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谢华香却觉得心神不宁。
她忍不住想着顾南箫几次三番的话语,总觉得别有深意。
虽然那几句话听着没什么,可是落在她耳中,就像是被扎了刺一般难受。
不去想也就罢了,越是深想,她越是不安。
虽然她觉得史玉娘不会说什么,可是凡事就怕万一呀。
再说顾南箫是什么人,他可是堂堂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他年纪轻轻,可是听外头说,只要到了他手里的案件,就没有破不了的。
史玉娘落在他的手里,谁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呢?
谢华香越想越心惊,一时间心跳如鼓。
一旁的蔷薇见她自从见了顾南箫,便一直陈沉默不语,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越发不敢上前,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到饭菜上来,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还没看到上来的都是什么菜,一阵阵浓郁的香味就飘了进来。
几个身材苗条的女伙计端着盘子依次走进来,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
几个女伙计似乎是得了的吩咐,招待谢华香的时候热情如火,每放上一道菜,都要高喊一声菜名。
“油爆大虾一盘!”
“捞汁海鲜一碗!”
“蟹肉煲一个!”
一时间只见桌上的菜肴五颜六色,每一道都是精致非凡,让人目不暇接。
油爆大虾又红又大,捞汁海鲜红绿相间,蟹肉煲色泽鲜艳,葱烧海参油光锃亮。
尤其中间那一道鲍鱼鸡翅煲,酱汁浓郁,鸡翅红褐发亮,鲍鱼油润紧实,阵阵香气飘来,让心事重重的谢华香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虽然眼前全是精致又稀罕的美食,谢华香还是没忘了正事。
“梅姑娘呢?”
她来南华楼可不是吃饭的,是为了找梅娘打听消息的。
一个女伙计听了这话,笑盈盈地答道:“我们东家说谢姑娘是难得的贵客,说要亲手为您煮一壶奶茶,一会儿给您送上来消食,谢姑娘请稍候。”
听说梅娘肯来,谢华香才放下心。
见她的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菜肴上,蔷薇赶紧上前服侍她吃饭。
谢华香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几道菜,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这还没出正月呢,南华楼居然有新鲜的海鲜,倒是难得。”
她从前虽不得父亲疼爱,到底是皇商家出身,眼界见识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
这海鲜是泡发的干货还是新鲜打捞上来的,她一眼便看得出来。
蔷薇生怕她再发脾气,忙讨好地说道:“先前定是底下的伙计不懂事,姑娘您瞧,那梅娘一听说是您来了,连这样好的海鲜都拿出来了,定是知道姑娘身份不一般,所以才要奉承姑娘呢!”
这话让谢华香心里十分受用,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京城不比沿
海城镇,哪怕是皇宫也难得见到新鲜的海产,南华楼哪怕是有办法弄来海鲜,数量也一定十分稀少。
这么罕见的海鲜,那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梅娘为了招待她,却做出这么多海鲜来,可见是下了功夫,要好好款待自己的。
想到梅娘讨好自己的样子,谢华香心里越发舒坦了几分。
只要梅娘知道自己不是好得罪的,她要问什么,梅娘肯定会告诉她的。
如此一想,她心头一松,胃口也随之好了起来。
这里是女客专区,环境要比其他雅间更为幽静,外头说话的声音也能听到几分。
方才听到几个女伙计大声报菜名,便有其他雅间的客人们听见,打发丫鬟出来问。
毕竟那油爆大虾,葱烧海参之类的菜,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听说南华楼有这菜,谁不想尝尝呢?
