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发一时无言，干巴巴道：“虽然钱不能退，但还是请你节哀。”说完这话，王晓发才想起仿生人的情感机制都很机械化，仅仅跟着记忆包给予的模式运转，凝聚起人格的少之又少，未必会真的悲伤。秦孟扶着行李箱起身，王晓发连忙来接：“我来提，你跟着我走就行了。”只有服务好货物，下单的主人才给打一百万的奖金，王晓发看在钱的份上表现得相当客气。他带着秦孟走楼梯去地下停车场：“最近警务部发疯，查监控什么的特别严，我们手头的屏蔽器一开，那边立刻就有警报，为了安全，咱就不走电梯了哈。”王晓发开过来的是他自己的车，车牌dog2b一挂，追了《家有狗弟》这部剧的都知道这是演主角弟弟的演员的车，可这种名人开的车，某些时候却相对更安全。王晓发亲手把行李放后车厢，秦孟上车，车是自动驾驶的，不需要司机，王晓发坐他对面，打开车载小冰箱，问：“你喝饮料吗？有果汁，橘子、苹果、葡萄的都有。”秦孟：“葡萄，谢谢。”他靠在车上，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风景，充斥着巨型建筑的城市今日依然灯火通明，城中贫富差距巨大，顶层穷奢极欲，下层成日为生活奔波劳碌，野心家与帮派潜藏其中，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曾经的88号矿星被灾难冲刷后重建，成为玩家们新的家园，现在，秦孟又要离开这座新手村了。王晓发打量着秦孟的脸：“你的主人是a级黑客吗？我在通缉令上看过你的脸，你是替主人背锅了吧？”秦孟随口忽悠：“是啊，他本人其实不在这颗星球上。”王晓发一拍大腿：“我就说嘛，这种级别的黑客都谨慎得很，也就军区那几个大佬无所谓暴露身份。”豪车一路开到2号城，这里也有一座太空电梯，却是专供旅游用的，王晓发领着秦孟走vip通道，顺顺利利上了架私人星艇：“也是你运气好，我们剧组正好要去洛亚星取景拍摄，星艇是导演家的，他是总督的亲侄子，没人敢来查他的座驾，你和我上去，别人问起就说是我表弟，去洛亚星探亲的。”秦孟乖巧的：“好的，表哥。”王晓发满意：“诶，咱弟这声音真好听，来，口罩戴好，防止有j虫上脑的傻比想潜规则你。”话是这么说，王晓发现在远没有几年后红，他带弟弟上来后，也没几个人理他，大家都围在导演、编剧和男女主角身边献殷勤，秦孟只要在女主演给全剧组点奶茶时接一下，按时去拿个盒饭，基本上没什么事要做，王晓发说话时有点嘴花花的味道，行动间却看得出很有教养，处起来很舒服。星艇平平安安抵达了目的地洛亚星，这是一颗低温星球，每年仅有7月到10月间的平均气温高于20度，其他时间都是冬季，以畜牧养殖和雪景闻名，还有整个西星域最大的滑雪场、冰场，有些冰雪运动的爱好者也长期驻扎在洛亚星。如今是3月，从航空港做悬浮巴士到地面，天空下着鹅毛大雪，秦孟换上厚衣服，下车时一抬手，就是好几片雪花落到掌心。王晓发和导演请了假，租了辆车带秦孟去了远离主城区的席迪丽山脉。车载音响发出甜美动听的女声：“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进入席迪丽旅游区，这里是横贯三分之一大陆的席迪丽山脉，拥有高度达五千米以上的不屈峰、罗斯峰、少女峰，且拥有本星球独有的席迪丽奔狼、席迪丽雪兔，其中席迪丽雪兔的兔油是注明的健康食用油，请认准正规商家……”车停留在城镇的角落，秦孟跳下车，王晓发将行李箱搬下来，将星脑手环操作几下，发送了信使酒店的投影过来。“表弟，麻烦给个好评？”秦孟大方地给了五星好评。王晓发收到好评，信使酒店也将三百万打来，便心满意足地离开，车走了3公里后，他停车，将脖颈上的数据线连上车载星脑，闭上眼睛，过了一阵，他睁眼一愣：“诶，我怎么到这来了？”看了看账户，里面多出三百万，王晓发恍然：“哦，我又做了个任务。”他喜欢刺激，自小就泡全息星网里修习黑客技术，两年前稀里糊涂交了个控制欲强到变态的女朋友，动不动就到他脑子里转一圈，还不许他做任何高危任务。王晓发却迫切希望提升自己在信使的信用等级，好在其中购买更深更难的黑客技术，因此做完任务后便将记忆传送到云空间，因着演技好，反应快，也没被女朋友发现过端倪。只是这次身上没多出什么伤痕，说明任务不难，更像是随手赚了点外快。秦孟进入斑马旅店，前台的老板正在打游戏，察觉有人来，懒洋洋地问：“预约了吗？”“我在全息星网预约了一间靠近少女峰的雪景房，住15天。”