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九层,束音成线,有了隔空传音的能耐……看似寻常,方鸿施展,亦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
这一刻。
方鸿开口吐字,变成了一记低喝凌空炸响。
曾经的路见不平,置若罔闻,漠然旁观。
到如今念头通达,全凭我心意。
“到此为止!”
那红发老妪只觉得震耳欲聋,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沦为空白,后天六层的炽热气血似垮了,塌了,如同被震荡散架,一时间无以为继,乃至于皮膜筋骨都在疯了般战栗颤抖。
彷如有天人不悦,当空叱喝,万物臣服!
此乃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
气血回落体内。
天旋地转一般。
她跌坐在地,竟不能起身,眼底闪过浓浓的惊骇之色,没办法理解这是何等手段。
“到此为止!”
正在亡命逃窜的张高麦化为一座凝固在原地不动的雕塑,栩栩如生,画面静止。
见状。
那些惊慌,手忙脚乱,欲要远离此地的百姓们也愣住了。
“咋了?”
“那两个武人好像在发抖……被什么给吓到了。”
众人听不到声音。
仅仅看到冬日空气统统扭曲,不远处荡开一重重透明涟漪,如浪花叠加涌来,笼罩那两位武人,令其浑身抽搐般瑟瑟发抖。
……
一声低喝。
万籁俱寂。
街道之上静悄悄。
“看来……”
“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的效果好像还可以。”方鸿尝试把这一式配合真气传音,尚且是草创阶段,差了点意思。
虽然说瞬间瞬发,收放自如。
只是简化版,威力不太够。
真正的门当户对,捏起手印,无形威压,席卷天地,缔造出一股无形无质的压制区域。
别说后天中三层。
便是左卿,身心惊惧,压根儿站不起来。
这才叫武道境界高出一层,高的没边——方鸿看着那老妇瘫在地上,张高麦勉强站着,面色发白,汗毛竖立,汗水打湿了后背,他拼命抬脚欲逃却难以动弹。
这样的感觉……
全身都酥麻……
张高麦想起年幼之时,刚开始练武练到筋疲力竭,肌肉酸痛,第二天没法下地,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走路的经历。
后来得知练完武,推拿肌肉,推按筋骨,便可消解,再无此状。
“怎么回事?”
“何方高人?”
张高麦心中大吼,大叫,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上下牙嘚嘚嘚敲击一起。
嘴角,脸皮,不由自主地抽搐。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相比于那个瘫在地上的老妇,他至少站着,并没有辜负好兄弟方鸿送给他的箴言——莫欺少年穷!
没有错。
张高麦自忖已非昔日少年郎。
如今的他,后天四层,气血如炉的武人!
若是被一记莫名其妙不知源头的低喝吓得趴伏……蓦然间,张高麦目光闪过茫然之色,耳边幻听,眼前幻象,闻到花香,品尝苦涩,感官颠倒,心尖儿豁然一炸,似有一团火焰生,乱糟糟的念头一扫而空。
“……”
“……”
张高麦愣愣出神,一时间对外界毫无反应。
周遭的民众百姓指指点点。
很快就有搬来附近居住的县衙芝麻官到场,见到这一幕,他面色一沉,拎起张高麦的后脖领,又审视了一番红发老妪:“你二人,县城内当街斗殴,损坏民宅五间,商铺三处,可知罪?”
老妪辩解道:“官老爷,都怪那少年郎抢我秘籍……”
张高麦甩甩脑袋,恢复清醒,登时怒了:“老太婆,那是我从地摊上买来的练法!”
“官老爷!”
“是这老妇先动手……我只能逃!”
见到一身浅绿色官服,张高麦连忙高呼冤枉,条理分明,道明实情,求县官为民做主。
听这么一说。
后天七层芝麻官面露错愕。
本以为双方有仇,当街厮杀,要分个你死我活。
没成想……
两人厮杀的起因这么滑稽……一本地摊上售卖的武道练法引发事端?
