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日子了。”
蒙巴顿蹲在一道俯瞰东城区焦黑废墟的临时工事后面,一边小口抽着烟,一边轻声说。
“这日子可太糟心了。”
“我不觉得敦威治还有什么日夜之分了。”
在他身边同样抽着烟的布朗兹·赫特笑着回答。
蒙巴顿抬头看着铁灰色的天空,欧克连续数周的狂轰滥炸让一层沉重的乌云笼罩大地,灰尘如同细雨般缓缓飘落,远方那灰烬乘着干燥死寂的风来到了这里。
“他们正在集结准备下一波攻击。”
布朗兹指着他们所处的大学宿舍楼东边曾是一片住宅区,如今已覆满尘土的扭曲废墟说道。
蒙巴顿跟随他的视线望过去,他能勉强瞥见脏污的深铁色盔甲不时闪现。
“裂颅军团。”
经过这些日子的交战,蒙巴顿已经基本可以通过铠甲和旗帜来分别欧克的各个军团,他甚至还与裂颅军团的军阀龅牙打过几次照面。
“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的军阀是否懂得其他的作战方式。”
布朗兹把最后一点烟丝抽干净,然后扔掉烟蒂耸耸肩。
“他大概知道其他战术,但他只是更喜欢自己的方法,欧克都是这样的倔强。”
“虽然很倔强,步兵冲完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就这么个傻呆呆的打法,硬是打下了大半个新大陆。”
吸掉最后一口烟,蒙巴顿模糊地回忆起几天前撤离阵地的过程,那段在破碎的工事与燃烧的废墟中穿行的经历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他只记得在众多欧克的包围里杀出一条血路,冲向敦威治大学的雄伟大门,在那华美的花岗岩玫瑰造型最终显现在视野中之前丝毫没有停歇。
司令部没有给他们任何支援,甚至侧翼的友军被调走了他们都不知道,这次能逃出来一方面是幽影之刃的协助,一方面也有运气成分。
至于司令部这样做的原因,蒙巴顿心里大概有数,但他还需要等待。
“他们会在一个小时内发起全面进攻。”
布朗兹用望远镜扫视了片刻,情况让他感觉很不妙,对方已经在破碎的街道上集结了大量步兵,这通常意味着大规模的炮击随后就会展开。
“你必须派人增援左侧的防御工事。”
“这可能是场佯攻。”
蒙巴顿也站了起来,他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周遭地形,目前建立的几个主要防御阵地都缺乏重火力,他们只能拼接机枪和少量迫击炮固守。
“那个军阀是个狡猾的混沌,他可能会让普通的绿皮攻击一个侧翼,自己带精锐从另一边夹击。”
他还记得在葵原岭,他首次在战场上与欧克对峙就像是与一个毫无逻辑的人在下的一盘棋,虽然他的一枚枚棋子都被用于精妙的佯攻与奇袭,但对方只是胡乱的拍打棋盘就把局面彻底破坏了。
尽管如此,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在当时情况下,一个逊于蒙巴顿的指挥官可能早已让自己的部队被对方蚕食殆尽,但这位师长却带领最终顶住了三天毫无停息的攻击。
这次的情况,与上一次颇为相似,可又大为不同。
“但愿他们有所准备。”
布朗兹俯瞰着下方幽深的楼道轻声说,幽影之刃的众人就在楼道里休整。
随后两人爬到了宿舍楼一座部分倒塌的拱顶上,这个区域和很多其他楼栋的结构一样,在轰炸中变成了废墟。
断裂的混凝土天花板组成了天然的掩体,一些哨兵正躲在后面,而在下方那些堆满碎石的围墙附近,数千名士兵组织着防守。
他们用无价的雕像和其他陈列在图书馆中的艺术作品堆砌成了他们正在驻防的掩体,那些过往年代中伟大君王和学者的的宝贵雕像躺倒在地,战士则躲在它们后面。
“你觉得我们能守多久?”
