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而且他打从出生以来,就从没有做到过澹台莲州的这一套。澹台莲州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对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你是客人,你先进。”岑云谏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白狼,白狼见了他,直接跳了下来,离开了去。澹台莲州说:“你看看,你把人家都砍得怕了,一见你就躲。”白狼闻言,却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没怕他。然后才走。岑云谏被澹台莲州招呼着坐下来,还被那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好几眼,看一眼,他心尖跳一下,再看一眼,心尖再跳一下,他都不敢去对视了,皱起眉头,拿起茶喝一口掩饰紧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奇怪。岑云谏一时间想不起还有别的事。他喝完一杯茶,澹台莲州马上给他续上,问:“那个……东西呢?”岑云谏:“……”再抬头看澹台莲州的明眸,他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这是看宝贝的眼神。他也记起来了。对,他是顺路来给澹台莲州送东西的。澹台莲州见他没回答,心里咯噔一下,期待好久却落空,不免有些失望,却立即打起精神,继续招待他:“最近太忙忘了?算了,那你下回记得再给我带。“作为朋友,我也可以招待你喝两杯茶嘛。”岑云谏才说:“我带了。很多,这里不好放。有仓库吗?我直接放到你的仓库里。”澹台莲州眼睛马上又被点燃,热情不已地说:“好,好,我等下带你过去,不着急。先喝茶。”该有的礼数总得做足。澹台莲州想。跟着他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最近都在做什么?昆仑一切还好吗?“江岚他们在这里挺好的,就这么一年,让他们在空闲时间玩一玩不算大过错,你睁只眼闭只眼算了。“看你好像又瘦了,怎么?遇见厉害的魔将了?”岑云谏简略地回答,笼着一只袖子,问:“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澹台莲州直爽地说:“我们互相帮助,怎么不算是朋友?”岑云谏用那他冷淡没有起伏的音调,冷不丁地突然杀出个致命招一样:“朋友之间也会同意发生肌肤之亲吗?”澹台莲州哽住,握着茶壶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住,然后才慢慢放下来,继续打哈哈说:“那不是我烧糊涂了吗?别放在心上。“你那是在救命,我懂,跟旁的没关系。”岑云谏今儿并没有剧烈起伏的情绪,像是宁静湖泊水面下的湍流转。他抬起那只笼着的袖子放在桌上,宽大的衣袖掩住他轻轻放置的东西,挪开以后,澹台莲州才看见。那是一个同心结。被他解开的那个。岑云谏的声音像在低头,好不轻柔地说:“我学着重新做了,跟以前那个差不多。你看有没有地方打错。”他拆了结,结了拆,反反复复做了许多遍,才做出最满意的一个。澹台莲州怔了一下:“……就算重新做了,也不是当初那个了。”第84章 窗外照进来的光披在岑云谏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推移,倾斜着擦过他的耳畔鬓角,照进他的右眼中,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句话,道:“那就当是新的。”停了下,又补充:“岑云谏送给澹台莲州的。”澹台莲州就任凭同心结放在那儿,不去拿,说:“送我干什么?同心结象征婚姻。我们又不会再成亲了。”星眸中闪烁疑惑,他仍好声好气:“以前我们都在昆仑,尚且分道扬镳,如今你在修真界,我在人间界,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怎么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局。何必重新开始?“要是因为上次……给你造成了误解,让你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那真的是烧糊涂了,你当没这回事吧。”岑云谏以一种坚定但细细品味似乎又有几分狡猾的态度说:“没办法当成没这回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让澹台莲州笑了,他瞧不惯岑云谏摆着矜贵的姿态不动声色地咄咄逼人,故意把言辞说得较为粗鄙一些:“你不要说得好像黄花大闺女被我糟蹋了,要我负责一样。你跟我谁跟谁啊?我们早就不是处子了。哪儿来的贞操可言。”果然,岑云谏听见以后难免面露尴尬。澹台莲州以为对话到此为止。但岑云谏开始第二轮的问询。两人面对面正坐,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倒像是在争辩。“你若不是对我余情未了,为什么来到人间三年,都没有另寻新欢?”“啊?”“那么多人向你示爱,也有许多人送你男男女女美人,你一概没有亲近。”