这时候。
看到县官亲临,百姓纷纷围观,路过的行人也来凑热闹:“我家孩子都知道,所谓售卖武道练法的地摊都是骗子啊。”
“我见过,一本图册五两银……只能坑骗没见识的乡镇人。”
“一个老太婆,一个少年郎,都是容易上当受骗的年纪。”
“可是也说不通啊!”
“骗武人……这世道,坑蒙拐骗偷到武人的身上被打死都是活该。”
驻足围观的人们窃窃低语。
不远处。
小院房檐上。
方鸿随手催动一缕真气,从厨房取来一个新鲜的瓜果。
真气托起瓜,又绕了一圈,恍如精妙至极的刮皮刀法,一层层瓜皮呈现长条状脱落,露出晶莹饱满的水灵灵瓜肉。
“不错……这瓜挺甜。”
方鸿津津有味地吃瓜看戏。
只见:
那老妪咬牙,盯着张高麦:“该死的小子!
那是我祖传秘籍,一时不慎被贼人偷盗,窃取……我拿回我的东西还要付钱?赃物应该还给原主的道理,你小子不懂,官老爷却明事理,不是你三言两语能糊弄的,老婆子并非强抢,而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纠正张高麦的言语污蔑。
听完。
县官想了想,看向张高麦:“你如实招来,莫要狡辩。”
要知道。
大乾也有尊敬长者的习俗。
听完两人的争论,县官更偏向老妇人所言不虚。
张高麦冷笑,从怀里掏出小册,朝着老妇扬了扬:“你说说,这本秘籍第二页的内容?”
语毕。
他双手呈给县官:“官老爷,这是一门邪功!我欲要上交县衙,这老太婆却是追杀我一路,定是抱着杀人灭口的打算。”
“邪功?”
县官一怔,接过小册子,面色凝重翻了翻:“这是……前朝宗派噬取人血的邪功!!”
“果然。”
张高麦松了口气,娓娓道来:
片刻之前,他路过一处小摊,抱着调侃找乐趣的心态,翻了几本,就发现这门练法截然不同,上面阐述的内容颇为真实,有条有理,不像杜撰,不像是烂大街的粗陋法子……明显是一门上乘武道练法。
但却残忍歹毒到让张高麦毛骨悚然的程度。
其开篇:
竟是以活人血浇灌自身,孕育出气血。
张高麦买来一观。
图形很简易。
但……绝大多数的字句,不认识。
彼时。
张高麦迟疑了一下,就决定前去禀告县衙官吏,然后看到那红发老妪匆匆找来,询问售卖练法的骗子小贩,一掌毙了后,开始追杀他。
“很好,很好。”
县官身穿浅绿色公服,拍拍张高麦肩膀,面上有赞许之色,接着又审视老妪,眼神冷冽锐利如刀子。
红发老妪一下子面色惨白,颤颤巍巍,凄声哭诉:“老婆子从未修习这门邪功,只是祖辈流传之物不忍心轻易销毁……还请官老爷明鉴。”
老人家嚎啕大哭,声泪俱下,状若悲惨又凄苦。
张高麦心生恻隐,有些同情。
正此时。
远处传来疑惑的声音,飘飘渺渺也不知来自何方:“老奶奶你头发是如何变红的?”
这一记源头未知的声音,似有震慑人心的莫名压迫,令红发老妇下意识止住哭声,吭哧吭哧了一会,说不出话来。
“闫秀才。”
“你翻翻那本邪门练法,修习之后是否会变成红发。”方鸿隔空提点了几句。
方鸿的感官敏锐,眼力极高。
再加上洞真灵感的天赋。
他观测老妇人的气血状态,确实有些不正常,劲力偏弱,血气偏浓,像个伪劣弱化的后天六层。
说白了,虚有其表,外强中干的样子。
方鸿刚才还奇怪:
一位后天六层的武人出手,即使不熟悉地形,张高麦怕也难以逃脱。
现在就有了结论:
效仿妖族,浇铸人血,凭此催生的气血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压根儿不能持久。
这一刻,听闻方鸿提醒,闫姓县官一下子反应过来,仔细翻看手里那本小册子,瞳孔一缩,面色一冷,已经是勃然大怒。
……
县衙。
公堂。
诸多大吏,立于两侧,弥漫着肃杀之气。
“前朝宗派的邪功。”
县尉施高虎翻了翻薄薄书册,瞥了眼红发老妪,道:“在大乾,在野武人不允许创办宗派,高深秘籍不允许个人私传,就为了防止以武犯禁、乱法、肆意坑害多人性命的情况发生!”
