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锦纭回漪绿堂后,晚饭已经备好了。
她洗手擦脸漱口后,来到桌前,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一道热腾腾的香橼炖鲫鱼,心情好了许多,问布菜的忍冬,“这时节哪里来的香橼?”
香橼是岭南地区特产,又是秋季才有的水果,再怎么保存也不至于存了一个冬季还这么新鲜。
她素来爱这道水果,所以一闻到这清新馥郁的果香就能分辨出这道菜用了香橼。
忍冬笑道,“是岳青观的悟真法师叫他的小厮竹溪送来的,说悟真师傅今日去别人府里给洗三的孩子赐福,见那家人府里有条河,河水清澈,就料定那河里有鲜美的河鲜,想着夫人爱吃鱼,故而钓了几条鱼上来,说希望夫人喝了他炖的汤,能明目去火。”
“明目去火?”
他倒是个有话直说,从不遮着掩着的性子。
这话分明是十年如一日的讽刺她择夫的眼光差,却又担心她被气得心火重,所以送来这汤宽慰。
祝锦纭莞尔一笑,不跟他计较,盛了一碗汤喝。
这鱼汤送过来时放在食盒里有个小炭盆暖着,所以味道还很鲜美,喝起来一股暖流从心暖到肠胃。
喝完,祝锦纭放下碗,道,“他有没有让竹溪带别的话?”
这碗汤也让她开了胃,吃别的菜都更有胃口些。
祝锦纭夹了一筷酥皮红亮,肉质鲜嫩多汁的烧鹅送进嘴里,吃了一口喷香的蒸粳米饭。
忍冬思索了会儿,摇头道,“就说了句悟真法师已准备好十五那天所有祝祷仪式,静候夫人过去,再没别的了。”
祝锦纭点头,“知道了。”
悟真法师本名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年龄比她小两岁。
当年祝锦纭怀着孕,要捐一个道观给胎儿祈福,遇着四处求佛寺剃度不成,出家当道士也没人要的悟真,觉得他有趣,正好她要捐的道观也差一位法师,就将这道观捐给他了。
岳青观的名字就是悟真取的,悟真也是岳青观第一任观主。
他和人交往不看身份,不看来历,只看眼缘。
前些年说是他家里人催他还俗,要他成家,回去继承家业。
偏他赖在道观里,说宁愿当她的面首也不肯回去。
也不知他家里人给他找到意中人没有,悟真法师都有闲心关心起她的事来了。
祝锦纭吃过饭,兰香拿着从常氏房间找出来整理好的旧账,递给她道,“夫人,常管事说的那些都在这了,奴婢对过,上面的账和侯府从前的经营状况都对的上。”
祝锦纭拿过来,仔细阅览一遍,交给她,道,“你先吃饭,吃过饭抄录一份,明日一早给焦棠送去。”
她把桌上没动过,还热乎的菜赏给兰香,叫人添了一副碗筷。
“是。”
兰香就坐在这吃了,吃完后叫人端水来净手,在祝锦纭书桌上坐下,研墨提笔抄录。
忍冬带着人收拾碗盘退出去,化橘端水进来给祝锦纭梳洗,伺候主子洗漱完她便退下。
张嬷嬷一贯在这个点过来回事。
屋子里刚静下来,她便进屋,先请安,见屋里只有兰香,才放心递上账本道,“禀夫人,您和谢家的财产都交割完了。”
祝锦纭心里有数,就没看账本,一边拿玉容膏敷脸保养,一边对她道,“嬷嬷辛苦了,你去我钱匣子里拿四百两银票,给瑶儿和辛儿两个的乳母各二百两,传我的话,好生看着他二人,若是有关生死的大事,都来向我传话,别的一概不用管,只要把这差事办好,我不会亏待她们。”
“另外,你问宝珠一声,她是想赎身出去,还是想让我给她指个人家,亦或是要银子都行,她的卖身契归侯府,不归我,我走了带不走她,让她仔细考虑。”
“还有府里其他跟过我,但卖身契又不归我的下人,你也派人这样跟他们说一声。”
张嬷嬷见怪不怪,“是,夫人。”
只要是帮夫人办事的下人,夫人从不吝啬给对方足够多的好处。
夫人早早分割她和侯府的财产,就说明夫人迟早要离开侯府。
今天开始处理起宝珠这些人的事,估摸着离夫人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只是,夫人让她叮嘱两位乳母,是不打算带少爷、小姐一起走么?
祝锦纭被谢老夫人休了的事还没传遍侯府,故而她和兰香一样,都还不知道这事。
索性,张嬷嬷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听了吩咐就利索的下去办差了。
至于她和来旺,全家卖身契都在夫人这,夫人走了,他们自然是要跟着走的,所以张嬷嬷对于夫人离不离开侯府这事,一点都不担心。
“少爷?”
张嬷嬷一出去,就遇见从门口跨进来找祝锦纭的谢少辛,忙向他行礼。
谢少辛挥挥手,让她退下。
他进屋向祝锦纭弯腰行了一礼,直起身子道,“母亲今日太冲动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祖母一时生气说的气话,根本当不得真!”
“我和父亲劝过后,祖母已经冷静下来了,只要母亲现在去向祖母认错,祖母就收回那封休书。”
“母亲,您别怄气了,请速速跟孩儿去桂兰居见老夫人吧!”
祝锦纭直至把玉容膏敷满整张脸和脖颈,才停下手靠在垫了云丝软垫的贵妃塌上,拉了拉毯子盖着腿,仰面看着天花板道,“有句话你应该明白,叫覆水难收,老夫人休我已成定局,我若不去向她道歉,她老人家是不是要将沈姨娘扶正?”
说到这,她目光微转,看向谢少辛。
谢少辛忍不住上前一步,恨铁不成钢道,“母亲!事到如今,您还要执迷不悟吗?”
祝锦纭心里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道,“你要是这么跟我讲话的话,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便不再开口。
空气瞬间沉如水。
谢少辛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难受的紧紧攥着拳,眼眶微红的盯着她,“母亲,您不要我了吗?”
祝锦纭道,“我和你还有你妹妹,或许有些误会,隔阂,但你们永远是我的骨肉,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不会放任你们不管。”
谢少辛深吸口气,像质问,又像哀求,“既然如此,母亲就不能为了我们,向老夫人低一回头么?”
明明母亲认个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母亲为什么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