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文正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仔细想了想,他来到都督府大门右侧的厢房,这里住的都是亲兵家丁,此时房间中还亮着灯火。
“胡大锤,出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胡大锤端着个海碗,腮帮子鼓鼓的,满嘴都是面条,都流到了下巴上。
“大人!您找我?”
“跟我来!”
胡大锤急忙扔下海碗,一边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渍,一边屁颠屁颠的跟着朱文正走了。
大人这么晚找我,难道是要去醉凤楼快活,说不定又要加鸡腿了。
胡大锤美滋滋的想着,却发现朱文正一路带着他来到一座偏僻的包房,随即关死了大门。
朱文正来心中烦躁的很,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随手便解开了衣领。
深更半夜的,胡大锤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忍不住牙齿开始打颤,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道:
“大人!您……您这是要干啥?”
朱文正来心头火气,怒道:
“我想干啥就干啥,你也要来管?”
胡大锤屁股一紧,神情凄惨道:
“大人!您……您待会可要轻着点儿啊!”
“废话!你要是胆敢忤逆,我定不会轻饶你!”
胡大锤双眼一闭,流出两行清泪,仿佛认命道:
“小人……小人不敢反抗!”
“嗯,这还差不多!”
朱文正总算消了点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平江之事,你知道多少,从实招来?”
平江?
什么平江?
胡大锤终于清醒过来,一听到“平江”两个字,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他似乎非常惧怕,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大人……小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平江……也从未去过。”
朱文正来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怀疑更甚,便温言诱导:
“你不用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会伤害你。”
胡大锤迟疑道:
“可是……您以前严厉叮嘱过我,对任何人也不得提起。”
我以前还说过这话?
朱文正来神色更加温和,仿佛夹着尾巴的大灰狼:
“别担心,我就是考考你,我让你说,你就直管说吧。”
胡大锤这才放下心来,将自己知道的一点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跟朱文正猜测的一样,胡大锤果然没有参与此事,只是知道些皮毛,但结合今晚跟孔商贾三人的见面,朱文正大致推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朱文正就任洪都后,每日花销不小,便打起了一个捞钱的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走私,贩卖私盐。
洪都靠着章江,走水路去平江非常方便,而平江是私盐贩子张士诚的大本营,物产极为丰富,可谓是不二之选。
问题是现在是战乱年代,张士诚又是敌对势力,贩卖私盐,私通敌寇可以杀头,朱文正身为大都督也不敢明着干。
于是,朱文正就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方法。
他在军队中物色了一个贪财好色的千户,就是吕祥吕千户,然后利用吕千户打通军队,给商船通关放行,最后由孔令和操办船队,以民间身份去平江交易买卖。
平时有什么消息,也多半让琴师韩子琪传递消息,朱文正基本不出面。
这个计划看起来隐秘,其实冒着极大风险,要知道,朱元璋的亲兵黄旗先锋,那就住在朱文正身边。
现在就不知道高旗总,有没有搜罗到什么证据?
朱文正冷静一分析,又觉得不太可能,这种事情一旦有证据实锤,朱文正只怕早就被缉拿归案了。
想到这里,朱文正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是有个问题难以理解,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又是朱元璋的亲侄,就算不能当皇帝也是前途无量,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跟张士诚勾搭呢?
朱文正看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胡大锤:
“来洪都以后,我有没有说起过什么?”
一听这句话,胡大锤似是想起什么,神情惶恐,浑身如刷康一般,战战兢兢道;
“没……没什么!”
朱文正一手将他扶起,温言宽慰道:
“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胡大锤突然想起,今早在城墙上,还被都督大人狠狠踹了两脚,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的说道:
“大人……大人待小的不薄!”
朱文正又笑眯眯的许诺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以后会待你更好!”
胡大锤畏惧的摸了摸屁股,干脆一股脑全交代了:
“有一次,大人在醉凤楼喝醉了。小人扶大人去茅房,大人忽然嚎啕大哭,说洪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叔父却只给两万兵马守御,是明摆了希望自己去死……”
朱文正猛的睁大了双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朱文正来洪都就任后,知道陈友谅势大难敌,已经抱了必死的觉悟,所以才破罐子破摔,成天不务正业,只顾捞钱享受。
在捞钱的过程中,意外被张士诚发现,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勾搭上了。
只是若事情果真如此,那朱元璋也未免过于狠辣,连亲侄子也要算计!
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朱文正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以前的朱文正可能错怪了朱元璋。
此时的天下形势,对朱元璋其实非常不利,朱元璋羽翼未丰,却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同时面对两个强敌。
以朱元璋的实力,只能集中兵力先打垮一个,另一个就只能用少量兵力牵制死守。
于是,统领这支孤军的人选,就显得至关重要,非至亲之人不能胜任,就连名将邓愈也只能打下手。
如果随便派一个人,万一顶不住陈友谅的大军,直接投降了,那朱元璋岂不是万分危险。
而在此时的朱家集团中,长子朱标只有7岁,朱棣才2岁,除了朱元璋自己,就只剩朱文正能挑大梁。
那朱文正不去,谁去呢?
也许这个任务的确危险,但朱元璋起义,干得本来就是杀头的事情,连他自己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数次九死一生。
如此说来,又似乎合情合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朱文正的分析猜测,朱元璋到底怎么想的,还只有等日后见分晓。
哎!
也许以前的朱文正,确有自己的苦衷,但结交张士诚却并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如果说守洪都是九死一生,那私通敌寇就是必死无疑!
自己不幸背了这口黑锅,到底要怎样才能洗刷干净呢?
说起来陈友谅还在城外虎视眈眈,这张士诚又居心叵测的搅了进来,局面真是错综复杂,朱文正直感觉如履薄冰,稍有一步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