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伙计怕他们人多坐不开,便引着几人去了另一个雅间。
这个房间比顾南箫常去的雅间要大一些,并且临街??[,推开窗就能俯瞰街上和远处那此起彼伏的灯海,可以说是极好的位置了。
可顾南箫见伙计给他换了房间,原本就冰凉的脸色越发冷沉了几分。
祁镇倒是第一次来南华楼,见惯了外头那些或豪奢或精致的酒楼,祁镇看到南华楼的布置,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屋子倒是有些意思,看着摆设用具都不精致出众,放在一起却看着格外舒服。”他走到墙边,抬头看着上面的字画,“这画不是什么名家的手笔吧,不过寥寥几笔,意境却极好,还有这粗陶罐,插上这几支干芦苇,倒比盆景还好看,虽然不费什么功夫,心思倒是极难得的……”
顾南箫心情不好,坐在一旁闭口不言。
谢华香则盈盈笑道:“齐哥哥果然好眼力,听说这字画是梅姑娘特意请人来画的,就为了能让屋子看起来拙而不朴,瞧着另有一番趣味。”
祁镇一听来了兴趣,问道:“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华香拉他坐下,笑着说道:“你向来对这些事不大上心,没听说过也是有的。这梅姑娘可是南城的名人,虽然年纪还没我大,却已经开了两家酒楼了……”
祁镇正愁无处打听梅娘的底细,闻言便说道:“你跟她如何能比?你还听说过什么跟她有关的事,跟我说说。”
谢华香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顾南箫一眼,掩口笑道:“齐哥哥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
祁镇立刻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听你说这梅姑娘有名,是因为厨艺吗?”
“那倒也不全是……”谢华香迟疑了片刻,斟酌着说道,“我只听说梅姑娘被退过亲,还能不畏流言,做出一番事业来,所以对她更是敬佩……”
“退亲?!”
听到这一句,祁镇眼中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谢华香却露出一副失言的表情,小脸上略带几分惊慌,低头喝着茶水,却是不肯再说了。
祁镇只听了一个开头,哪里舍得下这段一听就悬念十足的故事,催促谢华香继续说下去。
他见谢华香时不时看上一眼顾南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快便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向了顾南箫。
“南箫,我们说这些话,你不会介意吧?”
如果顾南箫介意,那就更好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打听顾南箫和梅娘的关系。
谁知顾南箫却不肯踩他暗暗挖下的坑,只是目光凉凉地扫了谢华香一眼。
“背着人说是非,皇商谢家果然好家教。”
谢华香没想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如此犀利如刀,先是一怔,随即涨红了脸。
“顾三哥……不不,顾大人,你误会我了……”
谢华香脸颊粉红,一双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用力揪着帕子,露出一副
又惊又怕的表情。
祁镇不由得皱起眉,说道:“南箫你这是干什么,不过是闲话几句,你何必出口伤人?”
顾南箫冷哼一声,道:“难道表哥认为我说得有错?”
祁镇张了张嘴,竟然无力反驳。
“罢了罢了,难得出来一趟,我不跟你理论。”他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格推开一小半,叫谢华香过来看街景。
谢华香有了台阶下,便委委屈屈地起身过去。
祁镇有意哄谢华香高兴,指着街上说道:“华香,你瞧那边,也不知是谁家的庭院,挂了那么多的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谢华香轻声吟道:“是,所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想必就是这样的情景了吧。”
祁镇看着她,目光难掩惊讶。
“你还读过这首诗?当真难得——”
祁镇夸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敲响了。
祁镇只当是梅娘来送元宵,扬声道:“进来。”说着便要落座吃元宵。
谁知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却是个年轻俏丽的少女。
“银禾见过三爷。”银禾利落地行了个礼,又转向祁镇。
她瞟了一眼谢华香,到嘴边的话就换了称呼。
“见过齐公子。”
谢华香见她压根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不由得神情尴尬,悄悄往后退了退。
祁镇见进来的是她,不由得一愣。
“银禾,你怎么在这儿?”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顾南箫。
顾南箫面色不动,随口解释道:“案子还没了结,我让她暂时来保护梅姑娘。”
说完也不看祁镇神色如何,问银禾道:“你不在下面跟着梅姑娘,上来做什么?”
银禾立刻低头答道:“听说三爷来了,婢子特意上来请安。”
顾南箫嗯了一声,说道:“我这里无事,你去陪着梅姑娘吧,有事自然会叫你。”
直到银禾行礼退下,祁镇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你把银禾给了梅姑娘?她可是你最得力的女侍卫……”
顾南箫端起茶喝了一口,神情淡淡。
“那又如何?”
