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光洒落,冷风徐徐。
擂台铺着黑砖,人声嘈杂。
“?”
吕安乔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后天七层,拿命打啊?
认输嘛,不寒碜,识时务者为俊杰。
先天高人、主考官陈立阳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行你上。
你也不行。
方鸿比肩先天第二境,然而陈立阳只是先天初境……擂台下,看到吕安乔迟迟不敢动手的样子,围观群众忍不住指指点点,有些眼力好的人,认出方鸿身份,又激动又亢奋地窃窃低语。
“完了,吕安乔完了。”
“那是方氏抄书人……东边荒山大妖之躯上刻字,立碑,不腐朽,无数人前去观之,远近闻名的景观——正是方大人的手笔。”
“我就说嘛,有点眼熟,早上科考开场钟好像也是方大人敲的。”
“咱们飞云县的最强者,就是方大人了吧。”
“对!”
“那还用问么。”
“郡县之地,数十万户,没有比方鸿境界更高的高人了……这是公认,没有错。”
百姓们面上涌现兴奋之色,毫不掩饰对于方鸿的崇拜,敬仰。
诛杀大妖……巨型碑文……抄书人翻身立命……乡镇农户的出身……有关于方鸿的一桩桩轶事佳话。
遍传县城。
闻名遐迩。
周边的那些乡镇也都听说方氏抄书人的事迹。
这些传闻引发的巨大轰动。
不亚于一场海啸。
平民百姓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农户出身、抄书之人,亦可成为百万无一的先天高人。
传说中的故事变成现实。
可望不可即的美梦成真。
还有什么比这震撼人心。
更何况,皇旨上点名,证明方鸿入了永盛帝的眼……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光宗耀祖,人们想都不敢想。
……
原来:
酒楼话本的故事,并不假,是真的!
……
原来:
底层人也有通过练武翻身立命一朝崛起的可能!
……
武试擂台下,越是寻常人,越有崇拜感,犹如古代的狂热粉丝,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下一刻。
只见吕安乔被方鸿一记弹指,以隔空震劲,就把吕安乔推出擂台之外,这一幕落入人们眼里,欢呼声更加高亢。
人山人海。
人声鼎沸。
武试还没有结束,就有人开始高呼方秀才。
“……”
主考官陈立阳面露无奈。
“……”
两个副考官看着学子们上台,打的有来有往,却没了往届科考人人拍手叫好的盛况。
方鸿上台时,百姓们热情无比,欢呼声音如洪流,几乎掀翻了擂台,方圆百丈的大地发生震颤,小半个县城中区全都听得见。
但。
方鸿下擂台,场面变安静。
人们好像索然无味的样子,兴趣缺缺,提不起劲。
……
大乾科举的院试、武试,采取综合评判的制度。
其一,考察武道境界。
其二,考核实战实力。
其三,测量根骨灵性的品级。
擂台上比斗胜负,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更多是给予一位位即将考取功名的学子展示机会。
众所周知。
武道秀才有硬性的标准——气血烈焰!
这时。
主考官陈立阳看向方鸿,瞥了眼武试擂台上面的菜鸡互啄,传音道:“武试看似晋级制,实则内定好……我们通常会安排符合武秀才标准的学子,对战注定无缘功名的学子,打赢两三场,就名正言顺,没人说闲话,可以铜榜题名了。”
“不过啊。”
“往届的武试。”
“为了争夺铜榜第一名次,凡是具备气血烈焰异象的学子,都要挨个打一轮。”
“武试过后,人人负伤。”
“今年挺好,一团和气。”
“如此一来,效率高,下午就能结束……你上台,就是走过场,逐个击败就行了。”
往年的郡县科考。
文试和武试,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方鸿面色如常,坐在擂台等候区的席位上,传音说道:“大乾科考,确实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是武人激战分强弱,分高低,分胜负,角逐强者,甚至会出现伤亡。”
“哈哈,科举是选拔人才,不是窝里斗厮杀。”陈立阳束音成线,耐心解释道:“大乾科考旨在选拔人才,点到为止,恰如其分,不像是前朝宗派的武林大会,呵……前朝宗派,凶狠好斗,美其名曰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见血,分生死,明显是一身武力控制不好,做不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弱者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能言论。”
闻言。
方鸿好奇:“前几日,那宗派邪功的事?”
陈立阳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老虎禀报过了。”
“壶子村共有三个修习邪功的武人已全数格杀,谈不上宗派余孽。”
接着。
见方鸿似乎对科举宗旨不太了解。
陈立阳再次强调:“科考武试不在于分出强弱,而是选拔出武道方面的人才……自己人打自己人,为争名,为夺利,打生打死,算哪门子本事?有那能耐,杀妖族,守边疆,为国效力,才叫本事。”
“武人之间的厮杀,经常有。”
“武秀才武举人之间的厮杀,几乎没有。”
陈立阳最瞧不上那些窝里横的武人。
打同胞,欺负自己人,那叫一个狠。
面对异族就怂了,骨头软又贱,直接跪下去。
这叫什么事?
