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尘玉重生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个年头。
澜州还是一样的多雨,天空像被蒙上了一块阴暗的幕布,雨落下来,在泥泞的小道上溅起水花。江尘玉和夏音就坐在桥下避雨,天气微凉,雨势渐大,两人暂时回不去了。
“唉……”夏音轻叹了一声说:“要是我们这里有像你说的那种天气预报就好了,我们就能提前知道会下雨啦!”
江尘玉苦涩的笑了笑。
这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
他犹记得,那年那场暴雨,刚刚大学毕业的江尘玉和卖水果的母亲一起慌忙收摊,可雨来得太猛烈了,极端天气的预报他们是知道的,但那天刚好是大集,生活需要挣钱,所以他和母亲还是出摊了。电闪雷鸣中,狂风吹倒了摊位头上的檐棚,支撑檐子的钢架掉了下来,将江尘玉砸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个婴儿。
镜西大陆,大云国,韶央帝都。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莫名成为婴儿的江尘玉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
那年的韶央城郊,一个伟大的母亲艰难产子后逝去,临终前将孩子托付给了照顾自己的老奴。江尘玉还记得她虚弱至极又无比痛苦的声音,她说:“江家不可能认他的,你带他走,远远的走,再也别回韶央……”
十五年了,江尘玉慢慢从养母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渐渐接受了命运的这种安排,或许,那个世界的自己早已死在了那场暴风雨中,这大概算是一种重生吧。
夏音是他在澜州唯一的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养母是母亲生前的贴身奴婢,母亲临终前给他们留了一笔钱,但他们生活至今,日子一直过得挺拮据,在澜州城的贫民区里,江尘玉唯一结交到的朋友就是夏音。
他经常跟夏音讲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夏音也喜欢听他讲。
此时两人被困在桥下避雨,江尘玉望了望渐渐涨起的河水,笑道:“水底的鱼儿都藏起来了。”
夏音盯着浑浊的水流看了一会儿,说:“你吹牛!哪里看得到鱼儿?”
“我真的能看到,去年看得还没这么清楚,今年感觉更清晰了。”
江尘玉说,他的视力一直很奇怪,从小他就发现,自己能看清楚很多东西,这种看清楚并不是透视什么的特异功能,只是能看得很远,而且很清晰。
比方说,远在六七百米外的一只小松鼠,江尘玉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它的一举一动,天气好时,他甚至能看清楚它身上的每一根毛发。
很奇怪,在另外一个世界,自己可是个近视眼啊!
夏音不相信江尘玉的话,以为他又在编故事哄自己。
“河水还在涨,我们会不会被淹起来哦?”夏音问。
江尘玉摇头说:“放心吧,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见这条河满到这里过?”
澜州城多雨,河也多,排水是没有任何压力的,河里也不可能太满。
两人无话,桥上传来一阵喧嚣,有人高呼:“雨越来越大了,少爷,去桥底下躲躲吧!”
须臾,土坡上溜下来四五个人。
他们看到江尘玉和夏音,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哟!这不是老鼠巷里那两个小乞丐吗?”
老鼠巷,是澜州城里那些有钱人对贫民区的称谓。
来的这伙人,江尘玉是知道的,为首得少年叫唐劲聪,是澜州城首富唐家的公子爷!
唐劲聪很坏,平日最喜欢带着跟班侍卫去老鼠巷欺负穷苦孩子。
夏音看到他就下意识的躲到了江尘玉背后。
“滚开,本少爷要避雨!”
唐劲聪蛮横的说道!
江尘玉不想与他起争执,一来对方人多,二来,唐劲聪确实有权势,他惹不起。
于是他拉着夏音让到一边。
桥不是很宽,风又将雨往桥底吹,两人避到一边就淋到雨了,江尘玉和夏音站了一会儿,江尘玉说:“我们回去吧!”
在这淋雨和淋着雨回去没什么不同,夏音也讨厌唐劲聪,听江尘玉说要走,她也点了点头。
“去哪儿啊!给本少爷站住!”
唐劲聪喊住了要走的两个人,江尘玉回头,说:“地方小,让给你们避雨,我们走就是了。”
“走?往哪儿走!本少爷肚子饿了,要烧兔子吃,快把兔子给本少爷收拾出来!”
唐劲聪说完,示意侍卫把猎到的那只兔子扔给江尘玉两人。
他们是去城郊打猎的,刚打到一只兔子就下起了雨,于是只能往回赶。
这桥底平常多有人来避雨,赶路人在此放了许多干柴,唐劲聪叫手下人烧起了一堆篝火。
“收拾兔子,得用刀子!”
江尘玉说。他不想与唐劲聪计较,顶撞他,只会换来一阵毒打,他身边那些侍卫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打起人来毫不手软!
侍卫扔了一把刀给他,江尘玉在河边将兔子收拾好了,侍卫拿去烤。
江尘玉和夏音又要走。
“站住!在那里好好站着!”
