
他成功安慰到了黎昼,对方很好哄地笑着重新转了回去。
齐继:“…………”
这也能算安慰?或者说,这种也能被安慰到?他之前隐约听练习生们讨论过,黎昼和顾夜宁是在一起练习主题曲的,但他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竟是这样的。
顾夜宁不是没察觉到齐继还在偷眼看着自己,但看起来对方并没有要继续和他说话的意思,于是他的注意力很快飘到了坐在前排的一名练习生的后脑勺。对方眉眼硬挺,气质沉稳,嘴角隐约有梨涡荡漾,笑起来说话的时候却显得异常温柔。
对方的名字他当然记得。黎昼同公司的队友,云上娱乐七人组的队长。陈思燃。
上辈子主题曲的C位是陈思燃。
陈思燃二十四岁,在整个节目里都算是年龄最长的那一拨,B-boy出身,上辈子陈思燃不仅拿到了主题曲C位,也在出道夜以6名的身份出道,后来成为了K-rush的队长,一时风头无限。
只是这一手好牌,自己打得稀烂。先是在出道后被站姐爆料,在赛时就有女友,之后紧急开除女友身份和粉丝表忠心,却被女朋友一手赛时赛后秀恩爱的铁证砸得晕头转向,还流出了对女友吐槽站姐长得丑,黎昼性格木的微信截图。
人不可貌相。
如果说前面那些都还尚有转圜余地,那么吐槽皇太子黎昼却是罪无可赦,不到一天时间,云上娱乐对外宣布,陈思燃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暂停活动。
这一暂停,再就没了下文。
在主题曲C位的选拔里,舞蹈实力非常重要,顾夜宁清楚自己的竞争者都有哪几位,但于他而言最有威胁性的,显然还是陈思燃。
上辈子对方用一段炫酷的Breaking抢尽风头,华丽的技巧跳转,风车和托马斯足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顾夜宁曾听一个朋友说,大部分B-boy不喜欢那种只是用这些powermove的人,主题曲的舞蹈,和这些也毫无关系,但很显然,在竞争环节,陈思燃的做法无疑是聪明的。
一段极尽优美舒缓艺术氛围浓厚的舞蹈,很难压过大开大合的舞蹈动作带来的冲击,练习生们毕竟大多不是专业舞者,看不懂那些细节的弯弯绕绕。
他突然问齐继:“你觉得,我们的主题曲是想表达什么情绪?”
齐继吓了一跳,努力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主题曲是《我为自己发光》,从歌词也能看出来,就是那种,即使没有人看见我,没有光落在我身上,即使我站在角落里,也愿意为自己而唱的意思。”
顾夜宁说:“即使谁也看不见,但只要我愿意,我就是在发光的。”
“啊,对,对。”
这一届的主题曲和上一届有些区别,上一届重在表达,我很努力,我希望被看见,我希望大家能选择我,我会为你们的选择而努力。但这一届似乎强调了个人意愿,反其道而行——我不为了被人看到而跳,我在舞台上不受拘束,只要我是自由的,我就是发光的存在,因为我发光,所以你们选择了我。
两者因果颠倒了。
“这届的歌词写的真好。”顾夜宁说。
齐继一愣,虽然还没理解对方的意思,但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第23章
他在教人营业?
主题曲的C位选拔结束,已逾凌晨。但这并不是结束,练习生们大多被留下来进行选拔的前采和后采。
“明明这采访剪到最后留不下几个人的回答,还非要扯着全部的人一起受罪。”盛繁说。
他拿掉了麦,所以显得如释重负,只不过妆还没卸,又是油性皮肤,整个人在头顶昏黄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被看见了又要被大骂“油腻”的气息。
顾夜宁说:“我发现了,参加这个节目的人最好是干皮或者中性皮肤。”
叶丛茗听懂了他的意思,憋着笑把脸转到了另外一边,盛繁却没懂:“什么意思?为什么?”
“因为一旦出油就会被骂油田啊,油腻指数翻倍。”顾夜宁说。然后在盛繁彻底反应过来之前,眼疾手快地将手里的吸油面纸怼在了对方的鼻子上,阻止他试图上手袭击《星光熠熠》第二季主题曲C位的行径,“你擦擦油,这地方不一定有人给你补妆。”
“那他……”
盛繁默默收回了手,他才看清他指着的方向站着的是黎昼。尽职尽责帮他补妆的化妆师在他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根本无处下手,象征性补了点口红就收了手。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顾夜宁忍着笑说。
成功被选为主题曲C位的喜悦还未褪去,这些天来因重生带来的繁杂记忆作祟,他很少有这样难得一见的不错心情。走廊里人来人往煞是热闹,还有不少练习生因为太过疲惫,席地而坐,彼此靠着头睡了过去,明明还没开始第一轮录制,眼下已经挂上了浓浓阴影。
顾夜宁摸了摸眼下,幸亏他基因还算好,即使熬夜,也很难出现黑眼圈。
“困吗?”他往前看了一眼,距离轮到他们还有点时间,“你们要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们。”
盛繁二人的确是有点熬不住,嘴上说了几句,身体很诚实地倒了下来。
走廊里虽然开了暖气,但因为旁边就是窗户,总有些风见缝插针地钻进来,寒意无孔不入,逮着机会就硬生生往四肢五骸里钻,练习生大多都把自己的黑色外套铺在地面当做床垫,盛繁二人也不意外。顾夜宁看他们相互依偎着开始小憩,想了想脱掉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了他们身上,尽职尽责地掖好边角。
“我要是你,就把外套给那边那位。”
这种语句正常,但语调特别抑扬顿挫,尾音拉得长又重的说话方式,还有随之而来的一阵又苦又辣又贵又稳的香水味。顾夜宁不用回头,都知道说话的是谢逅。
这节目里十个练习生八个喷香水,往日里混在一起鼻子能失去知觉,但谢逅的这款与众不同,让人闻一次就很难忘掉,更别提在宿舍里这股味道总从对面床飘过来。
他顺着谢逅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贺天心正靠着墙壁睡得歪七扭八,他的外套不知哪里去了,只穿了件单薄的训练服,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半截“All or Nothing”的纹身图案。
间或有几个拿着相机的选管艰难穿梭在满地躺着人的走廊里拍照,大概是为了拍一些作为“花絮照”的粉丝福利,在播出后po在网站上给粉丝们观看。
见顾夜宁不说话,谢逅又说:“他看起来比他们更需要你的衣服。嗯,各种方面的。”
顾夜宁终于抬起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不给?”
谢逅哽了一下:“我冷。”
顾夜宁:“…………”
在室外穿呢子大衣来去如风,在室内反而嫌冷,他不太理解谢逅的脑回路,但也懒得多想,只是在盛繁二人身边找了个舒服点的地方盘腿坐下,打算细细捋一遍迄今为止自己的表现,力求不出太大差错。
等谢逅走远了些,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谢逅为什么莫名其妙让他去把衣服给贺天心盖上。
这是在教他“营业”?
的确,粉丝们很擅长从一张照片,一个片段找到他们想找的蛛丝马迹,譬如盖在贺天心身上的外套,她们应该会翻遍所有照片,从“贺天心身上盖了外套”,到“顾夜宁身上没有外套”,再到“顾夜宁的外套不在任何他的熟人身上”,由此推断成为“贺天心身上盖的外套来自顾夜宁”。
但是……
顾夜宁瞥了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贺天心,他不太喜欢这种刻意的方式,这种带着目的的所谓“营业方式”,只用在别有用意的明烨身上就够了,否则在他看来像是一种欺骗。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将贺天心歪掉的领口拉正,又把贺天心旁边睡着的练习生的外套往他的方向扯了扯。
虽然如此,可别着凉了。
轮到顾夜宁进行备采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走廊里的人少了许多,采访完毕的练习生已经提早回去睡觉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还要起来做妆发,争取在晚八点前做完主题曲的彩排,十点正式录制主题曲。
后天,主题曲就会被投放到官网和各大视频网站,大后天,第零轮投票即将开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坐在镜头前,明显感觉工作人员对待他的态度和以往有了些差别。这种差别很微妙,顾夜宁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譬如他在思考某个答案的时候,他们不会催促他快点回答,也不会把采访他的话题刻意引向一些大热的选手,让他对他们做出评价,而是更多地集中在他自己身上。
比如他们问他,对于拿到“C位”,在选择他的练习生里,谁让他感到意外。
顾夜宁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实话实说:“谢逅吧。”
选他的人大致分为几类,盛繁,叶丛茗这样和他同公司的,卫南星,贺天心这样和他有些私交的,还有一些他不太熟悉,甚至名字也隐约忘记了的,而谢逅,属于第四类,也就是“绝对不可能投给他却偏偏投给了他的”。
负责提问的女性先是一愣,接着脸上浮现起他没能理解的微笑,接着问:“为什么觉得他不会投给你?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呀?”
因为两看生厌,血海深仇。嗯,上辈子是这样。
但顾夜宁不会这么说,他还没“什么都可以做”到敢当面diss其他人的地步。
“因为石琛和他一个公司。”幸亏A班还有谢逅同公司的练习生,这个答案滴水不漏,且符合大众正常想法,“但他选择了我,算是对我表现的认可吧。”
顾夜宁说着,余光瞥到在录影棚外,谢逅的身影在几个等待的练习生身后,难为这位大爷能等到现在了。
他收回目光:“既然他选择了我,那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的。”
接下来工作人员又问了他几个诸如“你感到最有威胁的对手”,“如果是你你会投给谁”的问题,顾夜宁中规中矩地依次回答完,终于获准可以回去休息。
他如释重负地跳下椅子,用最轻快的步伐向门口跑去,和正巧排在他下一个的谢逅擦肩而过。
“你最好是不会辜负期待。”谢逅的声音再次飘进他耳朵里。
顾夜宁脚下一滞,那瞬间甚至想回头喊一句,我从来没辜负过你的期待。
但你呢?
他努力去思考上辈子和谢逅的相处模式,他们好像只是普通的分在过一个组进行过表演,也短暂的被安排在一起进行过采访,后期也曾一起去过超市买过食物,在练习狂一般的上辈子的自己眼里,对方不仅是同期的练习生,更是算得上亲近的朋友。
也因此,在谢逅对他喊出那番“讨厌你”的话之后,相比于愤怒,更像是震惊和悲伤。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谢逅,自己没抢过他的part,没在采访里——按照粉丝的话——婊过谢逅,甚至在集体野炊的活动里也没抢过谢逅饭碗里的菜,他们有些共同话题,也曾谈天说地,因此不懂谢逅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是不是自己本身,真的那么值得人讨厌呢?
这种无法自我说服,逐渐开始自我怀疑的挫败感,也是上辈子逐步击垮他精神的原因之一。
“啊,我懂了。”他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
走廊里还在等待的练习生和穿梭的工作人员纷纷扭头看他,顾夜宁连忙闭上了嘴快步离开。
刚才谢逅在教他“营业”,说明对方应该也是对此颇为了解的人,那么上辈子是不是自己给谢逅造成了某些错觉,让谢逅觉得自己是在倒贴着他“吸血”炒cp呢?毕竟在有一段时期他们算得上同进同出,还有个热度不差的cp“逅半夜”。
不,这也太荒谬了,他为什么要给谢逅找借口?如果谢逅上辈子真的因为这些所谓的原因对他产生恶感到要喊出来的程度,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自己曾经试图找他当面谈谈,对方却放了他鸽子,让他独自一人等在未开暖气的练习室一整夜。
从录制场地到宿舍的路还有些雪融化后的积水未干,顾夜宁不再胡思乱想,只小心避让着那些水渍一路向前,冷不丁在一滩较大的水洼中看见了天上的月亮。
月亮的倒影落在水中,顾夜宁靠近了水洼,就像是靠近了月亮。
他停下了脚步,半蹲下身去看水中的月亮,再抬头去看天上的。
身后隐约传来了快门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远远的在门口方向,还有不少站姐留守,黑夜中只有路灯映出了她们模糊的身影,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呼喊,像是在喊他的名字,又好像不是。
他于是站起来,冲那个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第24章
妆容完成的基础:一张好看的脸。
这样哪怕妆面脏的不行,也勉强能撑起来。
真的很累。
“我真的好累啊!”
有人同步喊出了顾夜宁脑内徘徊着的想法。
冬天的日照时间短,黑夜长,平均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练习生们在迷迷糊糊中又被挨个叫起来时,夜色依旧尽职尽责地在天空编织成一张暗色的细网。
负责叫他们的选管阿姨看起来能做所有人的妈妈,但丝毫没有怜惜和儿子同龄的年轻人的意思,叫人起床毫不含糊,必要时甚至还能用上工具。
不由让人想起大学时期的宿管阿姨。
他们在夜色里分散到各个化妆室化妆,坐在镜前继续睡得东倒西歪。
顾夜宁在自己即将歪倒的前一秒悚然惊醒,他撑着下沉的眼皮左右环顾,不知什么时候他隔壁的练习生已经换成了贺天心,对方的一头短发睡成了爆炸头,黑色背心松松垮垮挂在端平的肩头,身材有多好,脸就有多肿。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恰巧面前桌上放了之前卫南星去超市买回来的黑咖啡,他把咖啡推了过去:“喝两口吧,你都要肿成猪头了。”
贺天心眯着眼应了一声,伸手接过来,把吸管怼进嘴里喝了两口。
“好苦。”他的脸皱成一团。
“黑咖啡能不苦吗?但是这东西能让你消肿。”顾夜宁忍俊不禁,化妆师开始给他上粉底了,他只能斜着眼从镜子里看贺天心,“今天凌晨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变成这样?”
“备采完有点饿了,就和明烨他们几个搞了点泡面来吃,结果你也看到了。”贺天心倒是想得很开,“但是没关系,正式录制是晚上的事,我那时候早就消肿了。”
平心而论,顾夜宁不喜欢早上录制,但也并不喜欢晚上。
早上录制意味着前一天必须注意饮食,喝水和睡眠,否则容易水肿,被骂“发面”,但晚上录制,早早化完的妆可能斑驳出油不说,还面临着经历了一天蹉跎,到晚上整个人萎靡不振的糟糕状态。可如果在这之前抓紧时间睡一觉,则又有因为睡觉导致的水肿。
水肿和花妆在循环往复,此题无解。
“以后别吃了,你水肿体质,明烨又不是,这么一吃受罪的是你。”他最后也只是笑着提醒了一句。
然后感觉化森*晚*整*理妆师的刷子在他脸上顿了顿。
顾夜宁睁开眼往镜子里看去:“……姐?”
女性化妆师努力收敛了表情,不让自己“嗑死我了”的表情做的太明显,表情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扭曲,旁边的贺天心替她问出了她想问的:“你知道明烨不水肿啊?”
那瞬间顾夜宁的大脑飞快地天人交战,秒速在“装营业”和“懒得营业”之间做出了选择:“我们毕竟以前一起参加过节目,那时候他青春期长身体,每天晚上吵着要吃东西。”
他选择了继续营业,装也要装得像,要知道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里时不时会有人去网上爆料些有的没的,不做到镜头内外一致,很容易被批“双面人”,他上辈子就被这样骂过多次。
贺天心和女化妆师同时发出了“喔”的赞叹声,意味不明,然后佯装无事各自转过头去。
顾夜宁则继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生怕化妆师一个失手,给他化个不合适的妆。他作为主题曲的C位,在这个舞台讨论度必定最高,一旦有一丁点失误就会被追着狙上一辈子——上辈子陈思燃表现得无可挑剔,但妆容假白配红色眼影,在论坛被骂出三千楼之高。
后来过了很久,提到他还有人说“那个主题曲丑到不行的C位”,几乎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甚至有人把没看《星》2的锅也丢给陈思燃背,说“被他的丑劝退了”。
实话实说,陈思燃绝对称不上丑,不说在人群里,哪怕在圈子里亦是如此。
“姐,咱们妆不用化太浓。”
女化妆师拿出一盘红色眼影的时候,顾夜宁及时制止了她蠢蠢欲动的手:“这红色涂上去肯定像被打了一拳似的,不化也罢。”
余光一瞥旁边的贺天心,顾夜宁这次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个,他为什么也画红色眼影?……不,等一等,他长得不像是适合画腮红的样子吧!”
“他这个眼皮需要消肿……”
眼看着贺天心撑着微肿的眼皮一同看向自己,满脸懵懂无知的模样,顾夜宁算是彻底怕了。
“姐,要不你们给下面的人化,我们自己解决行吗?”那盘粉红色的小雏菊腮红涂在拽哥贺天心的脸上,他害怕明天贺天心就能被男性论坛骂出一千层的“娘炮”来,他比例庞大的女友粉会不会因为这种妆造跑路也很难说。
“你会化妆?”贺天心跟着他站起来,在背后问。
“新手水平,但我可能比这里的一些化妆师还会一点。”
不知道是化妆品不齐全还是要化妆的人太多忙于应付,每个人的粉底色号都如出一辙这点本来就很离谱,每个人都涂同款的红色眼影更加离谱,顾夜宁在屋子里找了个空出来的座位,把贺天心按了下去。
他的脸和脖子根本不是一个色号,搭配肿起来的脸颊和眼皮,整个人像个挂在屠宰场按了戳的猪头……辱猪头了,猪头至少没有粉红色腮红。
顾夜宁心里寻思着,要是让贺天心的粉丝知道他内心的吐槽,估计要把他骂到退赛。
幸好这里的化妆品没短缺到找不到第二种色号的程度,顾夜宁找到了勉强适合深一点的粉底,重新混合了一下,给贺天心重新上了一层底妆,又找来了个眼影盘打了个阴影,准备再搞个刷子画个下眼线。
他在这边倒腾来倒腾去,那边厢化完妆的几个练习生过来旁观。紧接着摄像机也来了。
“睁眼。”
顾夜宁不想让摄像机拍到肿了的贺天心,顺手挡了一把镜头,小声对贺天心说,贺天心听话地睁了眼,见顾夜宁盯着自己,还顺势对他做了个wink。
顾夜宁条件反射地抬起手,堵住了他的脸。意识到镜头还在拍,又连忙扯了个笑把手放下,做出在开玩笑的模样。
……实在不怎么好看。初次见面那个冷峻脸的纹身唇钉酷拽野帅哥顶着肿脸憨笑的样子,化妆也没能救回来,顾夜宁只好又把黑咖啡塞进了贺天心手里示意多喝点,准备暂时忽略他,自己搞定自己的妆容。
他其实并不擅长化妆,但上辈子在赛后住了很久的院,闲来无事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视频,其中就包括一位挺有名的男性美妆博主,细致地教屏幕前的男生们如何修饰自己,变得更精致。
等他给自己弄出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妆容,一扭头发现他身后已经排起了队,三四个练习生在他椅子后边探头探脑往前看。
顾夜宁:“???”
排在最前方的盛繁冲他讨好一笑:“宁哥,既然还有时间,要不帮我们也弄弄呗。”
顾夜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重生一回,刚刚吃上一点重生人的红利拿下主题曲的C位,就被迫开起了化妆室,并且这个队伍还在持续壮大中,一开始还只有相对熟悉的几个练习生,到后面意识到顾夜宁也没那么高岭之花难以接近之后,好几个他甚至名字都记不得的练习生也加入了队伍。
他毕竟并非专业,在接着给几个练习生化完妆之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扭头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群。
现在排队的人里,已经没有他的熟人了,甚至还有几个,上辈子私底下对他进行过冷暴力的人。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无可指摘。但他也清楚,在这个节目里没什么事符合“无可指摘”一说,任何行为只要被观众代入他人视角,就一定会被扭曲化。就像一道阅读理解题,明明作者并无此意,但在做题人眼里,往往能给出数十个不同的注解。
“顾夜宁区别对待”。光是这个题目,就能预见根本没必要的血雨腥风,身处风暴中心的自己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任凭他们对自己不存在的心理活动添油加醋,极尽污蔑之事。
“我……”
他脑中飞快地搜寻说辞,再一一筛选排除,还没等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推拒,人群从后方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谢逅从那个方向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紧接着一把攥住了顾夜宁的手腕。
顾夜宁:“怎么了?”
谢逅短促地说:“找你有事。”
接着也不说是什么事,扯着顾夜宁就走,这人瘦高颀长,力气却大得很,差点没给猝不及防的顾夜宁扯了个跟头。他趔趄着跟走了两步,看见谢逅像驱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满脸嫌弃地说:“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诸位是太闲了没事做吗?”
“没,没有。”
“没事没事。”
零散的,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中,人群潮水般褪去。这里没几个人敢公然惹谢逅,不仅因为他有点背景,还有点知名度,更因为对方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
顾夜宁被谢逅拖着离开了这间化妆室——对方反手把门给带上了,然后他们在走廊站定。
“谁找我有事?”顾夜宁往他身后看,但身后只有一条狭长寂静的走廊。似乎是谢逅那一头某扇窗户没有关紧,冬日的凉风簌簌地从缝隙里钻进来,砸在对方背上,扑向顾夜宁的时候,只余下几缕不痛不痒。
“没人找你有事。”谢逅干脆地松了手,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要是再没人找你有事,我看你就有事了。”
顾夜宁:“…………”
他听懂了谢逅的潜台词,但帮他解围这件事,实在没必要用这种冲得要命的语气怼出来,本来在嘴边的一句“谢谢”也说不出来了,他抿了抿嘴,无声地盯着谢逅,新仇旧恨,酸涩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他固执地紧抿双唇,不肯道谢。
谢逅:“…………”
顾夜宁:“…………”
半晌谢逅微不可见地牵了牵嘴角,转身就走。
“啪——”
他动作有些大,没走几步什么东西从他的外套里甩了出来,径直落在地面。
顾夜宁往前两步,从地上捡起那东西。
那是个触手微微发烫的白色扁袋子,顾夜宁曾经看过家里人用外形类似的物品,譬如祛湿足贴,但这显然不是。他顺手捏了两下,一侧还有些黏性,“你的……东西掉了。”
他站在原地努力回忆了一下,才继续说:“你的暖宝宝好像掉出来了……这是暖宝宝吧?”