可是那几个女伙计却像是说好了似的,旁人问那些菜,她们便答是谢皇商家的千金点的菜,若是旁人也想要,那就好言好语地道歉,说这些海鲜极其难得,每日就那么几份,今日的已经没有了。
人总是好奇的,若是自己也能吃到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吃不到,就难免会觉得这东西这好那好,总想一睹为快。
毕竟吃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于是没过多大一会儿,便有年轻的姑娘或是夫人太太们派来的大丫鬟过来套交情,无非说一些谢皇商家面子大,居然能让南华楼给谢家留海鲜,又夸谢姑娘大手笔,不愧是谢家的嫡女。
好话谁不爱听,更何况人家个个都是顶着这府那府的名头来的,不是官就是贵,谢华香哪个也得罪不起,一边跟人寒暄,一边还得把桌上的菜分出去一些,让别人也尝尝鲜。
给出去一份就有第二份,没分几家,谢华香这桌的菜便所剩无几了。
谢华香生怕再有人来套交情,胡乱用汤汁泡了半碗饭吃了。
虽然只有汤泡饭,可是那海鲜的鲜味依然香得她口水直流,要不是顾忌着形象,她恨不能把盘子里的酱汁都舔干净。
听到门外似乎又响起了低低的说话声,谢华香赶紧让蔷薇去叫女伙计,把桌上剩下的碗盘都撤下去,免得再有人来要菜。
果然看见女伙计端了空盘子出去,便没人再来跟她打招呼了。
谢华香还想等着梅娘上来说话,喝着茶水坐在桌旁,琢磨着一会儿怎么跟梅娘套话。
可是茶水凉了又添,添了又凉,她喝得肚子都哗啦啦直响了,还是不见梅娘的踪影。
那女伙计不是说梅娘去给自己煮奶茶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煮好,难不成那牛奶是现挤的?
正等得不耐烦,方才那个女伙计又来了。
这次她笑得更甜了,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谢姑娘,您用过饭这么久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桃娘笑容甜美,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会儿客人来得更多了,其他房间都坐满了,谢姑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不妨先让一让,我替
我们东家多谢姑娘周全。”
她心里记着这主仆二人骂了铁柱,特意跟梅娘说了一声,便亲自过来招待谢华香。
在南华楼做了几个月,桃娘长开了不少,言语举止也更加自信。
这会儿得了梅娘的吩咐,她更没什么好担心的,直接就上来找谢华香。
听出她这是变相撵人,蔷薇眉毛一立,就要骂人。
谢华香不愿意这时候生事,伸手拦住了蔷薇。
她转向那桃娘,提醒道:“你不是说梅姑娘去煮奶茶了吗?她人呢?”
她等了这么久,不管是奶茶和梅娘都没看见啊。
桃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是呢,我们梅姑娘熬了一锅奶茶呢,不过听说谢姑娘这屋添了好几次茶水,想着您喝了那么多茶水,只怕奶茶就喝不下了,所以就没给您送。”
“谢姑娘寻我们东家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有,那也没法子了,方才来了几位要紧的客人,梅姑娘这会儿忙得脱不开身,实在没法亲自招呼您了。”
谢华香等了个寂寞,没等桃娘说完,脸色就难看起来。
蔷薇则怒道:“合着你们南华楼耍我们姑娘玩呢?你们梅姑娘不就是个小厨娘吗?怎么就那么金贵,见一面都这么难?”
把她们主仆晾在这儿,吃又没吃饱,喝了一肚子茶水,坐了半天冷板凳,梅娘连个面都没露,这搁谁能高兴啊?
桃娘脸色一沉,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这位大姐,你说话客气些,想要来南华楼找事,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桃娘扬起头,脆声说道,“您二位一来,没等点菜先骂人,我们梅姑娘想着和气生财,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拿出上等的食材,亲手做了给你们吃,怎么这会儿吃饱喝足了,就要骂厨娘了?”
蔷薇没想到她竟然敢顶嘴,气得伸手就去拉扯她。
“你个跑堂的小贱人,还敢对我们姑娘不敬?”
桃娘往后一退,几步就站在了门口的位置。
她人站在门槛外,大声叫道:“谢姑娘,您吃也吃过了,骂也骂过了,到底还要怎样啊?我们小老百姓做点儿生计不容易,求求姑娘高抬贵手,就别来找小店的麻烦了!”