唐劲聪喊道。
“为什么!”
江尘玉生气了。
唐劲聪一脸谑笑:“风一直往里灌,你们站着帮本少爷挡挡风!”
江尘玉不想搭理他,拉起夏音要跑,有两个侍卫见状,奔了过去,一把拽回江尘玉!
“啪!”
一声清脆,江尘玉脸上泛起一个红通通的掌印!
他挣扎了一下,却被两个侍卫紧紧架着,无力挣脱。
两个人被强行要求站在风口,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没一会儿,两人浑身上下就湿透了!
两人冷得瑟瑟发抖,心中却是窝着怒火。江尘玉把夏音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想替她挡些冷风。
唐劲聪啃着兔腿,看了夏音两眼,突然眯着眼笑了起来。
“哎?你们看,他俩都湿得淌水了!”
唐劲聪起身,指着两人哈哈大笑。
夏音已经十六岁了,比江尘玉还要年长些,她虽然不及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那般养得清丽,但身材也是发育得窈窕,这下被雨水淋湿,本就单薄破烂的衣服全贴在身上,越发凸显了她傲人的身姿!
唐劲聪看着看着竟是起了色心,他回头问了那四个侍卫一句话:“你们说,姑娘不穿衣服是啥样子的?”
侍卫们闻言都淫笑起来:“少爷想知道?哈哈,咱们少爷是长大了啊!”
“对啊!少爷,明儿我们带你去翠云楼,那儿的姑娘,可什么都会!”
众人说笑着,一个侍卫突然道:“去什么翠云楼,这不是现成就有一个吗!”
唐劲聪眯了眯眼,他心里砰砰直跳。看着夏音,竟然咽了口口水。
江尘玉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到了危险!他在澜州生活了十五年,这些权贵公子能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都不足为奇!
他拉起夏音,再次试图逃跑!
那些侍卫哪里会放过他们,江尘玉和夏音跑了几步就被抓了回来。
侍卫一脚将江尘玉踹翻,唐劲聪狠声道:“打一顿他就老实了!”
拳头噼里啪啦朝他砸下来,他抵抗了几下,没奈何被打翻在地,只得抱着头躲。
“夏音!你快跑!”
他呼道。
夏音早急哭了,却被一个侍卫死死箍住了身子。
“少爷要看你不穿衣服!给我脱了吧!”
那侍卫嘴里叫着,伸手去扒夏音的衣服,夏音奋力挣扎,唐劲聪也气血上头,奔过来扒夏音的衣服。
“我倒真想试试那种事了!”
唐劲聪淫笑着说。
江尘玉听见夏音的哭喊,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惊惧!
“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他再次挣扎,想起身去保护夏音,那三个侍卫又怎么会给他机会!
再次拳打脚踢将江尘玉放翻在地,两个侍卫将他死死摁在地上,江尘玉只感觉浑身上下疼得厉害,鼻子上嘴里都淌着血。
一个侍卫将他的脑袋掰住,厉声道:“你就给我好好看着吧!”
夏音已经被唐劲聪扒光了衣服,她无力的环抱身子,缩在桥墩角上,瑟瑟发抖。
江尘玉看着她,痛苦万分的喊着:“不要!不要!”
夏音也看着她,眸子里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那可能是她这一生最深最大的恐惧!
唐劲聪朝她扑上去,她狠狠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他痛喊了一声,一巴掌打在夏音脸上!那侍卫急忙拉住夏音的头发,死死箍住了她的脑袋……
江尘玉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暴行,自己却无可奈何!深深的无力感令他心中无比痛苦!
夏音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唐劲聪整理好衣服,扭头看见江尘玉恶狠狠盯着他的几乎迸裂的眼珠,他一脚踢到他的额头上,骂了一句:“死废物!好不好看!”
江尘玉和夏音视线相撞,他看见了一双死去的眸子,毫无生气。他心疼,自责,却又无可奈何!
“畜牲!畜牲!我会杀了你的!我会杀了你的!”
他咬牙切齿的叫喊,对唐劲聪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唐劲聪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朝江尘玉头上砸去,那个侍卫笑了笑,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唐劲聪说:“少爷,我也想尝尝这……”
江尘玉闻言,一口心头血再也憋不住,涌吐出来!随着那块石头砸下,他晕厥过去了!
那天,澜州城的雨没有停。
权贵子弟的暴行藏在灰蒙蒙的天气里,藏在桥底下的哗哗的水声中。
夏音最后跟江尘玉说的那句话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们该有多么弱小啊……
他躺在草坡上,河水淹住了他的脚,桥墩上那片红艳绽放成一朵凄美的花,夏音静静的蜷在桥墩下,眼睛一下也没有眨。
“对不起……对不起……”
江尘玉嘶哑的声音融进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