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星看了眼言灵口中的防护阵图,若有所思: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了。
众人对此也深有同感。
同样是寒山的主人,同样是诡秘莫测的身手,同样和阵图有所联系……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快速离开,这样才能节约时间。
然而此刻明明清醒的几人,却一个都没有动。
而这时,北边突然飞来了一群人。
大部分都是修士,他们收敛气息,但排场却不小。
八位锦袍修士共抬一架华贵至极的撵轿,不借外力踏空而行,这至少是六阶修士。
他们速度很快,但动作之间恭敬之意非常明显。
行进的路上,轿身幅度几乎没有起伏。
前后几十位护行的人,也各个身手不凡,气息深厚。
能让一群修士如此态度,显然轿中人身份非富即贵。
众人心下有了思量。
眼见着对面一群人直冲着这个方向过来,言灵几人还是下意识让开了路。
不过仍旧和之前一样,来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一行几十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而过,陆陆续续落在了寒山入口处。
最前方落下的十来个人,手上带着数十件法器,脸色颇为凝,头也不回地冲着防护层走去,
而撵轿自季临星几人身边经过时,侧边帘纱被风微微掀开,露出了里面之人的半边侧脸。
是一位头戴金冠,正襟危坐的男子。
二阶修士……季临星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人身份不一般啊。
不然怎么可能使唤得动这么多实力不俗的修士。
而随着季临星的话落,撵轿安静地停落在地面,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最前方,那些拿着法器的修士正在试图破开防护阵图。
然而,那些看上去威力不小的东西,却没有引起阵图丝毫波动。
反而是催动法器的十来个人,很快就被反弹回来的力道掀翻在地。
人没事,但法器全毁。
在旁边一直眉头紧锁的言灵顿时叫了一声好!
而这时,负责抬轿的其中两个修士,一左一右地掀开轿帘,一位年轻男子自轿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坠着一块青玉,容貌俊秀,气质温文尔雅。
单看外貌,全然像是什么文人世家养出来的清贵公子。
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礼:公子,那个防护层,还是没有消去。我们带来的法器,对它都不起作用。
无妨,那就在外面等着吧。月白衣袍的男子笑了笑,轻声道。
可是——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前几次,主上他们在外面也等过几天,并没有什么作用啊。
李叔,高人总有自己的傲气,既然我们此来是为请人,就得谦谨耐心些。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然而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几人,听了这话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就连温谨方脸上,也罕见地带上了些不喜。
离虞枝捏了捏拳头,冷声道:虚伪。
他虽然嘴上说着谦谨,可神情和语气却难掩高傲。
不过男子的话似乎非常有份量,他这么一出口,一行几十人居然真的就老老实实等在了原地。
对于言灵几人来说,他们的时间顿时像是被拨快了许多。
原本还是天光渐明的状态,眨眼间就日上三竿。
阳光灼烈刺眼。
男子额头冒出了些汗。
公子,咱们等了快三个时辰了。那位被称为李叔的中年男人提醒道,主上说过,日落之前若还不——
月白色华袍的男子偏头看了他一眼,中年男人停下了嘴边的话。
但华袍男子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一些,眼中漫上些许坚决和狠意。
他呼出一口气,旋即走近了防护阵图的外围,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上面,引得一阵惊呼声响起:公子,危险!
几个人同时踏上前,男子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了他们继续上前的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防护阵图只是有些许光晕幽幽散开,却并没有攻击男子。
果然。
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战神阁下,我等并非故意扰您清净。他白皙如玉的手依然放在阵图之上,声音借由灵力在此处扩散开来。
原本就温柔的声线带上了些悲悯痛苦之意,
只是如今人间战火肆虐,漓国应对不暇,已是水深火热之境,百姓苦不堪言。偶然听闻您现身于寒山,我等没有办法,才会日日前来蹲守。
周遭一片静寂,山风轻柔拂过树梢,如同谁在轻声低语。
过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男子低头,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旋即,他一掀衣袍,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
公子,使不得啊——李叔惊呼,欲上前来。
锦袍男子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战神阁下,我是漓国王上的长子元和玉,若您能出手助我漓国救万千百姓,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求您看在百姓无辜,现身一见!