见他如此淡定,祁镇差点儿跳起脚来。
“从小到大,我问你借了多少次银禾,你都不借,这次你居然就把银禾给了那么一个小厨娘!”
顾南箫身边有金银铜铁四个心腹,只有银禾是女子,也正因此,不管是靖国公府还是祁镇,都会高看银禾一眼。
银禾又是个出了名骄傲冰冷的性子,她眼中唯一的主子就是顾南箫,哪怕是祁镇也使不动她。
这么一个桀骜难驯,武艺卓绝的女侍卫,竟然被顾南箫派来保护一个小厨娘!?
顾南箫挑了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
“表哥这话有意思,你身边高手如云,难道就缺银禾一个吗?再说,表哥是男子,若是让银禾保护你,总有不
便之处,这一点表哥难道不清楚吗?还是表哥别有居心?
你、你……祁镇指着他uu[,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说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他又不是那些见一个爱一个的纨绔浪子,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借到过的银禾,此刻却被顾南箫派来保护梅娘,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难道在顾南箫眼中,他还不如一个小厨娘重要吗?
顾南箫放下茶碗,冷着一张脸说道:“表哥明知道我身居要职,常要办理一些密案要案,难免会需要银禾去保护一些身份特殊的人,为何还要为一个女侍卫对我恶言相向?还是表哥对我早已心怀不满?”
祁镇看着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顾南箫,只觉得头痛。
他从小与顾南箫一起长大,岂不知道这位表弟的性子,虽然看着沉默寡言,可是一旦开口便是咄咄逼人,连自己也说不过他。
算了,顾南箫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侍卫罢了,他没必要跟顾南箫较真。
房间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一旁的谢华香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虽然没有跟银禾打过交道,可是从祁镇和顾南箫方才的对话,她也能猜出银禾是顾南箫的心腹。
之前她就觉得顾南箫和梅娘之间关系不一般,没想到竟然已经亲密到了如此地步,连祁镇都借不到的女侍卫,顾南箫随手就给了梅娘。
这是不是说,在顾南箫心中,梅娘比祁镇还重要?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顾南箫说,他之所以派银禾来保护梅娘,是因为梅娘涉及到了某个密案要案……
梅娘不过是个小厨娘罢了,她能涉及到什么案子?
谢华香唯一能想到的跟梅娘有关的案子,就是史家的案子。
可是,史家不过是狗急跳墙,才动了心思去绑架梅娘,并且也没有对梅娘造成任何伤害,怎么在顾南箫口中,就变成了大案子了呢?甚至还要派贴身女侍卫保护!
难道梅娘对那件案子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她不由得想起史玉娘收买了一个女狱卒,偷偷跑到谢家来求她帮忙的事。
她听说史家竟然犯了事,哪里还敢出面帮忙,忙不迭地赶走了那个女狱卒。
本以为这不算什么大事,史家人又都被抓进了大牢,想找她闹也出不来。
再说,绑架梅娘的人是史延贵,就算要详审,被连累波及的人也是史延富,史玉娘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被一同抓进去兴许是怕她在外头添乱,所以才抓进大牢一同关着。
这样一个跟案子无关紧要的人,只怕连见到顾南箫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史家案子的风头过去,史玉娘自然会被放出来,到时候她要是闹,谢华香也有法子应付她。
可是现在,谢华香却渐渐不安起来。
史玉娘在大牢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难道除了史家的事之外,她还说了些其他的事?
她觉得史玉娘应该不会
那么傻,毕竟那些事说出来,对史玉娘也是全无好处。
但是想到史玉娘那令人堪忧的智商,她又不禁有些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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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香一时间心乱如麻,连祁镇跟她说话都没有听到。
直到祁镇的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谢华香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收起惊疑的情绪,强笑道:“齐哥哥,怎么了?”
祁镇见她神情恍惚,脸色煞白,便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我问了你半天,你都没听见。”
谢华香定了定神,低声说道:“走了这么半天,我有些冷,一会儿吃些热乎乎的汤水就好了。”
祁镇握住她的手,果然触手冰凉,便信了她的话。
“那你快吃些元宵吧,我刚问你好几遍,要吃什么馅的元宵,你且瞧瞧。”
谢华香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元宵已经摆上了桌。
她连忙说道:“是我没留神,这都有什么馅?齐哥哥,你想吃什么?”