大概是他回忆时的表情有些歧义,谢逅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像是被看穿了秘密的羞愤表情,从顾夜宁的角度,能够看见他因尴尬而左右偏移的浅色瞳孔,他转过身返还顾夜宁面前,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快步走了。手指紧紧攥着白色的无纺布外层,将其捏出了褶皱。
僵硬的气氛在那个瞬间骤然松弛,顾夜宁忍了忍,没有忍住,最后在他背后笑出了声。他的笑声里,谢逅的背影像落荒而逃。
第25章
美丽冻人的秘诀:暖宝宝。
《星光熠熠》第一季的时候,再评级F的练习生是不被允许登台表演的。录制时间紧张,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反复练习,与其跳不好,不如不跳。
但第二季这个规则发生了些微改变,F班现有的六十名练习生会在经过一轮选拔后,选出跳的最好的十个人,参与主题曲的录制。虽然他们可能会出现在大舞台边角没什么光的位置,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些参与感。
六分之一的概率。
ABCD四个班的练习生忙碌着在大舞台分配站位,确定机位,F班的练习生则被带离了现场,到专用练习室去进行参与人选的挑选工作了。
他们整体练习了几遍之后稍作休息,隐约的有嘈杂声传来。紧接着顾夜宁看到从大门位置匆匆跑进一位舞蹈老师,凑近了现场导演,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人神色凝重。
“怎么了?”顾夜宁身边的练习生窃窃私语着互相询问。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场导演带了两个人迅速离开了。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个地方,想知道点事情并不难。
有靠近大门位置的练习生大着胆子偷偷溜出去围观,再回来的时候,消息已经飞速从靠门的D班传到了最里的A班耳朵里。
F班据说有人打起来了。
但是起因经过都不清不楚,去打听的练习生碍于身份,也没敢真的往里凑。
顾夜宁混在逐渐有些按捺不住焦躁的人群中,竭力回忆了一会儿。他可以确定,上辈子绝对没有这一出。无论是练习还是彩排,乃至正式录制,练习生之间都没发生过任何冲突,更别提因为登台名额闹到导演都要亲自去现场的程度了。
事情的发展非他主导地自行发生了偏移,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安。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F的练习生重新回到了现场,从他们的表情里看不出端倪。顾夜宁远远地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听见前面一个C班的练习生压着嗓子飞快地说:“史桐和林柏悦好像都不在了!”
史桐,林柏悦。
这两个名字令顾夜宁悚然一惊,下意识往B班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一群人中迅速找到了贺天心的身影。后者丝毫没注意到顾夜宁远远的凝视,兀自笑得开怀,正傻乎乎举着手和面前的练习生们开玩笑。
顾夜宁收回视线,他当然没忘记上辈子贺天心是因为什么而自行退赛的。
虽然对外一贯的说辞是,贺天心因为个人身体情况选择了退赛,但在练习生们中间这不是秘密。导致他离开的始作俑者之一,就是这其中的“史桐”。
隐约的不安让他转身问黎昼:“这两个人是一个宿舍的吗?”
黎昼一愣,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说史桐和林柏悦?一开始应该不是的,后来大家互相换宿舍,可能换到一起了——”注意到顾夜宁的表情,黎昼又小声解释,“因为史桐一开始和思燃哥在一个宿舍,后来突然换出去了,他提起这件事我才知道的。”
顾夜宁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质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觉得……”
只是突然觉得,明明规则里明文指出,换宿舍的不被允许的,但无论是明烨还是史桐的行为,都让这件事变得稀松平常。上辈子他因为遵守规则,哪怕舍友都淘汰离开了,也一直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屋子里,从没想过搬进谁的宿舍里去,卫南星曾做过几次邀请,他也直接拒绝了。
仿佛遵守规则的自己才是错的,独自撑起教条又呆板的形象。
也因此理所当然的,顾夜宁在大部分宿舍花絮里失去踪影,被狙“不合群”是意料之中。现在回忆起来,才能发现自己上辈子因为遵守规则错过了多少东西。
黎昼的注视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偌大的排练厅内并没有开暖气,但大部分练习生因为多次练习早就出汗了,现在冷不丁静下来,又逐渐开始身体发寒,单薄的黑色制服套在身上,的确抵御不了多少寒冷。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看了黎昼几眼,对方细微的战栗被尽收眼底。
黎昼怕冷,这件事他上辈子就知道。大概是寒体质,哪怕在温暖的室内,黎昼的手也始终是冷的,这点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了管风弦,随即是对方腕上的那道无法痊愈的伤疤。
他有些走神,好在很快回到了现实:“你冷吗?”
“不冷。”黎昼赶紧说,眼睫随即颤了颤,眼底水光潺湲,颇有些楚楚动人的意味。这个词好像用的不对,但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顾夜宁甩了甩头,把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甩掉,他摸了一把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暖宝宝——谢逅“美丽冻人”的秘密被他发现之后,觉得保暖有点道理,于是从造型师那儿要来了一个。
“先贴上吧,别着凉了。”顾夜宁递给黎昼。
黎昼接过来,手指将包装袋捏得“哗啦”作响,却并不动作。顾夜宁以为他不懂怎么用,又拿回来帮他把袋子撕开,拆掉真空包装,揭去衬纸,伸手去解黎昼外套的扣子:“你贴衬衫上就行。”
他解了一个扣子突觉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黎昼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血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后颈,一双手欲遮不遮,不敢后退也不敢制止,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从顾夜宁的视角看过去,甚至连他挡在身前的十根修长手指都腼腆得泛着血色。
“你脸红什么?”顾夜宁愕然地问。
黎昼掀起眼帘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声音结结巴巴:“我不是……我没有。”
气氛非他本意地微妙起来。
黎昼看起来像个被登徒子当街调戏的小姑娘——呸,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登徒子?顾夜宁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黎昼手心:“那你自己来。”
这明明是极其普通且自然的行为,因为黎昼的反应过大反而显得古怪,如果他去解开盛繁的外套帮他贴暖宝宝,后者估计还要骄傲地挺起胸膛,示意顾夜宁把暖宝宝贴在他练得不错的胸肌上,顺带炫耀自夸一番。
黎昼讷讷应着声,手指颤巍巍去自己贴,结果不知是手抖还是暖宝宝黏性不够,他贴了几次都没能顺利贴上,眼里反倒升起了漠漠的一层雾气。他看着像是要哭了。
顾夜宁有些急,手伸了几次想帮忙,碍于黎昼之前的反应没能继续动作。
——“下面我们带上F班的十名同学再跳一遍。”
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及时拯救了两人间古怪的气氛,顾夜宁如释重负地叮嘱了一句“那你快贴上别冻着”,就头也不回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现场导演并没有回来,负责和他们继续沟通的是他下手的一名男性工作人员。但因为F班的问题逐渐变得心浮气躁的环境已然无法挽救,A班身处高位,顾夜宁甚至看到下方几个靠近F班位置的D班练习生蹲在舞台一侧和台下的练习生交头接耳。
很快按捺不住的齐继结束了和B班同伴的交流,回来告诉顾夜宁:“林柏悦说史桐骚扰他。”
顾夜宁眉梢一跳,不知是不是刚才和黎昼微妙的气氛使然,他一瞬想歪:“骚扰?哪种骚扰?”
齐继不知是兴奋还是慌张,眼睛瞪得溜圆,在顾夜宁耳边把话说得颠三倒四:“F班……一开始说是先分组练习一遍,然后每十人一排出列跳给老师看,林柏悦跳得很差老忘动作,就被训了,结果他突然就爆发了,说想要练习的时候史桐总是会骚扰他,让他没法好好练习。”
什么样的骚扰会让人无法好好练习?
顾夜宁压根没考虑到“诽谤”的可能,他虽然和林柏悦不熟,但深知以对方的性格做不出公然污蔑他人的行为,更何况那个“他人”还是史桐。
上辈子关于史桐的霸凌传言,并不仅仅存在于林柏悦身上,流传在练习生们之间,关于史桐带头组成的一支看起来像是玩笑性质的“桐家军”的恶劣行为,顾夜宁有所耳闻,也曾成为受害者。而对管风弦进行孤立霸凌后被退赛的两名练习生,也和史桐交好。
至于F班的林柏悦,流传在练习生们之间最真实可信的一种说法,就是史桐霸凌林柏悦,导致林柏悦一直到一公结束状态都非常差,后来林柏悦同公司的练习生发现情况不对,上报给节目组。
但相关消息却被很快压下,节目组意图息事宁人。
二公时期他们并没有收敛行为,反而变本加厉,贺天心恰好路过仗义出手,最终却还是不了了之,史桐被资本力保,于是他愤而退赛。
三人成虎,这些毕竟都是传言,真实情况是如何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但可笑的是,曾经霸凌管风弦的两名练习生被接连退赛,可霸凌林柏悦的史桐不但分毫未伤,还在决赛夜和顾夜宁,卫南星几人一同作为第九名候补,被呈现在大屏幕上等待揭晓。
并顺利出道。
当史桐在欢呼声里走过那条通往出道的星光大道时,顾夜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他举起话筒,眼含热泪地对着镜头倾吐所谓的心里话和在练习过程中的苦痛,只觉得荒谬可笑。
站在他身边的卫南星向自己看了过来,顾夜宁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围的人将卫南星层层拥抱,作势安抚,顾夜宁则独自一人站在边角的暗处,震耳欲聋的喧嚣声里,他的后背无声地攀起了寒意,唇上半点血色也无。
在此时不出意外的没有人过来拥抱他,他也不需要他们的安慰,只是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顾夜宁,你到底是输给了谁?只是输给了这个人吗?
可是输给这样的人,你真的甘心吗?
如果是输给了这个人所代表的那些东西,你会觉得好受些,还是更难受呢?
“好了,没事,我没事。”卫南星的声音也模模糊糊传递到耳畔,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镇定,但顾夜宁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失控前夕的平静。
在那个最后的舞台上,他第一次见证卫南星落泪,以生疏得近乎是陌生人的身份。
迎着烁烁生辉的舞台光,眼下凝固的那滴泪代表了这个面温心冷的人仅存的一点鲜活。
第26章
去头可食至少肯定了你的身材啊!
“盛——繁——去——头——可——食。”
盛繁一字一句地念出手机屏幕上的句子。
储物间的门紧闭着,因为没有灯的缘故,在夜色里只能凭借那扇小窗些微的灯光勾勒出人与物大致的轮廓,幸亏偷藏的手机还有电量,屏幕幽幽亮着光,显示的是《星光熠熠》官网上的选手简历页。
密密麻麻的弹幕飞快地从每个选手的个人简历上方飘过,评论区更是喧嚣。
主题曲舞台已经放出,每位选手的自我介绍和才艺展示视频也已经一同po出,官方因为观众的疯狂涌入还短暂的故障了几分钟。
“什么叫去头可食?”盛繁小声问顾夜宁。
顾夜宁耸了耸肩表示不清楚。
盛繁的简历主页评论不少,他放出的才艺展示是倒立行走和一分钟俯卧撑。他们快速翻阅了一下,看到了不少诸如“虾男”,“去头可食”的评论,但始终不解其意。
顾夜宁刚要说一句“要不搜索看看”,手臂倏地被人捉住,他一愣,扭头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贺天心轻轻在他手肘的软肉处捏了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顾夜宁硬生生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并顺势转了个话头:“……不过他们都夸你身材好呢。”
手机屏幕的微光下,盛繁的脸上于是再次浮起了笑容。那光源因过度饱和,将盛繁带笑的侧脸勾勒出一种模糊又虚幻的美感来。
他们花了点时间浏览了一下《星光熠熠》的超话,有好事者早就将两百名练习生的简历的点击率,点赞率,评论数和转发数做了比对,列出了详尽的大表格,并且不断进行更新。
顾夜宁自上而下草草浏览了一遍,因为初C的缘故,不出意外的,他的四项数据都暂列第一,排名第二的是参加过《说唱天王》,在练习生中最有名气的贺天心,紧接着是曾作为演员参演过谍战片的谢逅,和作为模特活动过的管风弦,盛繁和叶丛茗的排名都在八九十上下。
这成绩暂时说明不了人气,只是赛前关注度的排名而已,况且随时都在更新。
外边的走廊里传来均匀的脚步声,是负责这层的选管经过。他们四个一瞬间屏气凝神,等那阵脚步声过去,叶丛茗才连忙关掉私藏的手机,将它塞进裤兜里。他之前将自己的手机藏在了自己宿舍天花板边缘镂空的平板内,暂时还没被发现。
“走。”顾夜宁小声说。
靠门的贺天心拉开了储藏间的门,四个人小心翼翼顺着走廊溜出去,不同楼层的盛繁二人在走廊拐角和他们道别,小跑着冲下楼去,而顾夜宁转身看向贺天心,明明手机已经不在身边,他还是条件反射地紧绷着肩膀。
“你知道那个词的意思?”他问。
贺天心短暂地停滞了一两秒,随即他艰难地解释说:“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顾夜宁盯着他看了几秒,缓慢地重复一遍:“去头可食?”
“大致来说,就是身材好但脸不好看的男生。”贺天心短暂地笑了一下,像是想把这个话题漫不经心地跳过去,但他失败了,“嗯,或者说脸配不上身材。”
顾夜宁嘴唇翕动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来。他想说这似乎是非常常见的,观众对他们的评价之一,甚至相比于常见的“丑男”稍显委婉,其等级根本比不上那些带有侮辱性质的词汇,但观感不好,他也说不出一句衔接贺天心上一句话的回应。
半晌他沉沉地说:“哦。”
贺天心安慰他说:“这都是很常见的,我刚参加《说唱天王》的时候,多得是比这严重得多的批评。”
“比如?”
“比如……娘炮,或者小白脸?”
顾夜宁差点没笑出声。
无论是前一个,还是有一个,都和贺天心的这张脸,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普遍来说,这些词都是被冗赘地堆砌在他身上的,客观的评价顾夜宁并不在意,他在欲作为偶像艺人出道之前,就已经接受了即将活在观众审视下的命运,但那些评论往往携裹着昭然可揭的恶意。
贺天心又说:“而且盛繁他也不知道这些称呼的意思,没关系的。”
顾夜宁说:“谢谢。”
对于对盛繁和叶丛茗的评价,他比看到自己的更敏感,大概是因为曾经见识过两人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的模样,清楚两人都远比表面看起来敏感脆弱的缘故。
归根到底,他们上辈子的失败,未曾做好心理准备也是原因之一。
两人缄默了几秒,随即贺天心搂过他的肩膀,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对了,既然距离下次录制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们去吃点什么来释放压力?”
“吃东西只会给我制造压力。”顾夜宁诚实地说。
“那就权当陪我。”
他们录制完所有关于主题曲的备采和花絮后,时间已逾凌晨三点,等在储藏间看过网上评论后更晚,从宿舍楼出来,只有路边的街灯孤零零地亮着。凛冬的风冲破宽大外套的间隙攀附上身体,顾夜宁裹紧了衣服,开始后悔跟贺天心出来。
但有些关于上辈子的事情他还想从贺天心处得知,盘桓在他喉口,他不问又不放心。
身后站姐的闪光灯“噼里啪啦”闪成一片,在一叠声呼唤他们名字的女声里,顾夜宁还是问出了口:“……你觉得今年,会有人退赛吗?”
“会吧。”
“为什么这么笃定?”
“不知道,上一届有,这一届应该也不例外……说不定就是我呢。”贺天心随意一说,却不知道顾夜宁心头“突”的一跳,下意识去抓他的胳膊,但半途仓促收了回来。
贺天心扭头看他一眼,笑了起来:“到也不用那么怕吧?肯定不会是我啊,好端端的我干嘛要退赛,我还想出道呢。”
顾夜宁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他根本笑不出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一个根本没有退赛意图的人突然自行退赛,到底是有多失望多愤怒。
谈话间,贺天心已经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暖黄调的光水银般从内向外流泻出来,几个练习生正巧推门出来,在台阶上和他们狭路相逢,为首的正是明烨,看见贺天心他扬起手打了个招呼,目光触及他背后的顾夜宁,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和顾夜宁犹豫私下要不要搞营业那套如出一辙的迟疑神色,但很快,他就和顾夜宁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夜宁,真巧。”他飞快地绽开了笑。夜风吹动他半敞的黑色外套,掀起衣摆,他站在稍高几节的台阶上往下看,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带笑的眼睛流露出一股甜腻又生硬的犀利,那股犀利才是最真实的,伪装色只浮于表面。
这神色顾夜宁说不上陌生,但依旧不喜欢。
他敷衍地点了个头,越过明烨兀自往室内钻。
明烨目送他的背影跟在贺天心身后钻进了便利店,转过头的时候笑容已经消失了。他身边同公司的练习生问他:“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明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比入夜的北方冬日还要冷,像是一把揉碎了的冰。
练习生倏然闭嘴,讪笑着转向另外一边。
明烨又顺着合拢的门往内看了几眼,透过水汽蒸腾的玻璃看不清屋内两个人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到。
半晌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一条平直的线横穿整个手掌,将掌心一分为二,决绝得像刚才夜色中顾夜宁的眼睛。他从这双眼睛里看过许多的情绪,陌生,冷淡,善意,温柔,期待,最终归于失望。
他用力捏紧了手指,无声地发出了嗤笑。
“阿嚏——”
便利店内的顾夜宁突兀地打了个喷嚏。
贺天心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查看:“怎么了怎么了?着凉了?这时间关头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没事,可能有点过敏。”顾夜宁揉了揉鼻子,目光在货架上逡巡一周,最后落在快被拿空的泡面那一排,犹豫了一下还是半途去拿了面包。泡面太容易让人脸肿,因此格外慎重。
贺天心则毫无顾忌地横扫货架森*晚*整*理,将吃的喝的玩的统统扫落进提着的购物篮。等他满意地收回视线,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刚才讨论的话题:“对了,刚才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没等顾夜宁回答,他自己又想了起来:“哦对,退赛,是吧?”
顾夜宁:“…………”他说得太轻描淡写,让自己都在某个瞬间感到动摇,是不是太过于大惊小怪了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问到这个,但退赛是不可能退的,永远不可能退。等等,不会是你想退吧?”他突然起疑。
“没有……是我多嘴瞎问,你别说这两个字了。”顾夜宁由衷地说。
贺天心终于意识到了他对这两个字莫名其妙的执念,犹豫了一下,话到口边还是没问出来,最后只是笑着说:“我记下了,你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
玻璃门在这时被人再次打开了,一股冷风灌入,有人从店内出去了。顾夜宁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离开的人是谁,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注意便利店除了店员还有没有别人。
是两个裹着厚外套的女选管,年纪都很轻,等门在背后闭合,两人站在台阶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种名为“惊喜”的情绪。
第27章
集体战,集体大于个人。
脱离了集体的胜利毫无意义。
【标题:爆料 |猜猜这句话是谁对谁说的?】
—————————————————————
【主楼】angelacircle
没有自证,真假自辨。
是某档目前还没正式开播,已经火得一塌糊涂的节目的选管。凌晨熬大夜之后和同事去便利店买吃的,来了好几拨人,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A:退赛是不会退的,永远不会退。
B:你别说这两个字了。
A:我记下了,你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
【2楼】
看到“便利店”三个字就知道必定是《星》2了。
【3楼】
光看主楼,这个A一个大男人,说话听着有点矫情啊。
【4楼】
我倒是觉得说的有点缱绻感,好宠的感觉。不过楼主不会是文字金瓶梅,事实水浒传吧?
………………
【40楼】
楼主既然让猜,那必然不会是没姓名的选手,这两个人的cp也必定不是没姓名的cp。
【41楼】
楼上也太牛了,既然如此我随便猜一个,是不是“加热龙舌兰”家的那两位?
………………
【99楼】
最近“加热龙舌兰”那两位是不是有水军下场,怎么到处都看到他们的名字?
【100楼】
因为最近他们真的很火啊,两组图脱水数据转发双破二十万,你还以为是粉圈小范围自嗨?
【101楼】
吃了最早的cp红利而已。不过看了图的确是配,就看节目播出互动有没有火花了。
【102楼】
说“加热龙舌兰”火的是忘了站姐四人截两人被拆穿的事了吗?【图】不舍昼夜纯情系小情侣欢迎大家入股!
………………
【179楼】
楼上怎么打起来了?管他有没有水军,楼主说的是真的吗?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
【230楼】angelacircle
回复【4楼】:
如果你看这段话都觉得缱绻,那真实情况比你想象的悱恻一百倍吧。A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像在说情话
…………
【348楼】angelacircle
回复【179楼】: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
【588楼】
凌晨在便利店听到,那必然不是营业,不管到底是哪种语气,这两个主人公关系必定不塑料。
《星光熠熠》第二季的先导片如期播出时,顾夜宁一行人正在录制第一次公演的分队和选曲过程。
两百名练习生,将分为二十队十首歌进行两两对决。但和第一季除了首C之外,其他小队的队长由抽签决定的规则不同,这一次将由十九位A班练习生加一位B班练习生成为每一组的组长。
也就是说,一个队伍里至多有一名A班练习生,B班练习生的那一组甚至没有A等级。
还未正式开机,周遭人声鼎沸。在场的练习生还不知道新改的规则,还在按照以往的情况讨论如果自己撞了狗屎运被抽到队长会有多幸运。左边的陈思燃在扭头和黎昼说话,右边陈冰在扭头和冯智文说话,顾夜宁兀自沉默着站在正中,看起来像在发呆,实则,他是在慎重地思考。
上辈子他站位靠后,选择番位极窄,队伍在初舞台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以数票之差败给对手,但这次情况不同,作为主题曲C位,他将会成为第一个选择者,那么他的队友该选哪些?
PD沈廉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正中的顾夜宁。周遭的同龄男孩儿们一个个眉飞色舞聊得开心,唯独他一贯的垂眸敛目,神情凝重,一副若有所思,负担过重的模样。
这二十出头的孩子,长得好,实力好,还是主题曲的C位,据说现在人气也在领先,到底有什么好忧愁的呢?沈廉轻轻一叹,刻意清了清嗓,示意大家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PD好!”
