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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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消融,莺飞草长。郑妤终于要搬出住了将近一年的客栈。

“掌柜的不在?”

小二闻声跳起来绕到柜台后,他见解霜背着包袱,露出六颗牙齿笑:“郑姑娘要离开啦?”

郑妤点头,回之一笑:“会常回来看的。”

“喔!郑姑娘要嫁给温大人了是不是?”小二笑眯眯去接解霜递出的银子,“霜姑娘给我就行。我们掌柜养了好几年的喜鹊,被王麻子家的野猫吞了,正伤心嘞。”

“那掌柜的怕不是要歇上三五天。”郑妤打趣。谢掌柜志在摸鱼逗鸟,经营客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见不到人。这家客栈屹立不倒,全仰仗伙计上心。

小二眨眼笑:“可不是嘛,有我们几个兄弟干活,我都要羡慕掌柜的好福气。来,霜姑娘,零钱拿好。”

昭武二年二月初八,温家旧宅张灯结彩,静待客来。

房中,解霜和曹娴忙前忙后给郑妤梳妆。屋外,温昀来回踱步,时而说一两句话,试图缓解紧张。

曹娴揶揄:“表哥你别在那叨叨叨了,消停点,嫂嫂一点都不紧张。”

郑妤不搭腔,淡淡盯着铜镜,好似入了定。

从半夜起来,到如今卯时,她一句话都没说,解霜也少于寡语,只有曹娴东拉西扯活跃气氛。

“小姐真美。”解霜簪上最后一根步摇,不禁赞叹。郑妤望着镜中人,像被什么刺中眼睛,忽然垂下眼帘,怅然道:“美貌……不值一提。”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含义有两重。这浓妆艳抹的脸,含义并不是她认为有意义那一重。

吉时到,迎宾客,请新人。

“扇子呢?”

“扇子?”曹娴疑惑,“什么扇子?嫂嫂想问盖头吧?”

兖州境内与宣京风俗不同,宣京兴却扇礼,兖州盛挑盖头。这样也好,省得新娘子强颜欢笑。郑妤应和,曹娴当即取来盖头。

红盖头迎风铺开,遮挡视线,轻飘飘落在头顶。四角垂落,眼前一片彤红。红的,有些刺眼,招致新妇泪涟涟。

漫天花瓣飞扬,新人入场,一哄而集。身边喧喧嚷嚷,有人欢呼,有人道贺,有人拍掌……

傧相高呼:“一拜天地。”

郑妤机械转身,麻木俯身。

“二拜高堂。”

温母乐呵呵,笑声尖锐响亮,盖过在场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夫妻对拜。”

牵巾忽被温昀扯动,郑妤回神,猛然抓紧手中红巾,比他慢半拍俯拜。

至此,宣京再无郑妤,过往种种,都随之葬在黄粱一梦中。从此,只有三拜获得的新身份——丹阳郡守妻温郑氏。

“礼成!送……”

“且慢!”大门外,一人朗声叫停。郑妤察觉到牵巾中间的同心结摇摇欲坠,连同两端都岌岌可危。

指甲狂刮小指,郑妤惊疑不定。她并不知来者是谁,但她知道不是他。如若是那个人,她一定能辨出他的声音。

宾客伸长脖子看戏,温母惊立,大步上前,扯开嗓子就要骂。

郑妤慌乱掀开盖头,门口之人朝她遥遥一拜:“属下奉命,将贞淑夫人生前给郑姑娘攒的嫁妆,全数送来。”

来人竟是……远谟。自书房盗玉后,她再未见过远谟,对他亦不如对穗丰、岁稔二人熟悉,故没法通过声音辨别来者。

奉命送嫁妆?奉谁的命?话术还是齐晟那套说辞,她心有怀疑,走过去一探究竟。

抬箱子的四人经过乔装打扮,认不出来路。她趁机瞟一眼腰牌,是御林军。

打开箱子看,绝大多数是簪子、镯子、耳坠之类的饰物,多为银饰、玉饰,符合娘亲喜好。她往下翻了翻,还有几件娘亲遗物,怀疑减少一半。

郑妤半信半疑,压低声音问:“奉谁之命?”

“太皇太后。”

“当真?”

远谟避而不答,将手上的方匣子双手奉上,道:“这是殿下的贺礼。”

此话一出,温昀呼吸一滞,惊慌抓住她的手。他眸中悲情难抑,似在哀求她别打开。

郑妤莞尔,反握他的手宽慰:“别担心,贺礼而已。”

假人之手送贺礼,他来都不来,还指望她回心转意?岂料刚揭开一条缝,她便仓皇盖上推回去。

“拿回去。”她突然面色惨白,放下盖头转向温昀,道:“我没事,你去招待宾客吧,我先回房休息。”

插曲过后,唢呐声响,仪式继续进行。

除了郑妤,没人看清那匣子里是何物,就连远谟,都不明白为何郑妤看过之后面色大变。

其实,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但她猜不透蕴意,更不愿意以“贺礼”之名收下它。

他什么都知道,却假装不知,时至今日,还要揪出往事羞辱她。

郑妤在解霜搀扶下,垂头丧气挪回屋。她让解霜去帮忙招待客人,独自留在新房。

外边锣鼓喧天,宾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而婚房中的茕茕孤影,不断抓挠手背,心烦意乱。

新妇出嫁,紧张在所难免,但喜悦毋庸置疑。可她一直闷闷不乐……郑妤撩起盖头,深深吸气,长长吐出,重复好几次,郁气只增不减。

她就这样草率地把自己嫁了。意识到这点,郑妤愣住。她只知温昀对她好,温昀家人对她抱有善意,便为了留住家的温情,点头答应。

在与他的纠缠里,她只求他的真心实意,故而好像踏进一个误区——缔结良缘的基础是真情。

却忽略考虑现实元素。

余生守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宅子,为一亩三分地跟人斤斤计较,终日像附庸一般侍奉亲长,服侍夫婿,她真的愿意吗?

不具备物质条件的家庭,如同空中楼阁,看似坚不可摧,其实一击必倒。之前不考虑这些问题,是因为她接触到的人,非富即贵。

想到此处,她更加烦躁,猛抓一下手背转移注意力。结果不尽人意,她思绪乱如麻。

跫音渐近,她匆匆放下盖头坐好。

门吱呀一响,婚房出现第二个身着红衣的人。

少顷,寒气裹挟一缕冷木香,愈近愈浓。阴影落在头顶,她惶惶不安,抓紧左腕,鹌鹑似的缩头缩脑。

面对夫婿,正常人的反应该是羞怯,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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