这一嗓子喊出去,隔壁几个房间的门都打开了。
“出什么事了?”
“听着像是有人喊谢姑娘?”
“莫不是谢姑娘那边出事了?”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刚刚借了谢华香的光,几个房间的客人才吃到了南华楼做的海鲜,这会儿听说谢华香那边闹起来了,自然义不容辞就要出手帮忙。
谁知她们一出来,就看到一个穿着伙计服饰的少女正站在谢华香那屋的门口抹眼泪,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谢姑娘,咱们南华楼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地方,您要是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大不了就挂在账上,您家里什么时候宽裕了,再来结账也是一样的。您这么又吵又闹的,可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呢?”
这话一出,那些准备管闲事的人就缩回了脚。
要是旁的事也就罢了,那谢华香吃了菜却不想给银子,这怎么听都是不占理的事儿,谁帮谢华香出头谁就是傻子。
再说,谢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跟皇家做生意的,就算海鲜稀罕了些,贵了些,也不至于吃不起吧?
或者说,谢华香身为嫡女,却连吃顿海鲜的银子都没有?亦或者她就干脆想赖掉这笔账?
被众人揣测怀疑的目光盯着,谢华香羞愤得恨不能把手里的帕子扯碎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说过不给银子了?”当着一众夫人小姐的面,谢华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就是想寻梅姑娘说说话,她既然忙着,那就算了,我下次再来找她。”
桃娘见好就收,立刻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谢姑娘是最和善最大方的了,您方才吃的这顿饭五百两银子,您看是记账还是付现银?”
谢华香正懊恼着没见到梅娘,就被这一个巨大的数目砸得头晕目眩。
“什么!?你说什么?”
蔷薇更是惊得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桃娘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我说,谢姑娘您这顿饭吃了五百两银子啊。”
谢华香像是被蜂蛰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什么东西,就值五百两银子?”
桃娘面露委屈,耐心地解释道:“谢姑娘,是您说有什么好的只管上的,我们南华楼一向是以顾客为重,您说要最好的,那我们自然就要选最好的了。”
“要说最贵最好的,那自然是海鲜了,这数九寒天的,除了咱们南华楼,哪里还有这么新鲜的海鲜卖?”
“要说这海鲜,来得可极其不容易,听说海边的冰还没化呢,那些渔民为了打鱼,还要凿开冰才能出海,听说有人冻得手指脚趾都掉了!好不容易捞上来海鲜,还要雇了人快马加鞭地运送到京城来,怕海鲜不新鲜,中途还要不停地换海水,加冰块,您说说,这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海鲜好好地送到京城来?”
“尤其您吃的这些,海虾、鲍鱼、海参,哪样不金贵?一共五百两银子,这还是我们东家给您的优惠价呢!”
旁边的女客们听到,不禁纷纷点头附和。
“难怪海鲜价高,这可真是费功夫。”
“咱们平时吃的干海参干鲍鱼,也要不少银子呢,更何况这是新鲜的!”
“我们刚才吃了几个海虾,的确是鲜美无比,可不是干虾能比的!”
方才吃过海鲜的客人们纷纷说起话来,还有人说谢华香到底是谢皇商家出来的,真是会吃好东西,这么贵的海鲜也吃得起。
听了这些话,谢华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得她浑身难受。
桃娘又添了几句,说只是那一个鲍鱼鸡翅煲,就要花费多少银子,鲍鱼且不论,那鸡翅是整只鸡只取翅膀的中间部分,其他部位通通不要,只这一道菜就
要用掉七八只鸡。
像这种菜只供贵客,食材难得,做法又费事,平时不预约都是吃不到的,今日梅娘特意做了招待谢华香,没想到一片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眼见众人都向着南华楼和梅娘说话,谢华香几乎咬碎了银牙,只能把那一口老血咽回肚子里。
“原来如此,是我肤浅了。”
一想到为了几口菜汤泡饭,她就要付出五百两银子,谢华香的心都在滴血。
“只是今日出来得仓促,没带那么多银票……”
桃娘抢着打断她的话,笑道:“谢姑娘这是跟我们开玩笑呢,您头上戴的金簪,手上的镯子,脖子上的项圈,哪一件不值个几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对我们来说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数目,对您来说可是小意思!”