两百人的大合唱,声线震耳欲聋,直冲天花板。
顾夜宁注意到PD在宣布规则的时候,视线还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欲言又止,他搞不懂自己今天是不是妆没画好,亦或者衣服没穿整齐,不易察觉地悄悄检查了两三遍。
没什么问题。领口衣角都平整无误,妆容在录制之前也检查过几遍,发型摸起来并无疏漏。顾夜宁稍稍安心了一些,注意力再次不知不觉地飘远了。
A班领队对打的规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似乎确保了精英的平均分配,但另一方面,也可能面对需要单方面“拖飞机”的惨剧——比如顾夜宁,上辈子他的队伍里没有B等级练习生,反倒有六名F等级。
在第一轮公演,团体大于个人,只有获胜的团队才能拿到加票,也因此,哪怕顾夜宁本人发挥得再出色,队伍里大多数人的基础太弱依旧成了问题,五票之差输给当时的对手,和风娱乐谢逅的队友石琛的队伍已经是意外收获。
“顾夜宁。”
冷不丁沈廉喊他,顾夜宁一怔,随即应了一声:“PD,我在。”
“在这十首歌里,你最想选择哪一首?”PD问,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顾夜宁回过神来,才发现在他沉思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将公演舞台十首歌的高潮部分听过了一遍,前方墙壁端正地贴着二十张KT板制作的歌曲名牌。
他的视线左右逡巡了一番,落在上辈子他选择的那首歌上。
E-Star《战歌起》。
这是第一季节目的决赛两首曲目之一,歌曲C位就是出道组C位,成团后出道组重新录制,被并入了第一张实体专中。喜欢的人说它听得人热血沸腾,不喜欢的人只是嫌吵,评价呈现明显的两极分化,但不可否认的,这首歌的舞台非常好看。
但上辈子,带着六个F班练习生的顾夜宁队做不到。
这辈子他也不打算选这首歌,因为无论诠释得怎样,在E-Star人数庞大的粉丝眼里,必然是会被批判得一无是处的,他不打算为了话题度冒这个险。
“我选《爱盲》。”
沈廉一怔。周围屏气凝神听他选择的练习生们也纷纷愣住。
平心而论,这是一首非常入耳的歌曲,但顾夜宁身为舞蹈志愿的练习生,选择了一首原作舞蹈部分极少的歌曲,听起来像是不能发挥出本人的最大优势。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会选择《战歌起》,或者《疯》这类舞蹈较为激烈的曲目。
“我能为一句为什么吗?”沈廉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顾夜宁说:“这是集体战。”
言简意赅。
部分练习生还没理解他的意思时,沈廉就先懂了。他深深看了顾夜宁一眼,笑道:“看样子你连你的队友也选好了,是吗?”
顾夜宁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们的主题曲C位首先来进行队友选择吧。”沈廉接到站在一侧的现场导演暗示,冲顾夜宁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站到自己选择的歌曲KT板下的台阶上。
顾夜宁应了一声。
他的确是先考虑队友情况,再根据队友的风格来进行选歌的。《爱盲》已经有些年代了,歌比人红,也正因如此,很难出现诠释不合心意而被疯狂攻击的情况,反而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撇去所有的个人感情因素,他只想选择对整个队伍最有利的练习生,彼此互相成就,做出能够吸引眼球的舞台。
在这个节目里,舞台,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但哪怕走到决赛圈的练习生,也只有统共五个舞台而已。
几乎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火辣辣的百来道视线,几乎要把顾夜宁架在火上烘烤。
人人皆知,主题曲C位+首A的关注度本就是最高的,跟着他的队伍也势必会被人看到,哪怕只是在队伍的边角打酱油,也比默默无闻完成一个不出彩也没差错的舞台来的好。
顾夜宁尽量不去看那些充满期待的目光。他很清楚第一轮公演的选组至关重要,在这一轮跌倒的练习生,很可能输在起跑线上。
“……贺天心。”他喊出了第一个名字。
上辈子贺天心的舞台就是《爱盲》,在这个舞台的出色表现为他吸引了更庞大数量的女友粉,也因此,他从第零轮投票的第四名成功跃居第一轮第一。
被点名的贺天心比了个“Dab”手势,拨开前边的两个练习生,原地起飞,从台阶上一跃而下。
作为被第一支队伍第一个选择的练习生,他完全有喜不自禁的资格,二人飞快地拥抱了一下,他站到了顾夜宁身后。
“管风弦。”
顾夜宁喊了第二个名字。
这是一首极有画面感的歌,每次听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起一个沉默瘦削,在灯下喝着酒的苍白男人,如果说选择贺天心是对他能够驾驭好这首歌的肯定,那么选择管风弦,则是因为顾夜宁认为他最符合这个主题。
管风弦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顾夜宁会选他,随即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笑意,失血的唇角微微上翘。
顾夜宁第三个喊了叶丛茗的名字。叶丛茗的可塑性很强,最重要的是,他很了解叶丛茗的实力,大主唱在一个团队的作用不言而喻。
随即他喊了三名C班练习生,和三名D班练习生。有上辈子在《爱盲》发挥优秀的,也有在他看来能够诠释他心目中主题的,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会在B班挑选大部分练习生,却没想到他反其道而行之,随着名字一个一个被报出来,录制现场一片竭力压低的嗡然之声。
“.……卫南星。”顾夜宁喊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全场诡异地静了静。
在许多人以为顾夜宁会第一个喊卫南星的时候,他没喊,在大家以为他不会选择卫南星入队的时候,他又偏偏叫了这个名字,把对方放在最后一个,看不出到底是不重视,还是太重视。
人群中的卫南星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你想来我们这组吗?”顾夜宁问。他远远地看着卫南星的方向,用了谨慎的询问语气。
第28章
集体>个人,并不代表个人就不重要。
因为个人构成集体。
上辈子卫南星的选曲是一首英文歌,《I love you once》。
这是一首凸显主唱唱功的歌曲,了解同公司练习生水平的冯智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率先把卫南星选走,没给任何人机会。众所周知,被选择的练习生,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顾夜宁不想因为自己的选择,改变卫南星可能在另一首歌大放异彩的机会,但他也清楚,《爱盲》同样是非常适合卫南星的主题,因此他用了征求的语气,将选择权交由卫南星之手。
卫南星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贺天心在顾夜宁背后鬼鬼祟祟地凑近他:“你为什么不问我想不想来?”
“你不想吗?”顾夜宁回头看他。
“……那倒还是挺想的。”贺天心缩了回去。
卫南星没有思考很久,不过短短数十秒,他就从前排练习生手里接过了话筒:“……不好意思,我拒绝。”
这个结果顾夜宁不意外。卫南星的直白他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只是笑了笑:“不意外,所以才会提前问你。”
“你不意外这个结果,但是还是选了卫南星?”沈廉适时地插话。
顾夜宁说:“我觉得他有其他更想选,也更适合的曲子,但因为自己给《爱盲》这首歌定的主题和卫南星也很相符,所以还是试了试。”
虽然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沈廉感兴趣地说:“你觉得他想选什么?”
“《I love you once》。”顾夜宁说。不是他和卫南星多么心有灵犀,而是上辈子对方自己告诉他的。在自己中意的选曲里做出最好的舞台,无论是谁都会很心动,卫南星还犹豫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可能想都不想就会拒绝。
人群里的卫南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任谁都知道顾夜宁说对了。
“事先商量过?”
“没有。只是我的想法。”顾夜宁不欲多提。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卫南星刚才的回应算不上委婉,自己把对方放在第十个提及的行为,如果节目组想要做点文章,也不是不能做。这种冲突放到预告片里去,保证能掀起一轮骂战。
他顿了顿,选择了自己心目中的另外一位备选,来自艾美食尚的霍弋,他和卫南星一样是B等级的大主唱志愿者。
霍弋倒没有任何自己是“退而求其次”被选择的不忿,喜滋滋越众而出。
在场的人不难看出,抛开各等级和定位分配的状况不说,顾夜宁偏向于选那些身材瘦削高挑,比例优越,外貌出色的练习生,并且他们清一色的未染黑发,相比在场练习生的各色头发,乍一看清爽干净,赏心悦目。
沈廉又看了顾夜宁一眼。
短短几分钟时间,就从歌曲中选择了自己认为最适合的那一首,并且择定了附和脑海中既定形象的备选人员,甚至妥帖地考虑到了会有被选择者不愿意,因此向对方征求意见而非强制决定,平常的练习生能够做到其中一点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好,那么《爱盲》A队已经组队完成,接下来由C位竞争获得票数第二的练习生进行选择——陈思燃,请出列。”
正在和身后的练习生们讨论自己想法的顾夜宁抽空回眸看了一眼,陈思燃正带着一如既往兄长式的微笑从人群里走出,站在刚才自己站的地方。
“陈思燃,能告诉我们你的选曲是什么吗?”
陈思燃抬起头,往顾夜宁的方向投来一瞥。
“我选择《爱盲》。”他笑着说。
哗然声四起。这次练习生们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不加掩饰地将困惑和震惊表现在了脸上,反而是顾夜宁本人并不惊讶。
上辈子,陈思燃选择的歌曲就是《爱盲》,作为主题曲的C位,他选择了八名B班练习生和一名C班练习生,组成了一支“复仇者联盟”,堪称第一轮公演配置最高的队伍,却在赛时败给了贺天心所在的《爱盲》B组。
陈思燃是个自信的人,但这也是他的缺点,就像他在后来笃定站姐不会回踩,女友不会爆料,粉丝不会脱饭,公司不会雪藏他一样。
贺天心说:“这是要和你对着干啊夜宁。”
顾夜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贺天心注意言辞,他们的话一字一句都可能被用作素材,他被恶剪过,不希望贺天心也遭遇。
管风弦说:“但是陈思燃……不适合这首歌吧。”
他的情况和顾夜宁不同,顾夜宁是现代舞出身,外貌出众,自然有足够的底气选择一首曲调慵懒的慢歌,即使是为了集体战的胜利,也并未忽略对自己的掂量,但陈思燃更应该扬长避短,以他的舞蹈实力,选择一首节奏快,风格强烈的舞曲,在舞台上才更容易大放异彩。
他也不在意会不会被有心人多想,只淡淡补充:“他的确没必要在第一轮这样的关键时刻和你争个高下。”
除去外貌特别优越,或者本身自带粉丝的,第一轮是每个人的吸粉黄金期,弯道超车的黑马譬如齐继,也是第一轮就靠舞台出圈一路扶摇直上的——第二轮再被人看到,时间上就稍有些晚了,未必拼得过已经在第一轮基本成型的其他练习生的粉圈。
顾夜宁不得不替他找补:“可能陈思燃本身喜欢这个风格的歌曲。”
贺天心说:“你看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顾夜宁闭上了嘴,他发现贺天心和管风弦不像盛繁和叶丛茗那么好糊弄。
陈思燃走了过来,在顾夜宁身侧站定,然后扭头冲他友好地笑了笑,顾夜宁回以一笑,顺带和他握了个手。
“陈思燃,下面请选择你想组队的练习生。”沈廉说,介于顾夜宁的前车之鉴,他又补充道,“如果觉得哪个练习生有自己的选择,你可以询问他的意见。”
“一定要询问吗?”陈思燃问。
“你可以不问,因为他没有拒绝的权力。”沈廉回答。
陈思燃笑了,志在必得:“我不一样,我相信自己是最好的第一选择。”
几秒的沉默,空气像是短暂的凝固了,紧接着前排的几名和陈思燃相熟的练习生猛地开始鼓掌欢呼。稀稀拉拉的掌声随即从四面接连响起,像是在为陈思燃的话挽尊。
“啧。至于吗?”贺天心在顾夜宁身后毫不掩饰地咂舌,并且把双手搁在了他的肩上轻轻捏了两把,“不就一个初C没抢到吗?”
他背后的管风弦的声音也飘了过来:“至于的,你不知道初C这个名号有多重要。”
“啊是吗?”
顾夜宁:“…………”这俩人居然还一唱一和聊上了。
也不是说,这种自夸且顺带拉踩一下顾夜宁的话不能说,但着实没必要。本来他还在担心自己和卫南星的那一段会被当做噱头拿出来做预告,现在看来,陈思燃这话的问题大得多。但在他的印象里,陈思燃给自己打造出的形象是自信沉稳的兄长,队长风格,在节目初期没这么明目张胆地……用流行的词汇来说,就是婊别人。
毕竟后来他听人提起,云上娱乐把陈思然派来,也是冲着出道组队长的名头去的。
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在插科打诨的几句谈笑后被揭过不提,轮到陈思燃选人了。
不出所料,他第一个选择的就是云上娱乐和自己一向交好的叶天豪。叶天豪在B等级,实力平均无短板,是个不错的人选。
“谢逅。”
短暂的犹豫,他喊出了第二个名字。
顾夜宁眉梢一跳,顿觉不详。
他其实是考虑过谢逅这个人选的,但介于他和卫南星一样,应当有更中意的歌曲,加自己也并没有那么非他不可,所以忖度再三,他放弃了喊谢逅名字的机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逅正大步往他们的方向而来,他今天没戴眼镜,眉梢沉沉地压着线条凌厉的眼,灰蓝的瞳孔里一片阴翳的雾霾,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和善。等走近了,他甚至没和伸手的陈思燃击掌,就兀自走到了他们身后,在台阶上抱臂站住。
半点面子都没给。
陈思燃脸上有些挂不住,顿了顿佯装无事,重又拿起了话筒,他的视线在人群里来回扫视了几圈,叫出了下一个名字。
“明烨。”
这次顾夜宁没忍住,他的右眼狂跳,不得不抬起手按住了眉端,避免面部抽搐的模样被镜头捕捉到,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陈思燃,谢逅,再加一个明烨,他怕就这三个人和自己的队伍,不用登上舞台,能直接因为新仇旧恨在这地方上打起来——甚至这仇还都是他一个人结下的。
站在C班一群显眼艳黄色人群里的明烨往前迈了一步,随即站住不动。远远的顾夜宁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紧接着他听见明烨的声音响起,慢悠悠带着点笑意,那笑音称不上温和妥帖:“PD,是不是他这么喊我,我就没法拒绝了?”
沈廉也有点意外:“你想要拒绝?”
“嗯。”明烨说,“我拒绝。”
第29章
第一轮公演的C位这份人情,他拿得出手。
这画面似曾相识,大概是曾经出现过一模一样的画面。在两年前。
十五岁明烨的脸,和穿着明亮黄色C班练习服的明烨重合为一,在满堂的质疑声里,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流露出太多内里情绪。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沈廉问。
明烨笑嘻嘻地说:“其实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心仪的队伍没有选我。”
心仪的,队伍?现在在场已经成功组队的有且仅有一只。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集在了以顾夜宁为首的《爱盲》A组练习生们身上。
顾夜宁:“…………”
他脸上尤带困惑,心里把给自己没事找事的明烨骂了千千万万遍。
“想去顾夜宁的队伍?”沈廉也有点惊讶,他能理解练习生们对顾夜宁这只初C带领的队伍的趋之若鹜,但大部分即使没被选上,也不会挂在嘴边,更不会因为没有去成,所以以此为借口公然拒绝另一份邀请。
这或许是个,非常自我的孩子。他不仅没给自己留余地,没给陈思燃留情面,还把没有邀请他的顾夜宁组架在火上烤。
三败俱伤。如果节目组想要以此制造话题,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时血雨腥风的盛况。
练习生们或许没有立刻想到沈廉这么深远,但身处暴风中心,还是感觉到了明烨话音落下后猛然僵硬的气氛,沈廉不说话,陈思燃不说话,顾夜宁不说话,甚至连PD沈廉和节目组也没人说话,所有人面面相觑,任凭尴尬发酵在空气中。
顾夜宁说:“你喜欢这首歌?”
他也不想回应,但显然现在除了他谁都不适合回应。
明烨说:“我喜欢你的队伍。”
顾夜宁:“…………”
如果不是四面八方数十个镜头几百号人的目光全怼着自己的脸,他真想冲下台阶去把明烨揪起来,冲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笑得矫揉造作的脸狠狠打上几拳。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但你不喜欢《爱盲》这首歌啊?”
这次明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上牵的唇角逐渐放下,他浅色的瞳孔有些晦暗不明,站在他旁边的陈冰小心翼翼看他几眼,注意到他的睫毛微妙地颤了几下,神情微妙得像是期待,又像是自嘲,但那些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
“你不是喜欢《念旧城市》吗,也不必故意用那种原因拒绝,这个梗一点也不好笑。”因为距离原因,顾夜宁看不清明烨的神情,但他努力了,实在是不想被搅进是非里去。
上辈子明烨的一轮公演表演曲目是《念旧城市》,这是一首整体氛围悲伤的灰调歌曲,和《爱盲》一样对舞蹈要求并不高,全靠氛围和肢体语言烘托气氛,加上队伍中主唱较多,所以歌曲完成度很高,得票遥遥领先,超出对手数十票之多。
“你喜欢《念旧城市》?”陈冰忍不住问。
明烨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就是喜欢。”顾夜宁笃定地说——哪怕明烨不喜欢,他也必须喜欢,为了给自己的说法找个论证,他想了想又补充,“他就喜欢这种又颓废又怀旧又充满希望的调调。”
治愈+致郁系。
这是十五岁的明烨告诉二十岁的顾夜宁的。至于十七岁的明烨到底喜欢不喜欢,二十二岁的顾夜宁不知道,也懒得管。
“你真的喜欢?”陈冰又问了一遍。
明烨缓缓地看向他。日光灯下,他偏浅的瞳孔烧得发亮,像是沸腾的蜂蜜,甜蜜又炙烫,陈冰被那眼神看得倏然一惊,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嗯,喜欢。”半晌明烨霍地笑了。
气氛骤然松弛。
已经做出录制暂停手势的现场导演,目光从明烨身上滑至顾夜宁,徘徊几次,缓缓放下了手。
选曲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接下来的录制。
第一,二队选人的小风波过去后,接下来的选择都波澜不惊。卫南星如愿地去了《I love you once》,明烨则作为第一个候选人,被黎昼选去了《念旧城市》A队,十首曲目的二十支十人队伍正式组成。
时间已愈凌晨一点。
在简单地休息和更换设备之后,所有练习生将继续歌曲讨论和part分配部分的录制。
长时间的录制让所有人都难眠筋疲力尽,但顾夜宁知道,分组讨论部分的录制,谁先结束谁就先走,如果能尽快把他们的内容确定下来,《爱盲》A组能抓紧时间回去多休息一阵子,以免明天的练习精神不振。
他把组员召集到一起,围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言简意赅:“我想先说一下我对这个主题的理解,所以要耽误一下大家的时间,听过《爱盲》这首曲子的举手让我看一下好吗?”
除了霍弋之外的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等一会儿应该会给我们放这首歌,也会把歌词纸分发下来,和《疯》,《战歌起》或者其他几首古风曲比,这首歌的舞蹈部分应该会比较简单,刚才我问了PD和舞蹈老师,他们说我们的舞蹈部分可以加入自己的设计……”顾夜宁斟酌着说,不想让大家觉得自己过于强势,但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本来就是一场由高等级练习生带队的较量。
“——所以我想问问大家对这首歌的歌词,还有想表达的内容、情绪的自己的理解。”
顾夜宁说。
《爱盲》是大约七八年前突然爆火网络的曲目,歌比人红,歌手出了这首歌之后也再没拿出过更好的作品,但和普通的烂大街爱情歌曲相比,这首歌却不会显得“土”或者粗制滥造。
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和声,配器,歌手的唱法等等,还有一方面,这首歌的歌词写的很好。
虽然顾名思义,这是一首失恋人唱出爱情的盲目的歌曲,却不是那种深夜在马路上嚎啕大哭的失态,而是一种细腻又憔悴的悲伤——也就是顾夜宁想象里那种,在灯下独自喝酒的苍白瘦削的男人,即使悲伤痛苦,也绝不会失态。
一时没人说话。
三位摄像老师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围着他们拍摄,对于还不习惯这种关注度的练习生来说压力未免过大,况且大部分人之间还有些拘谨的不熟,大家彼此看着眼色,纷纷露出“你先请”的礼貌性微笑。
贺天心双手支撑着手臂往后靠了靠:“既然是你选了我们这些人,肯定是有理由的,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觉得我们符合这首歌的主题?”
“个子高,瘦,腿长,黑发。”顾夜宁顿了顿,“皮肤白一些,大致是这样。”
贺天心:“……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虽然不算白,但也不黑吧?”