恶心。
太恶心。
开国乾帝曾有言:无论你是什么境界的武人,要么遵守我大乾的规矩,要么滚出去,莫要脏了朕的眼,带坏了民间风气。
“说起来。”
陈立阳眼底闪过迟疑之色,补充了一句:“方鸿,你此去府城上京,参加乡试会试的时候,还请手下留情,莫要伤人性命……每一位先天境界的武人,都是历经坎坷,吃了千辛万苦,方能晋升先天,是咱们大乾的中流砥柱。”
张氏抄书人之死,生平经历,陈立阳略知一二:
景武年间,上京会试,真罡之境的考生张大田被天才废了武道。
这让人不敢置信,心生戚戚然。
数十载苦功、志向,统统化为一场空。
实在不该。
陈立阳不禁出言相劝。
“我明白。”
“人族经不起内耗。”
方鸿一边传音,一边慢悠悠走上了武试擂台,台上的学子双股战战,瑟瑟发抖,台下的百姓高呼,排山倒海般声浪响彻四方。
又是一记弹指。
轻描淡写,震劲破空,把那个学子打落到擂台之外,方鸿朝着四面八方的人群拱拱手,往回走,传音道:“院试只在郡县之地举办吗?”
陈立阳:“对。”
方鸿:“奇怪了……怎么没见到府城之人。”
陈立阳:“苍州府的人,要考取秀才功名,通常在附近郡县参加院试。譬如东杏县、花羽县,不会大老远跑来飞云县。”
——
很快。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总共三十多位上擂台参加武试的学子,具备气血烈焰异象的人,除了方鸿就只有八位而已!
其中一人:后天八层,内气之境。
还有两人:后天六层极限。
余下的人都是后天第七层。
至此。
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以及包含方鸿在内的九位通过院试的学子立于擂台正中心。
“今年九位武秀才?”
“上一届好像只有四五位……”
“嘘!别吵,文试武试后,应该是铜榜留名了吧。”
百姓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变得安静。
文试已过。
武试落幕。
终于到了院试的最后环节:铜榜题名。
无论平民,武人,前来凑热闹的武道秀才,尽数站起身,望着黑石铺成的擂台中心。
“来人!”
“上铜榜!”
陈立阳大手一扬,声音低沉,回荡全场。
少顷。
只见几个县衙大吏合力一张青铜打造的巨型榜单——像卷轴,像画纸,上下两侧有玉石横条镶嵌,中间则是篆刻姓名的区域,做工精致,造型玄奇,颇有几分苍茫古老的意蕴。
此物,名为武道秀才榜,由上京统一下发。
如今大乾国,约二百多座郡县,各有一张铜榜。
“唔。”
方鸿扫了眼。
青铜榜单右下角,标注小字:
永盛六十九年,科举院试,秀才榜。
主考官陈立阳面色严肃,道:“科举院试,铜榜题名,呈给京城,七日之后会下发功名文书,尔等便是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好了。”
“即刻题名。”
陈立阳真元卷着铜榜横亘前方。
众人齐刷刷看向立于九人首位的方鸿。
方鸿没谦让,走到青铜榜前方,指尖为笔,一点一横,一撇一折勾,便在铜榜上篆刻自己的名字。
没用真气。
万一把铜榜弄碎就不妙了。
唰唰~
他指尖发力,划在铜榜上,留下了铁画银钩一般的字迹。
‘铜榜题名。’
‘居然不给准备笔。’
方鸿镌刻姓与名,暗暗吐槽,回到原位。
接着是那位后天八层的学子。
然后是以吕安乔为首的后天七层。
最后才轮到那两位后天六层,铜榜题名之时,略显吃力,磕磕绊绊,没那么丝滑流畅。
唰唰~
最后一人,铜榜题名,连忙回到了原位。
“很好!”
陈立阳已经迫不及待,真元凭空托铜榜,纵身一跃,屹立高空,朗声开口宣读道:
“永盛六十九年,一月中旬,此届科考,飞云院试,有九人德才兼备,品格高尚,识文断字,武道有成,今日录为我大乾武秀才,依次是:”
“武道秀才,方鸿!”
“武道秀才,齐龄!”
“武道秀才,吕安乔!”
“……”
“……”
“武道秀才,闫氿岗!”
随着陈立阳的高声宣读,全场彻底沸腾了,人山人海般人群欢呼一位位秀才的名。
场面之轰动。
盛况之浩大。
直叫人叹为观止。
这是绝大多数武秀才一辈子最为风光的时刻!
……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方鸿眼帘闪过斩妖系统的两则提示。
他扫了一眼。
根骨:4.09!
方鸿调整呼吸,眸光闪过一丝明亮至极的光芒,体内豁然诞生第一百零八道真气。
大音希声。
大象无形。
瞬间发生玄之又玄的变化。
嗡~
第一百零八道真气流转,勾连一道道真气,如漩涡,如洪流,如同开辟新篇章。
嗡~
所有真气汇聚收缩在一起,盘旋在方鸿体内,酝酿着高绝威能。
真气终于蓄满了。
一百零八,契合天罡与地煞,乃是后天十层的极限状态。
“气血全熔炼!”