谢华香忍了又忍,只得将脖子上的金项圈摘下来,又褪下一对玉镯子,放在桌上。
“那这些先放在店里,等我回去取了银子就来赎。”
桃娘却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连连摆手。
“谢姑娘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您好端端进来,却把项圈镯子押在我们店里,知道的,说您是不愿意赖账,才用首饰抵账,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们南华楼逼着您抵押东西呢!”
她转向众人,委屈地说道:“唉,都怪我考虑得不周全,没想到谢姑娘出门,身上连一顿饭钱都拿不出来。我要是收了谢姑娘的东西,我们东家非得打死我!”
谢华香的手按在桌上,一时间进退两难
还是一位年长的太太看不下去,说道:“谢家是皇商,这五百两银子总归不会赖你们的,要不就让谢姑娘暂且留下,让她丫鬟回去取银子付账就是了。”
桃娘向那位太太行了个礼,笑道:“多谢李太太提醒,我们也相信谢皇商家定不会赖账的。”
说着她便转向谢华香,一副全心为她着想的模样,说道:“留您在这儿,未免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了,要不这样吧,我跟东家告个假,跟着谢姑娘走一趟,到您宅上去取银子,这样就两下便宜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华香哪里有拒绝的余地,只得答应了。
桃娘跟着谢华香,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果然一路跟到谢宅,拿到五百两银子才回去。
至于谢华香,五百两银子吃了顿海鲜汤泡饭,只觉得心如刀割。
蔷薇更是心疼万分,瞪着桃娘背影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姑娘,那南华楼明摆着就是要坑您,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付了银子,谢华香却冷静了下来。
“坑了就坑了,难不成为了五百两银子,还要跟她掰扯不成?”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逐渐沉了下来,“那武梅娘既然喜欢银子,事情就好办了。”
人总是有弱点的,只要有弱点,就会有机可乘。
梅娘喜欢银子是吧,那她就给她银子。
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次日一早,谢华香刚起来,就听见丫鬟说老爷叫她马上过去。
谢华香不知谢明昌找她有什么事,连忙匆匆梳洗一番,换了衣裳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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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上房的时候,谢明昌正在吃早饭。
见她来了,谢明昌不过瞟了她一眼,便继续吃饭,连谢华香行礼都装作没看见。
谢华香见他神色不大好,就不敢开口,行过礼便退到一旁候着。
谢明昌也没问她用过早饭没有,自己吃过就挥手叫下人撤了碗筷,这才把目光投到谢华香身上。
“我听说,你昨儿好大的手笔,一顿饭就吃了五百两银子!”
听到谢明昌的话,谢华香顿时心一沉。
那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自然不想用自己的银子付,昨儿就让家里的账房付了。
她从前虽然不得宠,可如今因为齐公子的原因,很是得谢明昌看重,即使她一顿饭钱花了五百两银子,账房也断不敢跑到谢明昌面前嚼舌头的。
昨儿才花出去的银子,谢明昌一大早就知道了,十有八九又是哪个庶弟庶妹借着早上给谢明昌请安的机会来告了状。
不过此刻不是追究是谁告状的时机,她定了定神,垂眸说道:“这件事的确是女儿做得不对,还请父亲责罚。”
她一口承认是自己的错,还主动请罚,谢明昌倒不好严厉呵斥她了。
谢明昌端起茶水润了润口,才问道:“你昨儿干什么去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若不是如此,他实在想不出谢华香一个人怎么能吃掉五百两银子的饭菜。
谢华香见他问起,便答道:“史家人昨日被流放,我去城门那里瞧瞧。”
提到史家,谢明昌顿时皱紧了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那样晦气的人家,避开还来不及,你还要凑上去!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谢华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低声说道:“史玉娘毕竟给过咱们家那么多东西——”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明昌打断了。
“你说什么呢?史玉娘什么时候给过咱家东西?就算给,那也是给你的!”