“呃……”“你的父母一直在催你成亲,在凡间,你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倘若以前是因为你我还未说清,荒城之后,我们已经讲好分开,你为什么没有再成亲?”“……你说完了吗?”澹台莲州一开始还想辩驳,越听越好笑,索性也不着急了,先听岑云谏要说什么,都说完了,他再回答。岑云谏点头:“既然你现在身边并无其他伴侣,你未婚,我也未婚,我觉得不奇怪。”岑云谏没想到澹台莲州会是这样的态度。他眼底染着淡淡的笑意,也认真不敷衍地答:“这三年来,我都没有另寻新欢是因为太忙了。你看我忙得都累倒了,哪还有空去谈情说爱?“再者,我也没有再遇上让我心动的人。既没有,总不能为了另寻新欢而另寻新欢吧?不然还要特地为了避开你,去找一个新的伴侣吗?”岑云谏无法反驳。澹台莲州继续说:“是有不少人向我示爱,也常有人送我美人。”那些美人都被他留下来安排了份差事,这种特意培养的,人才都不会差到哪儿去,他这儿最缺人,自然乐于接收。“可是,他们想与我好,我就要与他们好,我还不能挑一挑?没有喜欢的就是没有。”岑云谏刚要说话,在听见澹台莲州接下去的话时,如被置身于水火之中,冷热煎熬,一时缄言。澹台莲州慢条斯理地说:“正是因为与你的这一段缘分,让我明白,姻缘强求不来。要是对方不喜欢、不在意,另一方就是再喜欢也没意义。姻缘讲究的是两情相悦。“他们被人当成个东西送过来,我却不能真把他们当成个东西肆意把玩戏弄。“不然,我是拿以前的我当成什么?”岑云谏听懂了:“你觉得我以前把你当成东西?”澹台莲州不置可否,他并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收敛着,含蓄地道:“仙人视凡人为卑微,如草芥,如砂土。我承认我们有身份上的差异、个人武力上的差异,但是品格上我们应当是平等才对。“以后或许我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岑云谏心头如野火中烧,很少有人能在三言两语之间搅动他的情绪,而澹台莲州就是最厉害的那个。或许是因为太难堪,他平生第一次愿意放下身段,不说再续前缘,也希望能够稍微有一点重修旧好。他知自己对澹台莲州是有爱意的,也希望对方还有一些。一时间,竟然话不过脑,言不由衷:“那你最好先接受别人的示好。你若不接受,又怎知自己不会对对方心生好感。”这是在说他自己吗?澹台莲州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大概多少会有点感情吧。”养条狗养几年都会舍不得呢。想到这儿,澹台莲州停下,给小白在心底道个歉。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办法宣之于口。澹台莲州仍然忧心自己会死在三十岁,此事他担心过太多次,要是贸然与人相恋成亲,那他现在剩下没几年了,岂不是害人守活寡?“有人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有人与喜欢自己的人成亲,有人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成亲,也有人是为了报恩而以身相许,还有人只是为了享受美色而成亲。“每个人有自己的缘由,这很正常,我管不着别人,我只管得着我自己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成亲。”澹台莲州说一百句,都没有这句最扎岑云谏的心。以前澹台莲州喜欢他,所以别的不管,不害臊,也不羞耻,得了同意,就欢欢喜喜地来与他成亲。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因为不喜欢了,所以不要再跟他重续姻缘。明明只是个凡人。明明什么法力都没有。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他感到万箭穿心。澹台莲州看他脸色不好,甚至对他心生怜悯,还有闲心安慰道:“我看啊,你就是被公事逼得太紧了,才会胡思乱想。“岑云谏,平时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公事是办不完的,你看我都把自己弄病了。之前但凡有一件事我没亲自过眼,心里就焦急得很。而今我就学着放宽心一点,我既对他们放心,自然也要对他们做的事放心。“你也多培养几个你信得过的人给你分分担子,你是救世主,可这救世的事儿你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全干完了。”不然呢?总不能是因为清心寡欲太久了吧?最让岑云谏来气的就是澹台莲州这漫不经心的心态,这近似怜悯的安慰一点也没能熨平他的焦躁愠怒,反而是火上浇油。澹台莲州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好,闭嘴不敢再说了。岑云谏才意识到自己估计挺吓人的,匀了好几口气,压下来,阴气沉沉。澹台莲州试探着说:“你要是实在生气,也可以跟我吵架。说出来好些,我不会往外说。”岑云谏:“无非怒上添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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