“帮派地痞,小打小闹,尚可容忍。”
“宗派武者,自诩武林,为变强百无禁忌,不尊国法,不守礼德,如同毒瘤。”
“到如今。”
“宗派余孽几乎灭绝。”
“人人练武,考取功名,才有了如今的承平盛世!”
“若不然,练武为一己私利,不为国为民效力,只想着争强好胜,武人们打生打死,美其名曰义薄云天的豪侠;宗派之间割占一片片地盘,抢夺武道资源,欺压平民百姓,偶尔施加善举,便要歌功颂德,美其名曰行侠仗义是正派,朝廷官吏是鹰犬!”
“呵呵。”
“那是以前。”
“那是大眞旧朝的年代。”
县尉施高虎冷笑两声……他对于所谓宗派,武林,游侠,很是不屑,彻头彻尾瞧不起。
每个人都有私心,很正常。
但。
宗派武者,只管小家,完全没有大家大国的观念,外有苍禺妖国,内有妖孽入魔的存亡之危,依旧只顾着自家宗派的一亩三分地……大眞国亡,与那些宗派如诸侯割据一般,天下四分五裂,乱世民不聊生,有着一定关系。
当今大乾。
底层也艰苦艰难,人命如草芥。
可是,好歹能填饱肚子……一旦成为武人,安身立业,再无忧虑。
“县尉老爷明鉴!”
“我非宗派余孽!”
红发老妪连忙争辩了起来。
“勿多言。”
“你修习邪功,浇灌人血,与妖孽有何区别?”
施高虎面容严酷,威厉,眼里容不得沙子。
闻言。
红发老妇为自己鸣不平:“老婆子倒也不曾杀人性命,取一些贱民之血算得了什么……”
“按照大乾律,死罪!”
施高虎开口宣判,不容争辩,弹指间真气切割,身首分离,略去了打入牢狱再问斩的流程。
接着又扫视一圈。
大吏们噤若寒蝉。
“查!”
施高虎一掌拍落公案:“你们查清楚此人来历,出身……家中儿女,弟子,亲朋,凡是修习邪功的就地格杀,不必带回来审判!”
——
三日之后。
大雪纷飞。
科考将开的消息传遍了县城。
……
飞云书院正门口。
高悬两丈青铜钟。
院长张博武请来方鸿:“咳,过几天院试召开之时……识文断字,考教大量生僻字,有学子实力足够,却无法通过文试,无奈落选,甚为可惜,只能等待下一届科考。”
“这是我编写的科考字典,包含很多生僻字,相当齐全。”
“方鸿你回去看看。”
说完,张博武左右看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黑字。
“??”
方鸿没接,瞥了一眼那张纸,心里面明镜似得。
科考之前画重点……
倒也没关系……
可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泄露考题就太过分了吧!
“张校长。”
方鸿皱起眉,正色道:“高考试题和答案属于国家绝密级机密——若有人利用职权,获取、泄露考题、提供答案,是构成犯罪的作弊行为,最高可处七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院长张博武先是一愣:我怎么变成校长了呢,像是军营校场的称谓。
接着。
更加糊涂了。
张博武面色迟疑,道:“科考唤为高考倒也恰当,很贴切,但提供文试考题好像不会处于七年那么久的牢狱刑罚吧。”
方鸿:“所以你承认自己泄露考题了?”
张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