谢华香低头不语。
谢明昌想到谢华香有了史玉娘那些东西,才能顺利攀附上祁镇,他才能跟着沾光,脸色便不由得缓和了几分。
“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不过史家出了事,你还是离远些好。别帮不上忙,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明昌一边说着,一边叫丫头给谢华香倒一碗红枣茶来,这才继续说下去。
“再说那史玉娘给你的银钱和东西,那都是她主动送你的,又不是你跟她要的,与你有什么相干?再说,那父女俩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你还不知道?无非就是想借咱们的光,想让史玉娘嫁入高门……”
想起史延富谄媚的嘴脸,谢明昌冷笑道:“想高攀权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真是一窝子蠢货!”
他自然
早就听说史延贵出事,连带着史延富也被抓进了大牢,不过像史家这样的小人物,除了溜须拍马说好话,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谢明昌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要不是想着还能榨些银子,他怎么可能跟史家兄弟结交。
如今醉仙楼关门大吉,史家一家也都被流放了,对谢明昌来说,史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当然不可能再把这种人家放在心上。
本以为谢华香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还惦记着史玉娘,真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谢华香低声应了一句是,又小心地说道:“只是我在人群里没看到史玉娘,不知她是被关起来还是被发卖了,父亲,您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明昌打断了。
“你打听她做什么?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不管史玉娘是在大牢里还是被发卖为奴,都已经不再是史家小姐,而是成了罪人或者奴婢这种身份低贱的人。
如果被人知道谢华香跟这种人有关系,她还怎么说亲事?
想到这里,谢明昌的眼神凌厉起来。
“你别以为自己攀上了齐公子,就可以张狂起来了,你还没当上……没坐上那个位置呢,要是中间有什么变数,我可护不了你!”
谢华香听到谢明昌的话,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亲情和友情,只有利益。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女儿也是可以被利用的。
谢华香很清楚,一旦她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谢明昌将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就像现在他如今对史家人不闻不问,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一般。
“是,女儿明白。”她咽下喉间的苦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其实我并不是关心史玉娘,我只是怕她说了不该说的,坏了咱们的事。”
“我没找到史玉娘,原本是想去南华楼找武梅娘,打听一下消息的。”
“武梅娘?”谢明昌皱起眉毛,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姐?”
“武梅娘不是官家的小姐,她是南华楼的东家,之前史延贵就是想要绑架她,所以我想着她或许知道史玉娘的下落。”谢华香耐心地解释道。
“酒楼东家?不过是个厨娘罢了。”谢明昌听了这话,不由得嗤之以鼻,“她一个做菜的,能听到什么消息?你就是为了打听消息,才在那里花了五百两银子?”
