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阳视线环顾一周。
大殿内气氛越来越压抑。
众人看着教主无喜无怒的面孔,心中都开始渐渐打鼓。
击退敌军,大获全胜,按理说该是令人欢欣振奋的事情,但眼下苗头好像不对。
“地动之时,蛇虫鼠蚁皆出。”
陈洛阳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本座这一趟离开,李元龙等人进来一闹,果然惊出不少爬虫。”
在场魔教众人齐声道:“教主神威盖世,些许鬼蜮伎俩,不值一哂。”
大家现在都心下了然。
被擒回总坛关押的剑皇五弟子,慧剑石镜离奇脱逃。
白虎殿首座聂广源和右使王飞都大发雷霆,搜捕慧剑的同时,传令彻查总坛上下。
直到前不久教主大胜归来的消息传回,古神峰上才略微消停下来。
白虎殿监牢,几乎可以算是魔教总坛里守卫最森严的几个地方之一。
石镜离奇逃脱,说没有内应,谁都不信。
先前古神峰下地火爆发,教主揪出六长老周攀澄这个奸细的时候曾提及对方还有同党,如今看来并非无端揣测。
如今教主重返总坛,果然也要追查此事。
问心无愧的人,此刻心下坦然。
但也有元老派高层,心生不安。
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内奸,没有背叛古神教。
但谁知教主会不会趁机借题发挥,拿他们开刀?
“禀教主,属下御下不严,出了纰漏,愧对教主信任。”白虎殿首座聂广源这时向前迈出一步,向陈洛阳跪倒。
陈洛阳高居座上,看着对方。
“经查明,本殿白虎第六宿张鹤,勾结夏朝,暗中纵走剑阁石镜,属下已将之拿下。”聂广源禀报道:“审问后得知,与之联络者,乃夏朝内宫总管之一的高桢,属下已命人追缉高桢和石镜。”
陈洛阳不知可否的点点头,但没有回应,而是唤道:“天恒。”
“是,教主。”主掌滇州分舵的祝融护法张天恒应了一声,然后走出殿外。
在场诸人,心中都暗自微微一凛。
教主先前有命,外舵八方护法,配合青龙殿北上收复魔域失地。
但张天恒却留了下来。
他对教主忠心到狂热的地步,自然不会抗命不遵。
唯一的解释,便是教主单独命张天恒暂时留下。
大家此刻看向聂广源的目光,便充满玩味。
对方是白虎殿首座,监牢是白虎殿正管,同时白虎殿还负责总坛部分内卫工作。
现在石镜逃脱,不管怎么算,聂广源都难辞其咎。
虽然他及时补救,追查内奸卓有成效,但责任仍然不可避免。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教主还是否信任他?
如果教主依旧信任他,那其实无大碍,他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现在这架势,聂首座情况似乎不妙啊……
张天恒对教主的狂热忠心,全教上下都可以排在前几位。
就算都是装出来的,他是外舵护法,难以插手渗透总坛,之前又长时间随教主一同在外行动,没有机会在总坛兴风作浪。
在场所有人中,张天恒算是嫌疑最低的几人之一。
那么问题来了。
张天恒值得信任,反衬得聂广源尴尬了。
这位白虎殿首座静静跪伏在地,不言不动,静候教主发落。
陈洛阳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
大殿中,只有那“咚咚咚咚”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声声闷雷。
下方众人尽皆沉默,心中浮想联翩,刹时间都想到很多。
不过,没有叫他们多等。
只片刻后,便有人回到大殿内。
并非张天恒,而是其麾下统属的六名魔教教众。
这六名魔教教众,个个手里都提着一个人。
那些人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张天恒的手下人提包一样把他们提进来。
大家视线扫过这些犯人的面孔,都心下大奇。
首先,当中并无白虎第六宿张鹤。
其次,这些人也不是白虎殿内关押的犯人,而是待在总坛的魔教弟子,并非全是白虎殿弟子,而是分属不同地方。
并且,元老派和少壮派的人都有。
最后,他们修为境界或者不很高,但身负的职司,都不容小觑。
聂广源依旧向座上的陈洛阳拜倒,没有起身回头看进来的人。
但听脚步声众多,他目光中有阴翳一闪而过。
“禀教主,合共六人,已全部带到。”一名魔教弟子的声音响起。
陈洛阳徐徐张开双目,暗金光辉微微闪动。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背后的蚩尤相,杀气变得浓郁。
“六人。”陈洛阳的声音依旧平和:“广源,听到这个数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都面现惊诧之色。
“张鹤同夏朝的高桢勾结不假,他同你无关也不假,但你同这六人,同高桢之间,就有关系了。”陈洛阳淡然道。
聂广源跪伏在地不动,半晌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属下存有私心,欲借整肃总坛上下之机,安插亲信,犯下如此大错,不敢求教主恕罪,但请教主明鉴,属下对神教忠心耿耿,日月可表,绝不会勾结外敌!”