为了诉说冤屈,他甚至扯了一把自己的领口。
众人赶紧纷纷收回视线。
顾夜宁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嘴里又说:“我们中间有五个主舞志愿的练习生,舞蹈的设计方面,不算太繁琐的类型应该是不太难的,在演唱方面也起码有四个主唱,至于rap词……歌曲中间有一段空白的片段,自己写就好了。”贺天心作为唯一一个rapper定位的队员,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和第一季一样,虽然每个舞台都会有相应的老师来负责帮他们编排,但练习生的参与度很高,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甚至舞台道具和背景亦可以商量着来,无疑给了顾夜宁很大的发挥空间。他铆足森*晚*整*理了劲想要把第一个舞台做好,不容有失,卫南星的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这个舞台,谁是C位?”尚进举起手问。他是明烨同公司的练习生,模特出身,因为舞蹈能力不比明烨好上多少,所以最适合提出这个问题——反正不可能是他。
大家都扭头去看顾夜宁。
顾夜宁说:“我退出竞争。”
哪怕他想当,在这个舞台也不打算当,他这样有攻击性的外貌,本来就有可能踩在某些观众的雷点上,在人设的塑造里适当地添加一些“佛系不争”的细节,或许会削弱他们对自己的不喜。
“我觉得你们每个人都可以竞争这个C位。”他摆出一副大度又自然的姿态。
在确保自己不可能被踢出去的第一,第二轮投票时间段,顾夜宁没有让自己过于锋芒毕露,树大招风的意思,况且主题曲C位的关注度不低,他不需要拿到一个C来展示自己的能力,这个顺水人情他拿的出手——他也没有在第一轮就非让自己拿C位的执念。
他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就有练习生迫不及待地举起手,好几个人忙着交换眼神,查看眼色,显然,他可以暂时不要这个C位,但别人不能不争。练习生们的舞台不多,C位代表着更多的出镜,和大放光彩的可能。
“我需要这个C位。”
第一个开口的是金原昊,他是黎昼的队友,中韩混血,但长在中国,英俊且英俊得很韩式——肤白,脸小,内双,高挺的鼻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需求和野心,顾夜宁记得上辈子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狙过野心太过实力配不上,原本第零轮的印象票不低,却因此在第一轮淘汰就早早出局。
“我现在还在D等级,主题曲舞台也没有镜头,这一轮我也需要一个C位,否则很可能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紧接着发言的是陆航。
陆航来自平流层娱乐,也是个颇有些名望的演员公司,上辈子他是出道组的第八名,但几乎全程没参与组合活动,成团后不久就入组拍戏去了。
顾夜宁选他,主要是因为对方在第一轮同样属于《爱盲》组,并且发挥出色。
“我也……”
“大家都需要这个C位。”贺天心说,他换了个姿势,顾夜宁注意到在面对一圈并不熟悉的其他公司练习生的时候,贺天心冷脸的姿态足够唬人,至少在场的其他人都立刻闭上了嘴,“但如果撑不起这个C位,话说的再可怜,也还是做不了。”
第30章
相比坐以待毙,宁可主动出击。
再次返还宿舍的时候,已逾凌晨三点。
刚下过一场雨,夜雾弥蒙,地面湿滑,整个城市都浸润在冬日潮湿的空气中,晚风像刀子,一下一下剐蹭在脸颊,顾夜宁在人群中把自己的帽子拉到头上,不想让还等候在外的站姐们看到自己熬到凌晨满脸疲惫的模样。
“我以为卫南星会过来和你说。”贺天心说。
“说什么?”
“说……说他为什么那么断然地拒绝了你。”贺天心说着,谨慎地打量着顾夜宁的脸色,“——我没有挑拨的意思,但是那个回绝好像可以再委婉一点,那么多摄像机呢。”
顾夜宁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认为贺天心是在挑拨,他只是说出了很多人内心嘀咕的话。
卫南星说话一贯如此,或者说,越熟悉的人,他就越直白,越不委婉,上辈子就吃过类似的亏,只不过那时候顾夜宁的风评待遇并不好,所以他并没遭遇多少攻击辱骂。但另一方面,当发现对方说话逐渐委婉客气的时候,开始不习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必要,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会来我们这队。”顾夜宁说。
贺天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没有追问。
《爱盲》整首歌的歌词部分已经分配完毕,舞台暂定的C位也有了结果,是叶丛茗。在卫南星不在的情况下,他作为大主唱驾驭C位部分的能力是压倒性的最强,对于这个结果顾夜宁毫无异议,并且在匿名投票的时候毫不犹豫举起了手。
虽然在他心里,这个主题是为管风弦量身定制的。
换言之,其实叶丛茗并不太适合这首歌曲,但顾夜宁担心重蹈覆辙——上辈子叶丛茗被选入了对唱功要求较高的《Eureka》组,选择他的是B班唯一一位有资格挑选自己组员的练习生,也是主题曲B班的C位洪瑛隆。
原本叶丛茗是有望凭借这首歌一举出圈,冲击决赛夜的,可洪瑛隆当年在《Eureka》B组拉小团体,带头排挤叶丛茗,导致他的分量一再被削减,几乎毫无分量,全靠后期放出的直拍积累的一点好感度死扛过了第一轮淘汰。
而洪瑛隆,和陷入“欺凌”风波的史桐关系甚笃,他也的确不太放心不知情的叶丛茗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叶丛茗上辈子很少谈起他第一轮的经历,他也所知不详。
有些事情,顾夜宁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相比于坐以待毙,他宁可主动出击。
他和贺天心在走廊道别,回到自己的宿舍。管风弦落后一步还没回来,卫南星组似乎散的比他们更晚一些,屋里只有谢逅,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挽着袖口,正细致地用布巾擦拭着自己的鞋。注意到顾夜宁回来,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兀自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动作。
顾夜宁也没指望他和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找出换洗衣物来径直进了浴室。
等他快速洗完澡出来,宿舍里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墙上的挂钟遥遥指向凌晨四点的方向,距离《爱盲》组第二天约定的练习时间不过五个小时。
顾夜宁实在太累了,精神和心理上同时,他一翻身上了床,把被子拉到胸口,很快就在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乱。
好像做了许多梦,又好像只是在单纯的沉睡,顾夜宁在手表闹铃声里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天色已明,日光从半掩的窗帘流入,映亮了室内一隅。高悬的空调机“嗡嗡”作响,他是第一个醒来的,除了他,其他三人都睡得正熟。
八点整。
作为《爱盲》A组队长的他有义务去往各个宿舍,把组员们叫醒。
管风弦觉轻,很快就紧随着他起了身。
顾夜宁则在浴室匆忙地刷牙漱口,在训练服外裹上不离身的厚外套,小心翼翼离开了宿舍。走廊里没开暖气,虽然四面的窗户都紧紧闭合着,依旧寒意未消,他眯着眼沿着走廊一路查看名字,然后停在贺天心宿舍门口,推门而入。
的确是毫无隐私的宿舍环境,睡觉的时候为了方便选管叫人,门是从来都不上锁的。
四人间内一片昏暗,这屋里的窗帘拉得比顾夜宁屋严实,透入的光可以忽略不计,在一片还算均匀和缓的呼吸声中,顾夜宁凭借感觉摸向贺天心的床头。
“贺天心?贺天心?起来了,九点要集合练舞。”他俯下身小声喊对方的名字。
只能依稀看清床上起伏的人影轮廓,顾夜宁见对方半晌没有理会自己,忍不住上手摇晃对方的肩膀。
一只手倏地捏住了顾夜宁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扯。顾夜宁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在黑暗里,他对上了一双亮得摄人的眸子,那人定定看了他几秒,声音含混带笑,隐约有携鼻音的撒娇姿态:“哥?今天轮到你叫我起床?”
顾夜宁悚然一惊,下一秒猛地向后抽手,那人却紧攥不放,不肯撒手。
“哥你……”
“几点了……?”
冷不丁从背后传来贺天心一声尤带倦意的沙哑咕哝,僵持气氛霍然被打破。顾夜宁趁机一把将手抽出,动作过于仓促,手背狠狠蹭过双层床支架边缘,霎时一阵尖锐的疼痛袭上,一路传至中枢神经直袭大脑皮层,他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扶着桌子站稳。
“砰!”
“吱呀——!”
他面前那床上的人猛地翻身坐起。
“谁?”
声线里再无困倦之意。
宿舍里灯光猛然大亮,云上娱乐的金原昊赤着上身坐在上铺,扶着栏杆附身往下看:“怎么了怎么了?”
手背一阵冰凉刺痛,顾夜宁顾不上查看。他歪着身子靠着身后桌子,目光直勾勾盯着刚才那张床上的人。
明烨一手揪着被褥一角,一手撑着上半身,正坐卧在床铺上。他头发凌乱,嘴唇半张,面色发白,一张脸依旧依旧俊丽精致,他死死盯着顾夜宁,眼底雾霭逐渐散去恢复清明。
这张仓皇失措,却强装矜冷的脸,有那么些似曾相识。
明烨参加《交换才艺》的时候年纪还小,但大概是青春期来得比同龄人早些,在那时候就已经身高腿长,除了身板单薄外,几乎比大部分成年人更为高大。
也因此,一部分他的粉丝会感叹着“明烨没有青春期就长大了”诸如此类的言论惋惜不已,但对于顾夜宁这个曾经和初三的他共处过一段时间的人,“养成系”就是养成系。虽然在镜头前称得上少年老成,甚至成熟稳重,但镜头一关,十五岁的男孩毕竟还是青少年,精力旺盛,撒娇卖萌,撒泼打滚样样精通。
顾夜宁去参加节目是为了挑战自己,积累经验,结果别的不好说,带孩子的经历的确是有效地增加了。
起床的时候要哄,否则起不来,吃饭的时候要训,否则太挑食,练习的时候要教,否则拖延症,分别的时候要笑,否则对方会哭成小泪包。酷爱垃圾食品,最喜欢肯德基的鸡米花,喜欢喝汽水,有气泡的就行不挑嘴,早上起床要喝牛奶,为的是能长得更高,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开灯,否则害怕。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后来他们的队伍被拆了。那些肆无忌惮养孩子似的时光现在看来,也是转瞬即逝,随时可以抹去的记忆。
被拆开那天顾夜宁异常冷静,冷静得近乎薄情,他在镜头前不发一言,镜头一关,转身就回去收拾东西。毕竟年轻气盛,受了委屈又没遭受过社会毒打,哪里还愿意和人虚与委蛇。
二十岁的时候他热衷“极简主义”,因此私人物品极少,没几分钟收拾完毕,他拖着箱子跟着工作人员就离开了他和明烨的双人间。
走到楼梯拐角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之前他收拾东西时不知所踪的明烨就站在走廊一隅的阴影里,眼睛不错地盯着他。
那孩子眼眶涨得通红,眼里却半点泪也没有,只在身侧握住的拳捏得死紧,像一只倔强装凶的小兽。顾夜宁回身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被那股子狠戾惊得怔了一下,再一眨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孩子嘴角又带上了笑。
工作人员带着他乘上电梯,按了高一层的按钮。电梯门合拢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明烨的声音:
“……是我不要他的,他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呢?电梯上走的提示音太清脆,顾夜宁没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
“手还好吗?你说你怎么找个人还能找错床?”贺天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打破了顾夜宁漫无边际的思绪,他把手抬起到眼前看了一眼——被金属划伤的手背并没有流血,随着时间过去,微微凸起了红印,泛着淡粉的色泽,甚至有些漂亮。
“没事,没破。”顾夜宁放下手去。
无论后面说了什么,从句子的构成和情绪上来看,恐怕都不是什么好词。
第31章
美惨强。
美,惨,强,缺一不可。
万众瞩目的《星光熠熠》第二季终于在这个周六晚上正式开播先导片。
除了电视台外,也将在主办方风华娱乐旗下的视频平台“风华视频”进行全网独播。
位于某省会城市的某所高校内,此时正因为即将开播的第二季节目,呈现出一种隐藏在水面下的不平静感。
虽然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要高考了,但高三的学生小楚还是不能忘记自己身为秀粉的“本质”,《星光熠熠》第一季她从头追到了尾,是忠实的观众。当初为了让心爱的选手成功出道,她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因为查票机制非常严格,所以她把班上的人都号召投了一遍票之后,还专门在女厕所隔间的门上贴上了自己打印的拉票海报。
虽然随后就被老师约谈,灰溜溜把那些海报又撕了下来。
她和班上七八个同样准备观看节目的同学约好,打算借用学校的大多媒体教室,用大屏幕观看节目先导片,毕竟这种综艺节目嘛,一般都是大家一起看,有讨论有争执可以一起吐槽一起尖叫才好。
朋友又找来了其他班级和其他年级的一些住校的女生,因为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周末普遍回家,所以“主力军”大多还是高三同龄人,还有几个同年级的男生,嚷嚷着男生也爱看选秀看帅哥,加入了她们。
临近八点的时候,他们带着爆米花,饮料,各种零食和御寒的毯子,在多媒体教室前集中。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在教室里没多久,窗户上就糊上了一层朦胧白气,坐在窗侧的学生用手擦掉玻璃上的水汽往外看去,学校里已经人烟稀少,暖色的路灯矜矜业业在大路两侧工作。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整座校园笼罩在一片安逸祥和的氛围里。
“不知道为什么,像个好兆头。”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伴随着《我为自己发光》的主题曲伴奏,《星光熠熠》第二季先导片正式开始播出。
大家都是老秀粉了,自然早就在官网上看准了自己选定的练习生,并且为他们投过票,惯常追星的人也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偏好和底线。
譬如小楚,她就是很忠实的正统系爱豆偏好者,在她的定义里,正统爱豆约等于在学校里的“优等生”:
只有完全遵循爱豆准则,不恋爱,无绯闻,认真工作,认真对待粉丝,并且业务能力不弱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自己的“正统爱豆”备选名单。在这基础上,还有许多苛刻的要求,比如,不能把“偶像”当做踏板,要维护他们粉丝当中那个理想的人设不能崩,再比如,离经叛道的行为,唇环,脐钉,纹身这类也是不行的,再有,如果没有特别要求,黑发永远是最好的,帅哥就要黑发!
还有还有,学历最好高一点。
这种偶像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大多会被论坛狙“无趣”。至少在小楚的追星朋友们眼里是如此。
所以不出所料的,小楚在精心筛选过外貌,身高,实力,学历等因素后,挑中的巅峰造星娱乐公司的卫南星。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性格如何,但至少看起来,是她最喜欢的“优等生”类型的练习生了。
和小楚关系最好的朋友安安,则是另外一个极端。她喜欢那种永远不会被吐槽“帅哥多白嫖”或者被称赞是“百家墙头”的类型,通俗来说,就是不能无趣,不能只有脸但缺乏舞台魅力和人格魅力,大众好感度过高的也不行——因为这在偶像圈通常代表着无威胁和……
没错,代表小楚的偏好——正统。
对此两个人没少发生争执,但通常的结果是不欢而散,两个人闹几天别扭,再手拉手和好如初,继续一同追星,如此循环往复。
先导片其实约等于超长预告片,节目规则和选手介绍等部分都会被放在先导片里,所以他们虽然激动,但也清楚这期节目不会太精彩。
果不其然,在大段的关于PD,导师,节目组导演的介绍和采访之后,大家的兴趣逐渐减弱。
“到了到了!导师采访的关键问题来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学生们都猛地清醒过来,作为有经验的老秀粉,他们都清楚节目先导片的组成部分万变不离其宗,其中有一项,是提问经历过初评级舞台,并且和练习生们有了初步交流的PD和导师们,对哪些选手印象深刻。
在这里被提及的练习生,几乎都是赛前大热,公司强推,节目组力捧。不说能不能出道,至少在这其中押一名两名,成功出道的概率可比在两百人里挑花了眼强——也的确有不少观众跟着先导片盲押。
“大家看好了,皇族们即将联袂登场。”旁边的安安同样清楚这种安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喊了一句,“来了开押了,这次先导片被PD和导师们提到的练习生,出道概率是多少。”
大家都哄笑起来。
屏幕上,神色稍显憔悴,模样一贯平和的沈廉正在接受采访。
“这届初评级已经全部结束了,有没有您印象特别深刻的练习生?”
沈廉温和地说:“大家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性格比较闷,比较沉,所以喜欢那些活泼好动,才华横溢的孩子。”
这倒是真的,沈廉性格天生就多愁善感,年轻的时候又因为玩乐队出唱片受过些苦,因此更喜欢那些还没被社会毒打,天真活泼,能说爱笑,本身却又有天赋的男孩,据说是从他们身上能看见无忧无虑的自己的影子。
他顿了顿又说:“节目组给我的名单我看了,那上面的孩子的确都很出色,但……要说很喜欢,倒也没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多媒体教室爆发一阵轰然大笑。
安安在小楚旁边笑出了眼泪,拍案叫绝:“怎么都忘了呢,这届的PD可是沈廉,他哪会是按剧本走的人啊?象征性夸一嘴,想提谁还是照样提谁。”
“孩子都是好孩子,但给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是那个明烨,他是哪个公司的,我不记得了,但他让我想到曾经的我自己,很聪明,很阳光,很积极向上不怕挫折,我挺期待他的成长的……嗯,还有……”
他一连说了几个练习生的名字,除了最先提起的明烨,无一例外没有热搜和宣传里的常客,这下所有人都憋不住了。
“也幸亏节目组没把这段剪掉,身为PD这么不配合也实属罕见。”小楚笑着说,一边充满期待地问,“那他会不会也提到我的卫南星啊?”
“你醒醒吧,你家卫南星从头到脚都不是沈PD喜欢的类型。”安安不屑地说,她最不喜欢那种从上到下都写着“安稳”的练习生了,没有挑战性的爱豆算什么爱豆?嗯,虽然卫南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在她看来足够冲击一下这一季的门面了。
“啊,还有个孩子……这孩子也不是是说我多喜欢,就是,挺特殊的。”沈廉一边说一边看向镜头,“叫,顾夜宁。”
节目组很懂地放出了一段视频,赫然是顾夜宁独自一人趴在阳台的画面,恐怕连他本人谨慎再谨慎,都没注意到屋内还有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拍摄的摄像头。那大概是清晨的取景,在如水波四散的曙光里,鸟雀的叽啾都是期待的喧闹,一切都是新的。
因此,顾夜宁的姿态未免显得过于孤寂了一些。那是个如远山般沉默的背影。如果有镜头拍摄侧脸近距离镜头,可能还是有剧本的作秀,但这个始终没露出正脸的“背影”就显得很真实了。
“这孩子,实力很强,但是也很愁。”沈廉说,“无论什么时候看见,无论在不在笑,看起来都心事重重,不太高兴。有选管小姑娘和我说,这就是标准的“美惨强”,我虽然不懂到底这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好像不像个好词儿?”
镜头外有人轻声提醒了几句,沈廉看着像恍然大悟:“啊,就是说长得好,实力好,但是待遇比较惨的意思,是吧?”
字幕缓慢浮现于屏幕一角:官方认证“美惨强”。
沈廉问:“他待遇惨吗?”
节目组没放出回答的片段,只在屏幕下配上了省略号“…………”的配字。
镜头一转,沈廉已经更换了话题,提起了其它几个自己在意的练习生,紧接着画面切换到了其他导师。
不出意外的,他们没有再提起“顾夜宁”这个名字。
安安猛地扭过头看着小楚问:“你觉得,这是个好剧本吗?官方认证的“美惨强”?”
小楚斟酌着说:“……相比没镜头的练习生好太多了吧,他们宁愿被恶剪也想出镜被看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闻到了“祭天”的味道。”她努力从自己脑海里翻出之前看韩系,日系,还有第一季节目的相关信息,半晌喃喃道,“还没播正片,就直接给安了这个头衔,一旦不够美不够强不够惨,公司又不给力,就很容易接不住剧本,然后——”
“然后被反噬,网暴,最后淘汰出局。”
第32章
有些练习生选秀时的人设,看看就好了。
相信你就输了。
又下雪了。
这在北方的城市里称不上多罕见,顾夜宁完成了一个稍有些难度的舞蹈动作的练习后,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入眼彻底的白芒一片,这场雪比之前的那场初雪来的更大一些,带了潮味的冬日在弥漫的雪雾里训练楼对面的礼堂影影幢幢看不真切。
“这种天气还能出去买东西晃悠的都是狠人。”
没见过雪的南方人贴着窗户往外看着雪景,其中就包括贺天心。开了暖气的室内,他脱掉了训练服,只剩里面一件单薄背心,摄像老师示意了好几次让他把衣服穿上,他置若罔闻甚至最后用上了撒娇。
“……哎呀我热,会中暑的。”以手覆额做娇弱状。
谁会因为穿长袖在开暖气的屋子就中暑啊?
“这天气出去的除了饿的要死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买东西吃。”谢逅不阴不阳地说,“那群站姐是打算搭帐篷住在那儿了吗?”
《爱盲》AB两组在学舞阶段都是共用一个练习室的,因此顾夜宁不得不接受在练习的同时,旁边一直有另外一组竞争对手时刻观察自己进度的行为——当年的《战歌起》并非如此。大概是因为舞蹈难度太大的缘故,顾夜宁这样暗自猜测。
他真是什么都敢说。但顾夜宁确定,他的话绝不会被剪进正片。
第一轮投票已然开启,即将在公演前一天晚二十三点五十九分准时结束,于是那块宣布排名的液晶排名也有了用武之地——即使在大雪弥漫的天气下,他们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屏幕上滚动的排名。
无数练习生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块屏幕能够在某一天被冻得彻底失效才好,第一名目前的票数和中位圈相差足有一个位数之多。
顾夜宁撸了一把额前湿透的刘海,站起来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所有舞蹈动作,好几个练习生站在他背后观摩。
第一轮公演给定的练习时间不过一周,在这一周内他们不仅要完成编舞,写词,练舞,录音,彩排等一系列事情,还需要录制许多额外的衍生节目,前采,后采,花絮物料,赞助商广告,《星光学院》第二期等等等等。
不出意外的,顾夜宁除了固定的采访外,并无其他录制的机会。
但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有足够的时间练习正和他意,也因此,他看见那些虽然在这种天气下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要强撑着从站姐们的长/枪短炮前走一遭的练习生们,都真心地为他们的练习进度感到担忧。
尤其是那些来自高难度舞蹈组,基础却不牢靠的练习生。
但他尽量让自己对此不动声色,不轻易表露想法,免得像上辈子一样招人烦。
有轻微的敲门声响起,站在门口的管风弦应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一个容貌清纯靓丽,身材苗条的漂亮女孩抱着文件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摄像师和两位工作人员,颇为声势浩大。
他一愣,身边的好几个练习生已经瞬间眼睛放光地弯腰鞠躬,大喊出来:“徐老师好!”顾夜宁迟了一步,赶紧混在人群里跟着鞠躬,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
徐若瑾微笑着说:“你们好。”
她是这一期节目的两位舞蹈导师之一,年纪尚轻,刚满二十七岁,专业舞蹈学院出身。之前曾经参加过多档舞蹈节目,包括贺天心参加的《说唱天王》的姐妹篇《舞蹈天后》,斩获季军,以能力上来说教授他们中间大部分人绰绰有余。
况且她还特别漂亮,以及负责。
只是运气不太好。
上辈子主要负责指导他们的大多是另外一位舞蹈导师祝鸿,顾夜宁和徐若瑾交流不多,后来听练习生中八卦肆意,说洪瑛隆在追求她。
作为B班主题曲舞台C位,和《Eureka》A组队长的洪瑛隆,也是一位人气颇高的练习生,以酷潮,型男,性格却单纯甚至有些“傻”著称,他的粉丝不明真相,纷纷被他的圈粉点“傻子帅哥”吸引入坑。殊不知这是一位外貌人设诈骗和陈冰不分上下的练习生,不仅带头霸凌,在节目里还公然追求——或者说骚扰女导师。
洪瑛隆前世出道了,以第七名的成绩,之后被知情人爆料赛时追求徐若瑾,在赛后确立关系,且同时和一位节目组选管保持暧昧,证据确凿,还有视频作证,但洪瑛隆的人设立得太好,大部分粉丝不仅不信,还疯狂辱骂爆料人和在这件事里被卷入的徐若瑾。
徐若瑾的粉丝人微言轻,数量当然比不过选秀出身国民度极高的男性偶像,微博下遍布人身攻击,荡/妇羞辱的言语,迫不得已,她关闭了评论区。于是她的转发区和微博广场同时沦陷,一度脏的不能看。
整件事的高/潮发生在洪瑛隆发文澄清之后。在文章里,他不像陈思燃那样断然否定,而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欺骗,伤害的受害者,用模棱两可的语气叙述了一堆毫无重点的无病呻吟。加上背后公司的推波助澜,洪瑛隆成功说服了他的粉丝和部分两边倒的墙头草看客,洗白成功。
徐若瑾成了一个心机,冷酷,爱财,骗色的“老女人”,而洪瑛隆则是个“才二十二岁,致死都是少年的单纯傻男孩”。
遭遇了男友和男友粉丝双重伤害的徐若瑾在次日宣布退网,一直到顾夜宁离开,都没再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后来顾夜宁听说,她罹患抑郁症,后来出国治疗去了。
在娱乐圈,抑郁症似乎是个极常见的高发疾病。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第一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例,只不过这一次,两个当事人顾夜宁都认识,也因此生出一些和以往不同的情绪。
而现在的徐若瑾,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网络暴力,一心扑在热爱的舞蹈事业上,笑起来眼睛发亮的漂亮女孩,她站在练习室中央,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围聚过来,然后笑着问:“你们练习的怎么样啦?”