谢明昌说得十分不客气,谢华香不由得脸颊滚烫。
“那武梅娘虽然只是个小厨娘,可是厨艺很是高明。”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就连齐公子也很喜欢吃她的菜,为此还专程去过南华楼,还有顾大人,对她也是另眼相待。”
“顾大人?你是说顾南箫?”谢明昌眼睛一亮。
听到谢华香肯定的回答,谢明昌这才露出了笑脸。
“我就说你是个懂事的,不会无缘无故地
花这些银子。那小厨娘既然本事了得,这样的人咱们自然应该结交!五百两银子花就花了,你再去库房拿些首饰宝石给她送去,以后有机会让她在顾大人面前替咱们美言几句。”
顾南箫可是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又是靖国公府的嫡幼子,是跟太子祁镇最亲近的表弟,这样身份的人,是谢明昌平时巴结都巴结不到的人物。
而且顾南箫是出了名的冷面无私,他数次想要寻找机会接近,都被拒之门外。
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谢明昌岂肯错过,别说五百两银子,哪怕让他出五千两银子也是愿意的。
谢华香看到谢明昌毫不掩饰的急切模样,心里一阵阵发凉。
她努力撑起一副笑脸,说道:“那就多谢父亲了。”
谢明昌还有事,说完话就摆手叫她出去。
谢华香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胡乱喝了几口粥就吃不下去了。
从前有史玉娘在,她还能找人说说话,如今史玉娘出事,她满心担忧,却又找不到人商量。
谢明昌并不把史家当回事,可是她却不敢。
她想打听史玉娘的消息,可是谢明昌摆明了不会帮忙,祁镇那里更是半点儿口风也不能漏,她思来想去,还是得从梅娘处入手。
想到这里,她强打精神,叫了蔷薇陪她去库房选宝石。
从前谢明昌搭过下西洋的商船,库房中着实存了不少好东西,谢华香选了一匣子成色中等的宝石,就出来了。
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迎面走了过来。
一看到谢华香,那丫鬟转了转眼珠,忙上前来行礼。
谢华香见她是自己庶出三妹谢墨香的丫鬟夏枝,又看她虽然神情恭敬,一双眼睛却滴溜乱转,一个劲偷看自己的神色,便猜到了几分。
她面上丝毫不显,似是随口说道:“原来是夏枝,三妹妹呢?”
夏枝陪笑道:“我们姑娘正在家里看书呢,大小姐若是得闲,不妨去我们院子坐坐,我们姑娘常惦记着您呢!”
谢华香微微一笑,说道:“我哪有三妹妹这份闲情逸致,我还有事呢。”
蔷薇立刻帮腔道:“老爷刚叫我们姑娘过去,说了一早上的话,又叫我们姑娘来挑首饰宝石,看我们姑娘忙的,早饭都没好生吃!”
听说谢华香居然去挑首饰宝石了,夏枝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
“哎呀呀,谁不知道老爷最疼大小姐了!”夏枝盯着蔷薇手里沉甸甸的匣子,满眼都是艳羡,“听说大小姐在外面吃一顿饭就要花五百两银子,够我们姑娘吃一年饭的了!”
谢华香扶了扶鬓边的赤金红宝石凤钗,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五百两银子罢了,算得什么?三妹妹有空儿也该出去走走,免得被人笑话小家子气。”
夏枝不敢再说,唯唯应了,眼看着谢华香带着蔷薇扬长而去。
谢华香虽然出了口闷气,心情却越发低落了下去。
这个家里看着光鲜
富贵,可是从父亲到弟妹?_[(,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她的。
如果她嫁不成祁镇,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在家里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她不能风光出嫁,谢家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看着蔷薇手中的匣子,谢华香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要嫁给祁镇,她不敢奢求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她一定要成为祁镇的侧妃之一!
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自从梅娘开了南华楼,便不再去那些富贵人家帮厨了,从前那些老顾客想吃梅娘做的菜,便会来南华楼捧场,梅娘也都会热情招待,还会给一定的优惠,如菜金减免,赠菜,新菜试吃这些活动,都是优先招待老顾客的。
久而久之,连那些不爱出门的千金小姐也喜欢来南华楼,程丹娘便是其中之一。
这日程丹娘又来了南华楼,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这次还带了四五个同伴。
这些闺阁千金个个儿戴着帷帽,每人身后都有几个丫鬟婆子,这么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从门外进来,四九赶紧叫伙计把她们带到女客专区,找了一个最大的雅间落座。
程丹娘是老顾客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跟南华楼的人也都早已相熟,这会儿不用多说,几个女伙计按照程丹娘往日的习惯,泡茶,送热水,烫碗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程姑娘,今儿咱们有极好的八宝烧麦,几位可要尝尝?”一个女伙计热情又不失恭敬地问道。
程丹娘点点头:“那就来两笼吧,再来一份锅包肉,豆腐箱子,糖醋排骨……”
见程丹娘如此熟门熟路地点菜,与她同来的几个少女都既羡慕又佩服。
等她点完菜,大家便忍不住说起话来。
“程姐姐,你一定是南华楼的常客吧?我看这些伙计服侍你,比丫鬟都熟练呢。”
“听说程姑娘还是南华楼的贵宾呢,往后要是咱们想要订南华楼的雅间,还请程姑娘多多帮忙!”
