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心不在焉,随便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下的军事图纸。李沉瀚稀奇地看着他。林涧一贯不爱麻烦别人,通常把他送到家就回去了,最多就是看他有什么需要,帮着扫个地修个桌椅板凳什么的。今天却一反常态,磨磨蹭蹭不愿意走。而且,林涧做事的时候还从来没这样不专心过。简直就跟丢了魂一样。昨晚没睡好……这得是睡得多不好,才能把他折磨成这样?“小林啊。”饭桌上,李沉瀚斟酌了一天,还是决定跟这个学生好好聊聊,他放下饭碗,语重心长地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老师说说的。”林涧端着饭碗的手紧了紧,含糊道:“没什么。”李沉瀚没说话。林涧静了会儿,也把碗放下,神色肉眼可见的复杂,“老师,如果……”他说不出来了。被动发情不是车祸,更不是醉酒喝断片,还能让人失忆。清早醒来之后,关于昨夜的记忆,一滴不漏,全部完完整整地保留在他记忆里。所有的失控和冲突。谢岫白一开始的克制和后来的放肆。他全都记得。其实昨天傍晚就已经有迹象了,是他出去买东西时候遇到的,他报了警,让警察把omega送去医院后就离开了,晚上一直有点不舒服,但他不想影响别人,想着抗抗就过去了。事实也是如此。如果谢岫白昨晚没闯进来,他最多出一身汗,天亮的时候也就过去了。只有omega发情才必须和人结合,或者注射抑制剂,alpha只是看着疯,其实泼盆冷水就能解决,硬抗完全不是问题。只要那段时间里他周围没人。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的错,无论如何都怪不到谢岫白身上。至于后来,谢岫白做的那些事……林涧百思不得其解。那样的举动,说是想帮一个敬重喜爱的兄长度过难关,有点太牵强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谢岫白对他起了这种心思?还是说,只是青春期过于躁动,某些冲动没有得到及时的舒缓,所以被他撩拨之后,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林涧希望是后者。这样的话,这件事的过错就完全在他身上。而谢岫白只是一时冲动,神智迷乱,等过两天,这阵冲动下去了,尴尬也被时间稀释,他们就能重新回到过去那样的相处。李沉瀚等半天没等到他的后半句话,问道:“如果什么?”“没什么。”林涧说,“我自己可以解决。”今天回去之后,和他道个歉吧。林涧叹了口气。但想是这么想,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点过不去那道坎。林涧磨磨蹭蹭,一直等到谢岫白放学的时间,才动身回家。李沉瀚搬到了城东去住,和他们刚好是一条对角线,林涧故意放慢了脚步,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往常来说,谢岫白这时候已经睡了。他在街角停下脚步,朝小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小楼灯火通明,二楼窗户在黑夜中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和小院门口的铁艺路灯交相辉映,照亮了四周。林涧踌躇片刻,正硬着头皮打算回家。二楼的灯灭了。只剩下遥远微弱的床头灯,在窗户上留下一道修长的人影。过了片刻,床头灯也灭了。谢岫白睡下了。仿佛一块大石突然被剪断了绳子,直坠下去。林涧望着那扇暗下去的窗户,久久没有动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穿过长街,打开门。院子里蔷薇花沿着栅栏攀爬,生长得格外茂盛,小虫围绕着路灯和花丛飞舞。整条街的人几乎都已经睡着了,一片静谧。夜凉如水,林涧带着一身凉意进门。屋子和他离去时几乎没有区别。林涧下意识看向桌子。他走的时候太过忙乱,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其实可以通过终端给他留言,反而是留了张纸条,也不知道谢岫白看到没有。要是没看到……不会以为他是接受不了事实,畏罪潜逃了吧?林涧胡思乱想着,走到桌边,低头一看。桌子上,水杯原封不动地放着,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跟他早上离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看到吗?林涧蹙了下眉,把纸条抽出来,原本想丢进垃圾桶,余光瞥见纸条上好似多了行什么。最近忙,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嗯,知道了,你也早点睡。^_^林涧喉结上下滚了下,罕见的有点迷茫。他轻手轻脚洗漱完,放轻了脚步上楼,路过谢岫白房间时,鬼使神差停顿了一会儿。房门是深褐色,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手写门牌“欢迎林涧随时光临”。那是这扇门被安上的第一天,它的主人亲手写上文字。他收回眼神,回了自己房间。一开门,满室整洁。凌乱潮湿的床单被套全部换了新的,床边摔倒的凳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原位,窗户大开着,屋内漂浮着淡淡的夜来香气息。干净整洁得仿佛昨夜的迷乱是一场错觉。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所有的一切,亲吻拥抱,耳鬓厮磨,信息素厮杀交融……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一场不可言说的梦。但是这怎么可能。林涧呼吸急促,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隔着衬衣,落在凸起的锁骨上,沿着那道弧线轻轻摩挲。他闭了闭眼,下心决心似的,解开了扣纽。衬衣领口敞开一块。他捞过桌子上的镜子,再一次确认了锁骨下方,一个吻痕印清晰可见,鲜红明艳,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这是他刚才洗漱的时候发现的。如此鲜明。仿佛一个铁打的证据。不是做梦。林涧怔忡地躺下去,头陷入柔软的枕头之中,杯子和枕头上只有洗涤剂的清香。是真的一干二净。干净到曾铺天盖地占领这个房间的荼靡花香没有残留一丝一毫。林涧翻了个身,不明白自己在烦躁什么。如果谢岫白是想假装不知道,假装失忆,把这一段翻篇过去,那再好不过,他……一缕微弱的荼靡香闯入鼻腔。他撑起身,四处寻觅了一下,在枕头下找到了一条手链绯红的绳,串着几枚仿古的铜钱,一个铜钱上印了一个字。金榜题名。是他在谢岫白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玩笑性的送他的礼物。上面的字还是他亲手刻的。谢岫白收到之后立刻戴在了手上,除了洗澡就没取下来过,他还调侃他说真这么想金榜题名就好好上学,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谢岫白当时说……林涧猝然收紧手指,把手链紧紧攥在手心里,耳边好像又回响起少年玩世不恭的嗓音。“我想要的才不是金榜题名。”少年趴在桌子上,低头凝视那几个字,目光专注近乎深情,仿佛下一秒就要亲吻下去一般,眼尾飞翘,察觉他的视线,眼帘抬起,定定地看着他,玩笑一样的口吻。“我想要的是你啊。”林涧把手链收起来,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关上窗,重新躺回了床上。第二天,谢岫白早起下楼,从厨房倒了杯牛奶,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了新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