“报告徐老师!一切顺利,等待你验收呢!”霍弋率先抢答。
在这节目里,两百个男孩一关就是几个月,除了选管和公演的台下观众几乎见不到异性,面对年轻漂亮的女导师如此积极也是正常的,顾夜宁这么想着,拽了一下走到身边的管风弦的袖口,低声问他:“你之前一直出错的那个部分练得怎么样了?”
管风弦比了个“OK”的手势。
“那你……”
顾夜宁的手捞了个空,站在他旁边的贺天心不见了,他低头看去,见贺天心已经大大咧咧盘腿在地上坐下,正仰着头拽着他的衣角,示意他也跟着一起坐下。
他这模样真像只摇尾巴的大型犬,出现在禁养犬名单上的那种。
“——那就让我先看看你们练习的成果吧。”徐若瑾轻快的声音传到耳边,她分别叫了两个名字,“夜宁,思燃,你们两组谁先开始?”
顾夜宁和陈思燃对视一眼,后者对他比了个绅士的“请”的手势,示意他先选。
顾夜宁也不和他客气,扭头看向他森*晚*整*理的组员们征求意见。
“让他们先开始吧,我们参考一下。”
顾夜宁还没来得及和几个人对上视线交流一下,突听练习室另外一头有声音传到耳边,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自己发声了。
回过神来,他发现原来是站在那头的陆航在说话。这位上辈子成功出道,之后一次团体活动也没参加过的“准演员”注意到顾夜宁的视线,冲着他微抬下颌,摆出一副挑衅的姿态。
顾夜宁:“…………”
微妙的从他的姿态get到了一点谢逅的风格,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去细究为何陆航对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敌意。
趁着A组练习生聚集到墙边坐下的空当,贺天心小声问他:“陆航什么意思?为什么针对你?”
“你能看出来?”
“他对我们都挺客气的,唯独对你一副不爽的模样。”贺天心说,并且用眼神示意管风弦,“他肯定也这么觉得。”
管风弦细微地点了点头。
顾夜宁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虽然没戴麦,但摄像机还是能够收音的,随即看了看走向另外一侧的谢逅——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两者还有区别,谢逅是无差别攻击,陆航则是针对性攻击,区别在于如果他和别人倾诉谢逅的行径,或许会获得一些认同,但吐槽陆航可能会被说“是你想太多了吧”。
“无所谓了。”最后顾夜宁也只是笑笑,上辈子就是如此,日子还不是照样这么过,被讨厌对他来说也不是稀罕事。
陆航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途径练习室中央的谢逅时,后者微微侧过肩。
然后用力撞了陆航一下。
“砰”。
那撞击声不可谓不大,绝不算小打小闹。相比于陆航,谢逅明显身高更占优势,加上刻意为之,前者明显也被撞得懵了一下,站在原地怔了几秒,才缓慢地按着自己生痛的肩膀,扭头去看始作俑者的谢逅。
“嗯?”谢逅斜睨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倨傲尽显,刚才陆航扬起下巴的挑衅姿态对比之下立刻变成了小打小闹。
他怼自己的时候令人心气不顺,怼看着不顺眼的人的时候又格外扬眉吐气,顾夜宁勒令自己收回这种阴暗的想法,原地靠墙坐下。
也因此错过了谢逅有意无意往他的方向投来的短暂一瞥。
第33章
选秀节目才是裙带关系高发地段。
平心而论,陈思燃组的舞蹈水平不输给顾夜宁组,甚至隐隐压制一头。被谢逅冷待,又遭遇明烨断然拒绝的陈思燃憋着一口气,找来的练习生几乎人人舞担,并且基本都是各家公司力捧的首选人物。
如果顾夜宁选择的队伍是外貌值得一句夸赞的“高颜值男模组”,那么陈思燃的队伍就是另一组意义上的“皇族开会”,想要什么类型的皇族应有尽有。
刚练习两天时间,一整首曲子已经能被他们流畅地掌握跳完,这水平即使放在难度不高的《爱盲》组也实属难得。
他们自然获得了徐若瑾赞许的掌声。
于是压力转瞬来到了顾夜宁组。
练习室的四面八方,都是摄像镜头,在刚才陈思燃组表演过程里,陆陆续续有其他工作人员和练习生跑来旁观,现在不管是屋内屋外都站满了人。顾夜宁能从外面的人群里看见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些的明烨的脑袋。
旁边的贺天心撑着他的腿率先站了起来。
顾夜宁跟着从地上起身,无人知晓的,他的小腿微微发颤。
他对这样的场面,说没有点阴影是假的。
上辈子的练习是由另一位男性舞蹈导师祝鸿负责的,相比于徐若瑾的温柔鼓励,祝鸿就显得过于不苟言笑和严肃了,《战歌起》本就是一首舞蹈动作大,难度高的曲目,更别提因为顾夜宁本身的基础较强,祝鸿对他的要求也相对严格。
于是在跳完之后,祝鸿当着一整个《战歌起》AB组,和旁观的练习生们的面,将顾夜宁狠狠训斥了一顿。
结束后包括盛繁,卫南星在内的几人也私下安慰过他,他们都说他好像被刻意针对了。
他的确是被针对了,在后期播出的版本里,故意给了顾夜宁好几个在被训斥时的不服气表情,不出所料的,早有类似刻意剪辑的顾夜宁被网友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实际上,那只是顾夜宁在发懵时的惯常神情,却因为在他表情旁的配字“不服气”而遭遇网络暴力。
后来事实证明,祝鸿的确身份不同,他是明烨的亲舅舅——如假包换的,明烨妈妈的亲弟弟。
明烨是真的恨他,他早该知道的。
舞的确是一支舞。
但顾夜宁在和组员商量的时候,强调过他心目中这首歌的主基调,也因此,在舞蹈练习的时候他们私底下开小会,也是尽可能的希望舞姿舒展豁达,落落大方,要把忧郁的情绪,和洒脱的悲伤融合在一起才好。
也因此,旁观的人都惊讶地发现,当伴奏声响起的时候,《爱盲》A组的整体氛围,霍然发生了变化。
就连原本还在嘻嘻哈哈的贺天心,也神色一收,瞬间变得沉稳起来。
不得不说,他不做笑模样的时候,的确足够唬人。
但站在主题曲C位的是叶丛茗肉眼可见的紧张。这首歌的开场动作,都应该由C位开始,但因为身体僵硬,四肢不自觉地开始打架,开场的第一个弯腰绅士礼的动作,他猛一弯腰低头,脑袋上的鸭舌帽不知是没调整好尺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直接从头上飞了出去。
长了眼睛似的飞到了靠墙而立的谢逅脚下,就好像一只帽子也知道谁比较好看似的。
处于事故中心的叶丛茗不自觉伸手捂住被帽子压扁的头发,本来应当顺理成章与唱开头两句的管风弦交换站位,却因为窘迫和焦虑忘得一干二净,他站在原地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旁观的《爱盲》B组,和外边其他组别的练习生们之中,似乎隐约的有嗤笑传到耳边,下一秒他的后腰被人轻轻一推。
顾夜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边。”
对,左边!叶丛茗慌张地往左边移动两步,记忆流水般重新回到了脑袋里,他根据身体残存的肌肉记忆举起双手,完成了和身边霍弋的互动动作,重新融入了集体舞台里。
好在叶丛茗的失误是他们整个表演唯一的瑕疵,其余的部分所有人都完成得很好,甚至超常发挥,连一贯容易忘动作的贺天心亦是如此,顾夜宁注意到在结束最后一个定格后,对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这释然的姿态未免太过显眼了些。
徐若瑾拍着手站了起来。她一直带着笑,看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溢美之词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像是生怕说了重话,打击他们的自信心似的。
“两组我都看完了,大家完成的都很好,在短短两天时间内能做到这个地步,未来上舞台的时候一定没什么问题。不过……”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几分:“B组,大家跳的都不错,但是很散……思燃,你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吗?每个人都学的很好,但是无论是互动还是集体做同一个动作的时候,你们看起来不像一个团体,而像是各做各的。”
陈思燃不紧不慢地说:“您说的我们也考虑到了,但是毕竟大家是刚刚组成的一支队伍,所以的确缺乏一些凝聚力,甚至我们还不算互相了解呢。但是我们会尽量克服这个问题,争取在上台前磨合成更有集体荣誉感的队伍。”
滴水不漏。
“国旗下发言。”贺天心在顾夜宁耳边小声吐槽。
顾夜宁差点没笑出来,很辛苦地憋住了。
徐若瑾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顾夜宁的方向:“至于A组……你们的状态很对,情绪也比B组更到位一些,这种感觉一旦登上舞台,是很容易令观众和你们共情的,我刚才提到的B组的问题,你们相对好上很多,不过——从茗?”
站在顾夜宁身后的叶丛茗肩膀一颤,并不意外听到自己被叫起。
“你是C位,是吗?”她用的是质疑的语气。
叶丛茗艰难地点了点头。
徐若瑾温声说:“对你有一些失望呢——你不仅开头就忘记了动作,接下来也没有迅速调整,这点不能随机应变的能力,在舞台上会很致命,更何况你还是作为这个小组的C位存在的。”
叶丛茗讷讷应了一声,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而且,你的光芒完全被挡住了,你们组起码有三四个人比你更抢眼。作为C位,如果不能做到一下子就夺取人的眼球,那这个C位就是失败的,不仅是对自己,也是对整个队伍,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声如蚊讷。
顾夜宁知道,对于徐若瑾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重的批评了,但不容否认的,她说的没错。
只是因为自己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难免共情,他扭头看了看眼里已经隐约泛起泪光的叶丛茗,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啧。”
清晰的一声,从墙侧传来,顾夜宁扭头看去,见谢逅靠墙而立,双手环胸,注意到顾夜宁的视线,他嘴角上勾,露出了讥诮的笑容。
顾夜宁:“…………”
一个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哪里都不会顺眼,比如他只是拉了一下叶丛茗的手当做鼓励,看在谢逅眼里,说不定是所谓的“卖腐”。他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谢逅。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徐若瑾顿了顿,目光从叶丛茗身上滑至顾夜宁,“有没有考虑过更换C位?”
顾夜宁感觉到叶丛茗狠狠地抖了一下。
屋内一片死寂,没人敢说话,连看热闹的练习生也不吭声了。谁都知道“换C”代表着什么,因为在这个节目屈指可数的舞台中,每个舞台的C位的存在都至关重要,一旦被更换,等于彻底否认了这个人的能力——哪怕只是表面意义上的“有比你更出色的人”亦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有练习生为了这个C位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忽略镜头的存在的缘故。
比起恶评,“被看到”更重要。
而如果一次C位被换,很有可能这名练习生就已经上了“被否认”的名单,从这次开始的每一次,他都将与那个位置无缘,人是存在思维惯性的生物,一次做不好,刻板印象极为致命。
“徐老师。”在一片寂然中,顾夜宁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组选择叶丛茗做C位的理由,是因为他能够很好地驾驭C位所需要演唱的部分,这首歌舞蹈难度不算大,但是演唱部分需要让人能够共情。”
徐若瑾神情有些为难:“但是夜宁,你也应该知道,这首歌相比于“表演”,更需要“演绎”,唱功好很重要,但表现力不可或缺,除非在这几天内丛茗有质的进步,否则你们的舞台完成度会很低。”
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不由自主放缓了语气:“这是集体战,你也和PD说过。”
顾夜宁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叶丛茗,叶丛茗低低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
“啪嗒”。
一滴泪跌落在足下地板。
那个瞬间顾夜宁心头猛颤。
“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证明自己能做的好。”他低声说,恳求似的替叶丛茗发言,“如果还不行,我们会考虑换人。”
“即使那个时候你们会非常仓促,整个团队都会被迫重新排演?”徐若瑾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你不介意,你的队友们介意吗?你们是一个集体,这是一次意味着淘汰的舞台,即使这样,你也要坚持让丛茗做他的C位吗?”
第34章
蝴蝶扇动翅膀所带来的结果未必总是好的。
这世上有这么一道经典伦理题,叫做电车难题。
大致意思是说,你是一名火车司机。你驾驶的火车因故失控无法停下。在你前方的铁轨上有四名工人在做检修,你即将撞上他们,而一旦撞上他们必死。你还有一个机会,你的右侧有另一条铁轨,铁轨上只有一名工人,如果你将火车右转,就只会撞死一名工人。
你会如何选择?
能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四个人的价值比一个人来得高?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想要拯救一个人的某种“命运”,为此牺牲包括自己在内的其它九个人的利益,值得吗?
在徐若瑾去指导B组练习生的空当,顾夜宁把组员们召集过来,在角落里他们盘腿围坐成一圈。
“投票吧。”顾夜宁说。
他知道这个方法对于叶丛茗来说甚至更残忍,但别无选择,如果现在只有他一个,他会毫不犹豫让叶丛茗继续尝试,但他不是。
作为队长的顾夜宁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他只能代表他自己。
“匿名,举手表决,希望大家能谨慎地考虑清楚,然后做出选择。”顾夜宁顿了顿,目光看向叶丛茗,短暂的数分钟内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除了眼眶微红外看不出流过泪的痕迹,“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抱持着“叶丛茗当不上,我就能当上”的心态来投票,我们这里除了我还有八个人,八分之一的概率。”
陆航嗤笑一声,甚至没刻意掩饰。
在镜头如此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让顾夜宁没忍住地拧起了眉毛。他扭头去看冷着脸的陆航,客气地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选择换C,我能拿到C的概率是八分之一,选择不换C,我能拿到的概率是零,你刚才说的那话,不就是在替叶丛茗“挽尊”吗?”陆航不客气地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还在矜矜业业工作的摄像师和他们扛着的器材,“知道你们私交好,但没必要护着这家伙。”
顾夜宁前世和陆航从来没同组过,除了他赛后的一些八卦传闻外所知不多,但据说,他的粉丝最喜欢舞的,是他的“虎逼”人设。在饭圈用语,这个词往往代表的是“真性情”或者耿直,想啥说啥心直口快,久而久之,许多粉丝都喜欢给自己的爱豆立类似的人设,因为运气好的话,无论多么没素质没教养,都可以用这个滤镜掩盖过去。
把所有的行为合理化。
现在他倒是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真性情”的特性,并由衷地感觉,同样是用“真性情”为自己造人设的,明烨的优点难得一见的,被陆航凸显了出来。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这种尴尬,或许是节目组喜闻乐见的,顾夜宁不想被节目组剪辑成偏私的队长,但陆航正有意无意地把大家的想法往那个方向带。
贺天心突兀地笑出了声。
众人寻声看他,见他缓缓收敛了笑,眉峰一振斜睨陆航:“那大可不必。”
“什,什么大可不必?”
“你的考量啊。”贺天心说。他的眼睛隐藏在眉骨制造的阴影里,携带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凶悍,像荒漠上狼的眼睛,“要我说的明确一点吗?对于在场一些人来说,的确是零和七分之一的对比,但对你来说只是零和零的差别罢了,你哪来的信心取而代之?”
“七分之一?什么——你?!”
陆航反应迟钝地捉摸了一下他句子里突然变换的分母,半晌猛地反应过来贺天心的意思。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这种程度的奚落,他一拍地板翻身而起,几乎快要冲到近前去揍贺天心的程度。
贺天心也不怂,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坐在地上,歪着头仰着脸看他,嘴角尤带一点冰冷的嘲讽意味。明明陆航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此时却硬生生像是矮了一头,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终于怯了,于是止步不前,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气势——实则生生弱了几个档。
终于有看懂眼色的组员拉住了他。金原昊把陆航重新按了下去,嘴里说着“和气生财”一同乱用成语。
陆航坐下了,从鼻子里沉重地呼出愤怒的气息。
如果顾夜宁再看不出贺天心是在为自己出头,就堪称毫无情商了,他伸出手,将手覆上贺天心的小臂,用力地按了按表达了仓促又隐晦的感谢,又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贺天心却不避讳,侧着脸,对着他做了个单眼wink。
顾夜宁想了想,才谨慎地选择措词,试图息事宁人:“陆航,之前丛茗拿到这个C位,是大家一致认可的,不管他现在能不能继续当下去,你大可不必这么否认他,揣测我。我认为丛茗有能力驾驭现在的位置,所以我提出来,你觉得不能,那么你可以在接下来投反对票,我们换一个新的C位,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着来的。”
陆航垂着眼根本不看他,看起来余怒未消。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匿名,举手表决一下吧。”顾夜宁缓慢地说,他决定在摄像机关闭后,再解决关于陆航的问题。
没人再有异议。所有人都顺服地闭上眼,低下头,让自己陷入一片未知的黑暗中,等待匿名的举手表决开始。
——“觉得可以再给叶丛茗一个机会的,举起手来。”
结果不出所料。
顾夜宁在提出“举手表决”的建议之后,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十个人里,有八个都选择更换C位,连叶丛茗自己亦是如此,他像是已经丧失了信心,待徐若瑾离开练习室后,就独自一人走到角落,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
顾夜宁也跟了过去,见他正在用节目组提供的ipad查看舞蹈老师们版本的示范舞蹈。
他想说句什么,但站在原地驻足不前,像是胆怯。他明明想要通过自己的重生,试图改变叶丛茗和盛繁的命运,至少不让他们被网暴,被伤害,罹患抑郁症,最终黯然退圈,但好像只是在弄巧成拙,来到自己这一组的叶丛茗,反而遭遇了另一重困境。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了做出改变所做的那些努力是否也是有用的呢?被网暴,被排挤,被攻击,被伤害,被冷漠以待,是不是这辈子还会重蹈覆辙?
“你看起来像个圣人。”
顾夜宁没有回头:“谢逅,走开。”
摄像机还在运作,他不想和谢逅在这里闹起来。
偏偏这人不依不饶,又从另外一边绕到了顾夜宁身前:“你只是在试图挽回一些不该挽回的东西,没有必要。”
一股燥郁之气轰然上涌至咽喉,再被狠狠咽下,顾夜宁的手指用力搅在一起,僵硬地被塞进了裤子口袋里,他猛地扭头去看谢逅,眼底像蒙着一层阴翳的灰幕,声音一字一顿,似是从牙缝中勉强挤出:“这,不关,你的事。”
谢逅盯着他。用一种顾夜宁不喜欢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对他即将爆发的怒意置若罔闻:“没必要,顾夜宁。这是集体战,但这整个比赛是个人战,你最好清醒点,别意气用事。”
烦躁的情绪胸腔涌动,顾夜宁快被这股横冲直撞的郁气顶破。
他忍不住去细想,在上辈子谢逅对他所做的一切,是否也是如此。一贯的目中无人,一贯的自我为中心,一贯的居高临下,一贯的不把别人的情绪当作情绪,就好像他人都是垃圾桶,而他可以肆意地倾泻情绪和价值观,无论那些内容时好时坏,与他有无关系。
就像那句“我讨厌死你了”的怒斥,谢逅从不会去想,那句话会给别人带来多深的阴影。会让人如何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将每个字拆开合起反复斟酌,只是为了弄清到底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如此厌恶,却百思不得其解。
“够了。”
谢逅愣了一下:“什么?”
顾夜宁闭了闭眼睛,强自将情绪压制在发颤的语调之下:“我客气地请求你,闭嘴,可以吗?”
