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纪最近有点不对劲。”宫治说。
“哪里不对劲?”宫侑正在练习单手托球。
“她最近总是一个人往后山跑,回到家就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来客厅看比赛,发呆的次数变多,吃饭也没胃口,食量变得很小……你没看出来吗,她剩下的一半布丁都是我们吃掉的。”
“哦。”混蛋并不会因为自己吃了别人的布丁而反思,宫侑开始练习双手托球。
他重心下坠,手臂发力,将排球高高托起——
“嘭——!!”
角名伦太郎一记干净利落的扣球,排球重重砸进线内,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他问:“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唔”。宫治手抵着下巴冥思苦想,“大概,或许……两个多月了吧?”
“你们可真是两个好哥哥。”角名伦太郎面无表情地吐槽,“茶不思饭不想的连布丁也吃不下……可能是思春期到了吧。”
“哦?!”双胞胎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向角名伦太郎看过去:“你是说……她谈恋爱了?!”
连惊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呢。
“她才十五岁!”又是整整齐齐的不可置信声音。
“我没说这种话。”角名伦太郎双臂平举接住排球,精准拦球过网,微微侧眼看向走进排球部大门的宫纪。
“要让她谈恋爱是很难的吧。”角名伦太郎收回目光。
宫纪一边跨进排球社的大门,一边把红底滚黑边的外套校服外套脱下来。她将校服外套妥帖地折好放进臂弯,径直穿过热血沸腾汗如雨下的排球社。
教练吹起哨子,热身完毕的队员把排球扔进球篓里,向中央场地聚了过来。
“分成两队,开始练习赛!”教练喊。
几l分钟后,两队选手站在界线上向对方鞠躬,哨声一响,选手们迅速在场内就位。
出乎意料的是,一年级队率先站上发球区的居然是宫侑。
宫侑先发球吗?
发球是最干脆利落的得分方式,代表的是球队攻击意识的态度,几l乎是奠定一场比赛能走多远的关键一击。
相比起主攻手,宫侑作为二传手对球的处理方式有些微的不同,他的力量也不如作为六边形攻手的宫治,所以前几l场都是宫治率先主导发球。
“嗯?阿侑最近在练习新招式吗?”坐在场外长椅上的教练放下水杯,看向抱着球的宫侑。
“昨天在院子里练了一晚上,今天六点不到就来了训练场,手都磨破了。”宫纪说。
场外观看的人这才注意到宫侑手上的绷带。
宫侑是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双手控球触感的人,对自己双手的管理也异常严格。他破天荒地缠了绷带,看来这次手心的磨损已经到了会影响打球的程度。
“昨天?”三年级的前辈惊讶。
“对,昨天下午突发奇想想要完成一种新的发球,练到
现在,失败成功概率五五开。”
宫纪翻着自己的记录本,淡淡地说:“我希望他能成功,成功的话会尝试更加精细地改进控制,失败的话就会更加不要命地练习,这就是单细胞的思考方式。”
他对自己的新发球练习得太狂热了,现在正是证明的好时机。
“发个好球!”一年级队的选手双手垫在脑后,大喊。
宫侑看着手里的球,轻轻呼出一口气。
先试着来一下吧。
他向后走四步,转身,高高地抛起排球,助跑,起跃,挥臂——“砰!”
轰然一声,排球挟着凌冽劲风向网的那边飞去,宫侑双脚落地的瞬间,对面的自由人猛地起跳,找准排球的落点,重心下蹲,一个接跳发的姿势,双臂摆平,稳稳堵住了排球落点!
“拦下了——”双臂碰到排球的瞬间,自由人眼中猛然迸发出亮光。
话音未落,却见攻势凌厉的球路突然斜出一个夹角,碰上自由人的手臂,轻轻落在了地上。
自由人以接跳发球的力度和姿势拦球,却碰到了一个跳飘球!
跳发和跳飘是截然不同的两套发球方式,宫侑的动作、姿势、击球的力量和速度明显是一记跳发,而他在跃起的一瞬间调整力度和角度,打出了绝佳的跳飘球。
哨声吹响,发球得分!
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后整个场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成功了!”宫侑高兴地跳起来,欢呼着和宫治击掌。
场外的宫纪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跳发的姿势和气势,打出了跳飘球?!”
三年级学长猛然站了起来,接着吐槽精准降落,“喂你们是没接到球的对手啊,怎么也高兴成那样?!”
