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赶到的是举着火把的千余唐骑,如同火龙一般迅速由远而近。
亲自担任先锋的双士洛目睹被撞飞的程名振,心里大急,已经只剩下百余残卒的唐军步卒向两侧让开。
双士洛借着马速,双手持槊,瞠目大喝,与身边数十亲卫如同重锤一般杀入阵中,将正涌来的突厥骑兵硬生生逼了回去。
谷口处毕竟狭窄,双士洛调转马头,引军向东侧凿击,让后续的兵力尽快补上来。
但突厥人眼见在即将攻破飞狐径的时候功亏一篑,哪里肯罢休,兵力源源不断的往前涌来,铺天盖地的箭雨洒来,不停有唐军骑士被射落下马。
为了这条很可能关乎性命的通道,惨烈的厮杀在方寸之间展开,双士洛的马槊早就已经不知去了哪儿,两手各持长刀,在阵中疯狂劈砍,飞溅的鲜血糊了一脸。
被扶起来的程名振嘴角还带着血迹,甩开想将自己拉到后面去的亲卫,想高声吼着什么,但嘴里却涌出一股血。
“不要堆在谷口,向两翼……”程名振沙哑着嗓子,拉着亲卫,“让骑兵下马,步卒进击……快!”
千余赶来的唐骑将突厥略为逼远,双方都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速度,后面陆续赶来的援军也都是骑兵,在这种时候填上去,其实效果不大,更何况还是在夜里,地势又不平坦宽阔,并不利于骑兵。
反而是步卒更加灵活,效果更好……最重要的是能拓展空间,即使是在重伤的情况下,程名振也做出了足够明智的选择。
数百骑兵下马,手持兵刃向两翼延展,刚刚赶到的贝州总管薛忠亲自率亲卫抢占北侧山丘。
鏖战三刻,双士洛的头盔都已经被打落,依旧状若疯虎一般在阵中厮杀,唐军将士身上的铠甲发挥了重要作用,抵消了突厥人的兵力优势。
程名振已经无力再战了,只能靠在一匹战马的尸首上,时而观望其实看的不太清晰的战局,时而回头看向飞狐径通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龙再一次渐渐在黑夜中出现,程名振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大军终于赶到了。
先赶到的是田留安率领的三千唐骑,出谷后迅速稳定局势,田留安接替了无法起身的程名振,下令前方的双士洛侧移,三千唐骑分为三股,连续三次的冲阵终于让突厥人选择了暂时的放弃。
“步卒?”
“六千步卒正在途中。”田留安略为松了口气,让亲卫替程名振裹伤。
但其实程名振身上的伤口并不多,伤势主要是因为被战马撞击……也就是他抢先侧身,不然胸口被撞,不死也要残。
“突厥退兵了。”薛忠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幸好来的及时。”
这次夜袭,程名振与诸位将领是有过详细的部署的,但没想到蔚州境内,而且就在靠近飞狐径的涞源县附近有这么多突厥兵力。
“他们要从飞狐径遁走……”双士洛琢磨了下,“幸好来的及时,不然难以封锁飞狐径。”
听到薛忠、双士洛都说幸好来的及时,程名振惨然而笑,“黄君汉……”
一刻钟后,一具尸体运了回来,身上铠甲插满了羽箭但也已经破损,双目犹自圆睁,脸上犹染血迹,致命的长刀从黄君汉的肋间插入,直入体内。
周围的将士人人神色黯然,在场的除了程名振之外都是李世民嫡系……都是与黄君汉在洛阳虎牢之战时候的同袍。
不仅仅是黄君汉一人,担任先锋的千名勇士,经历了寨堡厮杀,经历了随黄君汉冲阵,经历了随程名振在谷口硬抗突厥,只有不到百人生还。
就连程名振本人也身负重伤以至于难以起身。
甚至于先行赶到的第一批援军,千余唐骑也折损了三成。
如此惨烈的战场,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但这些是值得的,至少在程名振、双士洛等将领看来是值得的。
黄君汉等近千将士用性命缠住了突厥,拖延到了田留安率大军赶到,成功的封锁飞狐径,堵住了准备明日就要从飞狐径遁走的突厥兵力。
面色苍白的程名振手撑着地面,努力想起身却最终没能成功,苦笑着看向了田留安,“一切都拜托道国公了。”
田留安没有客气,点点头道:“名振兄留在寨堡养伤,等步卒赶到后,某率军向西。”
薛忠有些犹豫,低声道:“魏嗣王命吾等攻破飞狐径,还要攻占灵丘,不使突厥从蔚州北部遁走,但适才审问俘虏,蔚州境内的突厥兵力约莫六七千……”
河北自然是不缺兵力的,但程名振先后两次调集兵力从井径入河东,后奉命北上易州攻打飞狐径,从定州、恒州、莫州等地调集府兵。
换句话说,河北的冀州、魏州、德州自然是还有唐军的,但短时间内肯定是赶不到的……对目前的局势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田留安手中也就四千多骑兵,六千步卒,面对六七千的突厥……败北是不可能的,但想攻占灵丘,封锁突厥从蔚州北上遁走的道路,实在是力有不逮。
最重要的是田留安、薛忠、双士洛都是从并州紧急北上的,程名振抵达后也告知了魏嗣王的全盘计划……若苏定方、尉迟恭真的成功封锁了雁门关,而河北唐军已经封锁了飞狐径,那蔚州北部是突厥大军唯一的逃生道路了。
其他的通道不是没有,但能容纳数万大军迅速遁走,只能走蔚州了。
在这种局势下,以近万兵力想攻占灵丘并且牢牢守住,别说薛忠了,就是田留安夜没什么把握。
“试一试吧。”田留安思索片刻后道:“留一千步卒,一千骑兵驻守寨堡,其余兵力修整,天亮后向西进军。”
“蔚州南部多山,突厥骑兵其实施展不开,也很难绕道突袭飞狐径,至少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双士洛、薛忠没有再说什么,以如今的局势来说,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但事实上,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