“你……?”谢逅微微张大了嘴,看起来对顾夜宁的回应始料未及,所以无言以对。
“求你给我基本的尊重吧,求你在我对你说“别说话”的时候放我静静一个人吧,可以吗?”顾夜宁猛地回头怒视谢逅,摄像机还在四面八方运作,但他的理智岌岌可危,在炸裂边缘疯狂试探,已经顾不上自己“规避风险”的原则。
谢逅瞪着他,他眼底的情绪沉沉浮浮,嘴唇张开闭拢,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一向傲慢的少爷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于他而言必定是个稀罕事,顾夜宁不意外他呆若木鸡,张口结舌的模样,并且很罪恶地爽到了。
“借过。”
他挡在顾夜宁前进的方向,顾夜宁伸手粗鲁地一把拨开了他。
刚才和陆航肩膀相撞,能把对方撞得生痛的谢逅,居然就这样被顾夜宁一巴掌给拨开了,甚至还趔趄了一下。他连连后退,眸光闪烁,几绺发丝从额角垂落眼前,看起来有些狼狈。
第35章
把为了镜头和剪辑消耗的脑细胞用于学习,保证人人都是学霸。
“听说你们的争执了。”
卫南星说。
“叶丛茗换C之后谢逅不依不饶,你把他推开了。”
时间已逾凌晨,练习室灯火通明,连绵成一片,在夜色下如同地面跳动的星星。窗外大雪纷飞,织成一张雪色密网,将沉暗黢黑的天密不透风地笼罩于其中,从窗口望去,铺满积雪的路两侧,路灯伫立在雪雾中,凝固成寂静又冰冷的姿态。
顾夜宁收回视线,只笑一笑。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F班在排练时的争执都能引起热议,更何况他和谢逅并不是练习生中无名无姓的那一拨,暗地里飞速传播的流言蜚语,连盛繁都不远万里从其他教室跑来和他求证。
卫南星仔细打量了一下顾夜宁的表情,确认他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影响你就好。”
顾夜宁说:“肯定没影响我,但会不会影响剪辑就说不好了。”
全看节目组的后期导演准备怎么安置他,是风光大葬,还是刀刀凌迟。顾夜宁厌恶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全因为他没能忍住对谢逅“恶语相向”,但事后仔细思考,他并不后悔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
卫南星神色一肃。
顾夜宁虽然语气自然,神情淡定,但能这样说出口,必然已经是较严重的情况。
“按你这么说,现在还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死磕到底,一条化干戈为玉帛。”他说。
顾夜宁被他凝重的语气逗笑了。
“怎么个死磕到底,又怎么个化干戈为玉帛?”
卫南星责备地看他一眼:“死磕到底当然也不是看见他就翻白眼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在这种节目里适度的装可怜总是必要的。人的本性,在没有任何偏向性的情况下,更容易偏心弱势群体。”
顾夜宁又想笑了,一个最不可能装可怜,整个节目待遇再不公平也几乎不掉眼泪的人,在指导他如何装可怜,这画面未免有些滑稽。
“节目组会怎么剪辑你们的这场矛盾很难说,无非几种可能:第一,完全剪辑掉,正片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第二,保留你对谢逅发火的部分,传闻里你把他“狠狠”推开了,譬如放在预告片引起争议,吸引眼球;第三,原原本本地放出。”
顾夜宁觉得自己再笑,未免显得有点不尊重人了。他四下望了望,摄像机还在工作,但他们没有戴麦,只要录不进声音,他和卫南星就只是普通意义上的闲聊而已。
“只有第一种情况,引起的争议可以少到忽略不计。”卫南星举起一只手指,“第二种,舆论风向必定是倒向他的,在一公还没开始前出这个事,你的粉圈必定是不够稳固的,那么极有可能直接影响排名,至于第三种,在没有任何水军或者脂粉带领的情况下,舆论往哪边倒不好说,就看两边的公司的公关力度定胜负了。”
顾夜宁说:“一言蔽之,除非不放片段,否则我稳稳的完蛋。”
卫南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所以针对后两种情况,你的应对措施就是我所说的那两种。死嗑到底就是和他演到底。”
顾夜宁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最坏的情况当然是节目组刻意剪辑出他让谢逅走开,又推开对方的的画面,无前因后果,甚至移花接木到其他部分,塑造出他是性格暴躁,一点就炸的人,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些一点点堆积起的风评彻底毁了的。
“顾夜宁滚出娱乐圈”。
可笑的是,这个词条被刷上热门的时候,顾夜宁甚至都不能算踏入过这个圈子,就已经被勒令滚出。
所以他只有演,演出不得已,演出天衣无缝的无辜,可怜,和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让人忍不住怀疑,那段被播出来的画面是否另有隐情。或者“他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利用人们同情弱者的心理,扭转风评。
但这太难了。
“化干戈为玉帛,其实只是你主动服软罢了。”卫南星又说。
顾夜宁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在他上辈子被网暴最严重的日子里,他也从没有想过对谢逅所谓“服软”,一是意识到已无法挽回,二是他打心底里觉得,凭什么呢?凭什么谢逅对自己的攻击,最后成为了攻击自己的利器?凭什么他作为受害者,茫然不知所措地被攻击,被诬陷,而谢逅却安然无恙?
也因此,在那件事发酵后的日子里,他放弃了质问谢逅原因,只尽量独来独往,不和人接触,这样才能减少见到谢逅的次数。
先前是对方避着他,后来是他躲着对方,一直到出道夜之后,他很快就被公司接了回去、在那之后,他再没见过谢逅,虽然后来住院的时候也挺护士提起,好像有“姓谢的先生”来想看望他,但他也只是冷淡地拒绝了。
卫南星叹了一口气。
“你的公司……?算了。”
他欲言又止。
毕竟是一个首A,一个初C,可京皇娱乐宁可给烂俗都市霸道总裁剧买水军营销号大力宣传,都吝于给顾夜宁三人哪怕买一个在文娱榜单的热搜,卫南星哪怕再不受公司喜欢,都不至于待遇差到这个地步。
顾夜宁耸了耸肩,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了,公司财大气粗,旗下星光熠熠,暂时还没从他身上看到价值,至少相比演员部是如此,他并不意外。上辈子第十名出道的自己,或许在许多公司看来已经是足够“收割”粉丝韭菜的工具人了,但对于京皇娱乐而言,也只不过是旗下一个小小的,被选秀节目淘汰的艺人罢了。
“再说吧,现在先把一公做好,一公舞台的时候,这一集可能还来不及放出来。”顾夜宁最后自暴自弃似的说,大不了噩梦重现,上辈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不过是重蹈覆辙,“说不定舞台做好了,我还有一点翻盘的机会。”
再怎么样,总比重生前在意识到自己被厌恶之后才反应过来好些,至少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力挽狂澜。
卫南星皱起了眉。
在日光灯下他眉间微微的褶皱都显得富有魅力,顾夜宁可以负责任地说,卫南星在他这一挂的帅哥中堪称顶配。很难想象这种清寂温雅的气质会出现在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男人身上——哦还不到二十二岁,卫南星虽然和顾夜宁同级,但还比他小上半年。
“到底为什么谢逅这么……”他想了想,“针对你?”
顾夜宁摇了摇头,他要是能想明白,上辈子就该彻悟了。
“咔哒”。
练习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是明烨,正一边扭头和身后的练习生说着什么,一边迈步进屋。
森*晚*整*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他重新扭过头看见屋内的顾夜宁和卫南星之后,神色明显一顿,紧接着像是满不在乎似的挑起眉毛。
自从上次认错了人之后,顾夜宁就没和明烨有过什么交集,不知道是对方避开了自己,还是本来作息就有些区别。顾夜宁私底下回忆起,也觉得这对他们两人未尝不是件好事,本来就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见面省得给自己找气受。
“哦呼——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明烨在顾夜宁晃神的短暂几秒内举起手按住前胸,露出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语气是尤其的不友善,“二位原来在这里……一起练习呢?”
顾夜宁:“…………”
卫南星:“…………”
这又冲又阴阳怪气的程度,并不是询问的意思,实在不是很想接话。
明烨也得亏是知道没有收音,所以才如此大胆地这么说话,否则他精心设计的“虐恋深情”套路估计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要直接殉了。
三个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倒是明烨身后那个顾夜宁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练习生察觉到气氛不对,忍不住开口说:“那我们换个教室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练习了。”
“又不是一个队伍的,有什么好一起练习的?”
顾夜宁去看明烨,后者已经恢复了往常灿烂微笑着说话的模样,至少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说的话依旧不那么好听:“况且,不是都拒绝邀请了吗?”
同来的练习生:“…………”
这个圆场算是白搭了。
顾夜宁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明烨在不爽了,可是到底不爽什么他实在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所以架不住他本能地觉得明烨幼稚,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比两年前的对方更幼稚。
“那我先走了。”卫南星看了眼手表,转身对顾夜宁说,语气里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顾夜宁冲他挥了挥手,目光还看着明烨。
“没什么不好的。”他说。
明烨盯着他。
“在开始就不相互选择,总好过被拆队的命运,你说呢?”
明烨愣住了。
有那么若干秒他恍若凝滞,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原地,目光抖动,睫毛颤抖,半晌,他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却又像被什么人操纵了似的猛然垂落。顾夜宁根本看不出他眼里翻涌的情绪,
窗外的雪落得无声无息,纷纷扬扬地撞上窗玻璃,逐渐化作一道道虚无的水渍。
“你……”
你怎么敢?
顾夜宁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有什么不敢,先试图利用“曾经”的是明烨,先想踩着他立人设的人也是明烨,明烨敢把他们的过去——无论好的坏的当做工具,凭什么畏惧于自己直接提出来?
但到最后,明烨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他只是把自己拧作一团的手指,僵硬地,用力地塞进了裤子口袋,挤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很不明烨的笑容。
让一切被掩盖在伪装下的平静中。
第36章
这年头什么都能拿来营销。
但不可否认,营销的确有用。
《爱盲》A组的C位换成了管风弦。
一是他的外貌气质的确更符合整首歌的氛围,二是他在许多部分和C位跳对称位,相较而言整支队伍能够更快地重新磨合。
除了第一天的颓废之外,叶丛茗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其他情绪,像是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顾夜宁本想去找他谈谈,但和盛繁讨论过之后,决定暂时不要再给对方施加更多的压力了。
距离舞台彩排还有三天时,他们正式去录音棚准备为《爱盲》录音。
录音的路上,陆航被分配了任务,为节目组记录录制花絮,作为后期放出给粉丝的福利。也因此,他被给予了一个小小的手持DV用于摄像。
顾夜宁走在前边,注意到后面的陆航拉着几个同组的练习生,对着镜头谈笑风生,从暖气料到天气,从南方说到北方,几个人在推来搡去,一副和乐融融的气氛。从拿到相机一直到走道录音棚近十分钟的路程,完全忽略了顾夜宁二人的存在。
赫然已经形成了不言而喻的小圈子。
“连累你了。”顾夜宁说。
叶丛茗笑了笑说:“陆航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怎么能说是连累。”
他的眼睛很疲惫,并非黑眼圈,眼袋这种肉眼可见的疲惫,更像是种精神上的倦怠,体现在了眼睛上。
顾夜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除了在一公表现突出获得青睐之外,他暂时想不到任何办法。只有叶丛茗自己能救回逐渐颓废的自己。
贺天心和管风弦目前都还没和他们合流。前者去录制《星光学院》第二期的节目了,后者有一个中插的服饰广告,赞助商指定要管风弦上。
霍弋从后面追上来。
他曾是海外练习生,训练时间在整个节目中都稍有低手,实力出众,歌唱能力尤其,顾夜宁记得他上辈子是在第三轮投票从第十一直落第二十一名,遗憾地于决赛前落败。落败当夜整个粉圈血雨腥风,或许是粉丝们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节目中资源咖的存在会如此恐怖地夺取本该进入决赛的练习生的生存空间。
赛时顾夜宁和他没什么交集,也没关注过太多他的动态,后来据说他重又远赴海外参加了其他国家的选秀,但那些节目在国内没什么水花,《星光熠熠》热度下去后,他也自然没了存在感。
“今天真的好冷。”霍弋搓着手抱怨,嘴里呼出成团的白气,“听说一公的公演现场暖气供应不足,表演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
顾夜宁说:“那应该不至于吧?”
他印象里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不过一公现场的确差点出现了踩踏事故,一名因为见到了自家爱豆太激动的粉丝当场晕倒,被雀跃的人群包围,差点被踩伤,幸亏被保安及时发现。
“谁知道呢,到时候还是穿的保暖一点保险。”霍弋又搓了搓手.
从他们的角度,正巧可以透过两栋参差的小楼,看见远处挂在墙上的那块巨大的液晶屏,液晶屏的数据再次刷新了。
先导片已经播出,目前顾夜宁依旧暂列一位,他知道自己被沈廉提起过,有了一波不知是好是坏的存在感。二位贺天心没有变动,出道位的三至九咬得很紧,每个小时顺序都不尽相同,目前的第三名是黎昼,谢逅紧随其后。
“我在第十五。”霍弋指了指那块液晶屏,“一看就知道公司给我大力度营销了,否则以我的脸哪能冲破前三十啊。”
他倒是谦虚了。先不说顾夜宁选人的时候看了外形,就算抛开这个,前世霍弋的粉丝一直爱给他刷的词条是“黄金比例脸”,大致指的就是“符合国际认可的黄金比例界定了双眼、嘴巴、前额及下巴之间的最佳距离”,五官大小分布极其标准甚至几乎贴近电脑建模。
顾夜宁倒是看不了那么细致,但他知道霍弋应该是最符合粉丝心目中“男友感”的练习生之一,大部分练习生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在“给妹妹介绍的男朋友会选谁”的投票环节,他票数位列前三——如果他能不一直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就更好了。
霍弋顿了一下,看向顾夜宁:“我还要给你道个歉。”
顾夜宁收回弥散的思绪:“为什么?”
“初评级首A啊。”霍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在没宣布之前我公司给我营销了好几拨,好多人都觉得我这种海外归来,练习时间超常的家伙实力必定超强,结果呢,就一直是个B等级,我看着都脸红。”
顾夜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道歉。”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选秀里的营销屡见不鲜,除了营销首A,营销初C的公司也不在少数。如果运气好真的成功了,在先入为主的概念下会先收揽一大批红人粉——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毕竟追星是为了自己开心,只要不在最后因为发现事实不符押错了人怒急攻心破口大骂就好。
京皇娱乐应该也出手了,虽然力度不大。
他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地被沈廉提及,在训练生们关注的营销号里也刷到了先导片沈廉评价他的cut,不知是好是坏的,许多人说会好好关注他,看他是不是符合“美惨强”的标准。
压力骤增,但顾夜宁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停下。
《星光熠熠》2第一期就爆了!
如果说先导片还是前菜,那么第一期正式播出后,概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本身的国民度就如同滚雪球般不断扩大的缘故,据统计数据显示,《星》2无论是播放指数还是网络热度,大选手讨论度,都稳稳压过《星》1一头。
继贺天心顾夜宁的“耶和华”以及黎昼顾夜宁的“不舍昼夜”cp超话和站子后,随着第一期《星光熠熠》的播出,各式各样的个人站,cp站,超话,讨论组雨后春笋般挨个冒出,那边厢两季节目的节目粉正式开掐,这边厢粉圈也是好一番天翻地覆。
第一个吃到红利的“耶和华”cp因第一期贺天心还未出场而偃旗息鼓,与备场准备有短暂交集的“不舍昼夜”暂时打成平手的,是因初评级回身望向对方的镜头而冉冉升起的新cp,风姿夜丽,恐成为最大黑马。
顾夜宁、管风弦。
一个对视,一个晚上,粉圈剪辑大手灵感大发,文学巨匠妙笔生花。
在他们的妙手下,顾夜宁和管风弦走过的选手通道不是通道,是寂寥夜色下的街道,那一眼的对视也不是对视,是孤峭寂寞的回望,他们不是参加初评级的两名素不相识的选手,而是一部长达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里,两个阅尽人生中俯拾皆是的孤苦,早已支离破碎的男人。
——“他们身上有股压抑的悲剧感,看着他们,我想到了擦肩而过、逡巡不前和空荡荡黎明时分的小巷。”
一位曾经追过《星光熠熠》1,并产出了相当多优秀同人作品的写手是这么说的。
说得很好,但不知道到底是如何从短短一个几秒的对视看出这么多的。但对于顾夜宁和管风弦的解读,又不能说不对,甚至可以说很对。
如果顾夜宁在场肯定会对她的说法大加赞赏,毕竟他和管风弦上辈子,就一直维持着那种擦肩而过都不会对对方打招呼的疏离姿态,全靠粉丝拉郎努力,方得一席之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一期因为一个对视嗑出花来的粉丝,只是上辈子“风姿夜丽”这对cp的小小缩影罢了。
相比于还未成型的选手们的cp,突然暴起的必然是各大热门选手的粉圈。
节目刚播出第一期,初评级的舞台大多是为了让观众对于选手们有个基本的认知,在这个阶段,大部分观众都还没开始真情实感,他们或多或少有几个好感的练习生,或者只是抱着“旁观者”的心态不带任何倾向性地看节目,投票是随手为之,还随时都有可能更换自己的选择。
自诩优等生爱好者的高三生小楚就是其中之一。
学校里已经隐隐有了些《星光熠熠》节目播出后的骚动氛围,无论是体育课还是在食堂,都能听见附近的女生兴奋地议论着节目中的选手,她喜欢的卫南星第一期还没出场,因此讨论度不高,而耳朵听烂了的几个名字,无非就是“顾夜宁”,“管风弦”,“黎昼”。
尤其以“顾夜宁”为多。
选秀首A加主题曲C位的关注度是致命的,哪怕这只是个外表平平无奇的选手,也足够吸引大半的关注。
更何况这是顾夜宁,即使带了偏见,或者不太喜欢这样的长相,也不得不承认其极其优越。
“顾夜宁好看是好看,舞跳得也很好,去A班也名副其实,但……”小楚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合适的形容词,“他长得太……不平易近人了。”
为了让朋友们明白她的意思,她又继续解释:“就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生活里的脸,让人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男朋友,他根本就不长着一张男友脸。”
卫南星的脸也在生活里可遇不可求,但总归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喜欢顾夜宁的朋友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男朋友,那是我老婆!”
第37章
同一张脸,极与极的风评。
人本质就是从众的动物。
非顾夜宁本意的,他再次出圈了。
出圈的并非他发挥稳定的初舞台——多个视频网站的美妆up主争先做起了“顾夜宁仿妆”,而仿妆的精髓,就在他眼尾顺眼角向上的那道红痕上,他们称这种风格为“厌世妆”。
殊不知这只是正主在镜前为自己仓促修正的妆容,那道眼尾的红,是多余繁赘的口红用指腹拖长后的结果,美妆博主们竭力寻找各种眼影或腮红模仿的红色,也只是最普通大众的色号。只不过节目组并未放出那部分视频,或许对他们而言,那不算是多有争议性的画面。
顾夜宁后来借手机查看过自己第一期出现的画面。
有一组他在观众席堪称出圈的动图,终于被开始干活的京皇娱乐公关部买上了热搜。
镜头于他的侧脸落定,眼尾拖曳的红痕颓废旖旎,意识到镜头的存在,眸光一闪,眼风斜斜扫来,不温不火的一眼,甚至稍显倦怠疏离。
“他长得太美,线条纷繁,容颜鲜辣,活色生香,他也知道自己的美貌有别于俯仰皆拾的劣品,于是愈发恃艳行凶,这潦草一眼都显得嚣张跋扈。”
www.youxs.org。
如果说cp所带来的的影响力暂时有限,在节目初播还只是小打小闹,这组图就是货真价实的出圈神图,挂在热搜上,引得路人也忍不住驻足观看。
上辈子顾夜宁没有这个待遇。
第一期节目,他镜头寥寥,第二期则遭遇移花接木的恶剪,被带节奏嘲讽“面美心恶”,哪怕有不明真相的路人被他的外貌吸引,也不敢轻易为他说话。
想来可笑,同样的一张脸,引起的却是极与极的风评。在观众眼里,他可以是颠倒众生的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特,当然也可以是代表七宗罪之一,嫉妒的恶魔利维坦——
前世有人把他的头,拼接在地狱七魔王之一利维坦的照片上,讽刺他是吞噬一切的巨大海怪,内心丑陋不堪。
而现今,汹涌而来的是观众们炙热的爱意,因着没有前世那样的大规模嘲讽和攻击,他们可以尽情将自己对他的喜爱尽情倾吐,这份待遇顾夜宁受宠若惊。
“我命运般的老婆!”
类似的言论不在少数。观众们还没窥见顾夜宁的真实性格如何,就已经很擅自地将他称呼为“老婆”,对于许多练习生而言,被这样称呼甚至是对他们外貌的认可,和人气的象征。因此顾夜宁虽然不理解,但也不会对此有不满怨言。
打开超话,或者微博评论区,顾夜宁几乎快被这股情绪彻底淹没,他看了几条,就迅速关掉了界面。
他无所适从,只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毫无杂质的爱意,于是又穿上外套,打算去练习室多跳几个小时的舞。
彩排当日经过那块液晶屏的时候,顾夜宁习以为常地停下脚步,耐心地等待自己的排名滚动出现。
他目前还是第一名。
但相比前一晚因那组动图出圈带来的票数加成,那个数字又往上窜了一截。
但在他印象里,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物料,可以让他的票数如此离谱地往前冒了一截,除非京皇娱乐再次发力——但据他所知并没有,前两天每天叶丛茗都要摸出他藏的很好的手机查看热搜榜,虽然《星光熠熠》练习生挂在上面的次数不少,但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回去再借个手机看看情况吧,顾夜宁这样暗自想着。
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顾夜宁回头看去,看见了在日光下对他微笑的黎昼,对方身形端正,气质拔群,瞳色清浅如琉璃,湿润温顺。
“夜宁哥。”
黎昼笑着打招呼,神色稍显腼腆。
最近因为在同一组的原因,时不时能在黎昼附近看见明烨的身影,顾夜宁忍不住警惕地私下扫视几眼,注意到他目光的黎昼迟疑再三,还是说:“他不在。”
连黎昼都已经察觉到他和明烨间的不和睦了。
顾夜宁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后知后觉的无奈,无论是明烨还是谢逅,上辈子闹崩的人,这辈子依旧没法和谐共处,一半是因为本身就足够性格不合,另一方面,大概是顾夜宁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去修复那些并无可能的关系。
黎昼站在顾夜宁身侧跟他一起重又看了一遍他们的排名情况。
黎昼的排名目前落到了第四,原本第四的谢逅也顺势下滑一位来到了第五,目前处于第三位置的是第一期崭露头角的管风弦,票数和第二名的贺天心咬得很紧。
黎昼看起来并不在意,他顺势和顾夜宁一同并排前行,嘴里说:“昨天凌晨的时候有条关于你的微博上了热门榜单。”
“什么微博?”
