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原本还想去找豁了嘴,好好审审这小子,问问他偷了大友的镜芯到底在哪出的手。普通人见了那块镜芯,顶多会认为是块小铜片,几遍懂行的,也只会当那是块古铜镜。
既然蓝半尺那本拍卖册子上,写明这是员峤仙镜的镜芯,就说明收这镜芯的人知道这东西的历史和来历,好好查查说不定能找到和三阳教相关的线索。
不过当韩大胆随手一翻看大友那本家传小册子,却完全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因为小册子前半部分内容虽然包含了许多象形文字,韩大胆儿在学校博览群书时,曾见过一些考古书籍中有类似文字。
除此之外最让他惊疑的是,开篇几页的文字既像是纹饰又像是某种符号,简直就和鬼工球、玉琮和玉盏上那些“仙箓”如出一辙。
韩大胆儿带着小册子回了家,临别前告诉大友,会想办法帮他爹的遗物,那块小铜镜找回来,大友听了很高兴,对韩大胆儿不住道谢,不光为了韩大胆儿要帮他寻回遗物,也为了今天韩大胆儿在九道弯出手相救。
韩大胆儿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晚上只吃了二两多羊肉馅儿饺子,还是大友剩的。一斤半饺子大部分都让大友造了,当时光听大友讲镜芯的来历,也没顾上吃。可这时候他心思全在那本小册子上,也却根本不觉得饿。
他坐在灯下,找了个放大镜,细细翻看那本小册子。册子看着年代久远,纸张呈褐黄色,他怕有些纸张酥烂,自己翻看时会有所损毁,还特意带上手套,轻轻翻动。可却发现,这册子看着古旧脏污,但纸张却颇有韧性,甭说翻烂用力扯都根本扯不断,也不知是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册子里除了仙箓之外,其余部分都是可以辨认的文字。韩大胆儿拿出从乌木盒子中取出的玉琮,对照玉琮上镂刻的仙箓,发现册子里有些仙箓,的确和玉琮上镂刻的一模一样,排除仅仅是相似或是巧合的可能性,基本可以确定这完全是同一种文字。
既然这些所谓的仙箓根本看不懂,韩大胆儿也只能继续往后看。他本身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对于古文字就更不擅长。那些象形文字对他来说其实也和仙箓差不多,都跟天书一样。
小册子一直翻到块中间的部分,他才能基本看懂。看得出来小册里这些内容,的确都是大友家历代先人手书的,韩大胆儿能看懂的行书文字,最早描述的是魏晋时期,但其中并没有提起员峤仙镜之类的,只说是一直在寻找失落的无终国——天城。
大友家有位先人,名叫张凌字霄汉,这个张霄汉曾经追随东晋时期的丹鼎先师葛洪,一起炼丹求道,寻访仙山,但其目的只是寻找天城。
另有涉及唐宋时期的一些张家先人,也都在寻找天城的线索。其中内容写得都有点神乎其神,韩大胆儿对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从来不感兴趣,所以翻看了一会儿便直接跳到后面的内容。
直到他翻到明代的一些记叙时,才出现了一张毛笔绘制的插图,那张图画的正是原本大友带着的那块小铜镜,也就是员峤仙镜的镜芯。另有三间古器的图画,却是鬼工球、玉琮和还叠玉盏。
这段内容说的是,明代燕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谋反。朱棣身边的得力辅臣姚广孝,在驻防燕京的时候,在一处古籍中找到了一块元代遗留的石刻,后来姚广孝带找人翻译了石刻上的文字,发现其中记录了失落的神秘国度无终国。
