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站在那里,就像是多年前站在那里一样,年迈的皇帝和还不算年迈的皇帝站在一起,这对帝国权利最巅峰的父子,看起来就像是同一个人。
恐惧蔓延到身上的司空尚华,好像看不太清眼前的两个人,对于他来说,两个皇帝就像是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其实皇帝和太上皇的长相相差很多,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对父子的长相差距都比司徒正德和司徒霏的长相差距大。
只是眉眼之间的不怒自威,和眼神当中的决绝与冷酷,是半点也不差的,太上皇没有同龄老人该有的慈祥,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司徒正德脸上都有着年老之后的怜悯,在看见人的时候,不刻意流露出来自己的愤怒,是不会被人知道的。
太上皇则不是,只要老人站直身子,穿上这身龙袍,就能够像是当年的神情一样,帝王之威刻入骨子里之后,对于帝王来说,就是不能够背弃的能力。
太上皇没有问向皇帝,而是对着朝中的诸臣问道:“你们可有谁能够向朕解释这件事情,朕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缘由,如有瞒报者,自会定你之罪。”
沈朝阳自然而然地站了出来,他整理衣袖,然后跪在地上,说道:“容许臣向陛下禀报此事,臣吏部兼文景阁大学士太子少傅沈朝阳奏秉,大郑上柱国司空尚华犯上谋逆之罪也。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臣观上柱国司空尚华,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尚华为最。贼寇者,边境之盗,疮疥之疾也;贼尚华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可以除外贼者,故臣请诛贼尚华,当在剿绝匈奴之先。且尚华之罪恶贯盈,神人共愤,臣等常劾之矣,然止皆言尚华贪污之小而未尝发尚华僭窃之罪。尚华之奸佞,又善为抚饰之巧,而足以反诬言者之非;皇上之仁恕,又冀尚华感容留之恩,而图为改邪归正之道。故尚华犹得窃位至今。尚华于此时,日夜感恩,改过可也。岂意惧言者之多,而益密其弥缝之计;因皇上之留,而愈恣其无忌惮之为。众恶俱备,四端已绝,虽离经畔道,取天下后世之唾骂,亦有所不顾矣。幸赖皇上敬天之诚,格于皇天,上天恐奸臣害皇上之治,而屡示灾变以警告。凡心不在君而背之者皆谓之叛,然则背君之臣又孰有过于尚华乎?
其一罪,擅杀大臣,上柱国司徒正德,为人忠义果敢,骁勇善战,是大郑之栋梁,然司空尚华妒之,密谋杀害。幸陛下之庇佑,上柱国得以存活,为大郑之所用,御匈奴之强敌。
其二罪,固权势于天下,损陛下之威严,善则称君,过则归己,人臣事君之忠也。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盖人臣以己之善而归之于君,使天下皆称颂君之德,不敢彰己之能以与君争功也。尚华于皇上行政之善,每事必令子明林传于人曰,皇上初无此意,此事是我议而成之。盖惟恐天下之人不知事权之出于己也。尚华之军中知尚华之名,而不知陛下之名也。
其罪三,任命亲信为祸朝纲,尚华喜用自家之人为官,不可用之地,则以亲缘结交之。故尚华之人,朋党无数,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
……”
沈朝阳在朝堂上诉说了司空尚华的十大罪,说的在场之人皆是心生震惊,从司徒殿那边知晓很多的太上皇,也是第一次从皇帝这里知道这件事情,他本以为司徒殿说的事情已经够多,可是和沈朝阳说的一比,司徒殿口中的司空尚华就和好人相差不多,这让原本就愤怒的太上皇,脸上出现了一丝神情上的变化,原本的不怒自威,现在变成了愤怒,让这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狰狞的样子。
看着太上皇狰狞的样子,司徒殿知道这位大郑昔年的主人,对司空尚华很是希望,司空尚华做的事情虽然不算是真正的谋逆,可是和谋逆唯一的差距就是名字不一样,其实实质上就是同样一件事情。
沈朝阳说完之后,就站起来,不做多余动作地看着太上皇,太上皇的眼神已经落在了司空尚华身上,这位原本自信没有任何恐惧的上柱国,现在战栗得不成样子。
倒不是沈朝阳说的话语和罪名让他恐惧,他知道自己的罪责,就算是真正的审判,也是不会让他恐惧的。
他惧怕的就是太上皇,作为太上皇一手提拔上来的臣子,太上皇对于他的影响和对他造成的压迫感,就像是影子一样刻在他的身上,做人是不能够没有影子的,所以他的身边也是不能够没有太上皇的。
