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永盛帝的微笑(下)

冬日阳光洒落,冷风徐徐。

擂台铺着黑砖,人声嘈杂。

“?”

吕安乔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后天七层,拿命打啊?

认输嘛,不寒碜,识时务者为俊杰。

先天高人、主考官陈立阳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行你上。

你也不行。

方鸿比肩先天第二境,然而陈立阳只是先天初境……擂台下,看到吕安乔迟迟不敢动手的样子,围观群众忍不住指指点点,有些眼力好的人,认出方鸿身份,又激动又亢奋地窃窃低语。

“完了,吕安乔完了。”

“那是方氏抄书人……东边荒山大妖之躯上刻字,立碑,不腐朽,无数人前去观之,远近闻名的景观——正是方大人的手笔。”

“我就说嘛,有点眼熟,早上科考开场钟好像也是方大人敲的。”

“咱们飞云县的最强者,就是方大人了吧。”

“对!”

“那还用问么。”

“郡县之地,数十万户,没有比方鸿境界更高的高人了……这是公认,没有错。”

百姓们面上涌现兴奋之色,毫不掩饰对于方鸿的崇拜,敬仰。

诛杀大妖……巨型碑文……抄书人翻身立命……乡镇农户的出身……有关于方鸿的一桩桩轶事佳话。

遍传县城。

闻名遐迩。

周边的那些乡镇也都听说方氏抄书人的事迹。

这些传闻引发的巨大轰动。

不亚于一场海啸。

平民百姓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农户出身、抄书之人,亦可成为百万无一的先天高人。

传说中的故事变成现实。

可望不可即的美梦成真。

还有什么比这震撼人心。

更何况,皇旨上点名,证明方鸿入了永盛帝的眼……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光宗耀祖,人们想都不敢想。

……

原来:

酒楼话本的故事,并不假,是真的!

……

原来:

底层人也有通过练武翻身立命一朝崛起的可能!

……

武试擂台下,越是寻常人,越有崇拜感,犹如古代的狂热粉丝,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下一刻。

只见吕安乔被方鸿一记弹指,以隔空震劲,就把吕安乔推出擂台之外,这一幕落入人们眼里,欢呼声更加高亢。

人山人海。

人声鼎沸。

武试还没有结束,就有人开始高呼方秀才。

“……”

主考官陈立阳面露无奈。

“……”

两个副考官看着学子们上台,打的有来有往,却没了往届科考人人拍手叫好的盛况。

方鸿上台时,百姓们热情无比,欢呼声音如洪流,几乎掀翻了擂台,方圆百丈的大地发生震颤,小半个县城中区全都听得见。

但。

方鸿下擂台,场面变安静。

人们好像索然无味的样子,兴趣缺缺,提不起劲。

……

大乾科举的院试、武试,采取综合评判的制度。

其一,考察武道境界。

其二,考核实战实力。

其三,测量根骨灵性的品级。

擂台上比斗胜负,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更多是给予一位位即将考取功名的学子展示机会。

众所周知。

武道秀才有硬性的标准——气血烈焰!

这时。

主考官陈立阳看向方鸿,瞥了眼武试擂台上面的菜鸡互啄,传音道:“武试看似晋级制,实则内定好……我们通常会安排符合武秀才标准的学子,对战注定无缘功名的学子,打赢两三场,就名正言顺,没人说闲话,可以铜榜题名了。”

“不过啊。”

“往届的武试。”

“为了争夺铜榜第一名次,凡是具备气血烈焰异象的学子,都要挨个打一轮。”

“武试过后,人人负伤。”

“今年挺好,一团和气。”

“如此一来,效率高,下午就能结束……你上台,就是走过场,逐个击败就行了。”

往年的郡县科考。

文试和武试,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方鸿面色如常,坐在擂台等候区的席位上,传音说道:“大乾科考,确实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是武人激战分强弱,分高低,分胜负,角逐强者,甚至会出现伤亡。”

“哈哈,科举是选拔人才,不是窝里斗厮杀。”陈立阳束音成线,耐心解释道:“大乾科考旨在选拔人才,点到为止,恰如其分,不像是前朝宗派的武林大会,呵……前朝宗派,凶狠好斗,美其名曰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见血,分生死,明显是一身武力控制不好,做不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弱者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能言论。”

闻言。

方鸿好奇:“前几日,那宗派邪功的事?”

陈立阳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老虎禀报过了。”

“壶子村共有三个修习邪功的武人已全数格杀,谈不上宗派余孽。”

接着。

见方鸿似乎对科举宗旨不太了解。

陈立阳再次强调:“科考武试不在于分出强弱,而是选拔出武道方面的人才……自己人打自己人,为争名,为夺利,打生打死,算哪门子本事?有那能耐,杀妖族,守边疆,为国效力,才叫本事。”

“武人之间的厮杀,经常有。”

“武秀才武举人之间的厮杀,几乎没有。”

陈立阳最瞧不上那些窝里横的武人。

打同胞,欺负自己人,那叫一个狠。

面对异族就怂了,骨头软又贱,直接跪下去。

这叫什么事?