“真气圆满无暇!”
方鸿心头振奋,全身微微一颤,又酥又麻,又愉悦又舒适,彷如回到了最初的母胎之中。
后天第十层巅峰。
一百零八道真气流转。
收缩,聚拢,汇为一体的征兆。
只待统合真气,转化真元,便可凭此冲击真罡境!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正此时,又一道提示闪过,方鸿惊愕,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屹立高空的陈立阳身上。
陈立阳宣读武道秀才的铜榜。
紧接着,又开始诉说、列举方鸿的一项项事迹。
甚至洛河村除妖。
也被挖掘了出来。
百姓们一听,惊叹又敬佩,诛妖不留名,事了拂衣去,何其高义也……不愧是名扬郡县的方氏抄书人。
“……”
方鸿抬头看了眼陈立阳——突如其来的助攻,这是个好人。
……
同一时刻。
不远处楼阁二层。
窗户敞开,帘子撩起,少女抱着自家狗,掩着嘴,指尖绕青丝,愣愣地看着铜榜题名的场面。
“那就是方鸿?”
“诞生在苍州区域的天才?”
少女已有后天六层的境界,五感敏锐,耳聪目明,相隔几十丈,她隐约能看清楚方鸿的脸庞。
一时间有些痴了。
直到她怀里的狗儿发出呜咽。
“哎?”
少女低头一瞧,连忙松开手,刚才无意识用力,勒得狗子喘不过气来,吭哧吭哧的呜咽。
……
街边酒楼。
三层包厢。
县衙芝麻官孙恩瑞背负双手,遥遥望着铜榜题名的圆台:“岳丈,去年的洛河村狐妖之事……竟是方大人出手斩杀。”
孙恩瑞出自洛河村农户,是周家姑爷。
他瞥了眼站在边上的周河全,看向妻子周呈玉,语气感慨道:“幸亏方大人没有斩尽杀绝,灭满门,否则我怕也难逃一劫。”
他心生后怕。
周河全更是不堪,大冬天脑门冒出冷汗涔涔,双手颤抖,搭在窗沿,发出哀叹:“只怪我育子无方,险些坑害了全家老小啊。”
长女周呈玉慢声细语地安慰:“咱家开设练武场,好歹与方秀才有一份情面在……”
“此事休要再提。”周河全打断长女的话。
若方鸿只是个寻常秀才,周家能依赖一二。
若方鸿是一位武道举人,周家有几分高攀的可能。
但……
方鸿是先天高人……
再想论交情,攀高枝,已经没那份资格。
周河全打定主意:敬而远之,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妄想。
……
书院内。
藏书阁。
黄鸠受方鸿所托,带着方夭方蓁蓁站在这儿,登高望远,视野开阔,目睹了飞云县院试武试的整个过程。
两个小丫头紧张地不敢吭声。
直到此刻。
铜榜题名。
先天高人陈立阳开始宣读一位位新科秀才的事迹。
“啊!”
方夭方蓁蓁再也按耐不住心尖的雀跃之意,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这算什么。”
黄鸠摇摇头,笑了笑,只觉得两个丫头大惊小怪:“这只是郡县院试,你们的兄长——此去府城,银榜题名,武道举人,那才叫盛大场面,练气阶层的高人出面主持。”
至于上京城会试……
金榜题名状元郎……
黄鸠望着天边的夕阳,微不可查地摇头:“天才出世,也需要时间,方鸿根基还是太浅了。”
——
大乾国。
上京城。
皇宫内。
永盛帝身穿布衣,面色温和,不见喜怒,手捧一卷书,眸光好似蕴藏着百万繁星。
蓦然间,内侍司高人禀报:苍州府辖下、飞云县院试文试,有学子化为邪魔。
接着。
他呈上冯氏学子的卷子。
永盛帝放下书籍,拿起试卷,通篇看完,轻叹一声,道:“冯氏学子有经世之才……此篇文章,令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陛下。”
内侍司高人俯首,禀报道:“飞云县镇守武人与天才方鸿,愿为冯氏学子做担保,识文断字,武力不俗,追封武秀才功名……苍州府知府不准,驳回,其认为此事不符合科举章程,亦有损朝廷颜面。人已亡,变邪魔,不可再追封功名,理应追究,予以惩戒,警告世人。”
按理说,这点小事,不至于惊动永盛帝。
但。
凡是与天才有关,无小事。
再加上永盛帝在皇旨上亲笔点名。
内侍司极为重视,事无巨细,统统上禀。
“苍州知府,言之有理。”永盛帝面无表情,眼帘垂落,看着冯氏学子的卷子背面,眸光深邃悠远,道:“苍州知府按照规矩做事,方鸿一介白身,怎么给冯氏学子做担保?于理不合,于法不通。”
“不过。”
永盛帝放下卷子,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此事,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