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可是……”“她上次过生日的时候,我认真挑过一次,是枚蓝宝石戒指,她很喜欢。”林涧平淡地说。修刚想说那不挺好吗。“一个月后,我在我花园里看到了那枚戒指,是我弟弟拿着玩的时候掉在那里的。”修:“啊?你妈妈没发现吗?”“她知道,我弟弟告诉她不小心掉进湖里了,她觉得没必要大动干戈去找。”修一阵窒息,再看那条现实付款成功的项链,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他第一次觉得这种浑身写着值钱的奢侈品这么……让人反胃。“我突然想起来,你的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林涧轻轻拨了下页面,回到前一页,把全息投影转向修,“有喜欢的吗?”修灵魂出窍,指着自己,确认道:“老大,你要买给……我?”再看那满页的珠光宝石,恶心的感觉忽然就没有了。“嗯。”林涧说,“随便挑。”修咬牙艰难道:“……不了吧老大,你工作也不容易,有钱还是……”“这家珠宝公司林家持股百分之四十,我爷爷把股份留给了我,有专业人员负责管理。”“……”修静止两秒,终于放弃挣扎,跳起来,把脸贴投影上,眼冒红心,身后一条不存在的小狗尾巴摇成了直升机螺旋桨,嘴角咧到耳根,“我要这个!我要这个!他看起来好酷炫!”他用脸贴的是一个由红蓝宝石组成的奥特曼,八九厘米高,旋转展示图上奥特曼双手交叉,经典的发射光波击杀怪兽的姿势。“行。”林涧下单付钱。修满脸痴笑,正要发送一波彩虹屁吹捧他们伟大敬爱万能无敌的队长,林涧浅浅皱起眉,若有所思:“……要不要换一个。”修:“啊?”“没什么。”林涧合上书,“去训练吧。”谢岫白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修,准确来说他不喜欢他身边任何和他走得近的人,要是知道他的生日礼物和修差不多,大概会不高兴。重新选好了。他愉快地做下决定,把修打发去训练,打开另一本册子,手指压着书页,认真翻看起来。还是送衣服好了。不过,要是两人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硬……以后选生日礼物,岂不是一年就得找至少两个店。修乐颠颠下楼,已经想好了等他的奥特曼到了,一定要那着去找谢岫白好好炫耀炫耀,浑然不知他们队长已经陷入了一个世纪难题收养孩子之后决定结婚,孩子和继母相处不和谐怎么办?首都另一端,韩家后院,真正的继母和继子正坐在一起吃午餐。“你要的资料已经查到了,等会儿我发给你。”斐放下刀叉,女佣立刻递上湿巾,他接过来,优雅地擦干净手。“辛苦了。”谢岫白同样放下刀叉。斐的饮食习惯一直和韩家格格不入,韩鹤没有勉强他的意思,在家里给他开设了单独的厨房,聘请顶级餐厅的厨师,食材是前一天从世界各地空运而来,只为给他一个人做饭。斐并不感激。韩鹤这样做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借此对外展示韩家的慷慨和仁慈比起陈云舒喜欢在隔着拍卖会上收集各种古董和世界名画的爱好,这其实已经算是非常便宜实惠的兴趣习惯了。谢岫白问:“林家那位的生日你要去吗?”“去啊,”斐漫不经心打量指甲,“请帖都收到了,为什么不去?不仅去,我还要穿金戴银地去,反正不会给韩家省钱,怎么,你不去?”谢岫白想起早上遇到的那人,“不太想,我不喜欢林家那两人。”“那不是你未来爹妈?”斐似笑非笑,抬眼觑他,“你一个alpha,想拐人家儿子,人家还没不喜欢你呢,你倒是先抱怨上了。”“未来爹妈?”谢岫白嗤笑,“他们倒是把林涧当儿子了吗?”“怎么没当?”斐淡淡地说,“那可是人家长子。”“长子也不见得有多在乎,我看他们的态度,活像只有林灿这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稀罕得很。”谢岫白讥讽。斐翻翻眼皮,懒洋洋地说:“想多了。”谢岫白耸耸肩,不以为然。“你别冷笑,你自己想想,林誉和陈云舒是什么时候生的林灿?”斐自问自答,“林涧二十一岁。”“联邦又不阻止公民生孩子,他们家这个条件,要是想生,为什么早点不生,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个年纪生?