恶心。

太恶心。

开国乾帝曾有言:无论你是什么境界的武人,要么遵守我大乾的规矩,要么滚出去,莫要脏了朕的眼,带坏了民间风气。

“说起来。”

陈立阳眼底闪过迟疑之色,补充了一句:“方鸿,你此去府城上京,参加乡试会试的时候,还请手下留情,莫要伤人性命……每一位先天境界的武人,都是历经坎坷,吃了千辛万苦,方能晋升先天,是咱们大乾的中流砥柱。”

张氏抄书人之死,生平经历,陈立阳略知一二:

景武年间,上京会试,真罡之境的考生张大田被天才废了武道。

这让人不敢置信,心生戚戚然。

数十载苦功、志向,统统化为一场空。

实在不该。

陈立阳不禁出言相劝。

“我明白。”

“人族经不起内耗。”

方鸿一边传音,一边慢悠悠走上了武试擂台,台上的学子双股战战,瑟瑟发抖,台下的百姓高呼,排山倒海般声浪响彻四方。

又是一记弹指。

轻描淡写,震劲破空,把那个学子打落到擂台之外,方鸿朝着四面八方的人群拱拱手,往回走,传音道:“院试只在郡县之地举办吗?”

陈立阳:“对。”

方鸿:“奇怪了……怎么没见到府城之人。”

陈立阳:“苍州府的人,要考取秀才功名,通常在附近郡县参加院试。譬如东杏县、花羽县,不会大老远跑来飞云县。”

——

很快。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总共三十多位上擂台参加武试的学子,具备气血烈焰异象的人,除了方鸿就只有八位而已!

其中一人:后天八层,内气之境。

还有两人:后天六层极限。

余下的人都是后天第七层。

至此。

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以及包含方鸿在内的九位通过院试的学子立于擂台正中心。

“今年九位武秀才?”

“上一届好像只有四五位……”

“嘘!别吵,文试武试后,应该是铜榜留名了吧。”

百姓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变得安静。

文试已过。

武试落幕。

终于到了院试的最后环节:铜榜题名。

无论平民,武人,前来凑热闹的武道秀才,尽数站起身,望着黑石铺成的擂台中心。

“来人!”

“上铜榜!”

陈立阳大手一扬,声音低沉,回荡全场。

少顷。

只见几个县衙大吏合力一张青铜打造的巨型榜单——像卷轴,像画纸,上下两侧有玉石横条镶嵌,中间则是篆刻姓名的区域,做工精致,造型玄奇,颇有几分苍茫古老的意蕴。

此物,名为武道秀才榜,由上京统一下发。

如今大乾国,约二百多座郡县,各有一张铜榜。

“唔。”

方鸿扫了眼。

青铜榜单右下角,标注小字:

永盛六十九年,科举院试,秀才榜。

主考官陈立阳面色严肃,道:“科举院试,铜榜题名,呈给京城,七日之后会下发功名文书,尔等便是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好了。”

“即刻题名。”

陈立阳真元卷着铜榜横亘前方。

众人齐刷刷看向立于九人首位的方鸿。

方鸿没谦让,走到青铜榜前方,指尖为笔,一点一横,一撇一折勾,便在铜榜上篆刻自己的名字。

没用真气。

万一把铜榜弄碎就不妙了。

唰唰~

他指尖发力,划在铜榜上,留下了铁画银钩一般的字迹。

‘铜榜题名。’

‘居然不给准备笔。’

方鸿镌刻姓与名,暗暗吐槽,回到原位。

接着是那位后天八层的学子。

然后是以吕安乔为首的后天七层。

最后才轮到那两位后天六层,铜榜题名之时,略显吃力,磕磕绊绊,没那么丝滑流畅。

唰唰~

最后一人,铜榜题名,连忙回到了原位。

“很好!”

陈立阳已经迫不及待,真元凭空托铜榜,纵身一跃,屹立高空,朗声开口宣读道:

“永盛六十九年,一月中旬,此届科考,飞云院试,有九人德才兼备,品格高尚,识文断字,武道有成,今日录为我大乾武秀才,依次是:”

“武道秀才,方鸿!”

“武道秀才,齐龄!”

“武道秀才,吕安乔!”

“……”

“……”

“武道秀才,闫氿岗!”

随着陈立阳的高声宣读,全场彻底沸腾了,人山人海般人群欢呼一位位秀才的名。

场面之轰动。

盛况之浩大。

直叫人叹为观止。

这是绝大多数武秀才一辈子最为风光的时刻!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方鸿眼帘闪过斩妖系统的两则提示。

他扫了一眼。

根骨:4.09!

方鸿调整呼吸,眸光闪过一丝明亮至极的光芒,体内豁然诞生第一百零八道真气。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瞬间发生玄之又玄的变化。

嗡~

第一百零八道真气流转,勾连一道道真气,如漩涡,如洪流,如同开辟新篇章。

嗡~

所有真气汇聚收缩在一起,盘旋在方鸿体内,酝酿着高绝威能。

真气终于蓄满了。

一百零八,契合天罡与地煞,乃是后天十层的极限状态。

“气血全熔炼!”