无终国有块至宝员峤仙镜,有着奇幻的通天之能。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触碰。姚广孝先毁掉石刻,然后按照石刻描述带着人找到了无终国,并且发现了员峤仙镜,只是员峤仙镜已经被一分为二。
当时姚广孝所带的侍卫中,有个人名叫张勇,正是大友家的先人。
当时一行人在天成中遭遇危险,被妖魔镰魇袭击,死伤惨重。姚广孝只将发现的三件古器,和员峤仙镜的镜芯带出了天城,逃出时,为了抵挡追击的镰魇,只能毁掉了通往天城的通路。
回燕京的路上,张勇曾想盗走三件古器和镜芯,但却没有得手,自己还被其他侍卫打伤。他逃走后,立即带着家小离开燕京。他将三件古器和员峤仙镜镜芯的样子画在家传册子上,然后便因伤重不治饮恨西北。
燕王朱棣篡位成功后,迁都燕京,至于姚广孝发现天城的事情,却并未栽入任何史料。那三件古器和员峤仙镜的镜芯,也从此失去踪迹。
张家后人也曾数度潜入大内寻找古器与镜芯,但要么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直接被大内侍卫击杀,最终却一无所获。
后来张家人丁凋零,后人便逐渐对寻找天城和员峤仙镜不怎么上心了。
前清时,张家有位后人入朝为官,是当时的钦天监右监副。他在一本明代野史中,找到了古器的下落,并得知有三面铜镜,标记了藏有古器石兽的位置,但当时朝代更替,那三面铜镜早已失落,藏有古器的石兽更是无处寻找。
到了大友太爷爷这辈,当了钦天监灵台郎。他有个弟弟张云旗醉心于员峤仙镜和无终国的传说,并且不知在哪里听说,三间古器合一就能找到无终国所在,而标记古器石兽位置的铜镜,就在大内。
他大胆潜入大内盗宝,结果却失了手,负伤逃走。可是却因此牵连了大友的太爷爷,被下了大狱。而张云旗也从此不知所踪。
韩大胆儿看到这回想起蓝半尺曾经讲述的,那本古籍《津海异志》中的恶记叙,三件古器则被封在石狮子里,混在九只石兽中,成了天津卫的风水镇物。其中的一件古器,还曾经被倭寇夺走,带到了东洋。王维汉在日本多年寻找,最终才寻回了这件古器“还叠玉盏”
想必清初张家那位做钦天监右监副的先人,看到的便是这本《津海异志》。
至于员峤仙镜的镜芯,在万历年间重修稽古寺的时候,将地宫改成了藏宝室,并将镜芯封存其内。这些是灰衫行者告诉狗少,狗少又转述给韩大胆儿。《津海异志》中并没有这些记述,所以张家的后人也并不知晓。
小册子中所说的镰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韩大胆儿从来没听过,也没在任何古籍中见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其中记述,三件古器能够合而为一,这却印证了韩大胆儿之前的猜测。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没去总厅,而是带着小册子和玉琮出了门,先去了趟估衣街,蓝半尺的古玩铺子,请他帮忙看看这小册子和玉琮。
蓝半尺铺子里。他刚送走一位拿着字画想出手的客人。这位拿着一张明代仿唐代吴道子的假画来懵事,结果蓝半尺果然名不虚传,都没展开画卷,别说半尺,只看了个边,就知道是西贝货。
别看是仿的最后蓝半尺还是收了,主要因为也是张明代的高仿,而且笔法不俗,但价钱可比那位客人开的低得多,还不到他开出价钱的十分之一。
蓝半尺看了看韩大胆儿递过来的玉琮和小册子。韩大胆儿本以为他会对玉琮刚感兴趣,但想不到蓝半尺把玉琮放在一边,却细细端详其那本小册子。
据蓝半尺说,古代人早期书写用的是竹简和丝绢,东汉以后纸张开始普及,唐代时成都麻纸冠绝天下。此外硬黄纸和云蓝纸也非常出名。
硬黄纸是唐人在前代染黄纸的基础上,又均匀地涂蜡,使之光泽莹润,纸质半透明,多用于书画摹本的制作。而云蓝纸则是,唐代着名志怪家段成式所造,质地极佳,当时极为推崇。
