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刺耳的起床号在田间地头响起。
此时在城里,几乎所有人都还在梦乡之中。但在大多数农村里,尤其是南方的农村里,已经开始催促一些人起床了。
一般来说,头编号叫的是大队里做饭的和其他一些负责后勤工作的人,这其中就包括文慧。
文慧没有住在村子里,而是睡在地头的守护棚里。
按理说现在是春耕时候,地里什么作物都没有,根本不需要守着。但文慧身份特殊,安排她住在这里,其实是带有惩罚性质的。
文慧本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但后来大队里又安排了一个姑娘来跟她挤在一起睡。这姑娘是本村的人,因为成分问题也被罚。
所谓守护棚,其实就是四根木头支起来的三角,架子中间捆着竹排,算是床。两片竹篾编成的席子盖住三角顶,用来遮风挡雨。
棚子两头绑着粗布帘子,帘子又破又小,只要有点风,就必然往里面灌。棚子里的空间又小又矮又窄,其实睡一个人都有些勉强,何况是两个人?
文慧住这儿的时候,大队给她发了一床又破又旧的薄被子,她前两晚都是铺一半盖一半,那姑娘搬来后,也有一床被子,俩人一商量,干脆一个铺,一个盖,两人钻一个被窝里睡。
没有枕头,文慧枕着的是一块还算平整的木头,晚上睡觉时用自己的外套包起来。
其实现在的气候和环境还算好,天气不太冷,还没有蚊子。要是早两个月或者再晚两个月,文慧要是还住在这里,那就遭老罪了。
头遍号刚一响,文慧就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睡眼惺忪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开始摇醒身边的姑娘。
姑娘迷茫睁眼,半天没缓过劲了,带着哭腔道:
文慧这时已经迅速爬起来穿好了衣服,
金秀崩溃叫道。
文慧没理她,动作麻利从床尾摸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取下挂在一边的搪瓷盆子,跳下床去。
此时月朗星稀,其实夜正浓,但从文慧来到这里后,这几天她每天都是晚上十点多睡觉,然后两点又爬起来。
每天只能睡三个多小时。
文慧能理解金秀为什么崩溃,要是没有临别前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一个从没干过农活的文职工作者早就累得哭爹喊娘,撑不住了。但这些天来不管大队给她分配多苦多累的活儿,她总是能坚持下来,并且完成每天分配的任务数额。
要知道分给她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儿,很多男人都未必能做到,但她一个看似瘦弱的,却完成得很出色。
整个大队的人都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对她刮目相看。
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异样的眼神和歧视、欺压,其实都被文慧无形中给规避掉了。
一个会干农活,也肯干农活的,总是会让乡亲们下意识宽容一些。
从来村里到现在,从最开始的鄙夷、敌视和排斥,到现在绝大部分村民的认可、善意甚至是敬佩,这都要归功于文慧在这些日子里树立起的勤劳、聪慧、低调的好形象。
只可惜她成分复杂,大家再对她刮目相看,绝大部分人都不敢接近他,不敢跟她说话,甚至不敢对她好。
文慧的处境也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她依然干着最重的活,住着最差的地方
,吃着最少的饭。
而且文慧建立的形象中,并没有这一项,她平日里也没少受人欺负。
有看不惯她容貌的妇人恶意刁难谩骂,也有以以欺压别人为乐的恶棍,更有觊觎文慧容貌而蠢蠢欲动的色痞。
从来到现在,文慧虽然化解了一波又一波恶意和邪念,但终归是有些胆大不长眼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从原先的污言秽语发展为动手动脚,甚至是更过分了。
隐忍这么久,文慧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
这样的日子文慧过够了!
尤其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更让文慧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自己必须改变自己软弱好欺的印象,必须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否则若是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里的吞得连渣子都不剩,最终沦为一个失去灵魂的残破躯壳。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这时候农村普遍是不通电的,到了晚上照明基本上靠的都是自制的煤油灯,或者是蜡烛。
至于村里的大喇叭音响,靠的是专门的喇叭电池供电。
除了大喇叭,村里还有一个唯一的电器,就是生产大队长手里的那把手电筒。
至于干农活儿用的水泵电机这些设备,都是各个村跟镇上申请,然后专人维护,各个村轮流排队使用的。
月朗星稀,依稀照在田间羊肠小道上,映得这土路发白,让文慧不至于踏进田坎里去。
她一路疾走,脑子里却迅速把昨晚临睡前想好的事情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慎重推敲着每一步所蕴含的风险。
文慧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敏感,今天一旦发动,若是成了自然好说,可若是败了,用万劫不复来形容,绝不夸张。
所以她没有失败的资格,也没有后退可言!
走了一里多地便到了河边。河水淙淙,水流湍急。
文慧熟练地撇了根树枝放在嘴里咀嚼着,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来,从里面抓出一把草灰来塞进嘴里,用咀嚼出纤维细丝的树枝蘸着被唾液打湿的草灰开始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