林烨还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但他们总不能一个错误犯第二次吧?林誉看着也不像是有繁殖癌,不顾妻子身体也要她持续生育,那生林灿干什么?”谢岫白:“干什么?”“你说呢?”斐纯洁无垢的蓝色眼眸中溢出讽笑,“你有一个孩子,你很爱他,但是你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总是那么乖那么听话,你可以把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会怨恨也不会责怪,更不会要求你的陪伴和爱,让你可以放心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有一天你发现他长大了,变得对你十分疏离,不再亲近你,这时候你才反应过来,你从前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伤害到了这个孩子,你会怎么做呢?”“弥补?”“要是亏欠的太多,压根弥补不起来呢?”谢岫白不知道。他又没经历过这种事,他长到这么大,一生里唯二算的上亏欠的只有他的养父和林涧,但是也远不到还不清的地步。他把自己带入进去想了一下,心情不知不觉沉重起来。“摔过镜子的人都知道,打碎的东西是拼不起来的,勉强拼了也会有裂痕,血缘固然重要,但是要求一个被培养得以理性克制为做事原则的孩子,和其他从小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孩子一样亲近父母,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这样,不如重新养一个。”斐轻描淡写地说。“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亏欠多了就不会想着要弥补了,因为这太难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他们甚至会合理化自己行为,反复强调自己的付出和不得已,然后把过错全部推到他们亏欠的那人的身上,觉得他们不够体谅,而他们本人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这样想,只会拼命把愧疚弥补给替代品,好像这样自己就会变得无辜。”“但是,”斐微笑,“他们本质爱的还是他们亏欠的那一个啊,他们只是蠢而已。”谢岫白脸色不虞:“省省吧,谁稀罕他们的爱,再说这也不是爱。”哪有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过得好,健康快乐,反而要把自己的压力推到对方身上去的。感受不到的爱也能叫爱?自私罢了。斐点头认同,“也对,林涧看着就是个水泥封心的。”谢岫白脸色更难看了,冷淡地垂下眼,“又不是他的问题,难为你管这叫爱,我看他们只是想给林涧添堵。”“这可不是添堵,而是……怎么说呢,不太好描述,让我想想怎么形容,”斐撑着下颌笑,“给你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他歪了下头,一头长发流水一样滑落下来,“你知道什么叫雌竞吗?”谢岫白目光疑惑。“雌竞就是指女性内部的竞争,尤其是指女性为了争抢父权及男人恩宠,和其他女性之间勾心斗角,比拼自己拥有的一切容貌能力性格甚至对男人的贤惠和体贴程度,来获取男性的肯定和喜爱,这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生态和心态。”“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定义了,现在都不只是女性了,叫o竞还差不多。”斐对这种“竟”深恶痛绝。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选入韩家,也是“雌竟”的结果,韩家看中了他的家世,他的容貌,还有……他a级的生育能力。韩鹤觉得他能生下优秀的继承人,意图靠他改良韩魏身上的劣质基因。讽刺的是,还有很多人来羡慕嫉妒他。斐从前厌恶极了这种被人当物品评估的感觉。不过,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活不了几年了,他摆脱不了这处境,干脆敞开了享受,恶心死那些人。