就在朝堂上众人还在猜测太上皇会说什么的时候,原本很愤怒的太上皇做了下去,对皇帝说道:“这里是皇帝的超会,理当由皇帝审判,你自己决定吧,朕听着你说什么。”
皇帝这时候说道:“父皇,那他上柱国的身份应该怎么办?按照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上柱国是不能够杀的。”
太上皇说道:“当他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就不是上柱国了,他只是乱臣贼子,最普通的乱臣贼子,没有多余的说法,能够做出来这种事情的人,还能够称得上大郑的上柱国吗?他对得起上柱国这个名号吗?他不配。朕宣布从今日起,剥夺司空家上柱国之名,大郑就没有上柱国司空家了。”
即使知道太上皇会这样说,司空尚华也是在第一瞬间止不住的颤抖,就在他要摔倒的时候,一个人站到了他的身侧,那个人不是外人,是被他囚禁多日的司空明敏。
司空明敏最近这几日看起来清瘦许多,就连容貌上都看不出来以前的那种独特的文人风度,有的只是大病后的那种虚弱。
司空尚华对待他是不错的,说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是不可能对他下太多狠手的。
司空明敏跪倒地上说道:“罪臣司空明敏见过陛下,太上皇陛下。”
看着司空明敏站在那里的样子,皇帝说道:“司空爱卿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不要站在这里了,来人给司空尚书赐座。”
那太监也是个没有眼力的,直直地把椅子放在司空尚华身边,原本以为司空明敏会朝向旁边移动的司徒殿,发现司空明敏居然坐在那里不再移动,看着他的动作,司徒殿就知道他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
司空明敏说道:“罪臣谢过陛下。”
皇帝说道:“爱卿何故有罪臣之称,司空尚华之罪不放在爱卿身上。”
“罪臣知父之罪,然思索家族之事,竟然先起保司空家之事,是臣之私欲,陷陛下之于危难境地,是臣之罪也。”
“爱卿无罪,是人之常情也。自古忠孝之事,难言其得与不得,爱卿能够出淤泥而不染,才是朕之幸事,若爱卿一如司空家之众人,则朕畏惧大郑无人也。”
“罪臣谢过陛下,罪臣手中有司空家秘闻的钥匙,虽然秘闻一直都保存在父亲的手中,可是父亲的钥匙现在就在臣的手上,能够为陛下治罪提供有力的证据,臣言朝堂与父亲勾结者,有数百人。”
这里司空明敏撒谎了,这钥匙是今日早上,司空尚华亲自交给他的,当时司空尚华交给他的时候,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可是他还是能猜到一些的,目的有两种,一种是当司空尚华事成之后,司空明敏就应该会接受这件事情,到时候,司空明敏就会为司空家的保护提供最大的保护。
而第二个就是现在这种局面,当司空家事情败北的时候,司空明敏就能够用这件事情保护住自己和他那一脉的人。
皇帝走下去,走到司空明敏身边,亲自接过那柄钥匙,说道:“有爱卿真是大郑的幸事,也真是朕的幸事。”
“这是臣为自己所犯下罪责的宽容,臣希望陛下能够对司空家的偏房一脉宽恕一些。”
皇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司空尚华的身边,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司空尚华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太上皇在这里,他能够进来就说明司徒殿那边已经能够有了解决司空家的办法。
皇帝看向有些颤抖的司空尚华,站到他身边,笑着说道:“司空尚华,你今日所做之事,是可以上史书的,朕知道你现在的心绪,但是朕还是要嘲笑于你,你难不成会觉得朕对你没有任何防备,你难不成觉得你司空尚华是最聪明的吗?难不成你觉得朕不会有自己的打算,真是当朕不作为,就不会对你司空家做出应对之事。
一群乱臣贼子,痴心妄想,朕真想现在就杀了你们,只是没办法,现在的事情还是让人很难受,可是你们毕竟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你们,你们觉得失败之后,朕也没有办法,但是朕这次不会容忍你们,凡是参与这件事情的,朕给你们十天的时间,自己写好自己的罪责,不管是谁,都要做出来这种事情的。
朕是给你们仁慈,因为朕想做什么,就是能够做什么的,这是朕的江山,尔等皆是朕的臣子,如果你们做出来什么事情,朕是不可能原谅你们的,今日没全部杀了你们,是朕担心会让很多事情不好做,但是不代表朕放过你们,至于殿外的那些将士,你们自然是无罪的,你们的主将已死,你们也就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