祁镇说道:“每样馅料都有一大碗,咱们都尝尝吧。”
谢华香巴不得有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闻言笑道:“那我来给齐哥哥盛元宵。”说着便拿起了汤勺,向一个盛满元宵的汤碗伸去。
她刚舀起一勺元宵,许久不曾说话的顾南箫却突然开口:“表哥,这是黑芝麻馅的,我刚尝过了,你别看这元宵外皮又白又嫩,里面可是黑透了,你吃着当心些。”
谢华香听得手一抖,勺中大半的汤水都泼洒了出去。
祁镇本来满心想着尝尝元宵,没想到谢华香却手抖了一下,忙问道:“没烫着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又叫随从拿干净帕子来擦水。
谢华香按捺住砰砰狂跳的心,连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我……没事,齐哥哥不要担心。”
祁镇接过随从奉上来的帕子,递给谢华香。
“没事就好,擦擦水吧,你不舒服且坐着,这些活计让下人来做就是。”
谢华香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元宵上,强忍住不去看顾南箫的脸色。
方才他的话听着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是谢华香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顾南箫从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他说出来的话,由不得谢华香不深想。
哪怕是祁镇体贴地帮她夹菜,她也只是勉强笑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祁镇也只是一开始夹了几筷子给她而已,待后来见她似乎没什么兴趣,便不再给她夹了。
而且,他一吃上南华楼做的菜,也就顾不上照顾别人了。
元宵浑圆如珍珠,大小刚好足够一口吃完,他被顾南箫这么一提醒,便在元宵上先咬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让里面的馅料晾凉再吃。
白胖软糯的元宵被咬开一点,里面浓稠甜蜜的馅料便缓缓流淌出来,散发出一阵阵特有的甜香味。
只是轻轻舔一下那馅料,舌尖上便立刻传来一阵令人沉醉
的甜美滋味。
祁镇再也忍不住,顾不得馅料还没有完全晾凉??[,便把一整个元宵都放入口中。
糯米做成的外皮软乎乎的,却又有着微微的韧感,咬上去又弹牙又香嫩。
下一刻,甜美的馅料就溢满了整个口腔,吃得人幸福无比。
这才是元宵的滋味,这才是元宵节最好吃的食物!
单是作为主食的元宵已经如此美味,再吃上梅娘配的各色小菜,祁镇不由得连连叫好。
红油鹅掌香而不腻,山药木耳清脆爽口,泡菜酸辣开胃,香肠满口生香。
祁镇一边吃着,一边不由得暗暗后悔。
早知道南华楼的菜这么好吃,他就不该只要元宵的!
哪怕是几样配菜都如此好吃,如果是各种炒炸炖煮做出来的正菜,又会是何等的美味!
一口气把一碗元宵吃光,他才满心遗憾地想,今天这么晚了,又有顾南箫在场,他肯定是吃不到梅娘做的大菜了。
只能等下次出来再来南华楼吃饭了。
他本就是在那地方长大的,成年后虽然出来几次,也不过看个外头的新鲜罢了,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谢华香,他才觉得出来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而现在,他盼着出来的理由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吃南华楼做的菜。
想到这一点,他越发羡慕顾南箫。
还是顾南在外头自由得好,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这个表弟可真是的,明明早就知道南华楼好吃,也不给他带一份进去,甚至都不告诉他一声!
祁镇正腹诽着,忽然听到顾南箫问他:“表哥觉得这里的饭菜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祁镇看到桌上已经所剩无几的碗碟,回忆起方才的美味,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元宵!”
他吃饱了才想起谢华香,便转头看了过去,笑着说道:“也是我过过最有趣的上元节。”
谢华香被他看得面露娇羞,正要说上几句,却听顾南箫不紧不慢地说道:“表哥既然觉得好,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祁镇一怔,注意力立刻被顾南箫拉了过去。
“你要我做什么,付账?”
顾南箫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梅姑娘今晚本来要好好过个节休息一下的,却为了表哥又下厨去煮元宵,单是这份心意,也不是几两银子就能换来的。”
祁镇被他高高架起,只得说道:“那我给她题个字,总行了吧?”
顾南箫面不改色地说道:“只是南华楼并不缺题字和牌匾。”
祁镇正要说谁的字能比得上他,就听顾南箫补充道:“那些题字牌匾,都是我写的。”
想到顾南箫的那手好字,祁镇不禁气馁。
“罢了,我还是写首诗吧。”说完这句,他生怕顾南箫又阻拦他,连忙叫人去准备笔墨。
自从南华楼办过诗会,各种活动就接连不绝,也吸引越来越多的文人墨客前来,尝
过菜品后便会留下墨宝。
所以祁镇要题字,伙计们是见惯不怪,动作熟练地送了笔墨和澄心纸上来。
桌上的盘碗早已撤下,被擦得一干二净。
祁镇拿起毛笔,思忖了半晌,便将毛笔落在纸上,一气呵成。
他看着纸上淋漓的墨汁,顿时觉得爽快又得意。
“今日这诗做得好,字写得也好,想来都是那几个元宵的功劳。”他放下毛笔,笑眯眯地自夸道。
顾南箫瞟了一眼,说道:“尚可。”
知道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夸奖之词的,祁镇只得看向谢华香。
谢华香会意,连忙笑道:“方才我瞧着齐哥哥作诗,一时都看呆了,真真儿是笔若游龙,字若惊鸿。齐哥哥的字写得这样好,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首?”
