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宋知瑜看书多年的经验来看,筑基其实是一件不算有难度的事情。
毕竟在世界里,主角但凡不能一年筑基、三年金丹,那就妥妥的要被划入废物行列,去了作者大会都可能会被同行嫌弃拿不出手。
而当这件事终于轮到他头上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确实叫人拿不出手……
也没人说过,筑基是件超级有难度的事情啊!!
为什么他穿的不是一本爽文?为什么!
人人都说,能够炼气入体却还不能算是一名修士,只有跨过筑基那道槛,才算是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道路。
因此,筑基便是修士们重塑肉-身的第一步。
想象一下,浑身的细胞的皮肤组织都在同一时间死亡并再生,那种感觉就像是老房子拆迁翻新,原本立在那儿的小平房要被推土机全部推翻,然后在原有的地基上建造高楼大厦。
房子会不会疼到想哭宋知瑜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疼得想哭。
这感觉,比他小时候忘记在数学试卷上写名字因此考零分然后回家挨了爹妈一顿打还难受!
关键就在于那种憋屈的感觉!
他的丹田内有一股淡金色的雾气,那应该就是他的灵根,而他的灵根此刻正在疯狂吸纳外界涌入的灵气,也不管自己受不受得了。guwo.org 风云小说网
灵气涌入身体越多,他就越是难受,一会儿感觉自己就是那个要被推倒的老房子,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装满气的气球。
马上就要爆了的同时,偏偏还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依稀能辨认出那是梁无霄的声音。
梁无霄正在为他护法。
掌门大人正在亲自为他护法!
可惜他此刻没有力气说话,否则他一定会为掌门大人写个八百字小作文来感谢……个鬼啊!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走神开小差!
宋知瑜屏息凝神,强行打起精神,听着不断涌入耳中的那些话语,引气一个周天,试图让自己能快一些离开这种痛苦的状态。
“咳咳……”
梁无霄收回手,转过头,略微咳嗽几声,只觉得口中发苦,胸口发闷。
对他这个道行的修士来说,帮一个将要筑基的小辈护法,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是他旧伤未愈,每次过量催动灵力时,那种艰涩的感觉仍旧会让他格外不舒服。
他已经用清洁术将宋知瑜身上的水清得干干净净,过后,便直接把人带回了天和峰。
如今,对方已经入定,看起来是熬过了最开始的困难阶段,逐渐摸索到了方法,后续便也不怎么需要他来操心了。
但他并未休息,而是抬手在附近施了一个隔音术以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九重山的东南角,有个格外隐秘的地方,凌霄宫的弟子们时常会戏称那个地方为“魔窟”——但住在那里的人和魔族以及魔修都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听过那人姓名和过往事迹的弟子们觉得那人恐怖罢了。
算起来,梁无霄上次见她,好像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事儿了。
那个地方阴冷潮湿,位置正在灵玉潭后方,长长的阶梯表面早已经覆上了一层青苔,山体周围更是昏暗无光,只有两旁的水渍还能反射几分月光。
梁无霄微微提起衣摆往下走去,越往里,空气便越发潮湿,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前方有两条路,其中一条已被封死。
梁无霄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通道里传出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许师妹。”梁无霄说,声音中像是带了一缕叹息,“我来看看你。”
“看我作甚?”
话音未落,便有一抹红影在眼前闪过。
被称作许师妹的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眼中含戾,满面阴鸷,脖子和双手双脚上都缠着一根粗粗的铁链,稍一走动就叮当作响。
要是宋知瑜在这里,他一定能迅速认出此人的身份——
许蕴心,万灭之寂的女二号,凌霄宫前任掌门的亲闺女。
这掌门之位本该是她的,但她如今却只能待在这小小的山洞之中,被沉重的铁链锁着,终日不见阳光,活得像个吸血鬼一样。
“前些日子,我在外头瞧见了一个人,那孩子……和你很像。”
“哟,怎么着?他也砍死了他亲爹?!”许蕴心眉一挑。
老一辈的往事,真要认真回忆起来,那得用一百二十万字来仔细描写。
而当年的许掌门和如今的梁无霄一样,都是在仓促之间接过大任。
但许掌门和梁无霄不同,他生性懦弱、不堪大任,却又暗藏野心——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上位者太有野心,而是有野心的同时又没什么能力。
所以,凌霄宫在许掌门接任期间被搞得一塌糊涂,最后,他更是因为想要压制住风头过盛的华清长老偷偷修炼了邪功导致走火入魔,意识迷乱之下杀死了他的发妻纯宁仙子。
再然后,他就被他的亲闺女许蕴心一刀砍死了。
临死之前,他终于清醒过来,拖着最后一口气,将老朋友、也是他的小舅子唐永明的遗孤唐锦文和凌霄宫一起,托付给梁无霄,随后,便在懊悔中魂飞魄散了。
而许蕴心之所以会被困在此处……完全是她自愿的。
许掌门的事是凌霄宫的禁忌,是“家丑”,是绝不能告诉外人的隐秘。
但在数年前的那场大战过后,还活着、并知道这件事的人,除去杀父弑亲的许蕴心之外,也就只剩下梁无霄了。
许蕴心不肯原谅她的父亲,也不肯原谅自己,镇魔塔封闭以后,她便把自己锁在了这里,外头人只是隐隐听说她和许掌门的死有些关系,但却并不知道的那么详细。
如今,再听到她自嘲似的这么一提,梁无霄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随后,忽然挥出一掌,剑无需出鞘,便有剑光翩然而至。
“当啷——!”