斐眼中的笑意稍微收了点,把手上的戒指转了一圈,“那你知道,雌竞的受益人是谁吗?”他一字一句轻声说:“是被她们竞争的那个雄性。”女佣把桌子上的纯银铭刻家纹的餐具全收了下去,桌子霎时恢复了干净。水晶吊灯绽开,银白水晶一样半透明的材质,地板光可鉴人,浅色旋转楼梯下摆放着一架洁白的钢琴,斐一身洁白坐在餐厅中,仿佛置身于百合花海之中的大教堂,而他就是悲悯尘世的天使。“她们疯狂内卷,压榨自己,让自己在雄性面前更具竞争力,你漂亮我就比你漂亮,你苗条我就比你苗条,你温柔我就比你温柔,你愿意为他放弃家庭,我就愿意为了他家庭连事业甚至人格一起放弃,最后把自己彻底变成男性的附属品,就为了成为最符合男性心目中的那个伴侣,借着这点认同和宠爱实现精神高潮,在面对其他女性时保持极高的优越感。”“而男性呢?他们需要做什么?”斐端起女佣送上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其实不多。”“作为这场战争中的裁判,他是‘宠爱的施予者’,他掌控绝对的主动权。他要做的,只是把两个女性放在一起,利用宠爱麻痹她们,让她们为了自己争斗,对更符合他想象的那个人更加宠爱,引起另一个人的嫉妒,挑拨她们的关系,进而获得一个更贤惠的伴侣……很多雌竟其实都是男性有意无意挑起来的。”“比如最简单的,对着女朋友夸她的闺蜜更苗条,更会保养皮肤,挑拨离间的同时,还能让女朋友更加注重自己的外表,以此夺回男性的宠爱。”“我这么说其实有些偏激,人在面对竞争对手的时候有胜负欲很正常,我也不反对为了获胜提升自己,但是吧,一件事,要是过了度,就一定不正常。”斐看着谢岫白一脸生闷一口猪油一样消化不良的表情,被逗笑了下,把话题扭回来,“其实吧,这个办法在父子之间同样适用。”“在孩子长大能够独立之前,父亲是绝对强势的一方,他掌握的不仅仅是宠爱,还有其他资源给哪个孩子买新衣服,做谁喜欢的饭菜,主动给谁过生日送礼物,谁可以得到更多的零花钱……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用这些资源来引导自己的孩子‘竞争’。”“谁更乖巧,他就给谁买糖,谁更贴心,他就给谁宠爱。”斐放下茶杯,叮的一声。谢岫白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茶,宝石般清透的茶水恍惚间变得血水一般粘稠,散发出的袅袅清香也变成了让人窒息的腥臭味。斐微微笑着,“你以为林誉是在宠爱林灿吗?不,他是在告诉林涧你看,我也是会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你不够乖,所以我不爱你,你不够听话,所以我对你冷漠,你不够温顺,所以我不给你糖吃,你没有主动亲近我,所以我们的关系才会差成这样。”大概连林誉和陈云舒自己也没察觉到,但凡是林涧在场的场合,他们的目光永远都是放在林涧的身上。宴会厅里,林涧只是离开了一会儿,陈云舒就迫不及待让人去找他,拉了个老朋友做幌子,就好像想找人的不是自己。林涧的事情永远第一时间放在案头,风吹草动都要掌握,还有家庭聚会……他们口上耐心地哄着小儿子,但他们的眼睛却在观察大儿子的反应。斐一口饮尽红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把一碗水端平的,非但不会端平,还会主动挑起孩子之间的矛盾,故意激化矛盾分化他们,让这份矛盾越演越烈,毕竟,端平了他们还怎么从中获利呢?”谢岫白只觉得匪夷所思:“获利?”“当然,他们用最低的成本一句夸奖,一个拥抱,一包零食,就得到了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乖孩子,不必冒着被孩子厌恶记恨的风险去教导他们礼仪,规正他们的品德,劳心劳力督促他们学习,这还不算获利吗?我觉得很赚了啊。”“对林涧也是一样的。如果林涧想获得父母的爱,就要主动把自己变成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宝宝,抛却过去那些年的冷漠和疏离,主动去向他们示好,释放友好信号,学着林灿那样撒娇卖乖。”谢岫白只觉得荒谬,但是更大的荒诞袭来,让人觉得生活就像一场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