祁镇哈哈笑道:“你想要什么,我一并写给你。”
顾南箫却恍若未闻,直接叫人把东西都收了下去,压根不给祁镇继续写的机会。
迎上祁镇不满的视线,顾南箫沉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表哥该回去了。”
祁镇这才意识到时辰已经很晚,也顾不得跟顾南箫计较,跟他告别之后,便带着谢华香匆匆离去。
顾南箫这才叫了伙计上来,把那张字也拿了过来,让人请梅娘上楼。
梅娘一进厨房就忙碌不已,这会儿才得了空闲,听说顾南箫找她,还以为是元宵不够吃,连忙上来了。
一进房间,却见只有顾南箫坐在桌旁,正亲手用细沙吸去一张字纸上的墨汁。
她看了看屋内,祁镇和谢华香已经不见踪影,想是已经走了。
梅娘走到顾南箫身边,看着这张字,不由得念出声来。
“元宵煮食糯米圆,浓浓甘味绵且甜……”
她越念越觉得好笑,只得忍着笑意说道:“这诗倒是……挺顺口的。”
至于字写得好不好,梅娘虽然写字不多,可是南华楼挂了那么多字画,这点儿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这种字,顶多能混个角落的位置挂着。
顾南箫却把这字画当做宝贝一般,耐心地吸干墨汁,才交给梅娘。
“明日请人去万宝轩裱出来,这幅字你好生挂在店里,万不可丢失了。”
梅娘一愣,问道:“怎么?”
如果不是顾南箫特意提醒,她还真有把这张字收在柜子里吃灰的想法。
毕竟如今的南华楼既不缺客人,也不缺名家的字画。
顾南箫走过去把房门关上,才拿出那幅字,指着角落的一个小小名鉴让她看。
“镇海山人?”梅娘念出声来,忍不住问道,“这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京城里有这号人物?”
顾南箫笑了,说道:“这是我表哥的别号。”
沉默片刻,他轻声说道:“我表哥姓祁,示字旁,右耳刀的祁,单字一个镇字。”
梅娘听到一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是祁山的祁?那不是——”她猛然想到了什么,紧紧咬住了嘴唇。
顾南箫沉沉说道:“不错,是国姓。”
梅娘只觉得呼吸急促,心里翻江倒海。
她怎么没能想到,能被顾南箫亲自陪着的人,定是身份极为尊贵的。
齐公子原来姓祁,那是当今皇上的姓氏,顾南箫又叫他表哥……
半晌,梅娘才能发出声音,可是说出话的时候,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所以,齐公子是……太子殿下?”
“是。”
梅娘马上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谢华香……”
顾南箫不置可否地说道:“表哥说,谢华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梅娘敏锐地发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她看向顾南箫,犹豫着问道:“你觉得呢?”
顾南箫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想了许久,许是方才我说错了话,你才会不高兴的。”
梅娘没想到他忽然又提起这件事,不禁一愣。
只听顾南箫继续说道:“所以你觉得,我是认为谢华香身份不够,才配不上我表哥吗?”
梅娘无话可说,唯有沉默。
却听顾南箫又说道:“你既这样想,定是认为我是个注重出身的人,因此才不愿意再跟我亲近。”
梅娘被他揭破心事,不由得咬紧嘴唇。
既然他主动提起,她就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吧。
“顾大人,你我本是云泥之别,我从不曾,也不敢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大人,我很清楚,以我这样的出身,跟大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我是不会给人做妾室的!”
这句话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终于能说出口。
其实从那日知道了顾南箫的心意,她就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想这件事。
抛去其他因素不提,顾南箫绝对是个完美男友的形象,如果是在现代,哪怕知道不会有结果,她也会忍不住先跟他谈个恋爱再说。
哪怕后面分手了,至少这样完美的男人,她曾经拥有过。
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古代,无论是她还是顾南箫,他们都玩不起。
没有结果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
所以她犹豫,迟疑,不安,紧张,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
原因无他,她与他之间的身份差距,堪比天堑鸿沟,哪怕她能把南华楼开遍全京城,也远远配不上顾南箫的家世身份。
顾南箫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沉沉。
似乎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开口。
“谁说我要让你做妾了?”