“真气圆满无暇!”

方鸿心头振奋,全身微微一颤,又酥又麻,又愉悦又舒适,彷如回到了最初的母胎之中。

后天第十层巅峰。

一百零八道真气流转。

收缩,聚拢,汇为一体的征兆。

只待统合真气,转化真元,便可凭此冲击真罡境!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正此时,又一道提示闪过,方鸿惊愕,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屹立高空的陈立阳身上。

陈立阳宣读武道秀才的铜榜。

紧接着,又开始诉说、列举方鸿的一项项事迹。

甚至洛河村除妖。

也被挖掘了出来。

百姓们一听,惊叹又敬佩,诛妖不留名,事了拂衣去,何其高义也……不愧是名扬郡县的方氏抄书人。

“……”

方鸿抬头看了眼陈立阳——突如其来的助攻,这是个好人。

……

同一时刻。

不远处楼阁二层。

窗户敞开,帘子撩起,少女抱着自家狗,掩着嘴,指尖绕青丝,愣愣地看着铜榜题名的场面。

“那就是方鸿?”

“诞生在苍州区域的天才?”

少女已有后天六层的境界,五感敏锐,耳聪目明,相隔几十丈,她隐约能看清楚方鸿的脸庞。

一时间有些痴了。

直到她怀里的狗儿发出呜咽。

“哎?”

少女低头一瞧,连忙松开手,刚才无意识用力,勒得狗子喘不过气来,吭哧吭哧的呜咽。

……

街边酒楼。

三层包厢。

县衙芝麻官孙恩瑞背负双手,遥遥望着铜榜题名的圆台:“岳丈,去年的洛河村狐妖之事……竟是方大人出手斩杀。”

孙恩瑞出自洛河村农户,是周家姑爷。

他瞥了眼站在边上的周河全,看向妻子周呈玉,语气感慨道:“幸亏方大人没有斩尽杀绝,灭满门,否则我怕也难逃一劫。”

他心生后怕。

周河全更是不堪,大冬天脑门冒出冷汗涔涔,双手颤抖,搭在窗沿,发出哀叹:“只怪我育子无方,险些坑害了全家老小啊。”

长女周呈玉慢声细语地安慰:“咱家开设练武场,好歹与方秀才有一份情面在……”

“此事休要再提。”周河全打断长女的话。

若方鸿只是个寻常秀才,周家能依赖一二。

若方鸿是一位武道举人,周家有几分高攀的可能。

但……

方鸿是先天高人……

再想论交情,攀高枝,已经没那份资格。

周河全打定主意:敬而远之,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妄想。

……

书院内。

藏书阁。

黄鸠受方鸿所托,带着方夭方蓁蓁站在这儿,登高望远,视野开阔,目睹了飞云县院试武试的整个过程。

两个小丫头紧张地不敢吭声。

直到此刻。

铜榜题名。

先天高人陈立阳开始宣读一位位新科秀才的事迹。

“啊!”

方夭方蓁蓁再也按耐不住心尖的雀跃之意,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这算什么。”

黄鸠摇摇头,笑了笑,只觉得两个丫头大惊小怪:“这只是郡县院试,你们的兄长——此去府城,银榜题名,武道举人,那才叫盛大场面,练气阶层的高人出面主持。”

至于上京城会试……

金榜题名状元郎……

黄鸠望着天边的夕阳,微不可查地摇头:“天才出世,也需要时间,方鸿根基还是太浅了。”

——

大乾国。

上京城。

皇宫内。

永盛帝身穿布衣,面色温和,不见喜怒,手捧一卷书,眸光好似蕴藏着百万繁星。

蓦然间,内侍司高人禀报:苍州府辖下、飞云县院试文试,有学子化为邪魔。

接着。

他呈上冯氏学子的卷子。

永盛帝放下书籍,拿起试卷,通篇看完,轻叹一声,道:“冯氏学子有经世之才……此篇文章,令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陛下。”

内侍司高人俯首,禀报道:“飞云县镇守武人与天才方鸿,愿为冯氏学子做担保,识文断字,武力不俗,追封武秀才功名……苍州府知府不准,驳回,其认为此事不符合科举章程,亦有损朝廷颜面。人已亡,变邪魔,不可再追封功名,理应追究,予以惩戒,警告世人。”

按理说,这点小事,不至于惊动永盛帝。

但。

凡是与天才有关,无小事。

再加上永盛帝在皇旨上亲笔点名。

内侍司极为重视,事无巨细,统统上禀。

“苍州知府,言之有理。”永盛帝面无表情,眼帘垂落,看着冯氏学子的卷子背面,眸光深邃悠远,道:“苍州知府按照规矩做事,方鸿一介白身,怎么给冯氏学子做担保?于理不合,于法不通。”

“不过。”

永盛帝放下卷子,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此事,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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