“对了,程姑娘,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梅姑娘能答应吗?”
听到最后一句,程丹娘脸一红,低声说道:“我还不知道呢,一会儿当面问问梅姑娘吧。”
旁人忙说道:“对,咱们这么多人呢,大不了一起求求梅姑娘。”
“听说梅姑娘是很和气的,咱们多跟她说说好话,一定要她答应才是!”
“要是能办成,那对咱们可都有好处!”
几个少女七嘴八舌地说完,一个个都努力打起精神来。
很快,她们就能看到传说中的梅姑娘了!
此时此刻,梅娘正在后厨做菜。
今日推出的新菜是八宝烧麦,需要准备的食材有很多。
糯米需要提前一天淘洗,浸泡过夜,中间还要换水数次。
黑木耳提前几个时辰用冷水浸泡,泡发后切碎。
猪肉选七分瘦肉切成丁,再用三分肥肉剁成肉糜。
冬笋去壳,用冷水煮开后
捞起,再切成丁。
还有鲜香菇和胡萝卜等配菜?_[(,都切成丁备用。
起锅烧油,先下入洋葱丁,炒软后再下肥肉糜炒出猪油,然后加入瘦肉丁,炒变色后加料酒和胡椒粉去腥。
接着在锅中下入胡萝卜丁、笋丁、木耳和香菇等配菜,最后加糯米,转小火翻炒,将各种食材混合均匀。
馅料中加入盐、糖和酱油等各种调料,继续翻炒至食材完全入味。
将炒好的馅料先蒸熟,再包烧麦,这样的烧麦皮是最好吃的。
面皮擀薄,上锅只要蒸上片刻的功夫,烧麦皮就会便成半透明的,这样的烧麦就蒸好了。
一笼又一笼热腾腾的八宝烧麦送到前堂去,一众食客吃得赞不绝口。
南华楼就是这一点最吸引他们,时不时就会推出新鲜的吃食,有时候还限量供应,谁要是能有幸吃到,那可是难得的福气。
程丹娘等人都是来过南华楼的,对于奶茶和锅包肉这种南华楼的招牌菜式都是很熟悉的,因此一盘盘菜肴端上来,她们最先看到的就是从未见过的八宝烧麦。
北方人多食面食,如包子烧饼蒸饺这些都是常见的吃食,可是像眼前这份八宝烧麦,却依然让她们看得眼睛发亮。
只见那盛着烧麦的笼屉是竹条编制而成,直径还不到一尺,揭开笼屉盖,一股热呼呼的白汽便升腾而起,如云雾缭绕般好看,待水汽散开,八宝烧麦便露出了真面目。
一个个胖乎乎的烧麦围绕成花朵的形状,每个烧麦就像是花瓣一般聚拢在一起,那半透明的外皮包裹丰盛足满的馅料,宛如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福袋,看着就喜气洋洋,惹人喜爱。
馅料盛得太满,几乎要溢出来一般丰足,哪怕是明晃晃摆在眼前,那五颜六色的馅料依然让人应接不暇,一时竟数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食材。
单是看着就觉得眼睛都不够用,若是吃下去,又该是何等的美味呢?
众人看在眼里,个个儿都是跃跃欲试。
待程丹娘道了一声请,便有丫鬟上前替主人夹菜,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把筷子伸向了八宝烧麦,等筷子散开,里面的烧麦已经所剩无几。
烧麦做成了掐腰葫芦般的形状,用筷子夹取十分地方便,只需要轻轻一下就可以把烧麦夹起来,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