“直到最后。”
蒙巴顿轻叹一声,沉重的说道。
“你自己也说过,我们坚守的每一秒,‘他们’就越有机会破坏这个可怕的阴谋,并真正腾出手将古克歼灭。”
“如果那个人能够成功的话。”
布朗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但他可能已经死了。”
“或许吧,但我宁愿希望他安然无恙,而我们的工作是尽可能久地拖住这些欧克,并且让某些人始终如鲠在喉。”
“但有一个让我不安的地方……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某个军阀的冲动而开始,但古克完全可以召回他麾下的各个军团,然后集中他手上所有武器把整个城市炸成灰烬,或许他会不可避免地损失一些
战士,但即使如此……这片土地本该在很久以前就毫无生机的,他有这个能力。”
蒙巴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本性,这就是你要的答案,老伙计……能够成为欧克的军阀,那么它们一定是从不习惯后退的战士,谁会去当第一个撤离的人?而我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古克展现任何弱点,尤其是在人类面前。
“的确,古克绝不会从一场他插手的战争中撤退,他们的本性决定了他们一定渴望近距离的收割对手。”
“所以他们必须把我们都干掉,一个一个,亲手干掉。”
蒙巴顿非常轻松的说出了一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没错。”
忽然,布朗兹携带的便携通讯器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报告长官!这里是2号观察哨”
通讯器随着布朗兹的调整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欧克正在集结,我们已经能听到他们在大吼什么,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到了,东部的防御工事需要增援。”
“我会把人从画廊那里调过来一些。”
布朗兹对着通讯器说道,他并非孤身一人,跟他同行的还有五十三位巫师和一百多位保镖随从。
“我也该干活了。”
蒙巴顿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作势便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
布朗兹放下通讯器问。
“我要去确保西边和北边的防线一切正常,再调一些重型武器到教堂那边去,”
蒙巴顿指着拱顶的废墟对面,紧挨着图书馆,属于大学的那座小教堂,那是个很坚固的建筑,非常适合成为火力支援点。
“守住教堂就能把那个区域的古克都拦住,我会让布鲁斯和他的人负责地面。”
已经迈开腿的蒙巴顿又转身面对布朗兹,有些担忧的说。
“我发誓,有时候我觉得那个自称黑骑士的家伙其实在享受这些。”
“有点太享受了,如果要我说。”
布朗兹赞同的点点头。
“你需要注意他……他身上有股腐败的力量,虽然他的内心还未被完全侵蚀,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突然,一阵熟悉的沉闷爆炸声响起,一束碎石与烟尘如同高塔般应声在敦威治城那饱受折磨的北部城区冲天而起。
“真是神奇。”
布朗兹赞叹到。
“那边居然还有活着的守军,是公民圣殿的人吧。”
“他们很不容易死,”
蒙巴顿说着,朝通向下方废墟的简易梯子走去。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他心里知道这确实很神奇,主攻那个方向的血牙军团乘着大量装甲卡车抵达北部壕沟的边缘,在武装到牙齿的士兵逐渐集结的同时往那些防御阵线里灌满了枪弹。
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得到的北城区守军的消息。
但是从每天都落在欧克营地里那些炮弹判断,很显然还是有一些守军在抵抗血牙军阀剿灭他们的努力。
“我只希望我们也能活久一点。”
蒙巴顿摸了摸口袋,但他的烟盒已经干瘪了。
“我们的弹药开始短缺,炮弹只剩下2个基数左右。”
“只要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会战斗,我们会让古克后悔惹上我们。”
“也许吧,等到把裂颅的那个家伙赶跑之后我们再谈吧。”
蒙巴顿慢慢沿着梯子向下,远处已经开始出现枪炮轰鸣之声。
“回头见。”
蒙巴顿跳下拱顶,接过卫兵递来的帽子,带着人开始往教堂处赶去,留下布朗兹独自俯瞰那破碎的城市。
他在这梦魇般场景的包围下已经战斗了多久?一个月?两个?
外有欧克步步紧逼,内有拜血教灭世的阴谋,整个共和国,以至于整个人类,都如同一页小舟,处在翻腾的怒海之中,随时有着倾覆的危险。
他们这些人虽然一直在尽力挽救,但永远都是差那么一步,或者因为各种原因功亏一篑,似乎真的有无形的大手在将整个世界拖入深渊。
而那些宣传是救世主的人,布朗兹过去曾经对“它们”深信不疑,但战争改变了他的很多想法。
生存绝不是一种天然而来的权力,而是用鲜血去挣得的,他人施舍的生存真的有保障吗?“它们”这样的做的目的,是否也是为了“生存”?
布朗兹的思绪变得很乱,他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
尘灰飞扬的天空和火焰闷烧的废墟在目力所及之内从四面八方环绕着残垣断壁,整个城市都仿佛是古人们曾经相信的某种地狱一般。
布朗兹摇摇头,把这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不存在什么地狱,神祗,或是永恒的奖惩……”
他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