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了,就这样解开了。岑云谏忽然觉得说不出口,这严肃郑重的气氛下,好似突然讲起了儿女情长,实在太不像话了。掌门认为是个不错的主意,自顾自喋喋不休地说:“要是可以的话,以后可以多备几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在你危难的时候帮你续命……”岑云谏莫名心烦:“不好施行。我也不需要。将来我不会再遇见那种情形了。”掌门“哼”了一声:“真是年轻气盛,自视甚高,你还得压压这过于骄傲的性子。你以为你要对付的只有妖魔了?”岑云谏不作回答:“他毕竟救了我一命,我除了与他成亲却没做过别的什么,如今我与他和离了,我觉得还不算足够的报答,我想再补偿他一些。”是通知,不是询问。掌门隐隐觉得他没以前那么听话了。这很正常。他们原本也是打算培养一位乾纲独断的仙君。这个岑云谏打小就道心坚定,心无旁骛。唯独在澹台莲州这一人身上做过糊涂事。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掌门接着说:“我也没几日活头了,只与你再唆这一次。反正你也已经体验过情之一劫了,往后就看开吧。”最后,掌门只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每一任仙君都是寂寞的,你还是早日习惯为好。”岑云谏一脸平静,从容淡定地道:“我没觉得寂寞。掌门多虑了。“我与他好聚好散。他在人间过得很好,我已经放心了。“我们仙凡有别。“既然噬心劫已解开,我与他再无瓜葛。我与他成亲本就是为了报恩,至此情缘已尽,我自然不该再留恋。”说罢。岑云谏告辞离开。他回到洞府。发现他重新种下的莲花在仙山灵气的滋养下已经重新开满了一池子,一叶扁舟泊在岸边,以后再没人会去乘了。洞府里一切陈设都还未变。岑云谏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他取来贮存的灵泉水想要喝以解渴,挥手召来水壶与杯子。因是下意识地随手一招,自己未曾注意。等低头一看,才发现有哪里不对。他一个人,只需要一个杯子就够了。但是却召来了一对杯子。成双成对的杯子。以前是他与澹台莲州一起用的。习惯了。他一个,澹台莲州一个。他们成亲那时,澹台莲州问他要的,说是要喝什么交杯酒。他平生也只喝过那一次酒。第二卷 黄金台第52章 又是一年凛冬过去。冰封的雪山融化,化作一谷春水,映红两岸桃花。庆国首都相蓝城仍然春寒料峭。方才寅时,庆王贺朔已经坐在了御书房中,伏案开始了一日的办公,他前年方登基,且才不到三十的年纪,正是最励精图治的时候。庆国居于大地东偏北的地方,既有沃土,也有冻土,物资不算非常丰饶,不像幽、昭那样气候宜人,还各拥半边云梦泽,却也在几任君王的治理下过得还算不错。起得太早,遍地霜白,若不是庭中的玉兰香气四溢,怕是都想不起这已经是春天。宫女用去岁冬天的贮藏的白雪水煮了昭国送来的茶叶,给庆王贺朔奉上,贺朔极爱这份妹妹每年特意从昭国送来的特产。屋里烧着银炭,但无甚香气,只有融融的热度在散发。掌灯、倒茶、侍笔、看门的宫女与内侍们都端站着静默无声,唯有贺朔翻看竹简的声响和更漏的滴水声。他看公文时尤其厌恶被杂声打搅,是以来送新公文的官员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得以觐见。贺朔读完一份公文才分神瞥一眼官员手上奉上的加急公文,上面封了红色的泥,意味着其中讲述的是关于昭国的信息。庆国的公文会按照各国旗帜的颜色来封泥区分。昭国能有什么事?去岁春末不是才打了一场仗?难道是又打仗,来求兵救援吗?他想着,让侍笔把沉沉的竹简拿上来。侍笔拆开泥封,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简,做完这些,他觉得桌上的油灯仿佛暗了一点,便拿出一根针来特地挑了一下灯芯。光瞬时亮了一亮。照在竹简上,他不经意瞥见个名字:澹台莲州。作为庆王近身之人,他对各国政要如数家珍,其中也包括去年才横空出世的昭国王长子澹台莲州。他低眉顺目,不敢言语。庆王刚读了开头,就敛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将身子往前倚了倚,过一会儿,又将手放在竹简上,重新默读某几个句子,读着读着,他轻笑了两声。