陈洛阳没有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座椅扶手。
大殿中,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少顷,又一个人进来,终于打破这沉默。
这次是张天恒本人回来了。
他手里也提着一个动弹不得之人。
旁边众人仔细看去,发觉那是个朱雀殿的弟子。
二长老燕赵同五长老谭云生,全都面沉如水。
“教主万安,属下幸不辱命。”张天恒先向陈洛阳问安。
陈洛阳微微点头。
张天恒便即看向旁边的聂广源冷笑道:“你真的够谨慎。”
聂广源依旧跪在地上,这时抬头,挺起腰,转头看了那个朱雀殿弟子一眼后,再次向陈洛阳拜倒:“属下受人陷害,望教主明察。”
“你素来骄傲自矜,今日为何又这般惫懒无赖?”
陈洛阳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座岂是受人蒙蔽之辈,今天唯你是问,你就别抱侥幸心理,这七个人不能触动你,如果再添两个呢?”
其他魔教中人这时看聂广源的目光,都渐渐变了。
局势已经一目了然。
聂广源所有一切秘密,都已经被教主扒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位白虎殿首座正是负责教内监视和情报收集的人,如今却这个下场,在场其他人都心中凛然。
教主的耳目,究竟有多灵通?
其手下的情报网络层层叠叠,到底发达到什么程度?
聂广源静默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头,表情平静。
然后直腰,站起身来。
虽然是很自然的一个普通动作,但任谁都能从中看出,此刻,这位白虎殿首座,对高高在上的魔教教主,没有任何尊敬畏惧之情。
不过,没等他站直,巨大力量轰然压下。
蚩尤相双目注视着聂广源。
其目光无形的力量,压得聂广源身形重新跪下。
聂广源身上寒气四溢,一身太阴真经的修为运转到了极致,奋力同蚩尤相抗衡,想要再站起来。
但最终还是不敌武帝层次的拳意。
不仅没能再站起来,更被彻底压趴下,五体投地。
他趴在地上,艰难转头,试图看向上方的陈洛阳,视线却够不着。
只有耳边响起陈洛阳的声音:“现在很不错,至少敢做敢当,不过本座并没有允许你起来。”
虽然徒劳,但聂广源仍然在尽力挣扎。
可惜陈洛阳的拳意将他彻底压在地上,到最后连根小手指都动弹不了。
周围魔教中人,看着聂广源,心中都猜测不已。
对方是教主先前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最信任的几人之一,要不然也不可能将白虎殿交到其手里。
聂广源为何要背叛?
若是为了权势,应该不至于如此铤而走险。
座上的陈洛阳一片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样,其实心中也感到好奇。
通过黑壶最新提供的个人生平经历,陈洛阳终于抓到聂广源的一些蛛丝马迹。
对方此前的底子,看着确实清白。
但在陈洛阳再次离开总坛去找剑帝王健后,对方终于按捺不住了。
石镜逃走的事情上,聂广源仍然隐于幕后,不着痕迹。
而在石镜逃脱后,整肃总坛上下的过程中,他到底露出了痕迹。
尤其是,他终于主动同大夏皇朝的宦官总管高桢接触了。
虽然是通过在朱雀殿暗中培养的党羽来做中间人,但到了这一步,他在陈洛阳面前就无所遁形。
如今再看以前,其行为未必还那么清白,只是一直都小心谨慎,没有轻举妄动,仅以一些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无心的小动作,慢慢编织属于他的罗网。
此人,怕是早已有了异心。
聚沙成塔,水滴石穿,有了积累之后,一朝发动,看似毫无烟火气,举重若轻就移星换月,实则却是厚积薄发。
白虎六张鹤能将慧剑石镜带出去,果然是托了聂广源的福。
只可惜聂广源自己没福气,到底还是错判了局势,以为难得机会终于到来,谁曾想南云山一战一切瞬间逆转。
换个对手,他多重掩护下仍没有暴露的可能,大可以继续蛰伏等待下次机会。
可到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浮出水面,刚冒头,就被陈洛阳一把揪住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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