寒光之下,许蕴心脖子上的铁链闻声而断。
梁无霄淡淡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回仙阁。”
他将那封信的内容和盘托出。
片刻停顿后,又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所以,我走以后,凌霄宫还是交于你掌管为好,万一有什么事儿,让你决定,总比让其他人来好。”
“交给我?”许蕴心笑,“明知道我以前干过什么事儿,你还敢把它交给我,你倒是真放心!”
“起码凌霄宫在你心中的分量很足,足到我相信你绝不可能做出任何会损害到宗门颜面的事情,而不像那些人……”梁无霄微微颔首,沉思一瞬,“还有,方才我提到的那个孩子,我想把他交给你,若是你愿意,可让他拜你为师。”
闻言,许蕴心目光突然凌厉。
她紧紧盯着梁无霄那张雪白的脸,视线从他幽深眼眸滑到薄薄的唇,再往下,看向他的手:“能被你看上的人,定然不简单,但你居然愿意把他拱手相让?师兄,你是怎么了?”
梁无霄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叹道:“那孩子……我初一见他,就发现,他似乎是能与器灵交融的体质,当时我在景阳殿,隔着几丈远,便能感觉到我手中的云玺开始躁动不安,一直想要靠近他,直到离他近了才安定下来。”
云玺是梁无霄的本命法器,一把灵剑。
“这种体质走不了寻常的路子,若按照本门心法修炼,恐怕他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炼气。”
“我原本也想过,或许他会是个能修化臻剑术的好苗子,因此,我想过是否要将他收下,但我试过他以后却发现,他其实更适合你的路子,所以我才想……将他交给你。”
“原来如此。”许蕴心仍旧紧紧盯着他,却也换了话题,“所以你这次去回仙阁,楚新檀是要跟你一起,还是留在凌霄宫?”
梁无霄便捏了捏眉心:“就让新檀留下吧,这次的事,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我不放心他去。”
“好,我答应你。”许蕴心忽然抬手,双手一握,腕上铁链便砰砰爆开,裂成几段。
“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她说。
“何事?”梁无霄问。
“你先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那好,那我明日再出去也不迟,但我出去后,要住你的屋子。”
许蕴心说得缓慢,最后“你的屋子”几个字,却又念得格外用力,仿佛把字含在嘴里咬碎了再吐出来。
说话时,她眉梢高高挑起,那张颇有几分异域风情的面孔配上她的表情,美艳中又多了几分浓烈的邪性,随意一瞥,便叫人不安。
许蕴心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叫人捉摸不透,大概,就是从她手刃生父的那一刻起。
凌霄宫内并非没有她的屋子,她以前住在凤华楼,就在天和峰和凌云峰中间。
作为掌门的女儿,她自然有资格拥有一处极为宽敞的住所。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现在不是掌门的女儿了,而是掌门的师妹。
此时,天刚微亮,周围的空气融合了昨夜的雨水,许蕴心怀里揣着掌门令,一路行至天和峰,路上看到了不少去上早课的凌霄宫弟子,人人见到她都忍不住面露惊奇。
“我莫不是眼花了?”
“方才那人……是许……”
“嘘嘘嘘!快走快走!别乱说话!”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许蕴心耳旁飘过,她浑然不在意,一心只想上天和峰。
好不容易到了峰顶,她一袭火红衣裙,乌黑的发束成高马尾,头戴金冠,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到了离峰的必经之路。
她等了一刻钟,等到看见穿着青衫的楚新檀出现在视线范围中。
随后,她扬唇一笑:“好久不见啊,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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