“好像是你的一个新的站子吧。”黎昼回忆着说,“而且还专门买了广告位,发了一组你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啊,好像是看月亮的照片。”
顾夜宁依旧满脸茫然。
“不过拍得很好看。”黎昼说,注视着顾夜宁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看。”
“……谢谢?”
顾夜宁不确定地说。
看月亮的照片必然是在夜间拍摄,但这不足以让他回忆起什么。毕竟他如果不睡在练习室,每天也必然踏月而归。
“Of course I wont try to pick th the moon to come to me。”
“嗯?”顾夜宁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黎昼的英文发音很好,字词流畅地从唇间吐出,像在念诗。
黎昼说:“那是那组照片的配字,我觉得很好,就记下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顾夜宁说:“这句话是奥黛丽赫本的电影里,台词改编的话,后来成为了一句广为流传的句子。”
“真的吗?”
“真的。”
顾夜宁看过这部电影,大学选修的电影赏析课,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大学校园生活回忆,譬如和近百名同课同学一起看完了这部电影,当然,这堂课卫南星也在。
黎昼小声说:“我出去之后会去看的……这部电影。”
顾夜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也没有细想,只拍拍他的肩膀:“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其实只是随口一问,黎昼的实力驾驭这首歌并不费力,上辈子表现的也相当不错。
黎昼说:“大家磨合得很好。”
《念旧城市》和《爱盲》在风格特点和基调上有些类似之处,上辈子被归结于同一类歌曲,顾夜宁自己觉得并不像,但选择这两首曲子的好处就是,压力或许没有激烈的舞蹈譬如《战歌器》,或者优越的唱功方能驾驭,类似《I love you once》,也因此,单项特别出众,需要依靠实力被人看见,达成一公翻身的练习生可能反而会受到制约。
譬如齐继,靠一首对舞蹈实力和表现力要求较高的《疯》实现逆天改命。
顾夜宁有些怀疑地挑起眉。
他并不太相信有明烨在的队伍能够完美地磨合,但考虑到黎昼的自身性格,这又似乎并不难理解。
“其实我本来想和你比一比的,但是被思燃哥抢了先。”黎昼遗憾地说。
顾夜宁稍一怔忪,随即笑了:“总有机会的,不差这一次。”
他和黎昼上辈子从没有分到一队共同奋斗过,只要不是队友,就必然是对手——不,也不一定,即使这一次是团队作战,队友依旧可以是敌人,这点同队的陆航几人身上历历可辨。
黎昼还想说什么,目光一转,触及到一个匆忙从他们身边跑过的人,开口叫住了对方:“林柏悦?”
被叫了名字的练习生脚下一顿,扭头看来。
他留了半长的头发,眉目秀美,身形单薄,不细看简直像个高挑的女孩儿,神情透着股怯气,看人的时候惯常以仰视的角度。
顾夜宁慢慢将手揣入外套口袋,视线定格于对方身上。
林柏悦,上辈子被霸凌最严重的练习生之一,造成贺天心愤而退赛的始作俑者之一——当然,在这件事里他纯然无辜。
黎昼将他选入了《念旧城市》A组,和上辈子并不一致,顾夜宁不清楚这样的变动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贺天心因为他人的错误自动放弃追求梦想的机会了。
林柏悦小声打了个招呼,目光微垂,没敢落在顾夜宁脸上,打了个转只敢看黎昼的领子。
“别紧张。”黎昼叮嘱他。
“……好。”林柏悦的声音也细细的,他是专攻舞蹈位置的练习生,之前学的是古典芭蕾,顾夜宁听练习生们议论过,要不是林柏悦在再评级时过于紧张忘记动作,他的实力不应该困在F班,更不至于无法登台跳主题曲。
顾夜宁无意和这样羞怯的人多说什么,林柏悦看起来也正有此意,和黎昼短暂地交流过后转身快步想走。
他穿得单薄,统一的羽绒服内,只有一件矮领的《念旧城市》组黄色训练服,脖子上围了条薄围巾,他转身的时候,本就松垮的围巾微微散开了几分,露出半截白净脖颈。
顾夜宁视线正巧落在那处,他眯起眼,似乎有什么痕迹一闪而过。
“等一下。”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顾夜宁已经张口叫住了他。
林柏悦突兀被他叫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顾夜宁却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他身边,几乎是有些无礼地扯开了林柏悦的围巾。
他看见林柏悦锁骨处一块清晰的淤青,向下一些的位置,还有个历历可见的……
顾夜宁猛地一僵,目光抖了几下,有些无所适从地移开了视线,背脊却攀升起一股凉意。
那是个未消的牙印,暧昧些说,甚至有可能是一块吻痕。
第38章
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不是舞台C位,任谁都会松下一口气吧。
顾夜宁两辈子都没能理解为什么贺天心会因为一起没被处理的霸凌愤而退赛,后来逐渐了解到对方的性格,于是把其归结为本身的仗义性格,热血上头,眼里容不得沙子。
但得以窥见的林柏悦身上的一点点痕迹,足够顾夜宁脑补出一段或许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但那背后隐藏的东西,是顾夜宁上辈子哪怕绞尽脑汁,也没猜测过的方向。
他理解了贺天心曾有过的愤怒。
“怎么了?”黎昼在背后问,迈着步子向他们的方向追来。
顾夜宁嘴唇紧抿,他目光一落,正对上林柏悦求助般的视线,对方面色苍白,眼里氤氲着水雾,无声地注视着他,像是在乞求,却怯于开口说话。
顾夜宁迅速抬起手,拉过他脱开的围巾,牢牢遮掩住那两块痕迹。他摸了摸口袋,正巧还有一片之前练习没用上的创口贴。
他将创口贴塞进了林柏悦手里,用力捏了一下对方冰凉发颤的手指作为安抚。
“天太冷了,你下次穿多点。”他低声说。
林柏悦颤抖着憋出一个“嗯”的音节,攥紧了手里的创口贴,头也不回地跑了。
“夜宁哥,怎么了?”黎昼在他背后好奇地问。顾夜宁回过头,对上对方一览无余的清澈眸光,勉强地笑了笑,他发现对着这双眼睛撒谎并非易事:“……没什么,我看他穿的太少了,和他说这样容易生病。”
黎昼不疑有他:“你穿的也太少了。”
顾夜宁攥了一把自己的手指,才发现惯常温热的手此时冷得吓人。他只能把手揣进口袋,佯装无事地笑了笑。
《爱盲》AB两组,和《念旧城市》AB组是被放在同一时间进行彩排的,顾夜宁二人抵达现场的时候,正巧遇上《Eureka》和《I love you once》两组抒情歌组彩排结束。
卫南星刚裹上外套从舞台上跳下来,看见顾夜宁,就冲他打了个招呼。
顾夜宁心事重重,无暇多谈,只四处看看,嘴上问:“贺天心呢?”
卫南星一愣:“他不是去录中插广告了吗?”
顾夜宁恍然大悟:“啊,哦对。”之前明明选管和他提起过这件事,贺天心被选去拍摄另一个赞助商的一组中插广告,可能会暂时缺席,如果果真如此,负责教授他们的舞蹈老师会暂时代替他的站位进行彩排。
他急中生乱,忘记了这件事。
“没事吧?”卫南星问。
“……没事。”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夜宁是想要和卫南星全盘托出的,但在“彩排结束和你说”临到嘴边时,他还是犹豫了。上辈子他和卫南星的早期关系太好,分享太多大大小小的喜怒哀乐,也因此,在后期突然被疏远后,才会形成无法舒缓的落差。
这辈子,他不确定自己和卫南星的关系会怎么发展,但他也的确变得谨慎了。
卫南星注视着他。随即他微微阖眼,欲言又止似的,但最终只笑了笑:“没事就好。”
贺天心在彩排快轮到他们时匆忙赶了回来。
妆容未卸,行色匆匆,打了满头发胶,依旧被冷风吹得凌乱。他携裹一身冰凉寒气,脱掉羽绒外套,露出内里薄衫,兴冲冲跑到顾夜宁身边,将一瓶温热的盒装饮料塞进他手里。
“喝。”他简单地说。
顾夜宁捏着饮料低头去看,这是节目赞助商之一的“纯心牛奶”,贺天心拿了顾夜宁喜欢的草莓味。
他道了声谢,一边心不在焉地撕扯包装吸管的塑料纸,一边思索着如何询问贺天心比较合适。上辈子的贺天心永远都只活在过去了,面前的这个人对那些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该问什么,又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怎么了?”
顾夜宁恍然回神,恰巧贺天心从他手里拿过牛奶,帮他将吸管戳破锡箔纸,又塞回他手里。
“紧张啊?”贺天心问他。
顾夜宁欲言又止。他注视贺天心,对方凌厉的眉低压着轮廓锋利的眼睛,半遮半掩着蕴含着倦意的目光,眼下有因疲惫产生的两道阴影。
“怎么了?你喝啊。”贺天心见他不言不语也没动作,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特地替你拿的呢,除了你我谁都没给。”
顾夜宁下定决心说:“彩排……一公结束我有事情和你说。”
彩排不带妆,但除此之外所有流程都要彻底过一遍,顾夜宁在后台更衣间换上了第二天登台的正式服装。
所有人是统一的衬衫西服裤款式,分别为黑白两色,领口和花纹不尽相同,作为C位的管风弦还有一件短款修身的外搭,便于在开头和结尾进行无声的短剧表演。
顾夜宁身上是一件纯白衬衫,他正兀自低头整理自己领口,查看袖边繁复考究的花纹时,突听背后一声夸张的倒吸冷气声,紧接着叶丛茗从身侧猛地凑了上来,动作之大,吓得顾夜宁连连后退。
“怎么了?”
“贺天心,他身材也太好了吧!”叶丛茗激动地冲着他交换,竭力压低的嗓音微微发颤,压根抑制不住情绪。
顾夜宁:“…………”
他循着叶丛茗的视线往另外一侧看了一眼,正巧和听到了动静的贺天心的目光于半空交汇。
贺天心没听清叶丛茗的嚷嚷,冲他们远远地比了个大拇指,还未系扣的黑色衬衫大大咧咧地敞怀,腰线紧窄,腹部起伏的肌肉/沟壑在暧昧暖色的灯光下愈发显得诱人。顾夜宁注意到他左侧肋骨位置也有一处深色纹身,看不清纹了什么,但依稀像花的轮廓。
“我真的不森*晚*整*理是故意的,一直忍不住想看。”叶丛茗又说,“他练得真好。”
顾夜宁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衣领,并不接茬,怎么接都觉得奇怪。这节目绝不缺少身材好的人,但对于贺天心这种,两人这辈子初次相见就对方就裸着背也并不常见。
《I love you once》的两组彩排结束后,立刻是《爱盲》组的彩排时间,因为AB两组在舞蹈动作和设计上的不同之处,现场舞台的布置也稍有差别。
虽然在练习室已经实现进行过许多次的排练,但彩排接触正式的道具,于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无形中带来了压力。
A组的舞台背景,设计在家中。
除了一人高的酒柜外,还有中间方型吧台,中部小岛用于储藏物品和陈列酒类,两侧则延伸出座椅沙发,是安置于家中简单的品酒区,在吧台斜后方的位置,则放置着玄关衣帽架。舞台灯光稍显昏暗,顾夜宁组不止要表演歌舞,还需要在开头,中间段,和结束部分进行表演。
顾夜宁站在舞台上往下看去,除了现场导演和大批包括灯光舞美在内的工作人员外,B组及《念旧城市》的练习生们都在台下观看他们的彩排。
“这是一个大C。”
镜头还在运作,但台下的练习生们因昏暗的环境而自然而然地松弛下来,陈思燃忍不住开口和周边的人评价。
他的语气里若有若无的笑音,被坐在他身后的练习生们尽收耳底。
“自从陈思燃主题曲争C输给顾夜宁之后,感觉一直在针对他。”
《爱盲》B组的练习生何陆小声说,注意着没让在前方阐述“大C”优势的陈思燃听见。坐在他身侧的谢逅闻言轻轻一瞥,并不做声。
“那可是大C。”
有声音从头顶飘下,众人扭头看去,《念旧城市》A组恰巧换过衣服入座,说话的是明烨,显然是听见了这番交谈。
“嗯?”何陆没明白他重复陈思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相信我,没有人比陈思燃更希望顾夜宁不是 C了。”明烨笑着说,神情友善,姿态放松,舞台上的光不足以照进他的眼底,也自然没人看得清明烨眼底漠漠的冷淡,“可能《爱盲》组其他人都他没那么期待。”
抢C成功的对手,首A的实力派,目前投票当之无愧的第一,任凭哪一项拿出去,都是陈思燃极有威胁性的对手,像这种表面佯装成熟大度,内里满腹怨愤的家伙,明烨又不是没见过。
他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听懂与否,兀自低下头去,整理自己领口层叠的褶裥。
他斜前方的谢逅抱着手臂,不置可否地挑起嘴角,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也刚刚落座的黎昼。
这不是什么不堪的想法,只是惯常的竞争意识作祟,只是被直接点明心思,难免显得难看,譬如正在拍摄的镜头,会不会在剪辑的时候特地留下这一段,全看后期导演的心意了,这对于陈思燃这样的形象,并不算什么好事。
不过顾夜宁不是C位这件事,是他自己的选择,就是不知道和他同组,排位第二的贺天心,还有随时可能上位的黎昼,对此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选秀里的友谊,或者别的什么感情,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在赛后立刻形同陌路,甚至势同水火的情况不在少数,人的关系本就是流动的,相处过程中逐渐发现有更契合的朋友于是逐渐疏远非常正常,更有甚者,对彼此本就并无感情,大部分人只是为了绑定关系带来的好处忍耐到了结束。
谢逅抬起头看向舞台。
贺天心正一边整理着衬衫袖口,一边笑着和顾夜宁说话,无论是身高,身形还是氛围,的确有足够让粉丝尖叫的资本。
他低下头,嗤笑出声。
第39章
不要用没发生过的事情苛责对方。
但更不应该用发生过的事情折磨自己。
彩排还算顺利。
结束后,《爱盲》AB两组被拉去进行节目花絮录制。录制内容第一季也有,是两百人的内部选举。
这是粉丝非常喜闻乐见的环节,根据每个练习生对于每个问题的选择人选是嗑糖素材库,对于练习生们本人而言亦是如此——想要和谁“营业”,想要和谁扯上关系,想要稳固和谁的关系,想塑造怎样的形象,想把选择的人塑造成怎样的形象,都是练习生们不输于选曲的难题。
尤其是这一届,节目组会放出每个选手对每个选项的答案,顾夜宁比所有人都清楚这次选择的重要性。
他混在人群里进入摄影棚的时候,恰巧《I love you once》组正在拍摄,因之前的不是带妆彩排,因此好几个练习生正抓紧时间在角落用自带的化妆品抓紧补妆。遮瑕扑粉画眉,姿态动作堪称娴熟。
顾夜宁找了个镜子照了照自己,状态还不错,不至于因为不带妆,被人骂“妆前妆后两张脸”。
白色棚内,从天花板到临近地面,贴满了练习生的大头照片,便于练习生选择。
顾夜宁眯着眼睛找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自己,两百个人里找人实在太困难了——当然,被贴在镜头可以拍摄到的墙面正中的部分练习生,定睛去看还是能一眼辨认的。
比如他一眼看见了黎昼,练习生们站在规定的位置,恰巧能露出他的照片。
披着羽绒外套,已经结束了拍摄的卫南星从身后绕过来,轻轻拍他的肩膀:“彩排怎么样?”
顾夜宁比了个“OK”的手势。
卫南星欲言又止,但委婉不是他的特质,迟疑一下还是说:“刚才你在彩排点,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顾夜宁倏然一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不可能实话实说,譬如“上辈子的经历让我没那么愿意和你无话不谈了”,亦或者“我不再敢和你交心了”诸如此类的话——卫南星是个好人,他不觉得对方会将自己说的话告诉别人,但这无关信任。
他知道用上辈子卫南星的做法来判断对方这辈子的行为很愚蠢,但分崩离析的友谊令他十年怕井绳。
他回忆起上辈子最后一次和卫南星单独对话的场面,那是他从十八岁大一那年与对方结识开始,两人之间最冗长的沉默。
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寒冷的冬日里,未开暖气的走廊,寒意从足底一路舔舐向上,浸透骨髓,他看见卫南星对他礼貌地微笑,月光洒进他疏离的瞳孔,氤氲成一抔凉薄的雪。
节目组曾给卫南星这样的官方评价:“如果沉默必须变成一种具体的物质,那应该就是雪了”,这话居然如此贴合现实,就好像他和卫南星之间的关系。
“那我先走了。”顾夜宁恍然中听见曾经的自己这样说。
“再见。”对面的卫南星回答。
然后他仓皇逃窜。卫南星兵不血刃,杀的他片甲不留。
这段被观众津津乐道过的,堪称“灵魂伴侣”的友情,始于一个下雪的冬日,在另一个下雪的冬日,在沉默中戛然而止。
“等我整理好了,再和你说。”最后顾夜宁也只是这样回答。
“……好。”
卫南星离开了,乌发垂落于前额,惯常的从容不迫,就好像根本察觉不到顾夜宁的推拒。在他身后,贺天心第一个进了录影棚。
棚内开了足够的暖气,空气流动缓慢,因此难免感到窒闷,顾夜宁扯了一把本就不高的领口,觉得自己的鼻腔和喉咙都因此变得拥挤,不得不长长地吸着气,努力让情绪恢复稳定。
“我没有挑拨的意思,但是……为什么?”
顾夜宁回过神,看见管风弦走到他身侧站定。他侧着脸,试探着寻找顾夜宁的眼睛。但对方的眼睛太不清晰,像是即使努力凑近,四目相对,也始终蒙着一层灰雾,不辨情绪。
“嗯?”
顾夜宁从鼻子里应出一声。
“我以为你们……”管风弦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有些无礼,又把问题咽了下去,换了个主语,“他们说你们之前就很熟悉,我也看到了一些网站上你们同学的爆料,关于你们两个的关系,他们说你们像是“天降竹马”,但是心有灵犀。”
“啊,因为选歌的时候我说中了他要选的那首吗?”顾夜宁恍然大悟。他倒是不意外练习生里的这些传言,也对各路网站上出现自己和卫南星的爆料贴有预感。
“我不明白,你明明是想和他说什么的。”管风弦说。
“是吧。”顾夜宁说,“你也能看出来。”
管风弦于是不说话了,像是不解。他的目光落在身上,却不像许多人那样有清晰可辨的攻击性,反倒轻飘飘的,毫无重量般将顾夜宁包裹起来。
“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顾夜宁问他,“原本有一个信任的朋友,你们可以说无话不谈,在你状态不好的时候,他会无私地给你建议,做你的精神支柱,后来某一天,你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疏远,就好像对你,他突然失去了分享欲,他的分享欲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管风弦凝视着他,浓密的睫于眼下投出深刻的阴影,半掩住他时常漫无焦距的瞳孔。
“说是背叛,远远称不上,你们仅仅是朋友,没有所谓的“誓约”,也不存在“仅你一人”,但你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他曾经是你的墙,现在依旧没有倒塌,但也不会是你的墙了。”
管风弦不言不语。
顾夜宁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妥。他选择对管风弦说这些,并不因为自己情绪突然的失控,而更像是,他清楚地知道管风弦守口如瓶,不会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秘密,自己不期待得到回应,就好像自己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而对方恰好出现了。
“我就是随便说一说。”他讪讪地截断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倾诉。
“……没有。”
“嗯?”
管风弦说:“我没有这样的经历,因为我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别人可以成为我的墙的机会。”
顾夜宁用力抿紧了嘴唇,迟到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于是急促地道歉:“对不起。”
“我一直是个孤僻的小孩,从小就是,因为总是在家里待着,也没有朋友,所以父母担心我的健康,坚持要送我进演艺圈,扩展视野,结交人脉。”管风弦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哪怕说的话题沉重,也绝不带给人累死的感觉,“进了这个圈子,我的情况没有好转,脱离舒适圈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我不会,也不想。”
“再后来,我就患上了抑郁症。”
顾夜宁感觉自己的呼吸猛然僵滞。
“我觉得我像一棵空心的树,外表看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内心已经空了。”管风弦又说,语气平淡地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经历了很久的治疗,就在外界猜测我去哪里的那些年里,再后来,我就站在你面前了。”
“自杀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算是一种解脱,所以那道你看到的痕迹于我而言,也不是多需要缄口不提的东西,它只是我过去经历的证据。”管风弦转了转手腕,“我猜,你说的那些事情也只是过去发生的,对于现在的你而言留下了一些痕迹,就像我的这道疤。”
顾夜宁视线跟着管风弦的手腕上下翻转了几次,最后重新落于管风弦脸上。
“对过去的我而言,那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仅仅是一道疤而已。我不会刻意去注意它的存在,也不会遮掩,当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它存在的原因来为自己“卖惨”,这道疤就仅仅是一道疤而已,和其他所有东西并无不同。”
管风弦不再说话了,似乎这大段大段的长篇言论,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他的确没有需要顾夜宁回应的意思,只是在阐述他的想法,这样的对话反而显得轻松不少。不知是不是自己本身性格或者经历的缘故,管风弦的存在从来不会给人压力,无论肉/体还是精神。
贺天心还在进行拍摄,手里拿着顾夜宁的照片牌,正笑着比比划划。
顾夜宁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根本没听懂管风弦的意思,但他也并不在意。
有负责的工作人员靠近了他们,示意下一位顾夜宁可以准备登场了。
顾夜宁任凭他们走到近前来给自己戴麦,他发现自己可以不去拼命回溯卫南星刚才脸上的表情,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不够合适了。
管风弦说:“颜值top,想介绍给妹妹的练习生,还有如果其他所有人都变成了女生,自己想要交往的练习生。”
“啊?”