梅娘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或者认为她不识好歹,甚至会拂袖离去,却没想到顾南箫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只是个小厨娘,难不成
还能……”
顾南箫忽然展颜一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看重你,并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出身,我只是看重你这个人而已。”他望着梅娘,语气渐渐温柔,“梅娘,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某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是我唯一想要迎娶进门的女子。”
他微一停顿,低声说道:“只要你愿意。”
梅娘只觉得脑海中像是涌入一股洪流,将她铺天盖地地淹没,压迫得她几乎窒息。
她努力寻求着仅存的一丝清明,颤声说道:“你不是……只喜欢吃我做的菜吗,倒没必要非要把我娶到家里去……”
顾南箫轻笑出声,声音如融融夜色般柔和。
“再美味的菜肴,一个人吃久了也会腻的,有人陪着吃才有意思,我希望这辈子陪我吃饭的那个人,是你。”
梅娘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仿佛身在云端,连手都忘了抽回来。
她费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微微张开嘴唇。
“我——”
可是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顾南箫一把抱住。
“别急着拒绝我,就算你现在拒绝了,我也无法放弃你。梅娘,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梅娘靠在他坚实灼热的胸膛前,听到他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声,一时间竟不想挣脱。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喜欢,甚至贪恋上了这种感觉,靠在顾南箫的怀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这种感觉也会让她无比心安。
罢了,挣脱不了就不挣了,她不过是个小厨娘罢了,顾南箫都不怕,她又怕什么?
至于名声什么的,她早就不在乎了。
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环住顾南箫的腰,让自己更贴近他的怀抱。
顾南箫似乎不敢相信,他越发用力地抱紧她,薄唇靠近她的耳畔,低声却坚定地对她说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窗外是灿烂如星河的灯海,远处有零星响起的爆竹声,楼下的食客们在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可是这一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他们却像是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仿佛世上一切物事都在渐渐远去,天地间唯剩下他们两个人,如此宁静,如此安稳。
自打那日吃了鸡翅,学徒们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除了每日做菜,余下的时间都用来研究鸡鸭拆解下来的各种吃法。
麻辣鸭脖和炸鸡翅这些菜自不必说,还有人试着拆出鸡翅根和鸡翅尖,炸过或者卤过的味道都很好。
鸡脖也没有放过,既然鸭脖能做,那么鸡脖自然也能做。
女学徒们每日有丰盛的食材,又有梅娘的鼓励支持,对研发新菜越发乐此不疲,甚至连鸡头鸡屁股都被她们拆开,看看能不能做成什么特别的菜色。
让她们卡壳的,是鸡爪。
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过吃鸡爪的经历,毕竟这东西没什么肉,只有一根硬邦邦的大骨头和那么多零碎小骨
头,吃之无味,弃之可惜,很容易就被家长们甩给这些赔钱货的小姑娘们。
因此所有人都一致认定,鸡爪一定是鸡身上最难做也是最不好吃的部位。
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女学徒们又自动分出两派,一派认为鸡爪这东西没什么好研究的,如果怕浪费就做成红油鸡爪等吃食,当做赠送小菜给食客们尝鲜。
另一派则认为连鸡屁股都有两块油呢,鸡爪一定也能做出好吃的来,只是大家还没有发现。
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求助梅娘。
梅娘一听就笑了,告诉她们,鸡爪不但不是废物,而且还有多种做法,样样都好吃。
这下大家来了兴趣,纷纷要求梅娘露一手。
梅娘先让她们准备一盆鸡爪出来,滚水烫后,去大骨,只留鸡爪,用水清洗干净。
锅中加水,水快开的时候,加几滴醋,一勺麦芽糖,这样做出来的鸡爪更加蓬松,颜色也更好看。
水开下入鸡爪,在锅里捞几下,待鸡爪伸展开就捞出锅。
捞起的鸡爪控干水,下入油锅慢炸,中火炸至鸡爪金黄,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捞出来了。
锅里加姜蒜葱,干辣椒、八角桂皮香叶等调料,放入炸好的鸡爪,加水至完全没过鸡爪,开火炖煮一顿饭的功夫。
煮好的鸡爪捞起来,控干水份,加入酱油和少许甜面酱调味。
锅里放油,倒入淀粉水翻炒成稀糊状,放盐,倒入鸡爪翻炒均匀,然后盛出鸡爪装盘。
锅中加水,盘装的鸡爪放在盖帘上隔水蒸,水开蒸半刻钟,这道虎皮凤爪才算是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