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多日,自那天开始,陆陆续续的就没有停过。直到今日才收敛了势头,在这片大地上留下了这一片自然之作。
“吱扭~”
余声推开门,一股子墨香味钻入鼻腔。脸上浸着笑意,款步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才转身去关门。
这段时间苏夕雨站在桌案后,一直垂着脑袋。提笔在纸上聚精会神地描摹。
余声不想扰她,可还是控制不住脚步,缓缓往书案边靠去。站在离桌子一不远的地方,往中间瞭望。
只见那只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笔尖在纸上一点。那画上女子的薄唇,立刻完美了口上的丹朱。
“师娘。”
这一笔仿佛抽干了她最后的力气,苏夕雨蔫怏怏地朝案边的女子唤了一声。
将手中的狼毫随意地搁向笔架。
那张疲倦的脸上,终于展露了笑容。她挥手煽着白鹿纸上未干的颜料,掩口打了个哈欠。
余声的视线完全被纸上的那名女子吸引。从站到这里开始,视线便从未从纸上移开过。虽然这几日,她一直都有陪伴在侧,也目睹过这画从一张白纸到绘成成品的模样。
可再次见到,还是被这画中的人所震惊。确切地说,是为创造她的人所震惊。
“若水……你这一身画功是从哪儿学的?”余声望向了屋子中央正在盛着清粥的女子。满脸都写着欣赏与赞叹。
苏夕雨嘴里含着一口粥,鼓着腮帮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要说自己身上真能拿得出手的本领,恐怕也只有这手丹青了。
她好歹也是泱泱帝都学院美术系榜首,再加上这里的人从未见过这可堪比真人照片的写实风。吃惊,在所难免。
咽下了口中的粥,苏夕雨舔舔唇角。正准备说是以前的师傅教的,可孟阳的脸一与南柯那张脸重合。苏夕雨含在口中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她可是号称失忆的啊,差点就要说漏了。想了想干脆选择不答。错开话题笑道:
“师娘。今天我准备出去一趟,去送一幅画。赶晚就回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回来时给你带!”
今日便是约定的交画日期,她今后的财源之路,可全要靠前日幅临摹了。
“你要将这幅画送人?”余声一听,立马变了脸色。
“不是这幅。”苏夕雨赶忙解释,“是我之前画好的那个秋水美人图。”余声现在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风筝飘远,再也回不来的样子,尽是不舍。
“奥……是那个……不过……那个送了也可惜……”余声喃喃说道。
苏夕雨嫣嫣一笑,将碗收回到托盘,回到案边拉起余声的手安慰“没什么可惜的,是娘若喜欢。改日我可以给师娘画上许多,且比那幅更好的。”
视线落回到案上,她俯下身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纸上的墨迹。这一看,竟对着画上的人发起呆来。
红颜已逝。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又何其不公!
“画上这人……是那日春园去了的芳菲姑娘吧?”
“师娘知道她?”
余声点点头“我经常看到他在外面的河边徘徊。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坐在桥边,望着水流的方向发呆。”
“多漂亮的一位姑娘。可惜,就这么没了……”
“你很喜欢她?”余声又问。
“说不上喜欢,只是感叹命运罢了。”苏夕雨哀叹一口气。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曾经的一幕幕仿佛又出现了。
从小无父无母,一直寄居于别人的屋檐之下。
虽然时隔已久。可每次想起,还是让人感觉到窒息。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这话说得,果真不假
自己曾一度以为,若自己的父母还在身边。自己便可避免命运的摧残。
可现在看来,有父母又能如何?到头来依旧还是落得个烈火焚身的下场……
那晚,芳菲临死前所说的话又在耳边,想必这也是无可奈何下的选择吧?
想保的无能为力,有能力的却不想保。这才是世道给人最大的讽刺。
一点点地收起画卷。连同之前那一幅放在一起。可想了想还是将那幅图留在了案上。
南柯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先将画留在这里,等回幽雨阁时再带回去不迟。
“你现在就要出去?你都好几天耗在这书房了?吃不好也睡不好的,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再去吧。”余声见她开始整理书案,也帮着一起收拾起来。
“不用,那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早些去好早些回来。冬日里天黑得早,就怕事情耽搁,到时候恐怕要摸黑的。”
这时,院外传来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步态轻盈,带着几分急切与不易察觉的慌乱。
等了一瞬也未见人,苏夕雨停下手中的动作,扬声道:“谁在外面?”
余声不是修行之人,她不知道。苏夕雨却听得清楚。此人年纪不大,且还是一个女人。
“夫……夫人,我家姑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向晚?
她找她做什么?
翠儿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她都显得战战兢兢。苏夕雨刚开口问,翠儿便会加快脚下的步伐。着急忙慌地连连摇头说着不知道。
穿过萧瑟的园子,四周的雪和暖阳相遇逐渐消融。融化的泥水随着移动的步伐,溅在了行人的裙摆上。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冬院。
这里不比春园那样繁华,倒更像是一个名门闺秀的闺阁,十分素净。
她来时,向晚正卧于榻上,见她起来,便往这边扫了一眼。
相比那天夜里,此时的她,脸上更为苍白。
“姑娘,夫人来了!”翠儿一进门便快速奔向床榻。站在向晚身边,怯生生地垂着脑袋,往这边偷瞄。
“翠儿,扶我起来……”
明明虚弱到不行,可还是硬撑着一口气坐起来同她说话。不管是作为重明岛的大小姐还是情敌。那份自尊都不允许在人面前低人一等。
“找我做什么?”
苏夕雨面无波澜。经历了这么多。自己都为她们觉得心累。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果,却非要在这洪流中随波逐流。
“我想,要回她的尸体……”她屏气说着,用现下仅有的傲骨,撑着那一身破碎不堪的皮囊。
说到这里,苏夕雨已经明了。看来她猜得没错,芳菲的真实身份,自是不用多说。
“我想你找错人了,她的尸体如何会在我手里。”
“呵……”向晚自嘲一笑,她憎恶眼前这个女人。可事到如今却还是不得不降下身段来求她。
“是不在你手里。可你,却能让他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