秦孟展示付款码。洛亚星在几天后就会遭遇一场中型魔兽潮，只有远离城区的席迪丽山脉没什么事，这是新手攻略里写过的：席迪丽山峰是著名的幸运之地，虽然有时不时雪崩这个小问题，但从古至今都没被魔兽、魔神侵扰过，这让人无语吐槽的幸运也是该旅游区的卖点之一。秦孟让s-258在网上翻了翻，找到玩家跨星偷渡第一人小苹果推荐过的玩家著名景点斑马旅店，这是一家不需要证件的民宿，他们家在雪山内有别墅，并提供饮食、水、暖气、网络，甚至还提供猎枪，供游客去猎杀山里的动物，除了价格贵，其他都很好。秦孟在这住15天，得付15万。老板看到付款码，立刻带着秦孟出发：“您来得可巧了，本店就剩一栋雪景房还没人入住，来，客官车上请。”秦孟这两天似乎就没离开过交通工具，坐车坐得腰都痛了，悬浮车腾空而起，如流星般擦过席迪丽山脉第三高的少女峰，冲入堆满雪的广阔针叶林，沿着一条溪流蜿蜒而上，溪水此时已经冻结，时不时能看见路边出现一栋小别墅，又在行进时向后飞掠出视野。这老板开车挺野的。溪水尽头矗立着两栋门对门的双层别墅，其中一间烟囱里已经冒了白色的水蒸气。秦孟提着行李走到石屋前，老板将开锁密码传给他。“屋子里有温泉，您可以去泡泡解乏，最近正是席迪丽奔狼的繁衍季，来这的猎户朋友可多，我们生意特别好，您要猎枪吗？1000星币用一天，提供300发子弹。”秦孟：“不用了，我是身体不好，来这寻个清静地疗养一下。”他行李箱里那把劳伦卖给他的电磁微冲还是满电状态呢，要用枪也不需要买。老板面露警惕：“您求生欲很强吧？要是您有什么对生命不友好的决定，请住满15天，办完退房后再考虑其他。”秦孟黑线：“我不想死，谢谢。”他看起来就那么……病吗？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老板才放心离开，秦孟放好行李，坐在宽敞的屋子里发了阵呆，这座别墅装修豪华，打扫得干净整齐，落地窗边是一架三角钢琴，就像某个贵族的古宅一样，温暖，舒适，宽敞。秦孟打开背包，拿出防冻的面脂，找到卫生间，在镜前将脸涂得白白的，整个人立刻就和通缉令上的速写不一样了，虽然那张速写本来也和秦孟本人不像，他本人的眉毛没那么粗，嘴也没那么大。“走吧。”秦孟拍了拍脸，带着装有琳娜的小瓷瓶离开房屋，顶着风雪走向断崖。其实他是故意订这间房的，因为这里离风最近。断崖旁，秦孟打开瓷瓶，瓶口向下一倒，灰白的粉末滑出，被风雪席卷着朝远方飞去。“看到没有，这就是真正的雪。”秦孟手一松，瓷瓶顺着陡峭的山坡滚落。“再见，琳娜。”秦孟曾经想过等带琳娜跑路后可以送她去上学，用考试狠狠教训这个没接受过教育的仿生人，谁知在这个世界想救一个人那么难，连保护好自己都不容易。席迪丽山脉的风雪千年不散，现在，那个从未拥有过自由，到最后连记忆都混乱不堪、自我都保不住的女孩将在这里永远与自由的风雪为伴，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她飞翔了。秦孟低下头，朝掌心吹了口气，风很大，把他的鼻尖被吹得微红，他喉头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说句真心话，秦孟自己的脾没义体脾好用，对血液的净化、免疫系统的强化都不如人工造物，作为免疫器官，抗病能力也不是很强。再不回去说不定会感冒，娱乐型仿生人是有生病这个“功能”的，主要是为了满足部分……特殊人士的需求。秦孟回身，看到一个很高的青年在看着他，银发，一身纯黑冲锋衣，单手拖着只近三米的白熊样的生物，戴着防风镜，似乎是出门打猎的游客。这个人身后的脚印已被雪覆盖一半，似乎是看秦孟有一段时间了。秦孟想了想，朝对方挥手，语调明快：“先生，我是来看风景的，没有要跳崖，请放心。”阿南塔回过神来，移开目光，带着猎物离开。手中的席迪丽雪兔挨了阿南塔一拳，浑身骨骼尽碎，软绵绵的躯体时不时抽搐一下，使雪地上的拖痕狰狞似魔兽的爪牙。阿南塔脚步匆匆，迅速脱离那个少年的目光，他想，今天不该出来打猎的。第23章 青鸟展翼 2深夜, 壁炉里传来噼啵的柴火燃烧声，秦孟披着毯子坐在窗台的摇椅前，偶尔能听见些呼啸风声从窗缝投进来一缕。雪景别墅贵归贵, 住起来是舒服的，打开冰箱，有种类丰富的饮品、合成肉，脱水蔬菜，处理一下就能做出香喷喷的饭菜，味道也有新鲜食材的七八成。秦孟抱着一瓶饮料，目光停留在投影上的洛亚星新闻, 脑子里却在和s-258阐述下一步的计划。