小册这种纸张,十分柔韧,很像是唐代硬黄纸,但却和硬黄纸又有所不同。因为硬黄纸再怎么说也是纸,但这小册的纸页,内有麻、生丝、兽毛和极细的金属丝编织而成。织好之后,还浸泡在像是漆或是蜡的物质中,让其柔韧而光滑,适于书写。
最奇怪的就是,看这册子的年代,可能比殷商时期还早,至少有三四千年的历史。册子中从那些看不懂的仙箓往后,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篆书、隶书、行书各时代的文字都有。看样子可能还要早于殷商时代。
虽说早在四五千年前,中国的丝织品技术就已经成熟,但是能制作出这样的既像是丝绢,又像是纸张的东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这册子历史真的如此久远,一般的丝织品经过这么长期的风化侵蚀,一定早已朽烂,但这册子却依旧柔韧如新,并无腐坏朽烂之态。恐怕就是纸页上浸泡的那层像蜡一样的东西在起作用。
说着蓝半尺划着一根洋火,就往小册子点去。
韩大胆儿登时吃了一惊,正要阻拦,却见那洋火烧在小册子上,只是纸张稍稍发黑,却根本点不着。
蓝半尺捻灭洋火,用手在刚才火烧的地方一擦,小册子上烧黑的地方立即被抹掉了,只有蓝半尺手上有层黑灰。想不到这本小册子竟然完全根本不怕火烧。
蓝半尺叹了口气,也啧啧称奇,不禁说道:
“要说这册子上涂了蜡,可火烧蜡也该化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我说这东西反正咱们现在人做不出来,恐怕以前的古人也够呛有这本事,除非是神仙做的!”
韩大胆儿道:
“二伯!你又扯哪去了,怎么出来神仙了呢!你在给看看这个玉琮!”
蓝半尺道:
“刚才就看了,石块古玉,也很有年头了,但是却不如着小册子出奇!”
韩大胆儿低声道:
“您了说的那本《津海异志》里,提到的三件古器,除了上次给您看得玉简,这个也是其中之一!您了看,这上面花纹不就是您了说的仙箓吗!”
蓝半尺听罢,这才拿起玉琮仔细端详,边看边道:
“这好东西怎么都让你小子捡着了呢?哎?这里面好像有些机括,看着底座不平,似乎像是可以插合的机关,好像……”
他略微思索,接着道:
“好像能和之前你哪来那个玉简插合在一起!”
韩大胆儿其实心里也是这么觉得。
这时蓝半尺道:
“说说吧,上回那是人家的,这回这俩打算多少钱出?”
韩大胆儿笑嘻嘻地道:
“我说二伯,我就是拿来给您了掌掌眼,那册子真是别人的……”
蓝半尺道:
“你这倒霉孩子,以后好东西要是不出手,就别拿来馋我!”
韩大胆儿原本想再请教他册子上那些甲骨文、石鼓文、篆字写的都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盯上了这本册子,就赶紧把册子装进兜里,道:
“这玉琮倒是我找到的,可是就怕您了不敢收!”
蓝半尺道:
“放屁!……”
接着压低声音又道:
“就算是生坑的明器,我也敢收!”
韩大胆儿随口道:
“三阳教可一直找这东西呢,为了这个都搭进去好几条人命了,您了要是不怕就收了吧!”
蓝半尺吃了一惊,赶紧摆手道:
“拿走拿走!赶紧拿走!你可别给我惹祸,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韩大胆儿笑嘻嘻地把玉琮揣起来,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说道:
“二伯!过两天请您了吃饭,咱先得月!”
蓝半尺哼了一声道:
“你啊!成天狗掀门帘子,就会拿嘴对付,要等你请我吃饭,估计得我归位那天!”
韩大胆儿出了估衣街,骑车直奔王维汉的家,他出门时候早就想好了,想尝试将自己手里的玉琮,和王维汉手中的玉盏合在一起,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