这笑听不出喜怒,但显然趣致十足,还带了几分荒唐,不自觉地念起来:“……六月七日,扁毛大妖捉澹台莲州于王都朝歌西郊碎月军营……”“六月二十一日,莲州公子麾下碎月军与白虎营出征……”“九月三十日,救莲州公子出昭国西北荒城,败妖兵。闻见其时澹台莲州身起金色神火,不焚人族,只烧妖兽,率众人凯旋。”“……回国后,昭王大喜,册封莲州公子为太子,赐良田千顷、白璧千双、黄金百两、城池三座,另持权力,可编军队四支。”也只有他的那位姑父昭王能干出这种事来了,放这么多权力。庆王心想。他又读了两遍,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弟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半信半疑,饶有兴趣地轻抚下巴,琢磨说:“竟然真的有军队能够战胜妖兵吗?他究竟是用了什么兵法与武器?”这份公文让他多流连了一刻,还是放到了一旁。他继续翻看其他,譬如各地送上来的举贤书,看是否有什么贤才可以被提拔。随便翻了一份。他又笑起来,眼眸一亮。这份自荐书写了几位奇人,该奇人自称从一座叫作荒城的妖兽领地的城池逃出,他们都学了一身武艺,精通斩杀抵御妖兽的方法,并且在冬天帮助几个村落还有小镇捕杀妖魔。以此功劳向庆王自荐,希望能够获得一官半职,更好地保卫国家。……三更天。时年四十七岁的幽王正在爱妃的床榻上被翻红浪。玩罢,没有温存,纤细白嫩的女子就被他一把推开,像是布娃娃一样丢弃一旁,只见她的雪白皮肤上一片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赤红鞭痕,形容甚是可怖。幽王稍微气顺了些许。几位宫女上前,一个给他披上衣服,一个给他抬脚穿鞋,一个向他送上养生的丹药,他仰头合水服下,其实药效还没有开始发作,却莫名地让他有种瞬间恢复了精力的错觉。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到沐浴室,把自己泡进温泉水中。几个美人身披轻纱,绾起青丝,浸入水中,或是给他擦洗身体,或是给他按摩肌肉。然而。即使他一直在服用丹药,也没有落下武艺锻炼,衰老还是不留情面地降临在他身上,甚至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他的身体依然算是壮硕的,可是皮肤松弛,每隔十天他就会用药材染黑头发,脸上的皱纹更多,尤其是近日以来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这坏脾气亦体现在了他脸上那越发深邃的皱纹上。自去年幽国战败以后,这股郁气就一直缠绕在他心头,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给昭国颜色看看。换在一年多年,他还以为昭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哪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莲州公子”,竟将幽国杀得大败,甚至主将连逃都没逃出来,他原想使计把人救回国,却又被拦下。于是,既折损了幽国的间人,还损失了一员大将。后来忽地听说莲州公子被妖魔抓走,他还鼓掌大喜,道是遭了报应。他觉得一定是因为碎月军招惹了妖魔的缘故。哈,人怎么能够真的能对抗妖魔呢?这不是不自量力吗?结果,又过了几个月,竟然听说澹台莲州又逃了回来,不光逃回来,还壮大了麾下队伍。那么,拥有了这么一支能够跟妖兵对抗、甚至从一个大妖的手上基本上保存实力回国的军队实在是强大可怕到让他难以想象。他深深地怀疑这其中有自我吹嘘甚至弄虚作假。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人族不靠修士,只靠自己对付不了妖魔是一件众所周知、理所当然的事情啊。这样擅自行动,昆仑的人难道不会觉得他是在僭越吗?幽王想不明白。就在他认定多半是假的时候,失踪了十几年的幽国大将军公孙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