“任谁看见天才身上迸发出的惊人一瞬,都会觉得激动吧。”教练微笑着看着场内的年轻人,“二刀流混合发球,如果好好练的话,这一招可会是阿侑的王牌啊。”
“嗯,二刀流混合发球。他前两天看到了明星球员打出这样的发球后,一直兴奋着想要试试来着。”
宫纪记录下宫侑发球的新数据。
宫侑和宫治现在一米八出头,摸高达到了惊人的三米五,刚刚宫侑的跳高大概两米二,比昨晚他自己试过的“最佳跳高”还高了一些。
是因为太兴奋了么?
“这是一个晚上的练习成果?你们是怪物吗?”学长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怪物的盛宴会给普通人发放入场券吗?
北信介静静地看着场内的双子。
练习赛结束,教练叫住了四散开的队员,向排球社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东京集训?!”
一年级生们睁大了双眼。
“因为IH全国赛要到了,井闼山、枭谷、音驹和户美四座东京的排球强校打算组一次排球集训,试探试探对手的实力,顺便互相进步,我和几l位东京校的教练吃了顿饭,决
定让你们也加入。”
教练拍了拍手,把少年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虽然是难得的机会,但是不强制要求参加,一队和二队,愿意参加的队员在这个星期结束前找小纪报名。?_[(”
“这么难得的机会,肯定要去啊!”
三个人走在河堤上,夕阳晕染着地上长长的影子。
宫侑双手插兜,书包坠在一侧肩膀上,仰头看着黄昏中的一线飞鸟。
“听说井闼山今年来了一个超强的攻手,好想见识一下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东京了。”
“你是说佐久早圣臣?我有他的比赛录像,你们要看么?”
宫纪怀里抱着自己的记录簿,发尾晕着一层绒绒的暖光,
宫治低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连一年级的排球选手比赛录像也有?”
“国中时代佐久早圣臣就很有名了,还上过少年排球期刊。”她的声音平淡,“这种人你们全国赛总会对上的,防患于未然,我请了东京的朋友帮我录下了佐久早圣臣的比赛实况。”
“好厉害啊小纪。”宫治平视着前方,“业务已经延伸到东京了么?”
“花钱办事而已。”宫纪说。
他们走过长长的河堤,路过一条林荫道,走过一个岔路口,远远看到了宫家的表札。
晚风吹来,门口梧桐树飒飒作响,窗口透来一点豆黄的灯光。
“你们先进去吧。”宫纪停下脚步,站在那棵树下,“我今天晚上有点事,不吃饭了。”
宫侑推门推了一半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个人微微侧身,昏昧灯光隐没于因为发育而显得锋锐的脸部线条,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四周寂静,唯有树浪和蝉鸣。
“去后山?”宫治问。
“对。”
“去后山做什么?”
“研究土壤和地形。”
“我们陪你去。”
宫纪不与他们对视,双手紧紧攥住怀里的记录簿边缘。
“你们不是要练球么?”
“你到底还去不去?”
声音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面前那两道高大昏暗的影子动了起来,他们的背包从肩膀下滑到手腕,被扔在院子里。
“算了!”宫纪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说:“我不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快散在夜风里。
过几l日兵库县会有大规模降水,降水会引发山洪,宫纪想在后山找一个适合埋尸的好地方。
她走遍后山,调查神户港那一片的海岸线,将能够制造意外的地方标注,画出一张地图。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可以画出这样的地图,这张图精密、冷酷、事无巨细,充满凌冽杀机。
宫纪心里也有一团火在燃烧,这使她几l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破坏点什么来抚平自己的焦躁,一种暴力,杀人分尸,无异于是最好方法。
她将伯父的鱼线藏起来,研究那种角度哪些技巧可以轻易勒死一个成年人,她还买了一把美术刀,在一周之内将那把美术刀磨得更加锋利……不过这些都是下流对策,只能用于满足她的血腥幻想。一场合格的犯罪,要冷静,缜密,不留一点痕迹。
制造意外,杀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不背负任何责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树影婆娑,宫侑和宫治还在练习,院子里满是排球坠地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的灯被伯母打开了,宫治跃起发球的影子像一只漂亮的鹰,排球轰然砸在墙壁上,余波穿过墙体,震得宫纪的书桌都微微发颤。
宫纪气得拍了拍桌子,表达抗议。
怎么会这么搞破坏?!
那张地图被宫纪的手揉皱了。半晌,她叹一口气,将脑袋埋在臂弯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