男子字字恳切,双眼蕴上清泪,说完,他重重地冲着寒山的方向磕头行礼。
山林依旧如故,没有什么特殊动静。
众随从都不由得面露失望。
然而这次元和玉似乎非常坚持,他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没有用灵力防护,以至于白皙如玉的皮肤很快青紫了起来。
请阁下救救我漓国百姓!
他重复着这句话,不断地磕头。
鲜血逐渐沁出,和尘土沙粒搅和在一起,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袍,看上去十分狼狈。
那被称为李叔的男人思量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周遭几十个修士会意,同时跪地叩首:请阁下救救我漓国百姓!
寒山依旧静默无言。
看着面前这一大片不断叩首祈求的人,季临星有些讥讽地笑了笑:
这个元和玉倒真的有几分心计,明明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却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蒋宵月的疑问点落在了另一边:这位战神……难道是之前比赛时,封灵子说的那一位吗?
言灵几人也是有些怀疑,然而却也没有证据。
季临星紧皱着眉头:我和我们家老爷子一起翻过《众神录》,根本没找到关于这个‘战神"的只言片语。
温谨方则是看着一直寒山的方向,没有说话。
蒋宵月神情凝重了一些:我觉得,战神这个称谓,好像是封号啊……
封号怎么了?离虞枝轻声问道。
我研究过《众神录》,上面大多数的神级强者,都没有天道授予的正式封号。所以许多都是自封的,用于信徒称颂、以及互相之间寒暄。不过他们最多使用‘尊者"、‘神尊"、‘仙"这样的自号,封号单单敢以‘神"字
结尾,除了三位主神,我就只看到过寥寥几个,其判语无一不是地位尊崇。
几人一惊,季临星更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啊……
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众神录》上会没有?
如此重要的一位神祇,没道理会漏掉啊。
这位战神,会不会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位仙女?就在季临星几人思绪有些偏离开来时,言灵轻声问了一句。
一瞬间,这话题又被拉了回来。
众人嘴角都不由得微微勾起,对于她所说的仙女一词,丝毫没有反驳。
刚刚所见的那位女子,的确,担得上这样的名头。
只是——
战神,感觉应该是位杀伐果断的神祇,刚刚那位……会不会太过温和了?离虞枝缓缓斟酌着说道。
或者说,太干净了。
即便生于平和年代,他们这些在灵武家族长大的人,都难免身怀戾气,更别说能够被称为战神的人。
真正经历过战场拼杀的人,很难有那样的干净平和,像是从来都和世事无沾染,一丝烟火气都没有。
想到此,几人也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温谨方却突然道:应该是。
啊?几人都诧异地看向了他。
你们看。
温谨方没有多说,只是神色有些凝重地地指了指前方。
众人一怔,瞬间转头望去——
只见寒山周围的防护阵图未变,可那元和玉的眼前,却静静地站着一位女子。
不知她是何时出现的,甚至丝毫灵力波动都没有。
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无波无澜,干净得不染纤尘。
她伸出右手,碧绿的灵力覆上元和玉,瞬间治愈了他额头那脏污不堪的伤口。
随即一股力道,轻柔地将他们扶了起来。
元和玉一行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而季临星几人却有些失态:她怎么就真的出来了?!
明摆着这些人是拿这些百姓作筏子,实际上只是想借用她的力量。
为什么她真的出来了?
温谨方脸色也有些难看,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抑制住内心莫名翻涌的不安之感。
而另一边。
李叔轻轻拍了拍愣怔的元和玉,后者这才猛然回神,赶紧行礼:失礼了!实在是姑娘容颜绝色,惊为天人,我一时忘了今夕何夕——
言灵几人听得皱起了眉头。
然而,女子对于他这有些孟浪的话反应却十分平淡。
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是为了漓国百姓而来?
她语速有些缓慢,像是初学语言的稚童一般。
但好在声音动听,似深谷幽泉,如鸣佩环,众人都有些晃神。
女子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着。
少顷,元和玉这才正色拱手道:是的!姑娘,人命关天,不知可否请战神阁下出来一见?
女子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即微微垂眸:我就是。
元和玉脸上突然扬起了些恰到好处的惊喜:您就是战神烬影?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又欲下跪,然而却被一股力量给拦住了,他眼中划过些惊讶之色。
先带我去战场看看吧。女子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是轻声道。
好!元和玉双眼带上喜色,高声应
道。
伴随着熟悉的扭曲感,画面又开始淡去——
季临星几人面色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