{帝国对魔神使的抓捕力度很大，不确认我的死亡，他们就会无休无止地追捕我，像疯狗一样追着我咬，现在整个西星域的二级户籍登记记录都要接受a类审查。}每个新的克隆人都要被恒星级的智脑以及s级黑客扫几遍，确认资料无误, 才会发放身份证明，导致所有新生二等公民都要等起码半年才拿得到身份证。这很麻烦，却是货真价实地保护民众的方式之一，毕竟自然人才是数量最多的公民，牺牲二等公民的便利保护他们的安全, 对于警务部来说是能接受的。s-258：{你看起来并不慌。}{抓紧时间死一回就行了。}秦孟看了看时间, {3月30日，洛亚星遭遇中型魔兽潮, 我现在是天选者和魔神使, 可以让你动用更多算力，你现在应该是强a级黑客, 到时候进入本地户籍系统给我造一个新身份轻轻松松，所以我们得在30日前搞定我的通缉令。}{现在是3月24日，再过两天，3月26日，灼星组织会通过对天气控制器的操纵，在附近的次级行政星安菲特里忒降下一场血雨，只为了获得他们理想中的毁灭之血的魔神使。}灼星显然并不知道毁灭之血的特性是在千万人中找到唯一的魔神使后，血的力量便会集于魔神使一身，其余的血从此不再具备创造魔神使的功能，只是极端危险的浸染物，与魔兽的尸体一样，是要派军队，使用特殊器具搜集和销毁的东西。而安菲特里忒之雨是著名的行星级灾祸，星球上的人们在沾上这些雨水后便会产生严重的毁灭他人、毁灭自己的欲望，最终数亿人因此陷入疯狂，他们互相厮杀着，直至灭亡。秦孟的打算就是，破坏安菲特里忒之雨，并借着这事“死”掉。他以前就不算性情平和的人，能在一个运动里跑到金字塔尖的运动员，都是一个赛一个有血性，既然因灼星的实验遭了灾，脑子差点被洗脑仪器洗到死亡，那他们就结了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秦孟：{洛亚星和安菲特里忒星很近，我们过去坐星艇，不走跃迁点都能12个小时内到达目的地。}s-258信心满满：{了解，那沿路的监控都由我掩盖，258永远都是孟孟最可靠的好搭档。}秦孟：{你还是先帮我找到毁灭的消化系统吧，搜搜星网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如果没有，可能这个零件还在高维世界里也说不定。}消化系统的能力可以为秦孟延寿，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毕竟，他总不能真的只活3年，在游戏开服前就挂掉吧！系统得令，再次冲入星网翻找情报，秦孟起身走到那架三角钢琴前坐好，屏幕里的新闻声被降到0，秦孟打开琴盖，先试了试音准，调整手指状态。确认音准无误后，秦孟伴着席迪丽山脉永不休止的风雪，开始弹奏肖邦的a小调11号练习曲，《冬风》。成为魔神使让秦孟的反应和身体操纵力得到提升，因此发挥甚佳，他年幼时被父亲评价指法精湛，却太急躁，重技而轻情，需要时间沉淀。如今他却将这支钢琴曲弹奏得尖锐如利刃，带着刺破一切的决心，又冷静克制，即使在琴声中，也习惯隐忍情绪，因为秦孟需要时刻理智，才能在如履薄冰的险途中继续前进。电影《绿皮书》中，黑人钢琴家雪利在屡次遭遇歧视和伤害后，在圣诞夜为自己的黑人同胞、朋友弹奏钢琴，那一天，是情绪的发泄，也是昭示他绝不向这世道屈服的坚韧。琴声停止，秦孟单手扶着琴键，轻声说：“我也不会对这世界屈服，雪利博士。”要说今夜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当秦孟可以为琴声注入情感时，却没有一名听众与他一起享受音乐。秦孟起身将窗帘拉起，橘色灯光只留一丝，映在雪地的脚印之上。美妙的琴声总是引人驻足的。第二日清晨，秦孟身穿厚实的衣物，踩着悬浮滑板沿溪流滑行，水边没有树木，他将时速提到了最高的70。{孟孟，小心，右侧有席迪丽雪兔过来。}兔子？那应该是小动物，秦孟没当回事。然后他就看到一只顶着两只长耳朵、体型雄壮如熊的白色生物以80的时速朝着自己扑了过来，血红的眼中满是见到猎物的贪婪与兴奋。秦孟瞳孔巨震。这玩意居然是兔子！他手指微动，下意识想把这只兔子电开，就听到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一道气流如□□一般击中了席迪丽雪兔的脊椎，巨大的冲力将其撞飞出去。秦孟转身，就看到昨日见过的银发青年从天而降，一脚踩上兔头，将其牢牢压制在地，地面被压出一个巨大的兔子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