“采访的问题。”管风弦指了指棚内,“可以提前思考一下要选谁,早点结束采访,明天下午还有正式的第一轮公演要面对。”
“我知道了。”顾夜宁说。
这些问题,上辈子的他给出过答案,但是回头看来,他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回答。
番外1 先导片播出后的论坛
【标题:直播 |《星光熠熠》2直播讨论楼】
—————————————————————
【主楼】无题
今晚八点开播。
带好瓜子板凳准备蹲直播,先开个楼搁在这里。
【2楼】
前排占位。
这届帅的特别多,我期待好久了。
【3楼】
本来准备和朋友连麦看,结果她今天临时有事。
所以和我亲爱的网友们一起看。
【4楼】
可别打起来了,我还记得上一季直播楼两家cp粉打到一个板块直接关闭的盛况。
【5楼】
我pick的小哥哥今天大概率没法出场,他是个人练习生。
【6楼】
楼上,我的pick估计这集也都没镜头,他公司不行,现在官方账号都只放了两集个人vlog。
【7楼】
大公司今年派的人比去年还多,可能是发现这节目挺靠谱的了。
【8楼】
我是没想到云上娱乐居然送了七个练习生过去。
【9楼】
云上皇太子都送去了,我以前以为黎昼绝对是要走演员路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个爱豆梦。
【10楼】
黎昼这脸这背景,怎么看都是C出的命。
【11楼】
还真不好说,说不定就是来节目里刷个脸,弄点粉丝基础然后直接单飞。
【12楼】
讨论谁C是不是太早了点,今年的首A和初C可都不是昼皇。
【13楼】
有谁期待过首A和初C是昼皇吗?他资质是不错,但实力很普通吧?
【14楼】
怎么节目还没播黑子就闻着味儿来了。黎昼的个人资料里可没说自己想C出,节目还没播就贷款别家皇的,就祝你正主整季皇不起来吧!
【15楼】
楼上怎么急了?云上娱乐的水军这么快就来了?
【16楼】
为黎昼说句话就是水军?那我可能是自来水。
【17楼】
云上娱乐七个练习生,官网光黎昼的个人宣传视频就占了一半,就这也敢说一句不皇?.
………………
【107楼】
与其讨论黎昼能不能C出,不如猜一猜皇太子妃会是谁。
【108楼】
押一个顾夜宁。
【109楼】
这还用押?
不舍昼夜和耶和华两家都互相内涵了好几场了。能和耶和华cp这种赛前美帝打得有来有回,皇太子妃舍他其谁?
【110楼】
这可不好说,上一届的赛前大热cp没一个最后起来的。
【111楼】
那不是因为节目组剪辑的锅吗?除了出道组现在都be得差不多了。
【112楼】
上届的美帝和苏修都一起出道了,其他的be不be就这么回事吧。
【113楼】
别的我不知道,就祝我们不舍昼夜皇太子皇太子妃99吧!
【114楼】
别的我不知道,www.youxs.org!
【115楼】
没人看看我们准美帝一谢千黎99的吗?那我来祝。
【116楼】
楼上恕我直言,一谢千黎这cp名取得不太吉利啊。
………………
【305楼】
好家伙,前面的cp花墙都刷起来了。
【306楼】
前面别刷了,先导片估计练选手互动都少得可怜,现在刷有什么意义。
【307楼】
19:57了,搓搓手等着节目开播。
………………
【430楼】
开始了开始了!
【431楼】
今年的主题曲调子不错。
【432楼】
感觉有点平?
【433楼】
《我为自己发光》?这名字有点土。
【434楼】
我还挺喜欢的,感觉很阳光。
【435楼】
等主题曲舞台出来再看看,目前我觉得还行。
【436楼】
这次的歌词是谁写的?上一届的歌词里那句“你在关注我吗,别犹豫”真是彰显了普信风采,我看了差点下头不追。
【437楼】
曲作者是PD沈廉,词作者好像是vocal导师白肃的御用词作人。
【438楼】
放心了。
【439楼】
放心了+1
【440楼】
放心了+10086
………………
【678楼】
这规则要介绍到什么时候,我都看困了。
【679楼】
执行导演是谁关我什么事啊。
【680楼】
为什么化妆师和造型师也要出镜啊,去年决赛夜我的pick浮肿的脸加上他们丝毫不懂得取长补短的妆造直接给我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跑路。
【681楼】
……哇,大逃杀吗?
【682楼】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我家网卡顿我没听到?
【683楼】
导演说今年的练习生全程都能看到自己的排名。
【684楼】
啊?
【685楼】
怎么看?他们不给用手机吧?导师告知?
【686楼】
抽一个语文学的好的小伙伴来和我讲一下前因后果。
………………
【732楼】
合宿区那栋去年就空着的楼外侧墙壁会挂液晶屏幕,附带公式照的姓名、名次和票数会滚动展示,每隔一小时结果更新一次。晚上零点至早上七点期间不更新。
【733楼】
第一名是金色,第二至九名则是红色。
【734楼】
我去,这能把人逼疯吧?
【735楼】
想象一下我的每次考试成绩都悬挂在学校教学楼墙上,一个小时更新一次供大家欣赏,我心脏都停跳了。
【736楼】
别说了,上学期期末我的高数全年级倒数第三。
【737楼】
这可比考试成绩吓人多了。你不是天天考试,但他们天天排名,还没个小时更新,如果是我看到我的名次一直往下掉,感觉人都要崩溃了。
【738楼】
这么一搞,这届还有真友谊吗?天天看到好友的名字排在自己前边心里难免会不舒服吧?
………………
【1021楼】
沈廉出来了。
【1022楼】
他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1023楼】
沈廉今年才四十吧,这精神状态看起来已经离退休不远了。
【1024楼】
楼上,沈廉今年四十九了。
【1025楼】?他怎么和我爸爸一样大?我以为他撑死了四十出头。
【1026楼】
因为沈廉出道太早了吧,当年刚开始搞音乐的时候他才二十。
【1027楼】
多年沈PD老粉给大家科普一下。沈PD大学是俄语专业,考上大学但不想学习只想唱歌,大一就和同学组建了个乐队,晚上溜出学校在市民广场卖唱,后来大二直接退学签了经纪公司,但好些年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最后乐队成员内讧扯皮,因为一点钱闹得很大,沈PD当年最支持他也是最好的乐队朋友又在那年车祸去世。
【1028楼】
我一直听人说沈PD的父母管他特别严是真的吗?
【1029楼】
是真的,他还有个哥哥,哥哥特别优秀,考到了全国top2的名校物理系,沈PD因为成绩不好别调剂到了俄语专业(没有冒犯学俄语同学的意思!)本来就不喜欢学习,后来因为交了一群乐队朋友,大家就闹着退学,那段时间PD也和家里闹崩了。
………………
【1160楼】
后来PD和圈内一个制作人结婚,婚后音乐作品有了成果,好几首歌都广为流传,加上央视力推,在三十出头才慢慢做出成绩。结果没两年妻子因病去世了。
【1161楼】
对。PD好像从朋友车祸之后就患了抑郁症,妻子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出现,好多人猜测他会因此退圈,那段时间还有人传谣言,说他已经自杀,在美国去世了。
【1162楼】
再出现时他发了那首歌不是吗?爆红曲。
【1163楼】
《黄铜唱片机》
【1164楼】
黄铜唱片机!!
【1165楼】
这可是名曲,我奶奶都会唱,每次听还会流泪感叹沈PD不容易。
【1166楼】
小道消息,导师合作舞台沈廉PD就会带着练习生一起表演这首曲子。
【1167楼】
真的假的?沈PD自从上次音乐节唱这首歌,太痛苦过呼吸晕倒之后,就再没公开表演过这首歌了吧?
【1168楼】
如果是真的那节目的收视率要往上飙升了,本来我爸妈听说PD是沈廉就挺想看的。
………………
【1485楼】
皇族开会。
【1486楼】
来了来了,大家来押先导片提到的练习生这次决赛能出几个。
【1487楼】
沈廉说他喜欢活泼好动,才华横溢的孩子
【1488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节目组给的名单上没什么他特别印象深刻的练习生。
【1489楼】
怎么说的怎么说的!我人在外面记得抓耳挠腮就差满地打滚了!
【1490楼】
——“节目组给我的名单我看了,那上面的孩子的确都很出色,但……要说很喜欢,倒也没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1491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492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沈PD
【1493楼】
节目组:这倒也没必要直接往外说
………………
【1555楼】
他说了明烨。
【1556楼】
星火的明烨?
【1557楼】
还有第二个明烨吗?
【1558楼】
也不意外吧,沈廉自己也说了自己喜欢这个类型。明烨的性格和脸都是他爱的类型
【1559楼】
卧槽,刚才沈廉提到明烨,节目组给了个明烨的片段,好像是练习室画面,帅得我屏幕都高清了
【1560楼】
星火的审美一向是牛的,他们的星探有在工作
【1561楼】
就是舞蹈老师和声乐老师,还有练习生本人没有在工作
【1562楼】
楼上,我怀疑你在内涵星火初评级全F的瓜
【1563楼】
明烨整没整啊?这脸帅得跟假的一样
【1564楼】
建议楼上去看《交换才艺》这个综艺节目,两年前明烨十五岁的时候参加的,看看那时候他的脸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1565楼】
《交换才艺》里的明烨奶呼呼的还有小虎牙,可爱的要命,明烨粉和想入股明烨的大家不要错过!
【1566楼】
《交换才艺》是不是顾夜宁也参加了?
【1567楼】
回楼上,是的,顾夜宁那个脸也是看一眼很难忘掉吧?不过这个节目太冷门了,电视上没有播过,小网综的宣传也不到位,知道的人少得可怜,去年这节目甚至还下架了,网上都搜不到什么资源。
………………
【1901楼】
我去,沈廉提到顾夜宁了
【1902楼】
“啊,还有个孩子……这孩子也不是是说我多喜欢,就是,挺特殊的。叫,顾夜宁”。
【1903楼】
PD您能不能说话别一顿一顿的大喘气
【1904楼】
我特别好奇顾夜宁
【1905楼】
楼上+1。虽然出了很多站姐图和视频,但他的性格现在大家都还不清楚吧,能让PD记住的类型肯定有特别之处,难道是特别活泼?明烨PLUS?
【1906楼】
别猜了,PD给了点描述。他说顾夜宁很愁。
【1907楼】
这形容?
【1908楼】
他说顾夜宁看起来心事重重,总是不太高兴,笑起来的时候也看不出高兴
【1909楼】
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形容呢
【1910楼】
不喜欢这种爱豆,我本来情绪就不稳,如果搞个这样的我怕我们一起得抑郁症,他死我也死
【1911楼】
楼上别随便用抑郁症来说这说那。
【1912楼】
同上
【1913楼】
但是沈PD也说了顾夜宁的实力很强
【1914楼】
首A+初C能不强吗?说点我们知道的。
【1915楼】
官方直接认证美惨强了?
【1916楼】
哦豁,这定义给的够直接
【1917楼】
比隔壁男团一直在吵的“官方ace”还能吹啊
【1918楼】
美是挺美的,强目前来说估计也挺强,惨是怎么说?因为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1919楼】
三次元有个毛线的美惨强,二次元姑且还能这么说说,碰瓷这个词也不怕反噬哦
【1920楼】
恶感
【1921楼】
这词又不是他自己给的,你们在这儿恶感顾夜宁干什么?
【1922楼】
京皇也下水军了?
【1923楼】
不用把给他说话的都打成水军吧?这话也是沈廉说的,节目组给的字幕,顾夜宁本人一个字没说你们就能看出水军来?
【1924楼】
京皇的营销做的还不够多吗?热搜上天天霸凌我的眼睛,之前暑期那部女德剧已经够恶心的了,昨天还买了个“爱情稳固的条件是女方对男方的崇拜”来给那部甜宠剧做宣传,我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1925楼】
京皇是知道怎么恶心人的
【1926楼】
京皇的确恶心
【1927楼】
去年电影节不是还给祝漾买了个影后嘛,祝漾的演技能拿影后?那做作的领奖词给我看吐了
【1928楼】
别把前圈的个人恩怨带到这里来
【1929楼】
花粉能不能去你们的板块吵架,别在这儿暗戳戳发洗脑包?
【1930楼】
昼皇宁皇?
【1931楼】
也别皇太子皇太子妃了,直接大皇二皇,接谢逅大皇妃,贺天心二皇妃。
【1932楼】
诡计多端的一谢千黎批
【1933楼】
那我能接卫南星二皇妃吗?
【1934楼】
大皇子二皇子岂不是天生一对上好的骨科素材?
【1935楼】
丧心病狂!干得漂亮!
【1936楼】
你们小心这楼被封了!
【1937楼】
皇次方cp这个新cp名我们不舍昼夜批就笑纳了!
………………
【2787楼】
节目都快播完了,怎么前面还在吵?
【2788楼】
你们真的觉得“美惨强”在先导片就给定一个练习生是好事?是营销?
【2789楼】
同上。我觉得不妙啊。
【2790楼】
不会祭天吧?这剧本万一顾夜宁接不住得反噬。
【2791楼】
看看楼里,会动的镜头还没几个呢,已经把京皇和顾夜宁骂得体无完肤了
【2792楼】
别在论坛讨论了,这里谁不带点粉籍,花粉打架都打到楼里来了。想要和谐点的气氛还是去wb
【2793楼】
首A+初C,还是大美人,我不押他我押谁啊?
【2794楼】
顾夜宁要是不皇我就和楼里贷款的人拼了!
————————————————————
第40章
在这里,一个普通选择,也会成为取悦他人的筹码。
专门搭建来进行综艺花絮采访,和各式各样稀奇古怪调查的摄影棚内,灯光打得雪亮。顾夜宁站在棚内正中,前方没有任何遮挡物,而身后则密密麻麻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选手大头官方照片,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个人的感觉应该不太好受。
从天花板到临近地面都有照片,两百名练习生,这个工程量甚是浩大,顾夜宁趁着刚进棚的空当,目光搜寻了一下,试图寻找盛繁和叶丛茗的照片,但找了又找,也只是勉强在距离自己挺远的位置,看到了叶丛茗的照片牌。
顾夜宁试着伸手够了够,他踮起脚,才勉强能够触碰到照片的边缘。
好几台摄像机都对准了他,站在其后的执行导演注意到他的到来,转过身和旁边的女性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然后她走过来,借由森*晚*整*理给自己整理衣服的空当,简略地说:“贺天心的照片,就在你斜后方。”
顾夜宁一愣,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他当然知道,刚才进场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贺天心的照片,就贴在黎昼旁边,前边已经有不少练习生进行过采访,他的照片牌边角已经翘了起来,想来是被别人摘了贴,贴了摘所致。
“好,谢谢。”他应了一声,在对方转身离开后,才迟钝地意识到对方单单提醒自己这件事的缘由。
来不及细想,采访正式开始了。每个练习生其实都已经很清楚问题是什么,甚至在提问前有了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要在镜头前做出一副第一次听到问题的困惑表情,顾夜宁不太做得出来,于是在被问到“你觉得在两百名练习生里,谁的长相是第一名”的时候,垂了垂眼皮,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是,在我心中的,我主观的第一名对吗?”他甚至还装腔作势似的追问了一句。
只是他在重生前绝对做不到的事。
导演似乎对他的追问很满意,站在人群后,抱着手臂微微颔首,而顾夜宁在稍作思考后转过身去,他装作在寻找姓名牌的模样,背对着摄像镜头,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稍显厌倦的表情。
上辈子问过的问题,顾夜宁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回答,颜值top他选的是贺天心。
在他的审美里,其实很难彻底断言两百个人里到底谁能够排到第一,这个时候和大部分练习生实际上都不太熟,因为在录制之前很是有些纠结。
“你颜值top选的是谁?”
“管风弦,你呢?”
“贺天心啊,他长得才比较符合男人的审美吧,我跟你打赌,他肯定选的也是他自己。”
“你失策了。贺天心没选他自己,他选的是顾夜宁。”
那时候的顾夜宁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怀抱着某些“礼尚往来”的,甚至是感激的想法,他站在灯光聚焦的白色录影棚内,对着镜头,也取下了贺天心的照片牌。
那时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似的,突兀地浮现在了脑海里。顾夜宁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像是和之前的画面重叠,他已经取下了贺天心的姓名牌拿在手上,已经被取下无数次的牌面背后,胶不太黏了,正面的贺天心则面对镜头一脸灿烂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着镜头举起对方的照片。
“贺天心吧。”他说。
明明在踏入录影棚的瞬间,是没有打算改变自己上辈子的选择的,那毕竟是他在不受任何外界引导的情况下最真实的想法。
但实际上在刚才反应过来之前,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再也不遵从自己刚才做出的选择,但是转瞬他又突兀地觉得,自己这种因为本就要做出的选择,和节目组所暗示的选择突兀重合的行为,显得弱小又幼稚。
他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也不想顺从于他们去选择贺天心,从而达到给“耶和华”cp的热度添砖加瓦的目的,但如果刻意避开自己本该的选择,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被节目组操控。
面对着所有人的注视,顾夜宁感觉自己脸上微微冒出了汗。
“长得很……锋利,不是吗?”他看了看照片牌上贺天心的脸,由衷地说,“眼睛的轮廓,鼻子和脸型都很有棱角,但是偏偏笑起来的时候又很温柔爽朗。其实在这里的大家都长得很帅,但是贺天心的长相是英俊得很有魅力的那种。”
其实他很清楚这个采访里,导演组想看的是什么,节目观众又期待什么,在练习生里,为了博取更多的镜头和分量,刻意选择有话题性,或者镜头多的练习生,或者把话说的比较暧昧甚至出格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做出的选择,实际上未必都是真实的选择。
“——不是说别人英俊得没有魅力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
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发出了一阵细微的笑声,大概是因为他的谨慎。
问题来到了下一个。
下一个问题依旧是无数偶像明星或者演员都被问过的,“如果你有妹妹,想把哪个练习生介绍给她”。
这个问题的选择,在另外两个问题的加持下,就会显得无足轻重了。
“介绍给妹妹”,一般意味着这个被选择的人或者比较有钱,或者人好忠诚,或者幽默有趣,毕竟对于很多男生来说,被问到想介绍身边哪个人给自己的姐妹,很多人都会断然说出一句“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将所有人全盘否定。
而对于很多cp而言,“当妹夫”并不是多好的“嗑糖方式”。尤其是一旦“别人都变成女生,想要交往的对象”和这个选择的对象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愈发不好嗑。
所以这是一个不算太好选择的问题。
“——一定要选吗?”心思急转,他抬起头,脸上已经带上了笑。
“谁也不行?”
“倒也不是谁也不行……因为没有妹妹,所以没思考过这种问题。”顾夜宁再次佯装思考,然后踮着脚将自己之前好不容易找到的叶丛铭的姓名牌取下来,“——那我选丛茗。”
从工作人员们的表情看,他们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对顾夜宁的选择亦然。
但他想要给叶丛茗争取一些分量。
“我和丛茗是一个公司的人,认识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对他比较知根知底,他很温柔,家庭也很开明幸福,如果我有妹妹……”顾夜宁顿了顿,“我会选丛茗——怎么了?”
工作人员里传出了带笑的质疑声:“大家都以为你会选卫南星。”
关于叶丛茗的话题戛然而止,顾夜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此并不意外。
“卫南星的话,虽然也算知根知底,但他……”顾夜宁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得巧妙不冒犯,且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他有点太受欢迎了,你们知道,我和他是一个大学的,学校的大群和表白墙,几乎天天都有人表白他和要他的联系方式,这个程度的话,妹妹应该会觉得很不安全吧?”
看似拒绝,实则夸奖。
“那么假设,除你之外所有的练习生都变成了女生,你想要交往的练习生是谁呢?”
最后一个问题,虽然在圈子里被问的次数堪称司空见惯,但也几乎是明着把“炒cp”怼到了他们脸上。
“他们所有人都变成女生?”
“对。”
其实这道题还藏着陷阱,譬如从他们选择的人的理由来判断他们的择偶观,这点许多练习生因为不谨慎而纷纷踩雷。
——我选他,因为他做饭做得很好吃,想让他天天给我做饭,肯定很幸福。
凭什么让女性给你做饭,而你当甩手大爷?
——我选他因为他性转后肯定很漂亮。
死颜控。
——上一届还有个最离谱的回答,练习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想法,说自己之前讨论过,想要三个孩子,自己选择的练习生也想要三个孩子,大家不谋而合,因此选择对方。
两个没有子宫的男人在这里讨论生几个孩子不荒谬吗?
在节目组的刻意剪辑和炒作下,很快被闹上了热搜。群情激昂,以女性为主的受众群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厌烦,回答的练习生和被他选择的对象在下一轮被飞速被淘汰,节目组的故意引导固然恶心,这两名练习生也实属活该。
顾夜宁转过身来,手里捏着的照片牌上,赫然是谢逅的脸。
鼻梁上架着镜框的谢逅,神情淡漠地注视着镜头,瞳色是矜持的灰蓝,无论怎么看都绝不是好相处的类型,也因此虽然他人气高,外貌出色,在“选谁当女朋友”方面,真的说出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工作人员发出一阵绝对不小的喧哗,好几个人几乎将愕然写在了脸上。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应当都知道自己和谢逅的那场矛盾,选管们之间的消息流通很快,也必然清楚虽然自己和谢逅住在一个宿舍,却关系算不上亲近的事实。
他的视线沿着摄像机和工作人员们的边缘悄悄溜出去,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待的管风弦,管风弦站在暗处的角落里,将自己凝固成一棵沉默的树。
他说得对。那不过是一道疤而已。
在重生的现今,那道疤甚至还没形成。哪怕形成了,自己也不该畏惧于鲜血淋漓的现实,因为大家都很清楚,那是成功必须面对的。
“我选谢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